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温礼把司机留给了容凡,说是以后无论多早多晚,只要他想回去,跟人打声招呼就可以。
容凡本身就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再加上没傅温礼陪着,在办公室的里间住了两天觉得没意思,就又搬回了员工宿舍。
容凡这两天腹部的疼痛有些加剧的趋势,虽然嘴上一直说会留心,但也没有真的当回事去医院看过。
直到当天轮他上下午班的时候,实在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才找人换了个班向经理告了假。
可自己刚刚在宿舍的板床上躺了没5分钟,经理那头却又反过来联系了他。
对方在电话里交待,前几日也是因为酒店工作人员的疏忽,弄脏了一件客人的高定衬衣。现在需要容凡去到酒店向南两个街区的一家干洗店里,帮忙跑趟腿去取一下。
容凡躺在床上一个劲得揉着肚子,连说话都感觉很艰难,经理临时给的这差事他实在想拒绝。
可耐不住对方一直在电话里催促他,说下午这会儿正忙的时候实在是抽不出人手了。况且那干洗店横竖也不远,来回不到半个小时而已,等他将衣服取回来依旧可以好好休息。
容凡举着电话费力从床上坐起来,自知推脱不过,便硬着头皮无奈答应了下来。
干洗店距离酒店尽管就十几分钟的脚程,但容凡身体不适,下楼后还是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然而去的时候容易,回来的时候就相对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手里抱着客人洗好的衣物,蹲在路边等了许久,迎面而来的却没有一辆可以载客的空车。
直到再次接到经理打来的电话,说客人现在急着要穿,问他取个衣服为什么这么慢。
容凡闭着眼咬了咬牙,最终把电话揣回兜里,强忍着疼痛一路小跑回了酒店。
待把衣服完好无损交到经理的手上,容凡整个人虚弱得几乎已经站不稳了。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但因为过度奔跑造成的缺氧,嗓子里还在不停喘着粗气。
经理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还布着细密的汗珠,也知道他是累到了,言语上安抚了两句就让他快点回宿舍休息。
可谁知对方这边刚一转身,容凡的视线却在几秒之内迅速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沉沉有一种想要往地上栽下去的冲动,故而扶住墙尽力保持着平衡。
经理见事态不妙赶紧上前扶住他询问情况,容凡紧蹙着眉告诉对方自己肚子疼。
然而这一声话音刚落,容凡却是眼前一黑,身体像脱了力被抽去骨头那般失去支撑,瞬间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宋淮这两天要帮着陆译忱核对几份销售部发来的业绩表,故而整整一个下午都和陆译忱待在一起,两人共处一室。
接到客房部打来的电话,宋淮听清对方的阐述后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腿上放置的几份文件散落了一地。
电话挂断之后他将容凡被送去医院的事情告诉了陆译忱,紧接着没多犹豫,当时就让陆译忱联系了傅温礼。
三个人一同到达医院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外已经亮起了红灯。
穿着白衣的护士拿着一张同意书走出来,告诉他们:“病人现在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麻烦家属来签个字。”
陆译忱和宋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虽然面上难掩担忧之色,但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傅温礼沉着眸子从护士手中接过了笔,目光下移。在同意书上看到需要填写与患者本人的关系时,笔尖顿住,不禁产生了犹豫。
护士见状向他确认:“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不是。”
傅温礼的声音哑得厉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言的疲惫感。
护士从他手中抽走了同意书,坚定道:“请马上通知病人的家属过来。”
陆译忱上前揽了一把傅温礼的胳膊,试图跟院方商量:“病人家属都在外地,我们是他爸爸的朋友,可以帮忙代签吗?”
