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陆泽跟着沈蕴叫了一声,他放低姿态,不仅不显得违和,反而有种成熟稳重的魅力。
“欸,先别站在这了,外面天凉,进去说话。”苏宁依点了点头,心中越发满意,此前忧愁于待客之礼,哪料儿婿竟然亲自联系为她排忧解难。
身为上将在外面担的是大任,能仔细耐心地告知那些琐碎的事,可见对沈蕴足够尊重。她边朝大厅走边说道:“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累了吧,喝杯热茶舒缓舒缓。”
“好。”沈蕴刻意落后半步,他凑近陆泽轻声说道:“别拘谨,就当是自己家。”
早在多年以前,无论是与陆家长辈打交道还是作为领军的人指挥作战,陆泽从来没有害怕退缩过,处变不惊是小时候父亲让他牢记在心的词。
不过他认为人要在不同的场合有所变通,不能一味如往常。
他缓声道:“有一点紧张怎么办?”
沈蕴原本就是客气一下,尽尽地主之谊,倒是没料到陆泽会告诉他紧张,真的还是装的,他抬眼看向对方的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暂且当是omega需要安抚alpha的情绪好了,他熟练于心,柔和的嗓音如同羽毛滑过耳畔:“不怎么办,我罩着你。”
“你打算怎么罩着我?”陆泽勾了勾唇,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想罩着他,暗自品了一下,觉得说法有点新鲜,便生出了追问的心思。
“在我的地盘,什么都是我做主,懂了?”沈蕴偏过头,眼尾睫毛浓密深长,随意一瞥,有种别样的矜贵。
其实很容易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不过陆泽还是选择应和沈蕴这番话,语气似讨好,添了半分轻佻:“那就拜托你多照顾我,我应该怎么表示感谢?”
沈蕴慢悠悠摇头,学着对方的腔调:“不用感谢,我该做的。”
辉煌的灯光将大厅晕染,李妈走在最后,看着这对伴侣挨得极近,小声交流着什么,画面十分和谐。
她不由感叹,白费夫人之前的忧虑,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侍女沏好茶,端了水果点心放在案桌,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不消半会儿,沈青时携着文件进来,打断他们的交流:“什么时候到的?”
沈蕴有段时间没见到沈青时,父亲太忙碌,每次回家只有母亲在,他望过去主动说道:“父亲,也就先你一步。”
沈青时点点头,任由苏宁依为他脱下外套,低头问道:“一切都还好吗?”
苏宁依取过文件夹递给侍女:“嗯,都安排好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陪陪小辈们,就把工作带回来了。”沈青时应道,等苏宁依退开几步,他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中途看了一眼陆泽:“我换个衣服,待会儿一起下几局。”
沈青时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和沈蕴切磋,他旗术精湛,鲜少遇见对手,但这一切是在沈蕴出车祸之前,而之后几乎只有三分之一赢的概率。
这大概多亏了沈小侯爷府里学富五车的先生,先生不仅教识字,还教琴棋书画,但小侯爷喜欢偷懒,也就下棋学得还像样。
趁沈青时上楼的间隙,棋盘被抬了出来,两盅白玉棋子被摆放在一旁。
“你的水平怎么样?”沈蕴从果盘里挑了颗鲜红多汁的草莓,随口问了句。
陆泽坦然道:“中上。”
沈蕴点点头不做评价,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汁水:“嗯,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陪母亲聊天。”
亮堂的大厅里,两个男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坐姿端正,手里拿着一枚黑色棋子抿着嘴角深思,而另一个则更随性一些,翘着腿将棋路尽收眼底,手指轻扣桌面。
两人时不时聊几句,不管是兰溪的军事发展还是经济状况都有涉及,内容十分深奥晦涩,让人听了只觉得无比枯燥。
四局都打成了平手,不相上下,空白的棋盘上,沈青时又放下了第一枚棋子,伴随着的还有他淡淡的嗓音:“沈蕴是个非常不错的omega。”
陆泽摸了一颗白子,轻轻落在黑子附近,缓缓说道:“能够和沈蕴结亲是我的荣幸。
沈青时不置可否:“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事情会变得很简单,但有个缺点,聪明的人往往会看破不说破。”
每位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幸福的未来,沈青时也不例外,他能做的只有从过来人的角度点破一些道理,至于其他他相信沈蕴能够处理。
陆泽静静地看着棋盘,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明白过来这是迟来的岳父和儿婿之间的密谈,这可能是alpha的必经之路。
他鲜少承诺什么,不管是誓言还是别的,意外和未知是不定数,抓住当下才是现实,可现在必须要给出回复,因为他和沈家独一无二的儿子成为了伴侣,并且他本人对这场联姻的确满意。
将情绪收敛,落子无悔,他沉稳应答:“沈蕴很好,聪不聪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意为对方变得不那么聪明。”
沈青时稍稍抬起下颚,过了几秒一语双关点评道:“是步好棋。”
说完又变了副表情,大有拉进距离的意思,似笑非笑开口:“我和沈蕴的母亲当年也是联姻,一起经历了许多,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要是有什么疑惑随时可以提。”
早在很久之前陆泽就有一个疑惑困在心里,正是提的好时机,他收回视线问道:“父亲,沈蕴三年前出了一场车祸,怎么回事?”
