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赐婚—— by夏云云者
夏云云者  发于:2023年07月01日

关灯
护眼

李相廉一口气闷了一大碗酒,“放任妖女顶替家姐多年,对不起家姐,更对不起列祖列宗,老夫没有脸面再做这个镇北将军。”
李相廉前后三次冒险进京向陛下指明妖女并非李相茹一事,每次到最后都被草草打发了,叫他如何心里不恨。
“此事不怪将军,受害的人……不止将军一人。”苏问下意识看了楚涵渊一眼,楚涵渊从刚刚进来见到李相廉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楚涵渊给自己满上了一大碗酒,豁然起身,“此酒愿我们都能达成所愿。”
“舅舅。”
楚涵渊这一声舅舅把苏问和李相廉都给吓到了。
苏问见楚涵渊眼神坚定,看来是早调查清楚了,便也准备给自己盛满一碗酒,同楚涵渊一起给李相廉敬酒。
楚涵渊忙阻止他,帮苏问倒上了一碗清茶,“你不能喝那么多酒,明日会头疼。”
“……”行吧。
苏问只好举起满满的一碗茶。
李相廉良久才缓过神来,仔细盯着楚涵渊那张脸看,越看越像家姐,眼睛还是遗传了他们李家人的鹰目……
“你何时知道的……”李相廉自己都不敢肯定此事,只是隐隐有些猜测,现在却被楚涵渊肯定地告知,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卩火示╳
他还以为家姐的孩子早就和家姐一起死了。
是他对不起家姐,家姐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书信里嘱托他保护孩子,他却连见都没有见到过那个孩子,他以为那个孩子早就遭遇不测了,没想到还会有亲眼见到那个孩子的一天,而且那个孩子还成长得如此优秀。
“很久之前。”
上一世,他求皇帝给白追封,被皇帝呵斥,起疑之后顺藤摸瓜地查到了太子,以至于意外探听到皇后与太子的对话。
他差点认贼做母。
李相廉顿时泪如雨下,狠狠的给自己满上一碗酒,同楚涵渊举杯道,“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知道你就是姐姐的孩子,徒留你一人在宫中面对那些狼才虎豹。
楚涵渊淡然笑道,“都过去了。”
三人齐齐喝下碗中茶酒,畅快地笑了起来。
三个人瞬间变得亲近了起来。
李相廉激动过后,冷静下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我专门去探查了御天府,还让叶生朝帮我测了骨龄,根本对不上。宫中其他人的记录都没问题,唯有当时皇后和白的记录有出入。
我后来还让落雪阁阁主用星象术帮我推算过命途,阁主坦言他曾靠面相帮我算过,是准的,但我的生辰却不准,所以我的身份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至于我是谁,我想已经很清楚了。”
楚涵渊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很多事情是前一世偶然得知,这一世暂时还拿不出很实在的证据证明,但李相廉应该会相信。
李相廉已经彻底相信了,他其实在甘州第一次见到张开的楚涵渊就觉得很眼熟,现在再仔细看看,楚涵渊长得跟他们李家人像的不止一点点,他见过曾经那位叫做白的宠妃,与楚涵渊是没有一点相像。
苏问比李相廉更熟悉楚涵渊,见楚涵渊说这么多,话里却没有几分真材实料,猜到楚涵渊虽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没找到什么证据,也不戳穿,只是偶尔在楚涵渊被问到的时候做些补充。
李相廉没想到自己此行还能有这么大的收获,“镇北将军府何该交给你的,如此,我也能彻底放下心。”
苏问回道,“舅舅只管放心,我们都会达成所愿。”
一餐饭,宾客尽欢。
吃完饭,苏问觉得有些撑,就决定要到处走走,消消食。
楚涵渊派人送喝醉的李相廉回去,自己快步跟上苏问。
庆关只是个小城镇,路上没什么人,植被也比较少,有些荒凉。
楚涵渊牵着苏问的手,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喝醉了,眼前的景物隐隐都有些转,脚步有些晃。
楚涵渊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今日陪李相廉喝太多了,李相廉不愧是镇北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的杰士,喝起酒和喝水一样,他酒量也是很好的,没成想今日竟是给李相廉喝倒了?
