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蹙起眉:“你...”
沈蕴及时用手捂着眼睛,声音很轻:“没事了,已经能看见了。”
眼泪滑过脸颊,染了湿痕。
他很想解释一下,这只是眼睛的自我保护想象。
真的不是在哭......
但陆泽陷入诡异的沉默,他只好跟着沉默。
那只傻狗又跑去折腾水管,猝不及防鼻子嘴巴吃了几口水,不服气地想去和水管干一架。
清凉的水流四处扬洒。
这回不只是沈蕴,就连陆泽也遭了殃。
陆泽睨了一眼顶着一副傻样的狗,有些不忍直视。
他上前提起葡萄的系绳,正起脸色用气势吓唬它。
葡萄唔了几声,眼神略显心虚。
被迫乖巧地洗了一场淋浴。
“你有没有想过送它去训练场?”
“嗯?”沈蕴洗净的眼眸像是含了秋水。
把目光放在葡萄身上,他迟疑一瞬问道:“可以吗?”
陆泽语调平淡:“可以,练练它的脾性,顺便强身健体。”
练练脾性是主要的吧。
沈蕴心想。
强身健体延长寿命,其实也好。
于是乎,在两位的敲定下,葡萄就这么迎来了未来艰苦卓绝的命运。
裴述下午抵达陆宅的时候沈蕴刚好给葡萄修剪完毛发。
隔间里,裴述准备好一切站在沈蕴身旁,提前开口告知道:“沈先生,抽取腺体活性血除了中途会感到眩晕乏力之外,不会有其他危险,应激反应在四个小时之后消失。”
沈蕴微微颔首,撩开头发露出后颈,低着头问:“一个月需要抽几次?”
“前三个月每月两次,后三个月每月一次,之后可根据上将的恢复情况延长时间,一次血清的量可以制作三支特效抑制剂,临近易感期时融入抑制剂里血清的量会增加。”
沈蕴觉得还可以接受,他叮嘱道:“下针轻点。”
裴述给腺体消完毒,其实上将已经告诉过他沈先生疼痛神经敏感,让他下手要有分寸,他举着针头口齿清晰:“为了不耽搁您的时间,我会选在休息日过来。”
趁着扰乱对方的注意力,裴述轻而易举将针头扎进腺体上的血管。
沈蕴感觉到短促的触碰,不疼。
但是紧接着体内力气流失,脑袋一阵眩晕,这是局部供血不足导致的身体抗拒现象,他尽量通过自我调节放松紧绷的身体。
“您需要补充营养,这样才能防止因抽取活性血而带来的体虚,列的清单已经交给柳姨了。”
沈蕴不太想说话,简短回应了个嗯。
腺体里的血管很细,抽血过程比较漫长,就这样静静过了十多分钟。
他支起脑袋闭着眼等待,每隔一会儿就会来一次天旋地转的体验,这滋味实在太不好受。
轻缓的脚步声渐进,他徐徐睁开眼,听见裴述说道:“差不多结束了,第一次抽取活性血沈先生难免不习惯,四肢无力、昏昏欲睡这些都属正常现象,越往后走耐受性会变得越强,也就不需要人来陪护。”
扎针的地方被棉签按压,手指的温热擦过皮肤。
“为了避免皮下淤血导致局部红肿,上将需要按压紧一些,至少五分钟后再慢慢松开。”
原来那脚步声是陆泽的,现在完全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沈蕴感觉有些如芒刺背,下意识往前倾,一倾陆泽就跟着往前。
最后他被扣住肩膀,嗓音响起:“我的手没那么长。”
沈蕴不动了,心里倒数起时间来。
裴述拔掉废弃针头,用纸巾将多余的血迹弄干净,嘴里说道:“针眼处一天之内不能碰水,以免引起感染,建议沈先生待会睡一觉会好点。”
又过了半晌,裴述终于说可以不用再按压,沈蕴意图站起身,还没能解脱一秒,又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
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就站不起来。
怎么回房间?
靠爬么?