沈青时还以为他会问一些感情上面的事情,端起茶水润润喉咙,斟酌一番道:“是意外,他醒来后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以前的种种。”
所以车祸果然是真的,陆泽垂下眼帘:“那么此前十五年为什么将沈蕴的生迹藏匿?”
气氛顿时安静了。
如果陆泽有心去查其实可以查到。
沈蕴是个早产儿,苏宁依怀着他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情况危机,发现得又晚,孩子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哭,医生护士拍打了好久,又掐又拧,最后好歹哭了。
但稍微长大后经过一系列检查发现这个孩子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脑袋发育得并不完全,换句话说,他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
作为沈蕴的父母两人都很难过,但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为了避免闲言碎语的伤害,沈蕴的存在从小就被隐瞒了下来。
沈蕴虽然有点痴,可看见苏宁依伤心会用小手抹去她的眼泪,会默默给母亲拥抱,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
说实话再次醒过来的沈蕴和以前大相径庭,沈青时心思缜密,觉得怪异,而苏宁依也察觉到了,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直到得知沈蕴去寺庙祈福。
鬼怪灵异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只觉得是个笑话,没有谁想到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只有接受事实,原来的沈蕴去世了,现在不知道是谁的灵魂住了进去。
悲伤哀恸的同时,他们也明白这个灵魂没有恶意,而且那张脸是和儿子唯一的羁绊,于是并不戳穿,待他依旧如初。
沈青时怔了几秒,大抵往事被勾起,有种惆怅,他解释得很简略:“他...他以前身体不太好,少以见人。”
陆泽动作停顿,他带着歉意:“抱歉,无意冒犯。”
“都过去了。”沈青时摆手:“沈蕴一生劫难太多,以后你多护着点他。”
陆泽心情复杂:“我会的,父亲。”
沈蕴从苏宁依那里回到房间,他没忘记某人还无处着落,洗漱一番后穿着睡衣下楼看看战况如何。
结果父亲不见踪影,大厅里只剩陆泽一个人低着头看着那些黑白玉珠若有所思。
徐步悄悄逼近,扫了一眼棋盘,慢条斯理伸手捻起一颗黑色棋子。
“啪嗒。”
局势瞬间明了,他嗓音温润:“你输了。”
陆泽失笑一声,丢下白子甘拜下风道:“父亲接到通讯后回书房办公,我自己研究了一会儿。”
一个人扮演两种角色,这种人心理一般来说都很强大。沈蕴接过话:“嗯,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接待长辈。”
钟表已经过十一点,陆泽认同说道:“是该休息了。”
沈蕴身着素色衣衫,长发及腰,露出白皙的锁骨,身上有白梅淡香。
陆泽移开视线,语调平平:“我的房间在几楼?”