“这样啊……”护士了解过情况后将手中的纸收了起来:“那没关系,等病人麻醉清醒过后,让他本人补签一个吧。”
说完在医生的催促下转身回到了急救室,“咣当”一声关上了那道白色的大门,将身后的三个男人通通隔绝在了走廊上。
容凡被转移到手术室后,头顶那道刺眼的红光再次亮起。
傅温礼独自一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直到陆译忱走近拿了瓶泉水递过来,他才从短暂的失神中抽离,看了对方一眼,仰头靠在了墙壁上。
空旷的医院长廊内充斥着次氯酸钠消毒水的味道,头顶明灭感应灯就像医生握着的手术刀一样,在沉寂的气息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里,傅温礼与陆译忱一人闭着目、一人安安静静喝着水,谁也没有打扰谁。
许久之后,陆译忱终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我听你助理说,客房部的张经理被开除了?”
抛出的问句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陆译忱扭了扭酸痛的脖颈,与傅温礼一同靠到了墙壁上。
“他在酒店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的,这次的事情虽然有错,但处罚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可以降他的职、降他的薪,但像现在这样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把人说开就开了,这以后让集团的其他老员工都怎么想?会寒了大伙的心的。”
一个人在这儿自说自话了半天,也不知道傅温礼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理自己,陆译忱最终叹口气叫了他一声,这才见人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清明但还是难掩黯然的情绪。
“我连为他做手术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傅温礼沉声开口,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陆译忱知道,他既然能说出来,就证明心里还是在意了。
陆译忱无奈一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我在跟你说正事,敢情你还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陆译忱说完一想到张经理现在就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私心里还是想帮着再争取一下,于是顿了顿,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先让助理……”
“抱歉。”傅温礼打断他:“我现在不想谈工作。”
容凡现在人在手术台上躺着,临近去前因为要做术前准备,傅温礼甚至都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同意书不能签、探视也不让,除了交钱和干等着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傅温礼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用与沮丧。陆译忱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听,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可陆译忱偏不让他如愿。
在陆译忱的认知当中,傅温礼因当是清醒的、理智的、意气风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靡得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看了令人生厌。
他单手捏扁了水瓶,侧过身看向傅温礼:“好,不谈工作那就谈点应景的。”
“你说你连给他手术签字的权利都没有。”陆译忱说着咬咬牙,反问道:“难道你应该有吗?”
“能在那张纸上签字的,除了他的父母兄弟,就是他的配偶。你傅温礼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安城呼风唤雨,但你这辈子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获得与容凡名正言顺的法律关系。”
“你们之间是悖德的。”陆译忱说着不禁苦笑一声:“我以为这件事情你心里是很清楚的。”
“容向磊忌日快到了吧?”陆译忱发问:“你今年还去看他吗?你敢当着他墓碑的面,亲口告诉他你喜欢他儿子、把人放自己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其实是另有所图吗?”
傅温礼听着他说的这些话,眸底万般情绪翻涌,于暗中收紧了掌心,无声动了动喉结。
“阿礼。”陆译忱唤了他一声:“关于你和容凡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显得我这个人很不近人情。”
“如果你真能心安理得迈出那一步,撇下罪恶感大大方方把人搂进怀里,那我祝福你。如果不能……”
