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无知无觉地死去，我宁愿当个不听话的NPC，穿梭在逃生片的各个赛场。
可能是之前抵住门的策略起作用，我们出来之后才发现那只追着我们的怪物没有继续纠缠，似乎跑到了相反的方向，动静愈发远也愈发小了。
“会不会是已经吃饱喝足？回去了？”明明上一刻推测着那东西是不是美少女的人，发出了这般可怕的猜想。
“鬼不会有吃饱的概念吧，它们哪里来的消化器官。”我更倾向于那只鬼的主人玩腻了，准备换个办法试探。
“小林你为什么总是用人的标准来说鬼？”阿力反驳道，“那可是鬼，会发生什么除了鬼以外，谁都不知道。”
“……好吧，那你的意思是，小金他们被吃掉了？”我懒得和他争论到底要从什么视角看待鬼，这种话题说赢了也没有意义，干脆顺着话题反问。
“你知道的，来到这里的除了我们，就只有小金他们了。”
“你说得对！”阿力恍然大悟似的，拉着我匆匆忙忙往某个方向赶去，“这下小金他们不是危险了吗？我们得赶快去救他们才行。”
但我们这样过去，难道不是同样危险吗？还是说，特地给那鬼再加两个菜？大家一起来，也一起死？
我瞅了眼表情焦急的阿力，把这略显刻薄的话咽下去。
有些实话不能说的原因是需要体谅别人的心情，避免给人带来伤害。这种听上去扭扭捏捏不干脆的做法，的的确确是维持人际关系的重要理论。
语言的锋利与直接，远胜于拳脚。越是面对关系重要的人，越要把握好说话的尺度。
大部分人更倾向于五官获取的信息，很少会思考行为背后的意义。所以听见的话，看见的亲昵举止，闻见的气息，会远比不知道意义的行为印象深刻。
不去阻止想要拯救朋友的少年，也是阿宅的浪漫。
穿过地面微微发亮的走廊，拐出安静的教学楼，钻进后山的小树林，扫开长到胸前的杂草丛，走过盘根错节的地面，磕磕绊绊跑了一路，拨开郁郁葱葱的树丛，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仿佛戳破外层的肥皂泡，巨大的怒吼声伴随着少年不服气地呵斥，将此前的寂静一扫而空，声波一阵阵回荡，摇晃着周遭的树木，震得耳朵都轰鸣，衣角都翻飞。
我伸手捂住耳朵，抬眼的刹那，心头一震，忍不住感叹——真是壮观又奇妙的场面。
像是动漫里的故事真实发生在眼前一样。
皎洁的圆月将银白的光辉铺洒开来，为墨绿的树木披上一层亮眼的光华。一草一木宛如由银矿与墨粉打造的几可乱真的华美器具，凭空多出些不可攀的神秘。
空旷宽广的平地原先大概是绿草茵茵的模样，此刻却地面翻起，巨石堆积、嶙峋一片。零碎的石头散乱一地，将浅薄的草叶压得严实，还时有滚落，溅出些碎屑。细碎的粉末随着夜风化为浅棕的薄雾，遮人视线。
经受过摧残的场地上，一方雄伟近三米的身躯屹立，背光的脸看不清，只能望见他身上层层垒砌似石块的肌肉，身形坚毅刚硬，深呼吸像是一场小型风雨，扬起一阵尘土。
另一方对峙的却是两名十六七的少年，一个蘑菇头畏畏缩缩发着抖，一个长相清秀努力瞪眼却无济于事，那点微弱的气势不能撼动对手分毫，还被灰尘呛得直咳嗽，两人单薄的姿态看上去孱弱可怜。
大与小，高与矮，强与弱，对比之下这是最直白的冲突与刺激，也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与情节。
到底是邪恶一方胜利，还是主角一方反击成功，不少故事画到这里，就会戛然而止，留给下次再解释。
这是吊胃口的惯用伎俩，是漫画家的小心机。但我不需要等到下次，作为在现场的第一观众，到底哪一方会赢，再等等就知道。
至于若木晴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又为什么那么巧与小金相遇，并且遇见这样的怪物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
身为被选中的主角，什么都没有碰见才奇怪。各种机缘巧合，意外事故，总能让他们和麻烦事件不期而遇，想逃都逃不开。学会解决这样的困难，也是不得不进行的修行。
而作为路人甲，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不成为累赘，并且心怀感激崇拜地把这一幕战斗的珍贵画面记下来，不是吗？
我感慨着，正想告诉阿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被左边传来的一股巨力扯得一个踉跄，好险没有摔倒。
“小林，他们遇到危险了！”强行扯着我的人步伐匆匆，拨开最后遮挡的树叶，毫不犹豫，“我们得去帮忙！”
这情况完全不是能帮忙的状况吧？
