赵眠想了想,问:“你的弟弟妹妹们相貌如何。”
“都挺不错的。”魏照修是个风流多情的美男子,能被他看上并收入后宫的女子也是美得各有千秋,她们给魏照修生下的孩子自然丑不到哪去。
魏枕风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赵眠随口胡诌,“说起来,你们北渊皇室有没有什么世代相传的毛病?比如秃头,黑皮,或是像你四弟一样体弱多病。”
“四弟是因为早产才身体孱弱,和皇不皇室没什么关系。至于其他的……”魏枕风看着赵眠,“你看我秃我黑吗?”
赵眠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他们南靖的血脉决不能被北渊拖后腿。
“回头你和白榆说一说你四弟的情况。”赵眠道,“东陵进贡了一批灵丹妙药,或许能帮到你四弟。”
魏枕风笑道:“如此,我就代四弟谢过陛下了。”
相比东陵的贺礼,北渊进献的汗血宝马更讨赵眠的欢心。赵凛亦对宝马爱不释跨,也不嫌天热,有事没事就往驯马场跑。
赵眠抽空带着魏枕风来到驯马场,北渊进献的六匹汗血宝马有两匹养在此处。汗血宝马的耐性极好,哪怕是在上京七月的骄阳下依然精神抖擞,奔跑飞驰时其汗水如鲜红绸缎般飘逸洒脱,休息时又沉稳安静,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这两匹汗血宝马的外形也很突出,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简直就是赵凛的梦中情马。在赵凛开口前,赵眠主动把其中一匹马赏给了弟弟。
赵凛兴奋得一把抱住马头:“太好了,你以后便是我的马了!”
魏枕风笑吟吟打趣:“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皇兄赏了个王妃给你。”
赵凛满不在乎地说:“王妃哪有宝马好。”
魏枕风看着赵凛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话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后来……”
赵眠轻飘飘一个眼神递过去,魏枕风果断地闭上了嘴。
赵凛一脸陶醉地抚摸着马背:“皇兄,我打算给它取名叫‘追风’,你觉得怎么样?”
赵眠公正地评价:“呵,毫无新意。”另一匹汗血宝马赵眠打算留着自用。他转向魏枕风:“你给朕的新坐骑取个名字。”
魏枕风道:“我想想啊。”
像“追风”这样马中常见的名字赵眠嫌弃没有新意,那就来个马中少见的?
“叫二蛋如何?”魏枕风笑道,“贱名好养活。”
赵凛脸都皱了起来:“啥玩意?”
赵眠竟然一点也不意外,漠然道:“果然,朕就不能指望你。”
就魏枕风这惨不忍睹的取名水平,孩子的名字还是得靠他来取。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赵眠吟道,“便叫它‘踏烟’罢。”
魏枕风刚要说你这名字也没什么新意啊,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残影,脸色骤变:“赵眠!”
驯马场中除了两匹汗血宝马,还有不少处在发情期,等待和汗血宝马配种的母马。发情的母马精神不安,性格暴躁,常常主动追逐它马。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匹母马被汗血宝马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突然暴起挣脱开了缰绳,径直朝赵眠的方向冲来。
赵眠第一反应是护住自己的肚子。他冷静地站在原地,下一瞬,魏枕风,沈不辞以及赵凛全冲过来挡在了他面前,紧接而至的是一排随行的禁军将他们的天子团团护住。
这仅仅是面对一匹发情的母马可能给天子带来的危险而已。
与此同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禁卫军迎着母马驰突而上,腾空跃起后落在了马背上,一把拽住了缰绳。随着一声高而拖长的嘶鸣之音,母马前蹄高高扬起落下,之后便被牢牢控住,再不能撒野。
魏枕风眯起眼睛:“反应好快,比沈不辞还快。”
沈不辞点头承认:“是的。”
禁卫军反应快很正常,但能比沈不辞还快实属罕见。赵眠打量着那人的身影,道:“此人有点眼熟。”
沈不辞道:“回陛下,此人名叫徐湃,以前是护卫东宫的禁卫军,跟随陛下已有多年。”
赵眠心中生疑。若曾经是他东宫的人,如此迅敏的身手为何他之前从未注意?
赵眠问:“徐湃的身手一直这么好?”