没有人告诉他今晚应该待在哪里,也没有侍女为他准备房间。
沈蕴和陆泽对视,泰然自若答道:“三楼,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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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个小招⊙▽⊙,都同床了不发生点什么说不过去叭,无辜脸jdp~
在陆家就不提了,若是回到沈家两个人还分房间睡总有几分不合适。
毕竟已经登记,住在一起天经地义,而且沈蕴觉得可以试着去习惯,反正或早或晚都会迎来这一天。
“嗯,好。”陆泽神色自然地接受这样的安排,并未多说什么,说什么都会扰乱平和的气氛。
自从搬去陆家,沈蕴的房间至少空出一半,留下的几乎都是些能够被代替的东西或者没必要带走的东西。
他领着陆泽上了三楼,边说道:“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衣服也有,放在台架上,还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让他们送来。”
陆泽视线掠过室内,应和道:“暂时没别的。”
整个房间色调温馨柔和,一眼望去有种清新舒适跃然浮现,注意力停留在某处,白色雕花柜上面摆了相框,里面的人瞧着像是年幼时期的沈蕴,未长开的脸白白嫩嫩,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极为可爱。
沈蕴随着他的视线,眉梢微动开口说道:“我想你睡姿应该不差,你睡左边觉得可以吗?”
陆泽又将目光放回沈蕴脸上,吐出两个字:“都行。”
稍稍颔首,沈蕴找来一方手帕,把某人取下的腕表轻轻搁在上面,抬起头的时候,见对方正在解开领带,温声道:“给我吧。”
领带和外套都搭在了沈蕴的手上,他打开衣柜一角,背对着陆泽整理好放进去,那姿态给人以温柔贤淑的感觉,烟火气息十足,仿佛是一起生活已久的妻子在照顾丈夫,尽管某种程度来讲确实如此。
再次转身的时候,沈蕴撞上一双幽深的眼眸,闪了闪神,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陆泽神色变化,恢复以往的波澜不惊,那一抹滑过的情绪就像是错觉:“我去洗漱了。”说着他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等alpha的背影消失在浴室转角,沈蕴唇角微弯,眼尾带着笑。
舞会上的事情还等着解决,他拿过梳妆台上的通讯器,准备联系一个人。
父亲之前除了转让财产之外,还将几位心腹一并交给了他,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想来让他们调查顾裴和方逸不算难。
“沈先生您好,我是佟行,请问您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沈蕴将要到的那本《落日幻想》抽出来,不紧不慢开口:“方家的方逸,以及和他联姻的那个人,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越详细越好。”
那边立马回复道:“好的沈先生。”
思索几秒,他又补充道:“还有,查查方家。”
佟行沉声道:“我知道了先生,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沈蕴翻开第一页,低着嗓音:“嗯,辛苦了。”
“应该的。”
陆泽换上墨蓝色丝质睡袍,随意系了个结,他想沐浴香应该是梅花的,因为他身上萦绕着和沈蕴相同的味道。
忽略心底生出的怪异,用暖风烘干头发,结果整个香味更浓了,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出了浴室,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问沈蕴有没有水。
沈蕴抱着书靠在床头,闻言朝某个地方抬了抬下颚,示意道:“我下楼之前送过来的,还算温热。”
灯火印照在沈蕴周围,蒙了一层光华,显得他如润玉般朦胧氤氲。
水流进杯子里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陆泽放下水壶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有点烫了,他得出结论,要再冷些才能将那股燥热冲散。
过了一会儿,沉闷的脚步声靠近床边。
其实两人在易感期那天晚上已经同床共枕过,只是一个记忆混乱意识不受控制,而另一个早已熟睡,称不上什么体验。
现在双方处于清醒的时刻,任何行为举止都会被放大,仿若有一层纱布隔着,那种似有若无以及隐约会产生禁忌之感。
一方被子被掀开,大床左边塌陷下去。
陆泽上了床仰躺着,头枕在弯折的右臂,他神色淡淡不见有任何表情,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亲爱的,愿你今天有个美好的夜晚。】