“不，你等等，听我说，现在去没有意义……”我使力想要挣脱，却发现阿力果然人如其名，力气大得可怕，任凭我怎么挣扎，就是没法甩开，宛如被钢铁焊上的铁锁牢牢箍住，难以动弹。
“没时间了，我们是朋友吧小林。”阿力根本不听我说，一个箭步就要跃出树丛，“是朋友的话，这种时候怎么能逃跑呢？”
即使是这种主角一样的台词，也改变不了我们路人ABC的身份，你明白吗？
“阿力，相信我，也相信若木同学。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有事，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
我还在努力往后挣扎，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只壮牛角力，鞋子都拖出长长的印痕，却不能让对手有任何变化。
我只希望至少能拖延到一些解释的时间，起码不要冒然掺和到主角的斗争中。这种时候要是不小心闯进去，被波及到可是没有治疗在场的！即使因为结界保护不会真的死，受伤也是很痛的啊。
“我不是说不去帮他们，但现在时机不对，去了会帮倒忙。”见说那些话都没用，不得已我这么说道。
“什么意思？”果不其然，阿力的动作慢下来，像是有些不能理解。
我也顿住，上下打量一圈他困惑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想到，才顺着刚刚的话说：
“现在那怪物的注意力还在小金他们身上，他们是明，我们是暗，这是目前唯一的优势。显而易见，我们的力量不如那怪物，正面对抗不一定能赢，还可能连累小金他们。为了帮他们，我们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才更有效率更合理。而且就算现在过去，你想好用什么办法救下所有人了吗？”
“……”阿力沉默着，阳光开朗的脸上浓黑的眉皱起，半晌喃喃，“你说得对。”
“那我们什么时机去？现在情况已经到危急关头了。”他还在担忧小金他们的安危，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那边，“至于救人的办法，其实只要逃走就好，不是必须赢过那个怪物。”
“时机很重要，还需要再等等。”
没想到他没想着硬拼，我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总算把人劝住了。
“所以是什么时机？要等多久？万一错过机会怎么办？”问得半点不容糊弄，一个接着一个。
我快速在心里打好腹稿，四平八稳地回答：“最好的时机就是那怪物行动受阻的刹那，若木同学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如果他们利用那家伙庞大的体型和地形，还是有机会给我们创造条件的。要等多久取决于他们，是否错过，取决于我们的行动力。”
嘛，这番话是身为普通人的小林能说出的方法了。
毕竟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若木晴人拥有不普通的力量，即使对付不了那怪物，也能牵制住。就算他没法打赢，不还有男二桑谷在吗？
我可没忘记这个害我来“探险”的罪魁祸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个怪物是不是桑谷刻意放出来的也存疑。
这试探的力度也过于惊人了些，把若木这个“主角”都卷进来，就证明不是普通事件。而若木晴人恰好在这时出现，和这怪物的关系倒是值得探讨。
不过此时这些不重要，能劝住面前这个满脑子救人的家伙就好。
阿力沿着我的话思索一会，皱起的眉头没有送下来，最后才呼出口气，像是已经认可：“我明白了，得找合适的机会。”
“嗯，所以……”
“所以既然没有那样的机会，我们也可以帮他们创造！”阿力快速地得出惊人的结论，“我们作为诱饵的话，小金他们逃走的几率也会更大些的。”
“不，等下，你……”
我意识到这家伙的思维正朝着可怕的深渊跑偏，刚想阻止，嘴里一凉，像是有一团冰冷的东西堵住喉咙，咽不下去，说不出来。
这种熟悉的被打搅感……
眼角一扫，某个躲了半天不见的人悠哉地坐在树上翘着一只脚，察觉到视线，还轻飘飘地投下一眼，手上做法的姿势都没有掩饰，无比嚣张狂妄。
……火上浇油这家伙一定是专业的。
“小金，你们别怕，我们来了！”没能阻止的下一刻，自顾自燃烧着的火已经出了草丛，对着那边喊话。
“……”
这种时候，我到底要不要为这回他没强行拉着我走感到高兴呢？
作者有话说：
小林的问题交给读者们回答。
………………
事实上，就算阿力不拉着我出来，那一嗓子引起的目光也足以看见站在草丛里的我了。