沈不辞摇了摇头。
“他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好。控马而已,有些功夫的人都能做到。”魏枕风意有所指,“他就是反应快,别的禁军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马前了。”
赵眠沉吟片刻,道:“无论如何,有功即该赏——赐黄金百两,升二等禁卫。”
不多时,徐湃前来向天子谢恩。一身铁甲的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擅自直视圣颜。
赵眠居高临下道:“抬头。”
徐湃慢慢抬起头,仍不敢抬眼,只盯着那金丝龙腾的衣摆,额角汗水淋淋流下。
赵眠道:“你做得很好。”
徐湃沉声道:“属下誓死保卫陛下安危。”
赵眠轻一颔首:“退下罢。”
魏枕风看着铁桶一般的南靖禁卫军,不由感叹眠眠九五之尊的气派还真是与日俱增啊——可爱死了。
七月中旬,近京一带的旱情不但没有缓解的趋势,反而每下愈况。朝廷在赈灾一事上从不含糊,灾民均得到了妥善的处置,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谣言在京中肆虐,称南靖风调雨顺十余年,突然遭此天灾,乃是因为刚出生不久的小公主的命格和南靖国运相悖。
公主一日留在上京,灾情一日不能解除。
当在奏本上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时,赵眠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随手将奏本扔到了上京左都尉杭兴朝的面前。
天子即便一言不发,杭兴朝仍仿佛听见了不怒自威的“放肆”二字。
左都尉肩负着上京治安之重责,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多少有点本事。在天子不动声色的威压下,杭兴朝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应答时还算镇定:“陛下息怒,臣恳请陛下限臣三日之期,臣定将造谣者悉数捉获,严惩不贷,以清陛下圣听。”
已升任千机院院长的嵇缙之道:“杭都尉想怎么拿人——挨家挨户地审?上京人口百万余,杭都尉这么一查,被搅到不能正常过日子的上京百姓会怎么想。”
杭兴朝被如此直截了当地反驳,不但没有不满,反而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嵇院长有何高见?”
嵇缙之道:“查到造谣的源头严惩即可,其他传谣的百姓姑且恕之。否则杭都尉便是想抓,上京的牢狱也装不下啊。”
杭兴朝忙道:“嵇院长所言甚是。不知千机院可有什么有关此事的线索?”
嵇缙之但笑不语。
赵眠知其用意,命杭兴朝先行退下。杭兴朝走后,赵眠问:“此事是否和天阙教有关。”
嵇缙之颔首道:“虽然臣暂时没有证据,但这谣言未免出现得太巧了。”
赵眠亦有同感。
魏枕风潜伏在天阙教的三月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天阙教的确在收集三国的皇室血脉,先是东陵,再是北渊,最后则是南靖。
天阙教极善蛊惑人心,想要给人洗脑光靠嘴皮子和药蛊作用有限,他们需要做点事情来向信徒和世人证明三国已死,天阙当立。
随着信徒日益壮大,偶尔找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上演一出起死回生的戏码,或者制造一些天象异变的假象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于是,他们将手伸向了三国的皇室。
试问,有什么能比皇室的血更让信徒们坚信天阙即天道呢。
之前赵凛和安远侯已经清缴了天阙教在南靖几乎全部的据点。这些据点分布在南靖各州,唯独在上京没有。起初嵇缙之以为天阙教的手伸不到上京,如今看来,是他们藏得太好了。
谣言传入萧相耳中,萧相虽有意亲自为小女儿做主,几经权衡,还是决定暂时不插手此事,让登基半月的陛下平息上京纷乱,揪出幕后黑手,借此树立新帝之威望。
嵇缙之道:“皇宫戒备森严,天阙教无从下手。唯有朝廷迫于压力把小公主送出上京,他们才有动手的机会。”
赵眠平心静气地问:“朝廷有压力么。”
嵇缙之面露难色:“目前还没有。但如果旱情持续下去,谣言四起,激起民怨,恐怕……”
“那便再等等。”赵眠道,“刚好,中元节快到了。”
第78章
三国之中,当属南靖对中元节最为重视。南靖的百姓坚信每年的七月半逝去的祖先会返回家中看望子孙,他们必须依照传统秋尝祭祖,一来寄托自己的哀思,二来告知祖先秋收大成,并祈求来年一帆风顺。
魏枕风在北渊从不过中元节,但他很乐意体验一下南靖的中元节。一年到头,他能陪赵眠度过的节日十分有限,“鬼节”好歹也算一个。
入夜后,赵眠在皇宫内最高的摘星楼设台祭祖,魏枕风靠在门边等他。赵眠祭完祖出来,不太高兴地发现魏枕风没有看自己,而是仰头远望着高悬的明月,明亮的眼眸中蒙上皎皎月华,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赵眠问:“你心情似乎很好?”