他有些无奈地又靠回去。
听见陆泽对裴述说道:“司机会送你,有什么缺的直接去找严直。”
陆上将给的报酬一直都不菲,是一位很大方的雇主,裴述笑吟吟道谢。
经过两次无效挣扎后,大家似乎是看出沈蕴深陷困境。
医生甩锅及时道别,留下沈蕴和陆泽面面相觑。
沈蕴表情还算镇静,故作优雅开口解释:“抽血的后遗症有点严重。”
陆泽点点头。
“我带你回房间?”
那就劳烦你......了
沈蕴的右手被捞起放在厚实的臂膀上,正不明所以,腰间一紧,双腿被环抱起来,短短一瞬间整个人立马从凳子转移到陆泽身前。
对方轮廓分明的下颚线近在咫尺,他瞧着陆泽的薄唇,垂下眼眸,勾着脖颈的手微不可见地紧了紧。
什么情况?
陆泽为什么在这些方面越来越熟练。
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学了什么?
难道还有《论alpha的艺术与修养》这本书?
周围画面变换,从走廊上繁美复古的艺术画到阁楼里雕刻精致的收藏品,一路平稳。
中途遇见几个打扫房间的侍女,侍女们瞪大了眼睛转过身避讳,等陆泽走远不约而同埋头私语。
“走...走远了吗?”
“走远了,走远了。”
“呼。”其中一位用手打扇,脸色微红:“两位看起来感情挺好的。”
“抱起来了欸,抱起来了欸,这才多少天,沈先生那么温柔一个人,我还担心上将吓到他。”
“照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就快要举行婚礼仪式了。”
“天哪,我好期待。”
.......
陆泽将人抱进房间,轻放在软床上。
他没使多大劲,沈蕴很轻,纤细的腰不堪一折。
退后几步站直身,言语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好好休息,我去一趟政界,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沈蕴缩进被子里,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辨别过来陆泽在说什么,他语调朦胧不清,像是散在雾里:“什么时候回来?”
以前在老宅住时常见不到父母,陆泽性子又独立,不会主动报备行程。
冷不丁被沈蕴这样问,给他以后有人在家里等待的错觉。
他开口道:“晚餐之后。”
沈蕴闻言,缓缓回了两个字:“再见。”
陆泽往上捻了捻被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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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蕴:这样完美的伴侣哪里找
陆泽:你说的对
今天是粗长的作者⊙﹏⊙
背也背了,抱也抱了,坐等亲亲~
第24章 调走
兰溪特提供的业余选课门类丰富,各具特色,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登记至少一门课程。
沈蕴原本看中养生学,喝喝茶做做拉伸,不费一点精力。
结果学校起码有近千人去竞争一百多个名额,这门课成了兰溪特最受欢迎的课程。
于是他在感慨这个年纪的学生们都喜欢养身的同时无奈落选,最终被分配去射箭。
未料上了几节课他发现还挺有意思,跟着老师学了一段时间,被老师称为天赋型选手。
究其原因,历年来射箭这门课光顾的学生惨淡,大部分人不是出于本心报名,都是被调过来的,自然态度敷衍,而沈蕴在里面积极学习,努力训练,简直是一股清流,对比下来深得老师稀罕。
天赋型选手穿着白色训练服,腰间系着深红腰带,头发被木簪高高盘起。
他身姿挺直修长,纤细的手气劲不小,将弓拉到满,右眼瞄准靶心,心中默默计算偏差,等拿得准了,下一刻松开手,箭带着疾风脱离起点,嵌入圆靶。
“十环。”
随着老师报一声成绩,场外的学生唏嘘不已。
“这已经是这次测试最好的分数了。”
“前面最高有九环,现在最高的变成十环了。”
“沈蕴挺厉害。”
“不过说实话,这门课就算我拿十环也觉得没有一点成就感。”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这里面几乎没谁喜欢射箭。”
“欸,你们看沈蕴脖子上围了浅色丝带,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说这样的天气总不至于佩戴御寒的东西,又不是大冬天。”
“这一看就不是御寒用的,我估摸着倒像是想要故意遮挡什么。”
“脖子上除了腺体,那就是...”