陆译忱语气渐沉:“那就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坦荡一点。从此以后归束自己的言行,别再给他制造那种陷入爱情假象的幻觉了。”
第39章 “比惊喜和星星更值得期待”
一场阑尾炎手术,让容凡在医院待了整整十天。实习的成绩作废了是小事,右下腹自此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横在皮肤上让他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术后为了避免肠粘连,医生强制要求他每天下地走动。
傅温礼多数时间会过来陪着,但若是酒店那边实在有事走不开了,也偶尔会把李婶叫来医院顶一下。
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容凡总觉得傅温礼近来心不在焉一个人失神独处的时候增多了,与自己相处时的状态也不似往日那般亲近,总是带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疏离。
傅温礼的工作在酒店处理不完的话,有时也会叫助理把文件带到医院来。即便如此,在两人小声说话时,他也会分神留意着容凡手上的吊瓶。
容凡仗着自己身子骨虚弱,依旧喜欢对着傅温礼撒娇。助理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开始哼哼唧唧磨着傅温礼过来,张开双臂求着人抱抱。
傅温礼会回应他,但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他搂进怀里,只是嘴角挂着淡笑,抬手在他头顶摸一摸,叮嘱他老实一点,小心手上的针跑了。
碍于术后只能喝粥、或者吃些面包片之类好消化不太油腻的食物,李婶现在每天一到饭点就会提着保温桶过来。即使是粥,她也会变着花样给做。
容凡的嘴原本是不挑的,只不过比较喜欢吃甜。可不知怎么的,傅温礼越是下意识不与他亲近,他就越要故意找茬引起傅温礼的注意。
才开始只是因为胃口问题吃得少,之后就逐渐演变成如果傅温礼不喂自己,他干脆就被子一蒙,撂挑子不吃了。
傅温礼横竖是拿他没辙的,最后往往会妥协。
但喂饭归喂饭,两人一离得近了,容凡正好有机会细细打量他的眼睛。
那里面藏着一股让人猜不透的情绪,难以捉摸,令人不由得莫名开始心慌。
“傅叔叔,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容凡咽下一口粥,咬咬唇试探着问道,“心情不好的话也可以对我讲的。”
“没有心情不好。”傅温礼捏着勺子淡淡一笑,看向他:“怎么突然间这么问了?”
容凡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形容那种感觉,两人明明每天都会见面,可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心思不全是在自己身上的。
如果放在以前,容凡可能还会揪着他的衬衣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不是又嫌我累赘了?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可现在,他分明能看出来傅温礼是有心事的。
不知道近来引得对方频频失神的症结究竟在哪,遂也没了仗着他宠自己便肆意胡闹的那点勇气。
怔忪间,容凡的脑门上突然被轻轻敲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傅温礼说着将勺子递到人嘴边:“吃饭。”
容凡抬手在脑门上搓了搓,须臾之后,撅着嘴忍不住喃喃道:“可我总是觉得你不太高兴。”
“我是不高兴。”傅温礼顺着他的话回了一句,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明早就觉得肚子痛了,为什么一直拖着,为什么不去医院?”
容凡也没想到自己这点小毛病最后会发展成急性阑尾炎,叫傅温礼这么严肃地一问,更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容凡。”傅温礼看着他叹了口气,把碗放回到床头的柜子上:“人总是要长大的,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谁又能替你一直操着心?”
“我不是有你嘛……”容凡抬眸怯怯瞟了傅温礼一眼。
傅温礼失笑,眸中透着无奈:“我能跟着你一辈子?”
“怎么就不能?”
话是容凡下意识说出口的,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傅温礼的脸上又浮现了那副欲言又止耐人寻味的表情。
“傅叔叔……”
容凡小心翼翼地去拉傅温礼的衣角,低声唤他。
猛然间,病房外此时却传来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看到进来的是助理,容凡坐直了身体与对方点头打招呼,而傅温礼也从短暂的失神中被拉了回来。
助理今天是来给傅温礼送车钥匙的,司机最近家中有事请了假,车都是傅温礼亲自在开。
容凡看对方手里抱着一束花,色泽鲜亮,搭配带有暗纹的牛皮纸和彩色拉花被精致地包裹着。
“这是送给我的吗?”容凡看向傅温礼,满怀期待地问道。
傅温礼轻叹一声,在他脸蛋上捏了一下:“你是不傻,没看出来那是菊花?”
容凡因着他这话微微一怔,动了动唇。话还未出口,就见傅温礼盯着他的眸子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把你父亲的忌日忘了?”