魏枕风耸肩:“大概是雌雄双蛊的后遗症?我现在一看到满月心情就好。”
赵眠蹙起眉:“你能不能别当着朕的祖先说这些。”
列祖列宗肯定因为他怀了北渊人的孩子已经很不开心了。
“哦,抱歉。”魏枕风双手合十,朝着赵眠祖先的牌位一顿深鞠躬,“诸位,抱歉抱歉。”
赵眠走至栏前远眺,上京之景尽收眼底。
七月半的国都之夜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却宛若铺着一层诡异的薄雾。家家户户为祖先奉上祭品,并升起一缕缕通天长烟,为亡魂指引归家之路。
魏枕风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观:“你说,逝去之人真的会在今夜回来看望他们的子孙么。”
赵眠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魏枕风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若是信,我母妃现在正看着我。而明年的这个时候,魏照修也会回来找我算账?啧,好瘆人。”
赵眠心中一动:“你预备何时起事?”
“初定腊月。”魏枕风漫不经心道,“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足够我完成剩下的计划,只是我在事成之前可能无法再到南靖让你陪着我了。”
赵眠默默计算着日子。白榆说,他的孩子大概会在明年正月前后出生,倘若魏枕风能在年底成就大业,或许还能赶上。
“今年我们是在盛京过的年。”赵眠道,“我希望明年过年你能在上京陪我。”
身为一国之君,他理应无所畏惮,独立自主地应对未来。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希望魏枕风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见证他们共同血脉的诞生。
他……他还怕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魏枕风在月下揽住他的肩膀:“好,我尽量。”
赵眠轻声一笑。
果然,魏枕风还是不肯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哪怕只是为了哄他开心,魏枕风也不愿意为自己无法确定能做到的事情给出承诺。
魏枕风抬头看着满城消散在天际的青烟,笑道:“说起来,我也希望弑父的那一日,你能陪在我身边。可惜……”
原来在至亲血脉的诞生和逝去之时,他们都希望彼此能在一起见证。
赵眠转头看向青年的侧颜:“好,我一定。”
“你现在能离开南靖?”魏枕风惊讶于赵眠的爽快,“还是说,要我把人带到南靖来杀?”
赵眠凉凉道:“蠢,你当我爹致仕了?有他在,朕离开上京两月问题不大。”
魏枕风羡慕又嫉妒:“同人不同命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爹呢。”
这时,沈不辞上前禀告:“陛下,左都尉杭兴朝杭大人来了。”
赵眠无情地拿开魏枕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让魏枕风一边呆着去:“传。”
魏枕风被赶走时不忘揶揄一句:“没正事的时候亲亲抱抱好喜欢,一有正事就一边待着去别烦朕。真有你的啊,赵眠。”
赵眠:“……总结得不错。”
相比上回面圣,杭兴朝显得踏实得多,想必是事情办得还不错。
“启禀陛下,微臣按照您的吩咐对今夜家中无祭祖,无青烟的京中住户进行了逐一的排查。”杭兴朝道,“除去登记在册的异邦人士,还剩百余户之多。目前这些人均处于千机院严密的监视下,想必不日便能有所收获。”
上京人口百万余,想要从中揪出天阙教教徒,若无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等杭兴朝一个个查完,他和魏枕风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中元节无疑是一个缩小盘查范围的好时机。和北渊人一样,东陵人也不过中元节,潜伏在上京的天阙教教徒无祖可祭,更不会花心思在祭祖这件事上。和正常的上京人一对比,他们自然而然就暴露出了马脚。
诚然,不过中元节之人并不代表一定和天阙教有关,但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能大大减少千机院排查的时间。