对于若木晴人和小金投来的吃惊视线，我甚至有种“果然”的淡定感，平静地看着那身形庞大的怪物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同行者，还是不要指望能安安稳稳藏下去了。
我面无表情地踹了下旁边那棵树，在它摇晃得把树上的人震下来前，匆匆跟上了阿力的脚步。与他一起明晃晃地在那怪物眼皮底下转，充当争取时间的“诱饵”。
桑谷现在想要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处理眼前的情况。既然他敢光明正大做出封嘴的动作，把不该给外行人看见的东西展示出来，想必也有对策。说不定是类似上次的删去记忆。
如果真的再用这个方法，顺便还能测试下记忆是否真的缺失，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既然都已经给出如此妥善的善后处理，那么我不好好把握也太浪费了些。
“小林你……”阿力看见我时一愣，随即露出感动的神色，更加坚定了目标，“我们并肩作战，一定能够把他们带回来的！”
所以说，如果不是真主角的话，不要说这种Flag意味重到我想掉头就跑的话啊，迄今为止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后把自己留下，你不明白吗？
……算了，这家伙的确不明白。
心下叹气，我只对他点点头，一边注意周围的环境和那怪物的动向，一边闷头跑起来。
被风吹乱的刘海掩住神色，奔跑的节奏中，心脏跳动的速率却没有刚刚在教室快。
“你们别过来！”远处若木晴人焦急地大喊，“很危险，快回去！”小金也探头探脑地比划着动作，一个劲驱赶，明明腿肚子都在发抖。
如果可以，我也赞同立刻离开。
可惜跑走前面的阿力仅仅停顿一秒，就继续加快脚步：“怎么可能放你们不管，趁我们引开他的时机，你们快走啊！”
……欸，这家伙是不是看太多英雄漫画了，这种时候说这种台词的确很酷，但情况也是真的要命。
先不说没有成功引开，如果成功，之后该怎么逃跑也是难题。
不过这话对若木晴人还是很起作用的，夜色都没能遮住他瞬间泛起泪光的眼睛与感动的神色。他张开嘴，似乎准备对我们说些什么。
“轰”，地面被踩出巨大的坑洞，被我们这两只小杂鱼吸引到的怪物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踏出好几步，就像是从走到跑的过程，仅仅半分钟，就从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到达只有五米远的位置。
震动响彻这片天地，带着腥臭的吐息越来越近，脚下的土地摇晃不止，昏黄的烟雾在尘土中升起，针刺般的杀气弥漫在周围。
“快点！”阿力惊恐地回头，随后一把扯住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奔起来。
轰隆隆如雷鸣的脚步声仿佛近在耳畔，然后下一秒就会有一双大手横扫过来。
或许比起真切出现在眼前的恐怖，人类幻想的恐怖才是足以消磨信心与勇气的利器。所以这种时候，绝不能多想，也不能回头。
被带着跑的我只顾得上喘气，连感叹杀气居然真的会对现实造成影响都没功夫，眯着眼掩着口鼻呼吸，尽力避开那些烟尘。
“再快点！”阿力又催促一声，一转头却惊愕地呆住，来了个急刹车。
我来不及控制身体，顺着惯性砸到他背上，鼻尖一痛，眼前一花，还是在泪花中看清了那蹿出来的拦路虎。
长相颇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怪物睁着一只硕大的眼，冷冷地睇着下方渺小的人类，堪比小型汽车的拳头从上往下，准确地砸了过来，像是在进行一场打地鼠的游戏，毫不犹豫，也无怜悯。
是无比真切冷漠的残忍，半点不将人类看在眼里的傲慢。
如果真的被砸到，大概是不能像地鼠一样钻到地下的。
“小林，你快跑！”在这种时候，阿力推了我一把，将我带出即将被攻击的范围，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愤怒又悲伤地对我呐喊，“别愣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充当了一把被拯救者，我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带着可怖拳风的攻击已经如约而至，“咚”地砸了下来。
刹那，砂砾飞扬，烟雾弥漫。
“阿力！！！”小金凄惨的尖叫穿透云层。
一切快得像是被按下加速键，即使明知道可能发生什么，还是无力阻止。