苏问没察觉到楚涵渊的异样,以为楚涵渊可能是因为刚刚认了亲人,心里高兴,索性就安静地被楚涵渊牵着。
两人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准备走回客栈。
忽得眼前出现了一批人,像是赶集的百姓,人不少,高矮胖瘦都有,牵着马,后面是好几辆装了牛羊的车,每个人脸上都有些焦急和惶恐。
苏问和楚涵渊都没有注意,一下子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
楚涵渊脑袋更晕了。
松开苏问的手以后,他好像彻底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忽然分辨不清脚下的道路,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耳边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鼻间闻着猪潲水的味道……
楚涵渊努力睁开眼去寻苏问,道路一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对劲!
楚涵渊猛地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情况却不见好转,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都转了起来,楚涵渊心里暗叫不好,忙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头顶,他才清醒了一些。
眼前刚刚明亮一些,一柄剑刃就朝他面门直直刺了过来。
楚涵渊忙侧身躲避,一双迷离的眼睛勉强能看清眼前站着三个男子,穿着黑衣持着奇怪的武器,面上戴着银色的面具,而让他心凉的是,他还是没有看到苏问。
楚涵渊怒目相对,“你们是谁!”
一个清亮的声音率先响起,“哎呀,竟然没倒,毒老的毒不行了啊。”
“别管他了,我们已经抓到目标了,该走了。”
“走了走了,别等下被人追上了。”
楚涵渊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他们走,运起体内的内力,抽出腰间的剑,就向着最先说话的男子刺去。
此男子自知打不过楚涵渊,忙撒了一手粉色药粉,大喝了一声,“撤。”
楚涵渊眼睛彻底看不见了,药粉有毒!
楚涵渊持剑的手不停向着说话那名男子继续挥去,另一只手忙点住自己的穴道,屏住呼吸,免得吸入更多的毒。
楚涵渊靠着感觉摸到他的方位,与男子缠斗起来,不肯放他离开。
“不是吧,这人都瞎了还要跟我们打。”男子大喊一声不妙。
“呵呵,瞎了,好像你也打不过。”
“撤了,别恋战。”
“我也想走啊,你们谁来帮我挡挡。”
“自求多福。”
“走了。”
与楚涵渊交手的男子被楚涵渊一剑砍中了手臂,鲜血溅了楚涵渊一脸。
“疯子!”男子大骂一声,手上动作也快了起来。
楚涵渊习惯了黑暗,很快应对他的招数了然于心,一剑捅穿了男子的心脏。
另外两个人见同伴竟然死了,本来还蹲在屋顶上看戏,这下明白是招惹了个阎王,连忙转身就想逃。
楚涵渊很快锁定了一个人的位置,飞身上瓦,很快追上一人,从那人背后,挥剑砍掉了他的脑袋。
最后一人已跑出去数十米远,楚涵渊仍然不准备放过他,冲出去追上去。
那个人意识到两个同伴都已遭遇不测,看到越来越近的楚涵渊,知道自己难以逃脱,咬牙转身迎上楚涵渊的剑锋。
砰的一声,两把剑在空中相撞。
“苏问在哪里。”楚涵渊眼神涣散,但身上散发的气息让那人软了脚。
“我……不会告诉你的!”那人硬扛着楚涵渊的攻击,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楚涵渊手上用力,几乎要直接将那人拍成肉饼。
“不……”那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剑刃,眼前一黑,彻底没了命。
楚涵渊从屋顶落到地上时,正好天空飘起了毛毛春雨。
春雨越下越大,地上的血被雨水裹挟着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箫骐带人赶到的时候,楚涵渊拿剑站在雨中,四周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了。
箫骐率众人跪下,“求王爷恕罪,属下们被贼人困住,未能及时赶来。”
楚涵渊淡淡地看了箫骐一眼,又转头看向天空,任雨水打在自己身上,开口道,
“查。”
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夺走他的宝物。

现在除了坐在桌前的楚涵渊面上看不出什么急色,其他人脸上都挂着明显的愁容。