果不其然,千机院很快从这些人当中揪出了天阙教教徒若干,之后顺藤摸瓜,牵出一张天阙教在上京秘密织造的大网。其中除了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教徒,还有不少被天阙教洗脑成功的本地教徒,名单中甚至有一些官宦子弟的大名。
天阙教对普通百姓尚且会论鬼神,谈天道,对官宦子弟则简单地以毒蛊控之。此蛊可让人有飘飘欲仙,如同置身美梦之感,且极易成瘾。这些受到蛊惑的高门子弟多为没脑子的纨绔,竟比普通百姓更容易被天阙教控制,从而为其所用。
看似繁华昌盛的国都竟被小人侵蚀至此。结果令人触目惊心,更令天子雷霆震怒。
千机院奉天子之名,在短短半月内对上京城涉事之人严加清算。
天阙教东陵教徒悉数格杀勿论。安远侯带着为首者的头颅,特意跑了躺东陵,向东陵太后亲口转达南靖天子之意——若东陵管不好自己国土上的邪教,南靖愿为东陵效劳。东陵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敞开国门,任人踏之即可。
普通百姓关押收监。而被天阙教蛊惑的高门子弟非但自身难保,全家人也要因此受到株连。不知者,治家主治家不严之罪,贬黜罚俸;知情隐瞒者轻则革去官职,重则抄家流放,人头落地。
昔日荣耀加身的权贵一朝倾颓,万贯家财充入国库,以囚犯之身戴着镣铐游街示众。即便是对受人敬仰的一朝名臣,例如因为心疼孙子而一时糊涂晚节不保的文渊阁大学士,千机院亦不手软。
或者说,天子绝不手软。
龙颜一怒,满城风声鹤唳,人人兢兢自危。在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七月下旬,上京城却冷似腊月寒冬。无论是天子脚下的百姓还是朝中百官,他们迅速意识到,南靖这位新帝的手段之于萧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到月底,事态稍缓,赵栖才准备按照计划带着太皇太后和小公主去燕和园暂住。他们这一去,萧相自然也要跟着。
萧世卿在收拾东西时,找出了两件特别之物。以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继续留着此二物,便命人将其送至永宁宫,交由圣上处置。
赵眠在寝宫中端详着这两件东西。过去二十年,它们一直在父亲手中,如今是要易主了么。
他要不要把它们交给魏枕风。魏枕风配吗?南靖立国数百年,还从未有将它们给北渊人的先例。
赵眠正权衡着,魏枕风适时找了过来,一进门就道:“眠眠,你知道外面跪了一地的大臣吗。”
“知道。”赵眠心不在焉,“不过是为大学士求情之人,朕才不想理。”
“那就不理。”魏枕风脚下如生风,三两步就来到了赵眠面前,双手撑在龙案上,俯身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榆说我体内余毒已清,我痊愈了。”
赵眠一开心,久违地露出了笑容:“很好,朕要给白榆加俸禄,要让她赚得比周怀让多两倍。”
魏枕风垂眸看着展颜欢笑,金昭玉粹的帝王,刚痊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养伤的大半月,他只睡了赵眠一次,剩下的时间看得见吃不着,要不是他以前被迫修炼过一月一次的忍术,根本熬不过来。
魏枕风觉得凭借他和赵眠的关系,在此事上不必拐弯抹角,便难掩心切道:“我恢复得很好,可以抱着你半个时辰都不嫌累——要做吗要做吗?”
赵眠淡道:“不做不做。”
魏枕风大为失望:“啊,为什么。”
“因为你在床上口出狂言,说朕又湿又紧,犯了大不敬之罪。”
魏枕风沉默许久,缓声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引诱我。”
“上床一事先放一放。”赵眠朝龙案上的两物抬起下颔,“你看这是什么。”
魏枕风兴致缺缺道:“是你的下巴。”
赵眠微怒:“这是我南靖皇后的册书和宝玺!”
魏枕风闻言瞬间来了兴趣,拿起册宝仔细端详起来:“话说,我跟着陛下有一段时日了,陛下也该给我一个名分了吧。”
南靖皇后的宝玺乃开国皇后之玺,历经百年流传至今。册宝则是封后时以金片所制的诏书,上面赫然印着“萧世卿”三字。
此诏书并未像其他皇后的那般昭告天下,但对萧相来说已然足够。
“皇后母仪天下,必要贤良淑德,品行端正,上承宗嗣,内辅君王。”赵眠上下打量着魏枕风,“这几样,你哪样符合?”
