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败在你手上,是我一生的耻辱!你还想去不归庙告我?你以为不归庙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告我什么?告我偷练禁术,还是告我要你的命?你以为印光会管吗?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冷血又薄情的东西,他才不会管我的死活!!!他就只在乎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牌位!!他只在乎那一块木头!!”
僧人如同疯了一般,眼底全是无休止的渴望,边笑边说:“我对他那么好,我对他那么好!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他杀了那么多人,甚至为他修炼禁术,而他呢?他居然对我只有利用?他利用我的一切只是为了去守那块木头的轮回道!!凭什么!!”
僧人大笑起来:“你?我原本也不想杀你,可你是谢卿尘啊,你可是谢卿尘啊…是万人敬仰的谢仙师,你的命可值钱了…如果我杀了你,吸食了你的术法,再用你半仙半凡的骨血做引,带我入轮回道,我就能完成印光毕生所愿,到时候我让印光怎么做,他都能怎么做,他能听我的话,对我好……”
特指人死去之后,灵魂会通过轮回道。凡是修炼此等术法的,无论那个人转世投胎多少次,只要其一进轮回道都能被修炼者一眼看出,而且修炼者还能为死去的人挑选转世人家,保其荣华富贵,或者保其生不如死。
挑选转世人家实则是把无数修仙人的血肉丢进往生境中,所谓保荣华富贵或者生不如死,其实都是那些血肉一家一家试出来的。
“谢卿尘”抬眸看向齐铭,这一次对视跟从前无异。恍惚间齐铭好像回到了常青死的前一晚也是这样的,二人待在一起喝酒,常青突然拉住他的手让他好好照顾柳叶楠。
“谢卿尘”坐在座位上,淡淡一笑:“如果你们真当我是常青,就帮我这个忙。配合谢卿尘,送柳叶楠入轮回。”
齐老抬手一掌打在“谢卿尘”脸上,打完了手偷偷放在侧边还在抖,他激动的指着“谢卿尘”骂:“你!!!”
周围的人好像都很生气。
齐老丢掉拐杖,双手放在“谢卿尘”肩膀上,将人拉起来,老泪纵横道:“不能啊孩子…不能…叶楠为你受了那么多苦…咱们不能这么对人家啊孩子…”
“你知不知道柳叶楠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她死之前遭受了多少?你自己要去受苦,你自己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不拦你。可你凭什么让帮别人也跟你那么大度!!这么多年,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替你报仇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你都不曾出现一天,眼看大仇得报,你突然出现了,还让她放弃报仇,让她入轮回投胎转世?你怎么敢!!!”
素岚眼泪落下“我不允许。但凡曾经碰过她的,都得死。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些畜生都生儿养女了,我要把他们一个个都绑在刑场上,刮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我还要让他们的儿女受尽万般屈辱,我也要让他们尝尝,亲眼看着自己在意之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受!!”
素岚在齐院中一直都是最温柔善良的,之前她最能体贴人了,杀鸡都下的不敢看。也从未在人前表现出这一副样子。
如今这是怎么了……这还是素岚吗?
而且听她说的话,好像她跟柳叶楠已经指定了一个计划,而且那个计划快要成功了,马上云中帆的所有人都会为死去的常青跟柳叶楠殉葬。
素岚哭着说:“你可以忘记她受的屈辱,可是我不能忘,她自己也不能忘。如果你还有半丝良心,就别妨碍我们。”
说完她就想走。
“什么后果!什么报应!全是假的!!十年的时间,那些行凶者的报应难道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吗?就算有报应,那也来的太慢了吧!这世间无数的苦楚与仇恨,是等不及天神昭雪的!他们吃人的都不怕,我怕什么!大不了死后将我抓去十八层地狱,受尽世间酷刑,只要能报仇雪恨,我也就认了!!”
同样身为女子,生前被那样子羞辱,还被衣衫不整的丢到刑场上,让众镇民对自己的肌肤议论纷纷,并且亲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这种痛苦,岂能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齐铭抬手示意素岚平复一下情绪,之后站到“谢卿尘”身前,语重心长的说:“常青,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必须死!!”