李相廉见楚涵渊今日仍然不准备动身去京城,长叹了口气,“涵渊,不能再等下去了,你的眼睛需要赶紧让叶生朝看看,再拖下去……”
李相廉顿了顿,继续说道,“毒这玩意不好说,万一以后都治不好……”
“那便算了。”楚涵渊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看着有些涣散。
楚涵渊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他服用了叶生朝配给他的解毒丸,现在勉强能看清东西和人的位置,还可以再撑几天。
李相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几欲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看到楚涵渊无动于衷,仿佛隔绝了自己与所有人的样子,又叹了口气。
苏问失踪这事,说来也怪他。
他一时高兴,连酒被人偷偷给换了都不知道,害得楚涵渊跟着他一起中招,苏问也不知去向,要是找不回来……
李相廉实在受不了屋里压抑的氛围,走到客栈走廊,狠狠地一拳击打在了房柱上,路过的小二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真的把房柱打断了。
箫骐站在楚涵渊一旁,心里也着急,但他不敢劝。
他知道王妃对王爷有多重要,王妃在王爷眼前被劫走,这对王爷无疑是重大的打击,王爷肯定也在自责,他要是现在劝王爷别再等阿良,别再找王妃,赶紧去京城,王爷一定会大怒。
劫走王妃的人也是有本事的,任他们把庆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一点踪迹。
不过可以断定的是,劫走王妃的人肯定不是皇后一党的人。皇后太子现在跟苗疆的人闹起了矛盾,皇帝也越来越忍受不了朝中大臣看他的异样眼神,开始慢慢想要架空那母子二人,京城的人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京城的一切都如王爷之前设想的那样进行着,不止是京城,一切的一切都在王爷的掌控中。
想到这,箫骐心里涌现了自豪,王爷是值得他追随的人。
不过……
箫骐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妃如果不在了,恐怕王爷也不会再在乎那么多了。
“王爷!查到了!”阿良骑着大马冲到了客栈楼下,还没来得及进去,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楚涵渊一听见声音,就从二楼跃下,拎着阿良又上了二楼,把阿良往地上一扔,沉声道,“说。”
阿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看到眼前的楚涵渊双目赤红,嘴唇干裂,发丝凌乱,一身的郁气都仿佛要化为实质了,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王爷,阿良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说。”楚涵渊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轻轻甩了下袖子。
阿良差点以为他要拿出刀来架在自己脖子上了,连忙把事情说了,“王爷让我跟着赵夫人,我跟了没几天就发现她身边一个丫鬟有问题。那丫鬟其实是赵夫人给赵将军找的通房,赵夫人的身体其实一直不是很好,就想着给赵将军找个通房,到时候生了孩子,再抱过来养。刚开始那丫鬟还不承认自己是尚京的人,被我找到证据揭穿以后才实话实说……”
楚涵渊不耐烦地呵斥道,“找到王妃的下落了吗!”
阿良被吓得一哆嗦,楚涵渊完全不管自己此时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有多吓人,他的心时时刻刻都被烈火灼烧着,他感觉身体里有一只猛兽就要跑出来了,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那只猛兽叫嚣着咆哮着,要把这个世界撕毁撕烂。
阿良颤抖着声线,“有!尚京的人是给那个丫鬟下过指令,让她想办法给王爷和王妃下毒,可是她根本没来得及接触到王爷王妃,这个计划也就被迫搁置了,现在不清楚尚京他们有没有别的计划。”
“还有,王爷之前让我查的三个异族人,他们是来找唐旭婳的……”
“九霄?”楚涵渊突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你说那三个人是九霄的人,他们总共派出了多少人来找唐旭婳?”