魏枕风挑眉:“你是对的。但你不给我,还能给别人么。”
“朕可以留着生灰,现在的你还不够格。”赵眠递给魏枕风另一个册宝,“朕最多给你这个。”
魏枕风低头看着属于妃位的册宝,难以置信道:“后位不给便罢了,我连个贵妃都捞不上?”
第79章
赵凛到永宁宫找皇兄时,不意外地看见魏枕风又和他皇兄在一起。好在两人也不是很腻歪的样子,皇兄正襟危坐在龙案后头,魏枕风则抱着一本金册翻来翻去地看,表情难以形容,一定要形容大概就是“怎么办真的有点嫌弃,但仔细一想有已经很不错了,还是别挑三拣四先收下吧”。
赵眠问赵凛:“准备好了么。”
赵凛道:“准备好啦皇兄。父皇和父亲说他们准备出发了。”
“去吧,”赵眠嘱咐道,“一路小心。”
魏枕风目送着赵凛离开,问:“你觉得他们会来么。”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赵眠道,“想不想去看个热闹?”
“当然,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魏枕风一副认命的神情,“不过你等我一下,我要先把我的妃位册宝好好收进行李。”
天阙教在上京的大部分势力看似已被清除,但谁都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太上皇带着太皇太后和小公主迁居燕和园暂住,虽然只有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在护卫一事上也决不能马虎。
百人仪仗开路,百姓退避三舍。由景王率领的千人禁卫军横行于上京驰道,将上皇和太皇太后的御驾凤舆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刺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微服的天子带着他刚册封的魏妃站在驰道两侧的高台处,凭栏而望。
浩浩荡荡,波路壮阔,尽显皇家之气派。
“这能引出来刺客?”魏妃有些纳闷,“我若是刺客,看到此种架势,肯定掉头就跑,保命重要。”
赵眠眼含轻蔑:“朕带你来此处又不是让你看刺客的。”
魏枕风不解:“那是看什么。”
赵眠道:“看我南靖皇家之风范,好让你意识到你家和我家的差距。”有了南靖的珠玉在前,北渊的那份家业在崽子眼中哪里够看。
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座驾驶离皇宫的同时,三辆轻便的马车从皇宫的西侧门驶出,向着燕和园的方向驶去。能坐着马车从皇宫里出来的都不是小人物,也不知里面坐着何人,负责保护他们的禁卫虽不过十人,但各个营中好手,为首之人竟是常年跟在上皇和萧相身边的扶资。
徐湃不久前因在驯马场护驾有功,受到天子的重用,此行亦在列。他和其他禁卫一样,并不知道他们所护之人的身份,然而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马车里坐的是谁。
天阙教能在东陵横行霸道,能在北渊放诞撒野,甚至能在南靖暗中肆虐,足以证明天阙教的核心成员并非乌合之众,仅仅靠千机院半月的清剿,能揪出来的多是无关紧要的角色。这些人对天阙教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千机院再怎么审,也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的情报。
天阙教中一定还有深藏不露的上位者逃过了千机院的大清洗,他们仍旧潜伏在上京的某处,对襁褓中的小公主虎视眈眈。
以陛下之才,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定然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由景王护卫的千人之队只是给天阙教设下的陷阱,若他没猜错,上皇,太皇太后及小公主此刻就在这三辆马车中,依序排列,小公主应该是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徐湃恪尽职守,不敢有任何怠慢。路程刚好过半时,走在最前头的扶资忽然举起手,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话落,三十来个身着道袍之人从小路两旁蹿了出来。他们各个手持利剑,身手不俗,面对武功高强的皇家禁卫脸上丝毫看不出惧色,甚至不惜以身躯阻挡刀剑,以便同伴能踏着他们的残躯断臂去接近那三辆马车。
这些人前赴后继,目标明确,但在南靖禁卫坚如磐石的防御下,仍然无法靠近御驾凤舆。眼看损失即将过半,为首的男子突然高喊道:“以三国之血,筑我天阙之基!”