他说:“你以为我不想报仇吗?那是我不能,我是云中帆的神官,守卫云中帆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伤害那些百姓,我本应该亲手除了她,可我又于心不忍,所以我将自己的血肉化作铜钱,一来保护百姓不在受她的伤害,二来平息云中帆的事情,让神界的神官无法发现云中帆的变故。”
“你们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是什么吗?什么下十八层地狱,这都是轻的。倘若我不阻止柳叶楠复仇,真让她伤害了全镇人的性命,那这事情必当闹到神界,到时候我只是落的个保护不周的罪名,可神界会派另一位神官来降服柳叶楠。那是一位跟柳叶楠素不相识的神官,不会对她手下留情的,到时候把柳叶楠抓回神界,丢进锁妖塔或者是泗柱山。你们知道锁妖塔里面关的是什么吗?是上古凶兽!!你们想一想如果柳叶楠真的被关在那里面,她会受什么样的苦?神官不易死,鬼魂更不易死!到时候她不仅会永生永世困在锁妖塔里,还要每一天都遭受着极其痛苦的惩罚,再无任何转世的机会。”
齐老坐在上面,眼泪从眼眶之中落下来,他低头看着这个义子,觉得难过所幸把头撇向一边,之后不成器的用手重重捶打在自己的腿上。
“不成器!!不成器的东西!!!”
“谢卿尘”低垂着头,眼泪落在地板之上,他哽咽道:“义父,从小常青便失去了双亲,是义父看常青可怜,受常青为义子,当亲生儿子一般养大,从小就十分疼爱常青,每每犯错,都不忍心责打谩骂。义父大恩大德,常青铭记心。现如今常青恳求义父,最后再帮常青一次。”
齐老急的用拐杖敲地,之后又抬起拐杖打在“谢卿尘”身上,连续捶打了好些下,“谢卿尘”都默默承受着,不曾倒下。
“我疼你,是你从小听话懂事!儿子在外受了委屈,做父亲的自然要给你讨回来!可你却让我放过杀我儿子的凶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有没有为柳叶楠考虑过!!我……我打死你!!!!”
打了好些下,齐铭连忙赶过去拉齐老的拐杖,一边拉一边哭,就像小时候他挨打,常青救他一样,明明害怕的要死,却还是肯去拉一把。
“父亲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父亲……父亲……常青,你快点认错……!!!你快向父亲认错啊!!!!”
齐铭哭着说。
齐老看着“谢卿尘”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十分心痛的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天呐……天呐……我齐院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啊……如今家里出来你这么个逆子!为了你的大义!为了你的苍生!你愧对柳叶楠,你愧对你自己啊!!”
“父亲……对……我觉得常青说的对啊……父亲你想啊,如果柳叶楠真的杀了全镇的人,那她一定会被神界的人抓走的,到时候抓去哪里受什么苦,我们都不得而知啊父亲……父亲……”齐铭眼睛一转,偷偷一掌打在“谢卿尘”腿上,之后开口为他说话。
“素岚……素岚……母亲……父亲……你们先别急啊……柳叶楠是鬼魂,她无辜杀人要受惩罚,可是我们是人啊……我们是人……人杀人是最常见的事情了……这个仇他们本人不能报,可是我们可以报啊父亲……”
“儿子已经都准备好了,武器,武夫都准备好了!只要父亲一声令下,儿子立刻带人踏平这云中帆。到时候就算是神界知道云中帆出事了,下来一查是人类所谓,不过就是像素岚说的那样,把我们丢下十八层地狱而已…”
齐铭对他使眼色,继续说:“不过再次之前我们还要把柳叶楠送入轮回……你想啊父亲,到时候我们把人都杀了,神界的人来查,柳叶楠一定会为我们定罪,而她又是鬼魂,一定会被神官抓走的。所以我们在实施计划之前,要把柳叶楠跟常青送走。”
“其实入轮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让柳叶楠忘记仇恨,重新投胎转世到一个好的人家,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这样总比困在锁妖塔好啊父亲……”
素岚被齐夫人搀扶着,站在“谢卿尘”面前,气急败坏的将桌上的茶杯丢下,砸到“谢卿尘”头上,白嫩的额头瞬间出血。
“常青……素岚,你这是做什么!”齐铭连忙去护。
素岚喘着气:“你与柳叶楠身死之后,我跟齐铭原本订下的婚姻也就此推迟,十年以来齐铭明面上为了给你报仇,四下筹备人手,直到今年一切计划才落定,齐铭觉得愧对于我,特此在今年将我迎娶进家门。婚嫁当日,明月高照,原以为会遇到恶鬼将我抢走,却没想到竟是平平安安嫁到齐院,事后钦点嫁妆,多出箱嫁妆,你以为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她是变成厉鬼不错,可她终究是柳叶楠!是那个一身傲骨却偏偏为救你而下跪的柳叶楠!!!你如今怎么做,对得起谁??!!!”