“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已经被九霄来的追兵在路上就被杀死了,凉州因为永安王,追兵还不敢入城来抓他们,所以他们也不敢出城,一直在城内溜达。”
阿良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小心翼翼地呈给楚涵渊,“这是他们提供的名单,我都拿来了。我跟他们说我们救了唐旭婳,唐旭婳现在已经被护送回九霄了,他们就哭着求永安王护送他们回九霄,永安王没有答应,只是允许了他们待在凉州城内。”
楚涵渊越看气压越低,名单上有不少熟悉的名字,还有他们的一些特点,这些人都可以说是他前世的仇人,这一世他还没来得及动他们,没想到会在凉州得到一份比他之前知道的还要详细的名单。
楚涵渊忽得停下来看向箫骐,“查到那三个人的身份了吗?”
箫骐知道王爷问的是王妃被劫走那天,王爷斩杀的那三个人,“没有,他们身上都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三个人,两个使剑,一个用的是铁拳,本王没记错吧?”楚涵渊抬眉冷冷地看着箫骐,似在责怪他办事不力。
箫骐跪在地上,恭敬地回答道,“是,王爷说的是。”
箫骐一跪,阿良也想跪,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从未这么怕过翼王。
至少,王妃在的时候,翼王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楚涵渊猛地把羊皮卷拍在了桌上,压抑着声音嘶吼道,“九霄,备车,我们去九霄!”
站在门口的李相廉听见楚涵渊的话,马上出声反驳道,“不行!傲云国现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你不可以离开傲云国!”
阿良回过神来,劝道,“王爷,你冷静一下,永安王说他会去找王妃的,让我转告你,只管安心去京城……”
“王爷,京城事务告急了,现在正是我们平定内乱最好的时候……”箫骐猜到王爷会去找王妃,但是九霄实在太远了,现在也没有确切的线索说王妃是被九霄的人掳走的,王爷做下这个决定太冲动了。
“我怎么可能安心!”楚涵渊手上一用力,羊皮卷合着实木桌子一起裂成了两半。
“他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楚涵渊看着眼前都在劝他的人,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
那时候,苏问已经死了。
他几次想要放弃皇子身份,想要奔赴凉州,把事情查清楚,哪怕是最后再见苏问一面也好!
可是那些人,一个个都在劝他,劝他理智,劝他冷静,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不可追的往事没有必要地付出!
他们又知道什么。
“你们又知道什么……”楚涵渊凄凉地笑了起来。
阿良和箫骐都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相廉并不希望他这个出色的外甥,他姐姐最后的希望断送在这里,断送在一个男人身上,苏问断然也很优秀,但他心还是偏向楚涵渊的,仍然不放弃地说道,“楚涵渊,机不可失,你要好好想清楚,你之前做这么多,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现在让你放弃,你舍得吗!”
楚涵渊呵笑一声,转而认真地对上李相廉说道,“他是我的命。”
“从来没有什么舍不舍得。”
“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李相廉闻言,震惊地呆在了原地,指着楚涵渊说不出话来,“你……”
李相廉看清了楚涵渊眼底的决绝,如若苏问出了什么事……楚涵渊真的会随他而去。
“备车。”楚涵渊对着角落站着的两人吩咐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箫骐和阿良应了声是,夺门而出,生怕被李相廉牵连。
“你……你确定要这样做?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等你回来,傲云国都不复存在,你又有什么脸面去苟活?你不为现在做打算,你也要为以后做打算!”
李相廉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涵渊感觉眼前黑了一瞬,心想或许闭上眼缓缓就好了,没想到等他再睁开眼竟然眼前漆黑一片。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涵渊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向窗外,淡淡回道,“舅舅说得对……但是我不在乎。”
“我想要的,只有他。”
重来一世,他不想再留下遗憾。
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第三次机会,他也不想寄托希望于飘渺的下一次。
代价,可能他根本付不起。
机会,可能他也没有了。
李相廉感觉一口气闷在心口,简直恨不得直接把楚涵渊绑回京城,要不是他打不过这个外甥,能动手,他肯定动手了,哪里还会跟楚涵渊在这里掰扯道理。
就在李相廉快要认命的时候,楚涵渊猛地抓住窗边吐出一口血来。
“楚涵渊!”李相廉冲上前去接住楚涵渊,探上他的经脉。
李相廉神情大变。
不好!这毒可能会要了楚涵渊的命!