我被拳风的力道带出几米，狼狈地跌坐在地，咳嗽个不停。眼角挤出些泪花，不觉间被风吹走，不留痕迹。
心跳稍微比刚刚快了一些，又很快恢复正常。
模糊的视线中，烟尘渐渐散去，巨大的拳头没有触及地面，反而被一道红色的光抵挡，即使青筋爆出再度使力，也像是遇见不能绝对突破的阻碍，无法前进分毫。
如我所想，红色坚固的“墙壁”下，若木晴人一手按住阿力，一手向上撑着力气，不断喘息。
看阿力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些木木的。
简单来说，这是漫画中必不可少的情节之一——“有烟无伤”。
交战双方战斗的时候，如果不是正常的倒地流血，而是出现大片的烟雾挡住视线，那么无论之前阵营如何，形式如何，实力对比如何，都无法真实地伤害到处在烟雾中的人。
处在烟雾中的那一刻，他们总能利用敌人看不见的优势，顺利躲过几乎致命的攻击。
幸好这听起来很玄乎的技能，在主角们身上良好地发挥着作用。加上有朋友可能死亡受伤的BUFF，阿力能够得救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就算不是阿力，是我处在这种情况，得救概率也是相同的。
这也是我决定跟着阿力一起当诱饵的原因之一。
稍微想想就知道，主动充当诱饵的路人甲是会变成炮灰的。但这是在没有主角的情况下，如果有主角在场，加上身为朋友的加成，以及容易出现烟尘的场地，多重效果下，想要存活还是很简单的。
比起已经失去主动权、躲在暗处静待事情发展，能确保生存几率的“诱敌”更有优势。
而且……
我眯起眼，准确地看见若木手上红色的透明物质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表情慌乱一瞬，似乎是顾忌着阿力，没敢把这份慌乱表现出来，抿紧唇，努力抬了抬，想要把那怪物的拳头顶回去。
遗憾的是，目前的他的确无法赢过这样的怪力，支撑了几秒，额头上渗出些汗水，却依旧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
“咔嚓咔嚓”，细微的声音逐步扩散到阿力都能听见，若木的脸色沉下来。阿力意识到什么，表情愧疚地看着若木晴人，欲言又止。
若木晴人察觉到这一点，对他露出个安抚的笑：“我没事，但这个好像撑不住了，你待会一定要逃。”
“不，我……”阿力摇头的一瞬，若木脸上大变。
红色的保护罩宛如破碎的玻璃，如蛛网般蔓延出纹路，显出流光溢彩的伤痕，在上方拳头的压力下，一寸寸下沉，一点点消散。
最后，“咔”地一声，化作无数闪亮的飞屑，散落一片。
巨大的拳头不再被阻挡，呼啸着冲击，带着难言的压力，将要泯灭在其下的一切生物。
“快！”若木晴人瞪大眼睛，想去扯阿力。阿力同样做出相似的动作。两人却都明白，已经来不及，死亡即将降临，这是无用的挣扎。
“啧。”有人不屑地发出轻哼，“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要玩这种无聊的过家家游戏吗？是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死，还是根本没有脑子？”
更加绚丽的红色光芒闪过，穿着阴阳师衣服，一脸傲慢的那家伙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似的，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嗷！！”恐怖的巨人哀嚎一声捂住断开的手腕，绿色的鲜血溅落一地，一只庞大的拳头被看不见的力量扔到另一头，冒出些紫色的气后，骨碌碌不动了。
“还要劳烦本大爷来，真是没用。”
他不屑地瞅了眼若木晴人，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我故作惊讶地投以回视，不等他再做反应，急忙赶到被救下的阿力和若木晴人旁边，担忧道：“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若木点点头，拉住我伸出去的手，勉强站起来，脸色发白，“只是消耗有点大，休息一会就好。”
我盯着那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笑容，决定遵从他的意见，假装没有发现他的状态，扶着他一会后，去看阿力：“你怎么样？”
“我没问题，他救了我。”阿力摇头，对着若木很是羞愧，“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这样，抱歉。”