视线停留在页面上的最后一句话,沈蕴留了木签轻轻合上书,侧身放书的时候,如墨的青丝垂散,柔软顺滑。
那青丝映入陆泽眼中实在显眼,他从没见过哪位omega留长发,也从未觉得有哪位omega比沈蕴还适合长发,发带和木簪成为点缀,比起用魅力形容,或许风情这个词更贴切。
他有些意动,打破寂静道:“为什么想留长发?”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蕴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被惊得三天没缓过来,食欲不振,睡觉也睡不好,没有了以前的长发他本人非常不习惯,有时候下意识去抚弄却摸了个空。
而经过他的观察,发现这里的男性大多数都是短发,本以为他以后也得入乡随俗,结果好巧不巧看见被称为娱乐工作者的人顶着长发行走在黑色框框的屏幕里。
于是他又放心了,原来有人和他一样。
但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只是在演戏,他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让其自由发展,只能说两个字,任性。
优雅富贵花当然不能说任性,只能美化真相,他开始瞎扯:“书上说omega性情温柔,我觉得长发显温柔就留了。”
陆泽脑海里预想了很多种答案,唯独没想过这个,但有个点忽然浮现出来,三年前沈蕴出车祸失忆了,他之前说过大抵是经历过生死会变得通透,因此什么都想学点,所以那是真话。
失去记忆是怎么样的,大概会难受,孤立无援,认为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无意戳人伤口,陆泽压下心思,语气难得放松:“也不全是温柔,比如母亲,有时优雅,有时气场强大,有时又喜欢捉弄人,我从小谁都不怕,唯独面对母亲时常常会理解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沈蕴听一半才明白,母亲是陆泽的母亲,对方的叙述让哑口无言这个字生出几分趣味,他不由说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既然讲到这里了,陆泽难免多说几句,他嗯了一声:“母亲来自蓝星,是佛利国王的后代,身份尊贵,父亲在众多代表出席的外交场上对她一见钟情。”
“然后呢?”沈蕴来了兴致,这样的开始就像是在讲述浪漫的睡前故事,他侧躺着支起头看向陆泽,眼里有眸光闪烁。
陆泽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道:“那个时候的兰溪和现在不同,没那么强盛,父亲面对的竞争者太多,而且都不可小觑,他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上前表明心意......”
但被拒绝地彻底。
陆沉裕年少轻狂,不知气馁为何物,坦坦荡荡留给凌月熙一句我只是向你表达爱慕,不做索取,等来年若是有机会再相见,我心依旧如一。
事实证明连续两年陆沉裕都很幸运,两年间他功成名就,名字为人熟知。
第三年,他已经可以站在凌玥熙面前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并且在此之后会给凌玥熙写信,有时候讲一些听闻的趣事,有时候写几句思念,除此之外还会送礼物。
渐渐的他开始收到回音,起初寥寥几个字,无非表明已见信或者感谢,后来言辞不再正式,两人熟稔起来。
第四年,陆沉裕邀请凌玥熙跳了一支舞。
新年前夕,公务繁忙,尽管写信的频率变少,可心意并不减少半分。
陆沉裕走出大楼已接近凌晨,万籁俱寂,雪松上挂的小花灯金闪闪。
但也比不上树下站着的人更吸引视线。
凌玥熙勾起红唇,明艳动人:“晚上好,陆先生。”
是一个很美的故事,沈蕴心想,如果不是他从未见过陆泽父亲的话。
他只知道陆沉裕去世了,但不知原因,也没想过询问,这大抵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所以不愿提起。
他缓缓开口,如同童年时期期待故事末尾那般道:“他们第四年末在一起了?”
“嗯,新年那天佛利国王宣告婚事。”陆泽应道,这些都是爷爷讲给他听的,或许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触动。
沈蕴嫌手累,趴在枕头上面总结:“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能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左右毫无睡觉的欲望,陆泽否认道:“人常祝愿白头偕老,半途而散算不上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神色微敛,沈蕴半晌才回应:“半途而散?”