沈蕴放下弓,揉了揉手臂,十环的成绩对于他来说是训练以来获得的最好的成绩,他不喜欢苛求自己,凡事尽过全力已然圆满。
踱步下场,站在桌台前用毛巾擦干脸上的细汗,隐约听见背后议论的声音。
“天哪,你们一说我倒觉得很有可能。”
“肯定是,不然为什么要遮住。”
“当初那么多人追他都没同意,我很好奇沈蕴的alpha。”
“谁不好奇,只要谁和他走得近,那就是下一个八卦对象。”
可以确定议论主角是他了,沈蕴摸了摸后颈的丝带。
当时陆泽给他按压的方法没有错,错在自己一直往前躲避,再加上说不清的体质原因,反正效果不加,针眼处红肿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挑了跟细带遮住,只是单纯觉得肿起来不好看而已。
嗯,他是一个注重形象的omega。
拿着自己的物品退出测试场地。
漫步在浓荫之下,阳光穿透树叶枝丫,地上阴影间错。
“沈蕴。”身后传来招呼声。
有些熟悉的声音,沈蕴停下脚步转过头。
“原来是顾学长。”
顾裴上前几步,几缕光热映照在他脸上,他嗓音慵懒:“我看背影很像你,就冒险和你打招呼了。”
两人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说话,算不上热络。
沈蕴点了点头,他本来打算跑一趟把那几本关于经营学的书交给顾裴,现在倒是省了几步路。
“原本说要给你的书我带过来了,正好交给你。”
他的礼节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正是因为这样会生出疏离感。
“嗯,我不着急的。”顾裴悠哉走在沈蕴旁边,姿态颇为自在。
有学生经过,疑惑的视线或多或少落在两人身上。
“你怎么会被徐呈远盯上?”顾裴打破沉寂,随口一问。
“有些过节。”沈蕴简洁开口,不打算告知,陆泽他都没告诉,其他人更不必多说。
顾裴笑了笑,后面一路自觉保持安静跟着沈蕴来到实验室。
陌生的面孔出现,难免引人多看几眼。
顾裴站在行道里,他是那种朝气潇洒类型的alpha,氛围感很强,让人觉得很容易接近。
沈蕴抱着封了皮纸的书,缓缓对顾裴说道:“一共四册,里面有作者的联系方式,我不太懂你们学界,但作者在你们学界很出名。”
这份回礼一点都不轻。
顾裴接过书,郑重道谢。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逗留,摇了摇手里的书,顾裴扬起语调:“知道你学业繁忙,不耽搁你了。”
沈蕴目送他离开,转身进了实验室。
撞见苏青青一脸怪异。
“怎么了?”
“师哥?”苏青青压低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跟顾裴扯上关系。”
兰溪特是有一些名人存在的,具体包括有权,有钱,生活混乱等。
沈蕴观察苏青青的表情,心说不会是私生活混乱吧。
“咳咳,这个八卦是我不小心在学校星网上看到的,不过已经被人删掉了。”
她拉着沈蕴到角落。
“顾裴有个订婚两年的未婚夫,他原本是非常抵触这门婚事的,和家里人反抗了很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消失了一阵子,然后再出现的时候立马答应了。”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那个未婚夫叫方逸,大我们几届,是方家的家主,他很喜欢顾裴,有种变态的执念,按理说顾裴答应后皆大欢喜,可惜事与愿违,因为顾裴有了未婚夫还和别人纠缠不清。”
沈蕴听到这里挑了挑眉,他猜测顾裴答应订婚大概率就是为了报复那个叫方逸的人。
苏青青继续讲道:“前阵子学校里闹出人命,据说顾裴出于好意帮了一个omega的小忙,那位omega心存感激可能多找了顾裴几次,结果你猜怎么着...”
“方逸带着人把那个omega打残了,还到处传播谣言,说他不知检点,勾别人的未婚夫。”
“学校那边很快办了退学手续,那个omega精神受不住,最后跳楼自杀了。”
自杀这个词有些沉重,因此苏青青讲完气氛变得安静。
沈蕴回想一番,苏青青说的情节莫名熟悉。
他现在不就出于第一个阶段么。
顾裴出于好意帮了一个omega的忙。
不同的是,顾裴在先前给他递了信卡。
尽管两次见面他都看不出对方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所以那张信卡是干什么的,混淆视线?