恰好这时箫骐跑了上来,李相廉一见他就说道,
“快!去京城,让叶生朝准备好解毒!”
箫骐见到屋里的情况,心凉了半截,王爷要是醒着必定会不同意,但现在必须要以王爷的性命为重,只得应道,“是。”

“王爷?看得清吗?”叶生朝大着胆子在楚涵渊眼前挥了挥。
楚涵渊看到眼前的叶生朝和素色的床帘,知道自己这是回到了京城翼王府,“过了几日。”
“……”四周寂静无声。
楚涵渊皱起了眉,就要下床。
叶生朝硬着头皮说道,“五日。期间你有醒过,但估计你不记得了,你中的不是一般的毒,是带着致幻效果的毒,箫骐他们要是再慢一点,轻则你会失去记忆,重则可能会变成……傻子。”
楚涵渊轻嗯了一声,套上鞋,接过阿良递上的外袍穿上,面上无悲无喜,让人看不懂他此时的情绪。
叶生朝跟箫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无奈。
“过来。”楚涵渊率先大步走到了桌前喝了一口水
箫骐和阿良心里都松了一口气,王爷没生气就好。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放心得太早了。
楚涵渊撑着宽大的竹伞,站在磅礴的雨中,口中吐出轻飘飘的一个字,很快被雨水裹挟着在黑夜中失去了踪迹。
手起刀落,鲜血溅到了墙上。
一道闪电照亮了街道一瞬,楚涵渊一张脸半隐在伞下,神情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雨水飘湿了他黑色锦袍的衣角,打湿了他半个肩膀,雨水顺着他左手流到地上,他却仿若无觉,如过无人之境,踏着一路的尸首向前走去。
闪电过后是惊雷。
“我们老爷何罪之有!你滥杀无辜,迟早要遭报应!”一个女人突然蹿出来,拖住了楚涵渊一条腿。
楚涵渊一脚甩开她。
女人本就被人一剑刺穿了腹部,被楚涵渊踹倒后,彻底倒在地上不动了,一双眼仍然怨恨地盯着楚涵渊。
楚涵渊没有解释,轻轻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来。
箫骐等人跟在楚涵渊身后,一个个脸色肃穆。
这是最后一家了,背叛了傲云国的官员全都变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箫骐上前一步启禀道,“王爷,都处理好了,接下来……”
“进宫。”楚涵渊大步朝着皇宫走去,黑色的身影仿若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士兵将承宁宫包围了起来。
“你还是来了。”皇后病怏怏地半躺在榻上,娇美的面容如今也苍老了许多,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嘴唇还有些发紫,此时披着厚重的白色虎毛,却仍然冷得发抖。
楚涵渊收起伞,踏进宫殿内的脚步都带着水迹。
楚涵渊走到殿中央,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害了他许多年的女人,上一世他没能勘破她的真面目,因为这个女人而死。
“知道吗?”皇后惨淡一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我用的可是你母亲的脸,你看着我这张脸就没有一点心软吗。”
楚涵渊注意到她手指乌黑,看来叶生朝给她下的药起作用了,不欲与她多言,“你时间不多了。”
“哈哈哈哈……”皇后越笑呼吸越弱,眼见就要气绝,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倩笑着对楚涵渊骂道,“我可真是后悔给我留了这么大一个祸患,我就不该把你留下来,当初我就应该送你们母子一起上路!”
“可惜,我谋算了这么多,看样子,一场空啊哈哈哈哈!”
“楚涵文那个蠢货,竟然还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儿子,我们必定可以踏平他傲云国!”