五年以来,每到这个特殊的日子傅温礼都会带着容凡前去祭拜。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过于忙乱,容凡竟真的把这件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经傅温礼提醒,这才堪堪想起来。
“对不起。”他一双手的十个指头绞在了一起,低下头嘴里喃喃地说道。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傅温礼说罢从床边站起身来:“你现在行动不方便,就不用跟着去了。”
之后从墙边的衣架上拿过了一件外套穿上,目光有所缓和,看着容凡幽幽道:“今年才过了这么几个月,你已经往医院跑两回了,快点好起来才是正事。不然……”
傅温礼说着忽然自嘲一笑:“他就真的该怪我没把你照顾好了。”
那天傅温礼从墓园出来就直接去了公司,手头有一支股需要盯盘,在办公室整整熬了一个晚上。
容凡再见到他已经是两天以后,傅温礼将短发剪得更利落了些,给容凡带了他最喜欢的甜点让他解解馋,向主治医师询问过情况,之后吩咐助理给他办理了出院。
虽是因病中断实习,但毕竟误工这么多天,最终的鉴定报告上拿A是不可能的了。
但这样一来其实也好,至少也从侧面向其他人证明了容凡并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就可以完全躺平。
学院对学生成绩的评判标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公允的。
眼看着没剩下多少时间,就要迎来容凡的二十岁生日。
一年就这么一回的大日子,因为准备还需要个过程,所以傅温礼提前就询问了他的意见,让他有想法就赶紧提。
容凡双腿蜷着窝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转着眼珠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冲傅温礼撒娇似地说道:“我要你陪我!”
“你过生日我肯定陪着你。”傅温礼站在窗边淡淡瞥了他一眼,笑意不深,语气却很温柔:“说点具体的。”
容凡想了想:“我要一个超级超级好吃的提拉米苏蛋糕。”
“嗯。”傅温礼勾勾唇:“还有呢?”
“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想让你给我准备惊喜。”
“想……”
容凡一边说着,眼底的那抹情绪忽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想什么?”傅温礼望着他挑了挑眉。
容凡闻言收敛了神色,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与傅温礼对视:“傅叔叔,在我过生日那天,无论提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我吗?”
傅温礼因着他这话回头,盯着人注视良久,眸底却渐渐染上了一层墨色:“说来让我听听,有什么事,是比惊喜和星星更值得让你期待的?”
第40章 “生日快乐,你要的星星”
在容凡的设想中,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只要有傅温礼陪着,两人一起看星星吃蛋糕,共度浪漫的一夜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生日在傅温礼的精心安排下,过得竟是比十八岁那年还要隆重一些。
因为湖湾别墅的家里没有泳池,傅温礼包下了南山半腰上一栋私密性极佳的私人别墅,为容凡举办了一个热闹的生日party。
虽然钱是傅温礼出的,但这party究竟该怎么办,助理揣摩着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最后还是弄得挺有模有样的。
从别墅的大门一路往里延伸,首先会经过一条由彩灯搭建起的长廊,之后便进入了灯火通明、摆放着各类冷餐饮品的室内大厅。
除去台球厅、影音室这些必备项目外,后院的泳池边还专门辟出了一个舞台,邀请了驻唱的乐队。
当天来参加生日会的人里,像陆译忱许灿这种与傅温礼相识多年的朋友自是不必说,一定会到场的。
除此之外,宋淮以及平时学校里与容凡相处还不错的一些同学,也都在此次聚会的受邀之列。
陆译忱坐在泳池边暗红色的高脚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刚醒好的葡萄酒抿了一口,眉眼上挑看向傅温礼幽幽道:“你也是真够可以的,容凡过个生日而已,整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结婚,今天晚上在这儿开单身party来着。”
傅温礼半倚在吧台边,手里拿着酒杯晃了晃,垂着眸淡淡一笑:“一年就一次,他开心就好。”
“他开心我也开心。”陆译忱说着扬起嘴角,凑过去跟傅温礼手中的高脚杯碰了一下,之后将目光转向乐队下方的舞池里:“没想到容凡他们学校漂亮小姑娘还挺多的。”
“有美酒可以品尝、有美女可以欣赏。”陆译忱说着舔舔下唇:“我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正说话间,许灿慢悠悠走到两人跟前:“我刚进来的时候在前院看见那六层的提拉米苏蛋糕了。”
他说着拍了拍傅温礼的肩膀:“你这一百万花得太冤了,别人在他们家订蛋糕一般都要的是翻糖雕刻,你这儿倒好打发,几袋子可可粉就解决了。”
许灿话音落地,傅温礼还未来得及解释,陆译忱倒是在旁边先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啊,人家傅总的心肝宝贝儿今天过生日,别说是一百万的提拉米苏蛋糕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只要他吭一声,也一样搞得来。”
傅温礼知道陆译忱这话又是在揶揄自己,今天大家都高兴,随他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真放心上。
遂只留给陆译忱一个侧脸,回忆道:“容凡确实说过想看星星。”
陆译忱不屑地“嗤”了一声:“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城市里现在雾霾这么严重,哪来的星星?”