“师哥,且不说顾裴怎么样,但他的未婚夫很可怕,有点疯魔。”
既然如此,再遇见顾裴还是避开为好。
“嗯。”沈蕴拍了拍苏青青的肩膀:“我知道了,谢谢你。”
苏青青摆手:“小事嘛,不言谢。”
“哦,对了,待会儿梁佩老师要下来交待几件事。”
接到老师要来实验室的通知,学生们规规矩矩等在自己的位置上。
梁佩自带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她言语干练,表达清晰,全无废话。
“徐呈远品行不端,心理扭曲,找人欺凌同学,行为举止过分,现在已经被调走了。”
“我讲两点,第一,放平心态,第二,尊重他人成果。”
虽然大家内心感到不可置信,但面上都没表现出来,梁佩是多做事少说话的风格,好不容易能听她讲几句,大家是很欣然的。
不过,等她人一走。
讨论能掀翻了天。
“徐呈远被调走了?谁清楚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苦了那位被欺凌的同学。”
“不不不,小道消息称其实是欺凌未遂,只是徐呈远得罪人了,人家不放过他。”
半数以上的学生围过去询问细节。
“什么意思?”
“得罪谁了?”
“得罪谁我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肯定,是权贵里的人,反正很棘手,院长接到通讯,当场脸就绿了,赶紧把副院长叫过去商量,通报都是立马赶出来的。”
“一个通讯就能解决,啧,厉害。”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徐呈远踢到硬板了吧。”
有个学生摸着下巴道:“能让院长当场脸绿,且能随便调走徐呈远的权贵,我们实验室应该是没有的,真是太感谢那位同学了。”
“哎,总之,这位少爷走了简直皆大欢喜,我都好久没有体会过轻松的学习氛围。”
沈蕴听着他们的对话,下意识联想到陆泽,除了他应该没有谁有这样的魄力。
他靠在实验台,那些话语声成为背景。
“徐呈远的事是你参与的?”
实验对象:“嗯,以绝后患。”
“他们在传你一个通讯就摆平了。”
实验对象:“言词稍微严重了些,不过效果不错。”
沈蕴这下回复得没那么快了,他斟酌几秒,这是不是话本里的宠溺情节。
陆泽真的没有去进修吗,他很怀疑。
怎么能落了下风?
“*^_^*,为表示感谢,今晚回去亲自下厨,你喜欢吃什么?”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将信息发过来,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做饭。
实验对象:“都可以,不挑。”
不挑和随便有什么区别。
沈蕴有点无奈,换了个问法。
“你不喜欢吃什么?”
“青椒,胡萝卜,西红柿,冬瓜,黄瓜,南瓜......”
........
沈蕴差点以为对方在点菜。
或许是陆泽对他的厨艺不抱什么希望,所以勉为其难地说了个不挑。
“^O^,明白了。”
又得到一个实践机会。
沈蕴勾起唇角,心情变得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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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开始搞事了o>_
第25章 安抚
因为徐呈远离开的好消息,一部分人提出聚餐庆祝,顺便倒倒最近研究遭受的阻挠与苦楚。
沈蕴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说去不了,一般说来他结束当天的任务后很少参与什么娱乐活动,并不是故意不合群,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操作,也就不再继续邀请。
临近正常下学时间,一群人兴高采烈组队出了实验室,活脱脱像是被关了很久的猴子。
沈蕴在司机来接他的时候给陆泽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回家,但直到抵达陆宅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心想,这人不会临阵脱逃吧。
换鞋之际看见严叔下楼,他问了一句:“严叔,上将还没回来?”
严直愣了愣,开口说道:“先生下午没出去,他说晚上您做饭,一直在书房办公。”
一直在书房办公,沈蕴敛了敛神色,没道理下午两人才交流几句然后对方就销声匿迹,莫不是睡着了?
他缓缓开口:“严叔没进过书房吗?”