“差不多。”陆泽思索几秒:“那时候你十二岁,可能不晓世事,兰溪经历了一场浩劫,父亲因救人而牺牲。”
“母亲肯定很难过。”
十二岁沈蕴还没过来,当然不知晓,不过他很好奇陆泽口中的浩劫是什么。
母亲确实很难过,那是一辈子都无法直视的伤痛,是怎么形容也无法描述的遗憾。
陆泽偏过头看了一眼沈蕴:“我记得当年你父亲也参与到救助中,为此做了不少努力。”
沈蕴模棱两可轻声说道:“我对以前没有深刻的印象,能不能仔细讲讲。”
他的嗓音含了几分道不明的请求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从哪里开始讲...”陆泽思绪飘散:“有个小镇叫艾名斯,那里是极城和丰城的交界,因为地理位置偏远人烟稀少,离小镇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监狱。”
“地下监狱里有什么?”沈蕴及时接话,以示自己在认真听。
“非人体,大多数人都把他们叫做怪物,那些非人体行动迅速,破坏力强,并且难以被杀死,他们会对具有生命力的事物发起进攻,艾名斯小镇没有一位幸存者。”
“直到附近的几个小镇全部遭受灾难,这件事才引起轩然大波,但那时候时机已经有些晚了,怪物扩散得很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损失非常严重。”
“那段日子被称为阴霾日,世家贵族闭门不出,普通家庭四处寻找避难所,两界一庭夜以继日对怪物进行捕杀,普通的枪支弹药几乎失去作用,只有炸药才能将他们化为碎片,但有一定难度,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之后有人提出用火烧的解决办法,确实可行,那些非人体一触碰到火就会融化。”
“那个时候你在哪,处境危险么?”
这个问题让陆泽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他回应道:“原本是在追捕非人体,后来接到任务下监狱探查。”
前任上将认为只有他能够从监狱里活着出来,所以把任务交给了他。
下监狱探查无异于自寻死路,沈蕴眼神变得微妙,他稍稍移动,和陆泽隔着不到半米远的距离,低语道:“幸好。”
简短的感叹,但陆泽明白对方的意思。
幸好他没出事。
“吉人自有天相。”他内心深处变得柔软。没了继续再讲下去的想法,地下监狱的经历九死一生,怕某人听了会存着心事,睡不着,他缓声开口:“之后的故事太长,等下次再同你讲。”
“嗯。”沈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应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无奈,怎么能只讲一半。
非人体的存在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自主思索他们的由来。
察觉沈蕴不想动弹,陆泽起身将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他沉声开口:“睡觉。”
高大的树冠将地面遮挡,光线暗沉,丛林里草木茂盛,脚下的路根本没有方向,全靠感觉摸索。
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些,植被带刺,水洼聚集,青苔密布,有时甚至还能看见枝丫上挂着几只吸血的水蛭。
衣服裤子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要是在天黑之前还走不出去,等待他的即将会是无法预估的危险。
他在途中已经遇见三条毒蛇,一头野猪,尽管侥幸脱逃但枪里留存的子弹不多了,若是再碰见什么麻烦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会永远待在这片森林,以残骸的方式。
越过被压断的两棵不知道名字的灌木,步伐变得快了起来,前面有一个接近一米宽的水洼,他打算冲跳过去,落地的那一刻脚下的枯枝被踩断,发出咔嚓声。
心底一惊,警戒地往四周寻望,不知道什么时候鸟啄木头的声音和昆虫的鸣叫声消失了,太过安静。
那双冰蓝色眼眸一寸一寸巡视,确认是否安全,视线掠过吊挂的藤蔓,粗壮的树根,新绿的芭蕉叶,拥簇的龟背竹,食指摩挲着冰冷坚硬的枪,不敢有丝毫松懈,停顿一刻,视线又转回芭蕉叶。
他毫无预兆和蛰伏在暗处锐利凶悍的目光对上。
心下一惊。
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只成年猎豹。
大脑指挥没跟上身体反应的速度,他迅猛地朝反方向狂奔,双腿像是安装了飞行器,恨不得一步跨出百八十里远。