若木挤出个笑容，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要是真觉得抱歉，明天把你珍藏的那本漫画借我，我就原谅你。”
阿力怔住，随后微笑点头：“好，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在他们旁边完整见证这一幕的我，感觉自己像是个不知好歹的电灯泡，干扰了青春剧里令人感动的场面。
可惜现在还不能走。
这一会说话的功夫，若木晴人瞥见桑谷一真和那怪物的战斗，眉头皱起：“那家伙不是这种水平，桑谷一个人对付不了的……怎么说这也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它也不会失控，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转头看过来，目光真诚而略带羞愧：“小林，阿力，听我说，你们先带着小金离开这里，我得去帮桑谷，他一个人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抱歉隐瞒了你们一些事，可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这一切结束后，我保证会给你们答案。”
“这可能是我的奢求……”说到这里，若木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因此失去朋友。明天，我还想和大家一起聊聊游戏、聊聊生活。”
“但现在，我得先保护有大家在的地方才行。”
说罢，他挺直腰板，呼吸间身上附着一层淡淡的红，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战场。
阿力沉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唇角抿成条直线，似乎心里很不好受。
这很正常，毕竟是如此王道漫画的台词，在生死关头听见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动容的，何况说话的还是救命恩人。
我陪着注视了一会他们的战斗，随后按照若木的意思，慢慢绕着战场边缘搜寻起小金的身影，阿力满脸思索，迟缓地跟上。
那声尖叫后小金就不说话了，所以发现他晕倒在地的时候，我也不太意外。
只是稍微有些羡慕这种说晕就晕的体质——这能避开多少麻烦啊！后续处理，重要信息，统统都能借此绕开。小金一定不明白他到底有多优秀的才能。
不过晕倒前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后脑勺砸到石头可就不那么好了，说不定会触发“即死”或者“失忆”BUFF，变成从未想过的转折点。
我和阿力一左一右支撑起了晕过去的小金。所幸小金身材不高，体量不大，我们两个高中男生要带他走也是轻轻松松。
顺着来时的路，我们带着小金一点点远离了这块纷扰的战场，听着那些轰鸣与震颤声逐渐隐没。
“我要回去。”直到我们合力把小金安置到某个空教室后，阿力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回去？”我微微歪头，思考一瞬，“可以。”
“那我……”
“不过别再用这副样子了，把我朋友的身体还给我怎么样。”我平静地打断了他，“你的话，用本体说不定能帮上忙，现在这样我朋友醒来会伤脑筋。”
“小林，你在说什么？”阿力满脸疑惑。
嘛，这种时候演技倒是出人意料，我是不是也该找找办法学习一下呢？
“在说，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鬼魂，不要老是占着我朋友身体不放的事情。”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你到底在说什么？生病了吗？”他皱着眉。
他和我对视，表情严肃。
我毫无动摇地回看，计算着时间：“你不快点吗？快过午夜，你还能附身多久？我听说过了午夜，幽灵的能力都会变弱，你说桑谷同学能不能来个除灵呢？”狐假虎威什么的，偶尔还是挺好用的。
半晌，他坚持不住抖了下，败下阵来：“你怎么知道……明明那个阴阳师都没发现。”
“你扮演他的时候，窥视他的记忆了？”我没有回答，先问了个在意的问题。
“嗯，但是只能看见一点点，知道他今天印象最深的事情。”
“……原来如此。”
“所以你怎么知道的？我做了什么值得怀疑的事情吗？”
我微微勾唇，在他期盼得到解答的目光下，慢悠悠解释：“是直觉。”
“直觉？”他似乎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