“早些时候给先生端了茶水上去,那时候先生在和您联系,之后我一直在整理账本。”严直脸上带了点疑惑,不太理解为什么沈蕴眼里会闪过茫然。
“嗯,我知道了。”沈蕴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
他提着提包上楼,回房间准备换上居家的衣服。
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疤,皱皱的,两个膝盖像是戳了暗色印章,还是不对称的那种,看起来十分不美观。
拿出抽屉里的药膏抹在上面,感受到几丝凉,隐约还能闻到水果香味。
这药是陆泽问裴述特意要的,说是效果极佳,最后不会留痕印。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陆泽好像比较介意,原话记不清了,大概是告诉他伤痕之类的可以出现在alpha身上,但是不应该出现在其他属性的人身上。
因为alpha从出身开始就获得了很多,所以相对应付出得也要比别人多。
尽管他才来这个世界三年,但他深以为兰溪有这样的上将是幸运。
涂抹完药膏,瞥一眼床头的时钟,不算早也不算晚。
二楼大厅陈列的摆件一直很吸引沈蕴的目光,里面好几件和他在那个世界喜欢的玩意儿很像,所以经过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不一样的心境,怀念与欣喜交杂。
或许是这种心境作祟,他脚步的方向稍作犹豫,悬在半空,最后落地往三楼走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听不见丁点儿声响。
沈蕴敲了敲门,毫无回应。
陆泽书房很大,漆红色调,书架足足有十层高,书几乎堆满了,多而整齐。
他没更进一步,只站在离书桌一米远的距离处,看见陆泽的通讯器放在桌面上。
原来如此,他徐徐退了出去。
三楼的布局和二楼不同,它中间没有厅堂,代替的是玻璃阳台和贵妃躺椅,地下铺了一层浅色地毯,矮桌搁了几朵粉色绣球,下面的空间恰好能放一盏花灯。
躺椅朝向阳台,如果不细看,是不能轻易发现那里有人的,沈蕴再次经过时隐约听到了呼吸声。
他顿了顿。
陆泽沉睡的时候像一只休眠的大狮子,英俊的五官少了几分凌厉,比平时更容易接近,他蹲下身伸手试探对方的额间。
果然,是不正常的温度。
病翻了。
裴医生说过暴躁综合征在没得到彻底根除之前会反复发作,只有坚持使用特效抑制剂才能减少这种状况。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相当于陆泽的药。
内心无形叹口气,正收回手,陆泽睁开了眼睛。
因为刚醒的缘故,陆泽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你回来了?”
“嗯。”沈蕴轻轻应了一声,眼里目光流转:“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抵是病症发作让脑袋迟钝的结果,等了六七秒陆泽才启唇道:“跟你发消息之后。”
其实最早是昨天,和沈蕴分别后的第四个小时,他忽然出现心悸,但过了不久又趋于平静,他选择忍耐,今天用过午饭在书房坐了不到十分钟,那种晕沉的感觉再次袭来,症状不像那天晚上一样强烈,至少人是清醒的。
不过他没能坚持太久,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休息,没想到一晃就到这个时间点。
那还真能忍,沈蕴站起身随手扯开围在脖子上的那根细带。
简洁留下两个字:“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病出了幻觉,陆泽觉得他在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几分凶意。
轻笑一声,屈起右腿,他将手背贴在额头,仰视着墙顶繁复的壁画,色彩绚烂得像是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沈蕴今天喷了信息素喷雾,药效还没过,需要用水洗掉那层药膜。
擦干水珠后他折回去,陆泽如刚才那样躺着,嘴唇增添了几丝血色。
地毯触感柔软,他动作自然地坐下,背抵在躺椅侧边,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已经掌握安抚陆泽的步骤了。
这次是在对方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安抚,少了许多麻烦,只用充当一个散发信息素的雕像。
两人彼此间看不见对方的脸,阳台外橙红漫延了一片天。
心照不宣的安静下,有千丝万缕悄然将隔岸观望的心连接在一起。
沈蕴的头发用木簪盘起,衬得脖颈纤细修长,正因为他皮肤白,所以就显得红肿起来的地方有些刺眼。
陆泽盯着腺体看了几秒,突然加速的心跳骗不了人,唇齿生出的痒意也骗不了人,他有想咬上腺体的倾向。
那晚的后遗症属实过分。
他克制地移开视线,语速缓慢:“沈蕴,登记那天检查出来的匹配度是多少?”