显然运气太背了,猎豹是森林里的顶级掠食者,处在食物链顶端,身体强健,有着惊人的捕食能力,从它的范围逃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不得路有多烂,身上有多糟糕,他飞快地穿梭在丛林里,枝条抽打在皮肤表面,刺痛感让大脑更加清醒,身后沉闷的追赶声紧跟不放,好几次眼见猎豹就要追上,但因为杂散的枝条给绊住脚,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不足的体力很快就会被耗光,边跑边思索对策,不知不觉中脚踩的地面变得紧实,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是水坑,植被也种类也不再多样,只有高大的树木。
绕过几株参天大树,忽然,只见前方出现大片白色浓雾,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后面猎豹逼近了,他眼神一凛,毫不犹豫选择穿进去,这是唯一能够甩掉猎豹的方法。
适应了灰暗,当光明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很刺眼,陆泽手背遮挡住眼睛,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来。
成百上千只萤火虫飞行在空中,藤蔓上开的花仿若灯笼悬挂,照亮了整个世界,古老的树根起伏蜿蜒,青绿附在表层,末尾扎入地底,泉水叮咚作响,流不尽地散着热气。
他如同一个外来者,闯入了梦幻仙境。
往前踏出一步,那些萤火虫立即四处躲避,视线变得空旷,他得以看清眼前景象。
溪流源头是泉水潭,清澈而又深不见底,水汽缭绕,潭边晶莹剔透的石子堆叠,精美的雕花蜡摇曳着烛火。
“迷路的外来者。”
是谁在说话?
下一秒,他看见那汪潭水正中央的地方泛起涟漪,然后有人冒出水面。
湿透的浴衣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水珠沿着乌黑的长发滑落,流进引人遐想的锁骨之下,半透明的丝绸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
那人眼眸清澈如琉璃,宛若异世界昳丽的海妖。
“吼,吼。”
正在僵持之际,身后有巨大的动静传来,地面震动两下,是那只猎豹也闯入了这个地方。
陆泽举着枪口对准它,神色沉稳后退几步,手指施力扳动扳机。
“别动。”
他顿了顿,朝水中的人望过去,对方缓缓做了一个手势,就在这间隙里,凶猛的猎豹竟然乖顺地趴在地上,呜呜低叫,像是在祈求原谅又像是在撒娇。
半晌,猎豹埋着脑袋跑开了。
“想离开这?”清冷的嗓音适时响起,含了几分上挑的玩味。
越美的事物越危险,尽管猎豹被驱赶走了,他心底依旧警惕,这个人好像有种控制力,能够让万事万物臣服于脚下,也许是这里的主宰者。
眸光微闪,他开口问道:“嗯,你有办法?”
“当然,如果你配合的话。”主宰者勾起唇角,言语漫不经心,一阵朦胧的水声之后,他靠近池边,明明是仰望的姿态,但那骄矜不减半分。
“我需要做什么?”隔得进了能够透过浴衣看见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以及隐约的粉色,陆泽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握着枪的手紧了紧。
“你过来。”
对面的人左手支在一块汉白玉石阶上,右手随意招了招,露出白皙纤细的腕骨。
陆泽没动,或者说他在犹豫不决,那缥缈虚无的声音太有诱惑力,差点让人约束力失守。
但等那只手无声再次催促的时候,他就无法思考那么多了,丢盔卸甲,所有防御全都功亏一篑,迈开腿朝潭边走去,一步一步走向神秘的未知。
居高临下站定在石阶上,他低声道:“说吧。”
“我不喜欢这样的角度。”不是命令的语气,但能听出不满,那张如玉无暇的脸极具欺骗性,任谁都会情不自禁产生偏心,色泽红润的嘴唇微张:“蹲下身,我告诉你一切。”
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陆泽心想,说不定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陷阱,不做任何抵抗。
全身狼狈不堪,衣服裤子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和这个地方形成鲜明对比,他单膝跪在石阶,放下枪,微微俯身,露出深邃的眉眼与英挺的鼻梁,沉声开口:“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水下的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不会骗你的,陆泽。”
那声陆泽叫得人恍惚,顿生错觉,反应变得迟钝,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熟悉的梅花香肆意侵略,沁人心扉,陆泽察觉到了一股力量,似有若无,更像是撩拨,紧接着脖颈被不着寸缕的手臂环住,身前的主导者缓缓浮出水面凑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