在你被绑在刑场上受尽酷刑时,在你疼的说不出话来抬眼看到百姓拍手叫好时,在看到心爱之人衣衫不整跪在地上时,或者是在看到心爱之人嘴里一片模糊却拼命嘶吼着你的声音时……
就是因为你,被那么多人侮辱之后衣衫不整的丢在刑场之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还是因为你,那群人把对你的怨恨发泄在她的身上,用针线缝了她的嘴,麻绳粗暴的绑着她的四肢,事后被丢到森林里,暴尸荒野,她只是一个女子,她当时又该有多疼呢?
身份特殊的他,作为神官无法向自己所需庇护的百姓寻仇,作为分体无法控制自己言行举止连自己的意识最后都要被泯灭。
可当自己是常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又能力不足救不了身边人。
还有……他的本体——亦初不知道为何会跳下落神台,大概率是被人害了。如若他被发现了,那岂不是会给本体带来危险?
等黎川跟昊战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当时看到谢卿尘如同失了魂一般坐在屋子里,身上的伤口全然没有处理的时候,都把他们吓了一跳。
就连黎川都差点要去找齐铭算账去了。
谢卿尘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任由昊战用药膏擦破他额头上的伤口,药膏敷在伤口上,他却是没有半丝躲避。
黎川站在昊战身边,为他抬着那盒药膏,目光放在谢卿尘身上,觉得万般心疼,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于黎川而言,自己只是出去送了个人,回来的时候一直敬重的师尊就变得魂不守舍的了。他自然是担忧加心疼啊。
黎川啪嗒一下跪坐在地上,坐在谢卿尘床下的边缘:“我奉师尊的命令将那个僧人送回不归庙了,是印光亲自来接的…师尊,你觉得印光跟那名僧人是什么关系?”
也不怪黎川这样问,当时僧人说完那番莫名其妙的问题时,黎川就把他送回不归庙,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跟印光说了。
按理来说,僧人犯下大错,还供出印光,印光应该会装作不认识他啊。
可当时印光在看到那名僧人时,面色十分不好,亲自跑到黎川身前来,将人打横抱起,说了一句抱歉就抱着人离开了。
因为僧人身上有伤,所以他走的十分急促,但又十分稳重,好像生怕弄伤了僧人一样。
黎川转头看着他继续说:“师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从何处下手查探?我觉得陈府的人大多狠毒,全都该死,哪怕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能感受到常青受苦肯定是在陈府受的。只要我们找到了证据,就能将他们全部正法。”
黎川见谢卿尘终于肯说话了,心里一喜连忙顺着往下说:“是啊师尊,犯错的人终究要为自己所犯之错付出代价的。如果他们真的全是恶毒凶狠之辈,那自然不能继续留他们在世上祸害人。”
黎川想了想,摇头:“自然不能乱杀无辜!我们先把陈府的人全部抓起来,送到庙里去,让常青辨认伤害自己的凶手。是就杀掉,不是就放走呗。”
“不过啊我想,最该死的就是陈老跟那个管家!我一看他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真的要报仇,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黎川接着说。
抬起手施法,关于常青过往种种浮现在黎川脑海之中,一点一滴,连带着常青本人的心痛跟无奈,如数拥入黎川记忆里,触发他内心深处的怜悯……
从前黎川觉得拯救苍生,拯救百姓才是修仙者的职责,所以重生之后,他以自己的师尊为榜样。每每看到谢卿尘向贫困百姓伸出援助之手,他就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师尊。
可到后来,他跟师尊朝夕相处,对师尊越发的钦佩,敬重。他开始不只是关心百姓的生死,他开始关心师尊的情绪,师尊的身体。
他在意师尊有没有吃好饭,今天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情。他讨厌有人对师尊不尊敬,他认为他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所有人都要敬着爱着。
倘若谢卿尘飞什了成为神官,那他是不是也要庇护一方百姓,那他受了委屈是不是也要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黎川连忙上去用手去拍打他的背部,刚刚把手碰上去,谢卿尘沉闷的嗯了一声,吓的黎川把手收回来,扶着谢卿尘问。
“师尊,你身上还有伤???”