微风吹进室内,沈蕴神色惬意。
“百分之九十九。”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工作人员的形容:“工作人员说是世间罕见。”
“嗯。”
陆泽嗓音苏冷回应道:“是罕见。”
他们仿佛是在讨论一个冰冷的数据,而不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匹配度。
沈蕴不知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这会让你困扰?”
会让他困扰么?
不见得。
比起匹配度,陆泽觉得沈蕴才是令人困扰的源头所在。
温柔端庄是他,沉着稳重是他,下手狠戾的也是他,每一面的他都真实存在,组合起来是一个很特别的矛盾体。
真的很特别。
至少说陆泽在这未达尽头的一生中,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什么样的性情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但沈蕴身上总有秘密。
他半阖着眼,把问题抛回去:“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心理。”沈蕴随意笑了笑,好奇顶级alpha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但他觉得不会得到答案了,因为他们两个都在转移问题中心。
答非所问。
时间在缄默中流逝。
今天的晚餐与往常不同。
上将夫人要为上将洗手作羹汤,女侍阿姨们像是约定好的一样不见了踪影。
沈蕴一个人在厨房忙前忙后,并不显得慌乱,有条有理。
总共四道菜,考虑到他和陆泽的食量,做多了会浪费。
把腌制好的鲈鱼放入蒸汽满溢的蒸锅,旁边热辣的油恰到好处,切断的鸡腿被倒进去翻炒直至生出金灿诱人的颜色,接着淋上暗红的调料汁,等待小火焖煮十五分钟。
空余时间里,刀印出锋利的光芒,配菜准备齐全,各入菜碟。
掐着点端出鲈鱼,滚烫的油和鱼接触,发出一阵滋滋声,香味立即四处飘散,沈蕴拿着酱料围鲈鱼浇一周,整套动作行如流水,飘逸出尘。
“我可以做点什么?”
沉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沈蕴闻言转过头。
陆泽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主动提出帮忙。
他默默站了几分钟,看着沈蕴熟练的手法以及稳券的姿态,有种道不明的微妙从心底溢出。
大概类似于欣赏,只是因为很少有过这种感受,所以一时有些分不清。
原本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后来柳姨在他面前提及沈蕴厨艺极好,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餐盘朝陆泽的方向递了递,沈蕴撩起眼无言示意,他准备让陆泽摆桌。
于是上将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担任起沈蕴的专属长工。
担任得心甘情愿。
清蒸鲈鱼、白菜豆腐煲、葱油焖鸡、虾仁菌菇汤。
色香味一应俱全,卖相极其吸引人视线。
陆泽挑了一筷子鱼,入口鲜美,咸淡合适,配制的酱料别有一番风味,味蕾的催促下他又挑了一次。
取过餐巾纸轻擦嘴角,他说道:“辛苦了,味道很好。”
他的语调不似以往那样平淡,能让人窥探出一丝情绪,而这份情绪能够轻易被人捕捉。
沈蕴手支在长桌上,听后浅浅一笑,并不作声。
对于自己的厨艺,他一向有自信。
那么,做饭这项肯定是合格了。
“什么时候学的这些?”陆泽抬了抬下颚,漫不经心开口。
“三年前。”沈蕴实话实说,他拿起瓷勺添了一碗虾仁汤,往对坐慢慢推过去。
按道理讲就算沈蕴不喜外界喧嚣少以露面,但也不至于毫无存在感,毕竟他是中庭一把手的儿子,其中利益可见一斑。
陆泽不怎么关注世家,小辈们闲聊时常会提及一些,提多了自然就熟悉了,可沈蕴这个名字确实陌生,如果不是爷爷的偶遇,他想他根本不会和沈蕴有交集。
这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嗯。”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三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醒来后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大抵是人经历过生死会变得通透,所以什么都想学点。”
总归以后陆泽会知道,沈蕴也懒得遮掩,越遮掩越有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