“哈哈哈哈,你是够狠的,弑父弑亲,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楚涵渊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好似不是真的,耳边只有大雨砸在屋檐上的声音,皇后的声音渐行飘远,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楚涵渊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这座宫殿。
皇后到底是谁,他没有兴趣知道。
也许他就是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老天给他重来一次,就是想让他再尝一次相思苦,再品味一次痛失所爱的感觉。
心脏抽搐般疼痛了起来,楚涵渊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王爷……”箫骐担忧地上前想要搀扶他。
楚涵渊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楚涵文呢。”
“已被捕。苗疆圣女黎也已被叶生朝困住,短时间掀不起什么风浪。”
“嗯。”楚涵渊打开伞,遮挡住自己眼里的深切思念。
还有一个人,最后有一个人。
他曾经最恨的人。
龙床上躺着的人被迫坐起,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在看到来人是楚涵渊的时候,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意外?和我当初知道我是李清河外甥的时候一样惊讶。”楚涵渊冷笑着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这位帝王却仿佛看蝼蚁一般,轻蔑地把腿搭到了矮桌上。
皇帝楚重山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忽视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任他人欺负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会是自己和爱人真正的孩子。
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楚重山泪水从眼角浸出,混浊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楚涵渊,忽得从楚涵渊眉眼间看到了他想见的人,哼笑道,“还是我赢了,我赢了……”
楚涵渊冷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的毒是我让人下的。”
“逆子!”楚重山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他做错了,他真的做错了,做错了二十多年的事情,现在再也无可挽回了。
两行泪淌下,流入了楚重山的衣领,楚重山认命了,“死在你手上,也是我应得的,我只希望你的母亲在地下不会怨恨我。”
“会的。”楚涵渊看着楚重山后悔,顿觉好笑,“我母亲一定很后悔看中你这么个废物。”
“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守不住,什么都得不到。”
楚涵渊说着,眼里色彩愈重,他也是个废物啊,他又何尝不是个废物。
楚重山闭上眼,强忍着腹部传来的阵阵绞痛,手脚渐渐变得冰凉,他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勉强出声道,“对……你说的对,我是个无能的人,幼时斗不过大哥,青年敌不过情爱,到了中年还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和枕边人。”
“你一定比我有作为。我这一辈子碌碌无为,也活够了……”
“我也活够了。”
楚涵渊突出一言,吓得楚重山瞬间睁开了眼,待他看清楚涵渊脸上的认真,向前抓住楚涵渊的袖子,撑着一口气说道,“你,你不能,皇位……是留给你的!你不能让给任何人,你必须给我做,做傲云国的皇帝,让傲云国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你是我儿子,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实力能做到。”
楚涵渊挣开楚重山的手,语气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帮你收拾破摊子?你这些年又何曾想要我插手过任何朝廷政务,派来教我的夫子根本什么没有教过我,你就不怕我根本什么都不会?”
“你想让我做皇帝,不过也只是想安慰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我做我的,你想你想,我们这些年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当然,现在你也没有办法来让我按照你说的做。”
楚重山倒下去,嘴里溢出了黑色的鲜血,“你,你要怎么样才肯救救……”傲云国。
楚涵渊站起身,居高看着床上的人,“你知道的。”
什么。楚重山不明白。
楚涵渊轻轻拿起了腰间挂着的兔子状玉佩,眼里充满珍视,“他没事。”
如若他有事,我会让傲云国陪葬。
我要让这个世界陪葬。
楚重山当然知道这个玉佩,苏问身上时常佩戴着的玉佩,苏问与楚涵渊的亲事,还是自己亲手赐下的。
他明白了。
楚重山脸上苦涩又暗含着一丝期待,“你去吧。”
他做不到的,楚涵渊应该能做到。
身为楚涵渊的父亲,到最后只能是留给他一句鼓励。
情之一字,他懂。
避不开。
楚涵渊没有因为楚重山的话而动容,收好玉佩,深深地看了楚重山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楚重山斜着目光,恰好能看到楚涵渊坚挺的背影。
弥留之际,他还是没有办法安心地闭上眼,他不放心的东西太多了。
他不放心傲云国,不放心身后事,不放心楚涵渊,可都无济于事。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这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回想起了那天夜晚的梦。
春夜游,大梦一场,重回年少不知愁滋味,才知道那时的烦恼不过是人生里难得的甜糖,尝过就忘不了,念念不忘的是人,得不到的也是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