此话一出,其他人像是疯魔了一般,齐齐呐喊着,不要命地向前冲去。
就在双方缠斗无暇顾及其他之际,徐湃迅速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马车。和他预想的一样,该马车里坐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此妇人正是小公主的乳母,她怀中的婴儿自然便是一出生就导致京郊大旱的南靖公主。
唯有送走公主,苍天才会降下甘霖,陛下登基后第一个难题才能迎刃而解。
陛下还是太子时,他就在东宫远远地看着陛下,守着陛下。他知道陛下从未将他放在眼中,或者说,陛下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陛下生来荣耀,至尊至贵,普天之下没有人比陛下更适合坐在龙椅之上,他理应在云端俯视众生。
可陛下登基不过一月,京郊之旱就成了陛下心中的隐患。他曾听永宁宫的宫人说,陛下因为京郊之旱心情不佳,甚至要缩减自己的吃穿用度,用以赈济灾民。
不能让区区旱情和谣言威胁到陛下的江山,哪怕是陛下的亲妹妹也不行。
即便他要背上与邪教勾结的罪名,他也要为陛下解决所有的隐患。
徐湃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乳母的神色镇定得不像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表现。他一把从妇人手中抢过婴儿,下一刻,一把长剑就抵在了他喉前。
徐湃蓦地一愣,他低头看向怀中婴儿,只看到一个穿着衣服的枕头。
站在高处的靖帝和魏妃喝着茶看完了这一出热闹。魏枕风好奇地问:“你父皇他们究竟在哪里?”
“尚在宫中。”赵眠道,“他们过完中秋才会走。”
魏枕风一笑:“原来如此。”
底下的打斗还在继续,魏枕风看得津津有味,躺了大半月的身体亦蠢蠢欲动。
“养伤养得手都痒了,”魏枕风活动着肩膀,“我去松松筋骨。”
说罢,不等赵眠应许,便纵身从楼下跃下。
魏枕风刚好落在一个刺客身后。他像和好友打招呼一般拍了拍刺客的肩膀,还唤了声“兄弟”。就在“兄弟”转身的刹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之声,刺客的脖子被利落地拧断,还来不及看清和他称兄道弟的是何许人也便倒了下去。
不仅是魏枕风手痒,赵眠的心也痒。
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他跑都没跑过,遑论骑马射箭。
嵇缙之在赵眠身后道:“陛下,徐湃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跟随自己多年的禁卫竟和邪教有染,赵眠极是不快:“说。”
“一月前,徐湃休沐出宫,前往京郊拜佛求雨时被天阙教教徒盯上。天阙教欲拉他入教,徐湃不但严词拒绝,还要将其捉拿交送官府。可天阙教不知在他面前用何种方式展现了呼风唤雨之能,谓之以‘神迹’,徐湃求雨心切,傻乎乎地相信了公主命格和南靖国运有悖的荒谬之言。”嵇缙之的语气可叹可恨,“他确实没有加入天阙教,他却答应了和天阙教合作,掳走小公主祭天,以换天降甘霖,解旱情之急。”
赵眠眉宇间凝上了一层冰冷的怒意:“拖后腿的蠢货和不忠者无甚区别。”
说话间,徐湃已被伪装成乳母的暗卫带出马车,强压着跪在了楼下。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徐湃终于有了直视天颜的勇气。他抬头朝天子直直地看去,眼中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犹如仰望神明的信徒,即便他知道自己在神明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
嵇缙之问:“陛下欲如何处置徐湃?”
“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赵眠斜睨道,“需要朕教你?”
嵇缙之心中了然:“臣明白了。”
楼下的打斗已接近尾声。天阙教潜伏在上京城中最有实力的三十人相继倒下,只剩下最后寥寥数人在负隅顽抗。
魏枕风玩得酣畅淋漓,剩下的刺客很快也要成为他消遣的玩物,自己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赵眠伸出一手,沈不辞立即呈上弓箭。赵眠拉弓起弦时,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过去有多少回也是这样,魏枕风持刀于前,他引弓在后。今日旧事重演,仿佛回到了他和魏枕风并肩周游天下,肆意江湖的时光。
赵眠嘴角上扬,准心对准和魏枕风缠斗的刺客,正要松手时,手上陡然一个不稳,利箭呼啸而出,离他瞄准的地方稍有偏离,堪堪擦着魏枕风的发丝飞过,最后钉在了马车的车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