黎川把药放在一旁,眼神轻轻颤抖着伸手把盖在谢卿尘身上的被子一点点拉下,露出后者光滑的背脊,那背上有几道伤痕,现在已经泛青了,整个后背都肿了起来,十分渗人。
被子拉到腰部的位置,黎川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开始给谢卿尘上药,动作极其温柔小心。看着谢卿尘背上那些伤,他却是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眼眶渐渐红润,半许都不曾说话。
现在,谢卿尘还只是一个仙师,为了平复人间的冤屈就要受那么多苦,那日后等他成为神官了,岂不是要受更多的苦?
谢卿尘侧头看了一眼,无奈叹气:“十八,为师知道你替他们感到不值,可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旁人对自己不义,为何还要忍!?神官又如何,鬼魂又如何?但凡伤害自己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未来的路谁知道呢?如果连现在都过不好,那未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黎川道:“天律不过是冷冰冰的文字,神官受委屈自行去讨要就是。应一个神官不行,那就两个神官,两个神官还不行还就几十个一起去!事情闹大了最好,神帝迫于压力,没准还能改一下呢!一味容忍退让,到头来只会伤害自己跟自己身边的人!!!”
“谢卿尘”道:“神帝日理万机,如若几十个神官一起去找他反应意见,他孤身一人处理不来。算了吧。”
“师尊,你说什么呢?什么孤身一人?神帝可是整个神界最高的神,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凭什么可以当神帝。”
“谢卿尘”情绪有些不好:“好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神帝知道!你就听你……师尊的,明天去帮他引出柳叶楠,把柳叶楠送入轮回道吧。”
谢卿尘一行人早早到了正厅,等待齐院的人出现。两个弟子坐在谢卿尘身侧,沉默不语,后者眼睛微微闭上。
心里暗自问:这件事,你确定不出面吗?
谢卿尘所幸不在多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齐老走在最前面已经来了,齐老杵着拐杖,埋怨的看了谢卿尘一眼,坐在主位。
素岚更是一眼都没有看谢卿尘。
不等谢卿尘回答,齐老又说:“柳叶楠性子倔,想送他入轮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况且我们都是凡人,可送不了她。”
他的语气极其不好。
话说到这里,齐夫人突然就明白了,她第一次在大厅谈事时开口说话,她说:“你想用新嫁娘,引出柳叶楠?”