傅温礼面色平静,盯着自己杯中的红酒没吱声,须臾之后,气定神闲地勾唇,无声笑了笑。
陆译忱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太了解这人脸上浮现的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
想必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这些看客只用跟着开开眼就行。
思及此处,陆译忱颇显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自己之前劝傅温礼的那些话还真是多此一举。
他自己愿意就这么醉着,外人给灌多少碗醒酒汤最终结果也都是一样。
“我听说容家人今天也来人了?”陆译忱把空杯子放回到侍应生的托盘里,换了个话题:“该不是容向哲亲自上门了吧?”
而就在此时,容凡穿着一套浅米色的休闲装、脚上蹬着一款上个月刚从欧洲订回来的限量款板鞋,如众星捧月般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室内的大厅走了出来。
舞池及泳池边狂欢的人群见状纷纷围了上去,与其搭话,祝他生日快乐。
傅温礼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容凡的身上,眸底目色沉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须臾之后,缓缓开口:“是老爷子身旁的管家,坐了一会儿,刚走。”
“说什么了?”陆译忱问他。
“没说什么,都是些场面话,带了个礼物。”傅温礼不着痕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陆译忱闻言扯了扯嘴角:“这时候知道着急了,想起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孙子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他说罢转头看向傅温礼,目光稍显犹疑:“容家的事,你到现在都没跟容凡讲?”
“没有。”傅温礼说:“他不必知道。”
“也是。”
想起近来圈子里关于容家那些传闻,陆译忱虽身在局外,但也难免跟着唏嘘。
“不过估计也瞒不住。”他说着缓缓望向傅温礼,冲着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道:“容向哲那算盘珠子,都他娘的快蹦你脸上了。”
切蛋糕的环节开始在十分钟之后。
傅温礼和陆译忱许灿走到容凡身边,看着那六层的提拉米苏蛋糕被一辆大型推车载着,伴随音乐被送至人群包围圈的中央。
傅温礼为容凡带上了生日帽,众人围绕着今晚的寿星,为他送上祝福、为他唱歌。
容凡手上戴着傅温礼之前送他的那串珠子,双手合十在烛光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笑,心中装着对身边人蓄藏已久的那份爱意,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容凡睁眼后,耳边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生日快乐。”
傅温礼说罢揽着他的肩,带他缓缓转身看向屋外。
须臾之后,低头附在他身侧轻声道:“你想要的星星。”
傅温礼话音刚一落地,两人头顶上方的那片天空,瞬时出现了数百台无人机。
绚丽的彩灯在漆黑的夜色里亮起,交织变幻成各种类似于蛋糕、或者礼物盒子般梦幻的造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容凡闪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目光一动不动紧盯在夜空中,默默欣赏着这场仅为自己而存在的豪华无人机表演。
怔忪间,有人为了看表演,无意识地推了容凡一把,将他挤了一个踉跄,刚好倒在傅温礼身边。
傅温礼抬手轻轻揽住容凡的腰,把他护在怀里,之后就见容凡踮起了脚尖,凑到自己耳边唤了一声:“傅叔叔。”
容凡压着气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谢谢你,我今天超级开心。”
傅温礼的手掌压在容凡柔软的发丝间,轻轻摩挲了两下,勾勾笑:“那就好。”