反派死于话多，我为什么得解释给第一次见面的鬼听，好心地把自己的秘密抖露出来？
要说破绽，这只鬼也根本没有少露。
阿力喜欢的一直是二次元美少女，到底什么时候看了那么多少年热血漫，学了里面的话，面对怪物时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甚至把原本说好的美少女抛之脑后的呢？
他一直个与外表不符，内心敏锐的人，平时做事即使粗枝大叶，也是粗中有细那一挂的，绝不可能没有想好就莽撞行事。
就算救小金他们心切，一时失了分寸，也不会在我说时机不合适的时候强行乱来。更不会理解不了我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意思，那样无脑的作风不像他。
加上那根本不符合常理的力气与对朋友诡异的执着，以及把发誓绝不外借的藏品大方地无期限借出去这种事，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喜欢大胸二次元美少女的阿力。
说起来，我们这次探险的主要谜团，是所谓“夜半的人影”。假设的确有这样的存在，且因力量不足为惧，没有被巫女清理，那么今晚他在这里的话，为什么没有被我看见？
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漏过异常，鬼怪也不是多罕见的东西，只是我习惯无视，并且假装他们不存在。
结合阿力的异常，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不知什么时候起，或许是那阵风后，或许早在哪之前，阿力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
“什么嘛，居然是这样的答案。”那只鬼还是忿忿，不太高兴，“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我反问道，重新提出要求，“你该出来了，阿力被你这一晚折腾得够呛，连自己差点跑到彼岸都不知道。”
“你总不想，桑谷同学来请你走吧？”我笑出一口白牙，面上兴致勃勃，“那似乎也挺有意思。”
这话一出，鬼先生顿住，颇有些伤心地呼出口气：“你可真是无情的家伙，明明看出来我执着的东西，却仍然不留情面。”
“多谢夸奖。”不脸红地接下这话，我冷淡道，“面对非人的存在，我为什么要心存怜惜？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即使再眷恋世间，再渴望朋友的温度，碰见的也不过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我知道。”鬼慢慢从阿力身上飘起，露出透明的轮廓，“可我想要朋友，即使是短暂的朋友。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太孤独了。”
“你需要成佛吗？这边有技术应该不错的巫女。”我自觉给出了不错的提议。
“……”鬼像是被噎住，幽幽地望着我，“你简直比恶鬼还要狠心。我其实是地附灵那一类的，忘记了生前的事情，却因为执念没法离开这里。我想可能我想有个朋友，所以才不得解脱。”
这鬼的面容倒也没那么可怕，放在漫画里，说不定还是画风会比较清秀的那种。
“这样啊，真可怜。”我点点头，打开手机，感叹了两句。
“……说真的，你其实是魔鬼吧，心肠这么硬，说话这么敷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他忽然委屈，“好歹我们也是一晚的朋友，你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鬼的心思还挺敏感，真不好伺候，要不是要等小金他们醒来，我早该走了。
“啊，这么说起来，有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那鬼迫不及待似的，“是关于我对朋友执着的原因，还是我的传闻？”
“不，我想知道，如果鬼发誓的话，违背了是否会起同样的作用。”我摇摇头，若有所思，“你有感受过那样的制约吗？”
“这我第一次听说，之前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那要不试试？或许能从类似的束缚中找到让你成佛的办法。”
“怎么试？”
“你随便说个誓言看看，比如，绝不把关于小林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