谢卿尘点头:“镇上消失的新娘如若真的是柳叶楠所为,那只需要演上一场新嫁娘的戏,就能引出柳叶楠。到时候还可能找到……从前消失的新娘。”
谢卿尘开口道:“柳叶楠再厉害,也不可以知道镇上哪家姑娘没嫁,哪家公子没娶吧?这些年镇上风云四起,大家都把闺女公子藏的严严实实的,我想她本人也不清楚还有多少姑娘留在家中。”
谢卿尘点头:“此番计谋,无论是谁假扮新娘都十分危险,难免要跟柳叶楠正面交锋。所以我去最为合适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男儿身的问题……我…我在玉清山上学过易容术…应该不难成问题。”
分明就是当初在部队里的时候,为了混进被敌人重重围起来的城市,一行人乔装打扮通过城门。当时为了不太惹人瞩目,要求两两结伴,一夫一妻。
很巧合的是谢知许跟队长结伴同行,那他自然是不能让队长男扮女装,再者说队长那人性格高傲断然不会同意,所以他就去喽。
当时四五个人一起扮的女装,最后妆容完成后,只去了他们那一队,其他人都被淘汰了。原因是那些人身体壮士,面容不雅,涂上胭脂水粉简直…不堪入目…
只有谢知许稍稍能看得过去眼。
“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向着陈府。我准备好的那些武夫有几个就是云中帆的镇民,我昨夜已经跟他们通了气,选择张家大伯为新娘家,其余武夫为轿夫,这样也好护送你。充场面的嫁妆也早就备好。只是我想着这夫家自然要出镇,云中帆地处特殊,唯一通往人间且最近的只能是目奚国了。目奚国……我可没熟悉的人…”
齐铭道:“也不是必须要有。新郎接亲这种要看夫家重不重视新娘了,如果不重视也不用亲自来。”
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昊战看了看黎川垂下的头和谢卿尘稍稍发红的耳根,以及厅内所有看向自己的目光,温柔一笑站了起来。
“师尊,反正我闲着也没有事,我可以的。”
齐老半许才抬头看着谢卿尘,意味深长的说道:“见到她的时候,把一切都说清楚,别留误会,也别留遗憾。”
一支嫁娶队伍走过幽暗的森林,前方的路迷茫不知所在,惹眼的红色成为这夜色之中最明亮的颜色,也为这夜晚增添些许渗人的氛围。
唢呐声划破静寂的夜晚,伴随阵阵风声呜咽…
昊战身着喜服,眉宇锋利骑马走在花轿之前,脸上笑意浓郁,眼神不时还做戏看向后方的花轿,收眼时目光往下移,撇了…站在轿子旁边的…轿夫?
当队伍经过荒庙那一刻,四周妖风肆起,刮的轿夫摇晃不定,将手中的红轿丢下,红轿很结实,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黎川也不敢大声呼唤,默默转移到轿子侧边,掀开帘子看到谢卿尘还在,才放下心。
昊战骑在马上,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剧烈向前面跑去,昊战受力摔下马,重重掉在地上,全身疼的厉害。
黎川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都快要被风的离地了,最后还是他死死抓着红轿子,才没有离开原地。
说来也奇怪,这么大的风,这红轿子…怎么吹不走呢?
黎川当时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抬手挡风的时候突然眼前飞过一道红色身影,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森林之中追逐着两道身影,红色身影在后面的是谢卿尘,他手中抓着掀起来的红盖头,脸上是未曾擦拭干净的妆容,凤冠霞帔,美艳多姿,红唇紧抿,当真绝色。
他轻轻一挥手,这男扮女装的妆容就消失了,恢复成他之前的样子,只是身上这身女子喜服,无法换下。
柳叶楠自然也看见了他,她冷冷笑了一声,作势就想离开,这时谢卿尘徒手变出绳子拴住柳叶楠的脚,用力将人拉了下来。
柳叶楠低头看着绑住自己的绳子,眼神一狠,抬起尖利的指甲将绳子划断,之后猛然朝谢卿尘打去。
两个人打了起来。
她的声音跟从前一样,总是带着几番魄力跟英气,不似寻常女子那本轻柔,却有着属于她本身的风格。
谢卿尘垂下的睫毛轻轻颤抖,总觉得要替常青说些什么,可却哑口无言,只能淡淡的劝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了!阿笙,走吧……”
柳叶楠再道:“我从来没有想回到当初,从来没有。我只不过想替从前的我自己出气,报仇,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谢卿尘向前走了几步,道:“一切都应该结束了,跟我走吧,我送你入轮回,摒弃过去,得到新生。”
柳叶楠觉得好笑,突然大笑起来,全身都跟着在颤抖,她眼角微微泛红,张开双手,将自己的全身暴露出来,稍稍歪头问他:“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得到新生吗?”