之后落下手臂,于身侧无人可见处将容凡的手紧紧包裹自己的掌心里,拇指轻抚上他腕间的那串珠子,也在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
希望余生的每一天里,身旁人都能如此刻一般,幸福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无人机表演的环节过后,众人分食蛋糕,乐队架子鼓和键盘击打的声音响起。
宾客分散到泳池、舞池还有室内的台球厅各处,人头攒动,聚会又恢复了最初那般热闹的氛围。
傅温礼在京郊赫顿酒庄的地窖里让人寄了两瓶颇有年份的好酒过来,拉着陆译忱许灿一同坐到了休息区的环行沙发上。
容凡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在傅温礼身边蹲下,目光灼灼,插起一块蛋糕送到了他的嘴边。
“谢谢。”傅温礼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淡淡一笑,将蛋糕推回给容凡:“我很少吃甜,你替我吧。”
容凡故意撅着嘴摇了摇头,坚持道:“这是刚刚第一刀切下来的,我就想给你。”
傅温礼面色柔和,目光定在容凡脸上静静打量了他两秒。
须臾之后,低下头来含住他手里的叉子,将那块蛋糕吃进了嘴里。
傅温礼俯身凑过来的时候,容凡看着面前人完美的侧颜,心下微动。许是受今晚气氛的影响,突然就很想在他脸侧主动献上一个吻。
可碍于在场的不仅仅有自己和傅温礼两人,思及此处,容凡抿着唇定了定神,最终收回了落在傅温礼身上炽热的目光,将心中冲动的想法压了下来。
宋淮之前一直待在台球厅,与陆译忱所在的休息区只有一门之隔的距离。
趁着傅温礼出去迎客的功夫,他在餐台给陆译玉盐忱拿了些吃食,之后在人身边坐下来:“别光喝酒,垫垫肚子。”
说罢趁陆译忱不备,将他手中的高脚杯夺了过来。
红酒的后劲都大,陆译忱今晚难得三兄弟聚到一起,没掌握住量,现在已经开始有些醉意了。
他不屑一笑,倾身凑到宋淮身边照人脸上拍了拍,带着些微熏的气息将呼出的热气打在宋淮的脖颈上:“你现在实习结束,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少来干涉我的事情。”
“酒喝多了伤身。”宋淮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说出的话倒是颇含深意:“今晚人多眼杂的,我是替陆总担心,怕你遇到危险。”
“喝个酒能有什么危险。”
陆译忱哼了一声从桌上又拿过另一个空酒杯,拔开了玻璃瓶的木塞将酒蓄满:“老子当年在兰桂坊喝倒一条街的时候,你还在学校里带着红领巾升国旗呢。”
他说罢抬手一挥,将宋淮拨到了一边:“起开!别碍事儿。”
宋淮的反应很快,从旁躲了一下当即就握住了陆译忱的手腕,闪着黝黑的瞳仁直直望向对方眼底。
“陆总。”宋淮说话时嘴角突然就勾起了一抹笑,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邪性:“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听,到时候吃亏了可别怪我。”
陆译忱喝酒的时候最烦有人在他耳旁絮絮叨叨,尤其是这个宋淮,只是给自己当过几天助理而已,一点边界感都不懂,竟然连前上司的私人生活都要管。
思及此处,陆译忱眯着眼挑了挑眉,拽着衣领就将人一把拉至身前。
“那我也好心提醒提醒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下巴,将唇对准了宋淮的耳廓边,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参与,滚。”
说罢摇摇晃晃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瞟了宋淮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而容凡这边,吃完蛋糕后就一直在场内转悠着,四处寻找傅温礼的身影。
最后在前庭的花园边看到他的时候,傅温礼背对着自己正和面前一位身条纤细的女士低声交流些什么。
夜色下所有的景致都变得蒙蒙胧胧的,容凡辨认不出那人的长相,故而只能悄声迈着步子向前。
结果离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这些日子以来许久未曾联系过的方思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