柳叶楠道:“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受苦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堂而皇之的让我放掉。别在跟着我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可是…柳叶楠突然一跃到后面,手心朝下施法,慢慢的无数飘荡的人头从地底冒了出来,张开利牙,凶神恶煞的看着谢卿尘。
倘若黎川在这里,他会发现这是陈府酒坛里面的东西。
谢卿尘后撤一步,右手施法慢慢滑到胸前,周身变出现一道青光屏障,将人头挡在外面,可那人头实在厉害,转眼间就把谢卿尘层层包围。
突然之间,谢卿尘嘴角慢慢有血迹渗出,他渐渐感受不到体内常青存在的气息,就好像常青跟自己融为一体了一样。
体内一直缺少的那块东西,在这一刻被填满并且融进了他的身体。
谢卿尘猛然睁开双眼,双眼泛着青光,双手向两侧打开,青光冲破天际,无数人头被青光围了起来,打入地底,并且再也不能出来。
常青正式回到谢卿尘体内,用最后的意识跟柳叶楠告别。
“谢卿尘”衣摆被风吹起,原本锋利的眉宇突然温柔下来,眼中的光一点点亮起,如同漫天星辰般明亮,他文质彬彬,温柔如风的抬脚朝前方柳叶楠走去。
常青走到柳叶楠身边,目光下移再看到后者被针线缝合的痕迹,心中一疼,下意识抬手轻轻掠过柳叶楠的嘴唇,所过之处,疤痕如数消失。
柳叶楠握着常青的手,嘴唇颤抖眼中含泪的看着他,尽管内心充满了无数的不可置信,尽管眼前这个人刚才还跟自己打架,可她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谁。
柳叶楠摇头,之后眼神上下打量了常青一眼,纵然十年过去,她也能一眼认出来这副身躯不像是常青的真身。
而且这副身躯的主人自称谢卿尘,方才还要送她走。
常青道:“常青止不过是我凡间的身份,我的真实身份是亦初,现在我死了,魂魄自然回到本体之中。”
这就是常青跟柳叶楠相处的方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事先都要把利弊毫无保留的告诉对方,不会怕对方难过或者担心而选择隐瞒。
可也是这种相处方式,导致有些事情难免不会随心所愿。
柳叶楠眉宇一冷,狠心转过神体,侧对着他,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恨意,问:“你既然决定了,为何又来找我?”
说到这里,她猛然转头看着常青:“还带着人引我出来,准备要送我入轮回?”
“是我求谢卿尘帮我最后一个忙,是我用回到他体内助他成神的条件,让他答应我送你入轮回的。”
“十年!十年以来,我每到夜晚就去荒庙外面等着你!等你见我一面,我等了那么久,每一个夜晚我都去等你,可你呢?你从来不肯见我,甚至还跟我作对!护着那些卑劣的畜生!!就在我以为你终于肯见我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来跟我告别的,是来送我入轮回的!连你也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你若不想见我怕我坏了你的名声,那你就一辈子都别出现。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突然出现来管我!!!”
这么多年埋藏在心中的委屈,在现在终于爆发出来,带着很伤人的话语,化作利剑刀刀刺进常青的心中。
眼中的憎恨跟埋怨,让常青一瞬间呼吸不上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高傲爱自由的人,为了常青一辈子困在云中帆,一辈子用这副吓人的模样做尽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狠毒的事情。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如果顾念旧情,就别妨碍我。”柳叶楠说完这话,转身就想去,此时常青施法把她困住。
过了半晌,她感受自己的身体慢慢虚弱起来,顿时抬头怒视常青:“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活下去吗?”
“你不是要护着他们吗?我告诉你,你给他们的护身铜钱,早在他们出庙的时候就被我动了手脚。只要我死了,就会催动我埋在云中帆下的阵法,到时候他们都要为我陪葬!!!”
“常青,他们马上就会得到报应的…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加倍用在他们身上…你别来添乱了,好不好?”
柳叶楠看着常青这副样子,忍不住劝他。
“行凶者尚且可以定罪,可冷漠之人又该如何定罪?你说云中帆愧对我们,难道真的是云中帆全镇镇民愧对我们吗?那些冷漠却没有行凶之人,那些胆小不敢出头之人,那些发鬓斑白的老人,还有那些刚出生咿呀作语发孩子,难道都应该被报复吗?你将阵法埋在云中帆之中,如若镇法催动,这些人都会无辜的死去!云中帆被誉为‘圣地’,立在五界之中,一夜之间,镇民突然失踪,难道神界不会怀疑吗?到时候你可就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