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沉默不语, 去拿了挎包, 从里面翻找出了笔记本和书写用的笔,在埃米特特意空着用来做目录的扉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埃米特又从他手里把笔记本拿了回来,翻过一页页已经书写过的纸张,找到门罗帮他画的那幅画:“你再报一遍。”
阿诺看了眼画,听话地又报了一遍他名字的字母。
埃米特一笔一笔,用力极重地在那旁边空白的地方写下了对方所念的那些字母,好像在这一刻,这副不知名的胸像画也跟着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算是一副完整的画了,而他看着这幅画的时候,也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将笔递还给阿诺,对方则熟练地接回来盖好笔帽。两人对视着,片刻后还是埃米特先笑了出来。
“我以为我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他打趣道,“你既然说我不会变,又是从哪里发现的?”
阿诺答道:“眼睛。”
“眼睛里有什么特殊的?”埃米特又追问道。
“恍然大悟。”阿诺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埃米特却立刻就理解过来,那所指的是自己在看到对方是将身份对上号的事。尽管他认为自己并不会被记忆影响太多,可最开始对上对方的时候也还是会暴露他的异样。
不过他还是感觉很好笑,也很想笑,似乎有种愉悦欢乐夹杂着更为甜蜜的东西从他心里涌了出来,让他不自觉地在脸上挂起笑容。从见到对方开始就是如此,到现在这样没什么事做却也依旧能面对面地坐着也会很高兴。
他不想让人走,可他也知道对方一定会走,离别似乎只是成了谁来开口的事。
埃米特不喜欢这样,他转头看了眼被自己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的手稿,立刻又开口说道:“对了,刚好你来了,我还有另外的事情要麻烦你帮忙。”
他指了指那份文稿:“一位女士的委托,你知道吗,那位罗泽女士其实认识霍维尔先生。我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阿诺没有拒绝,仿佛他就是为此而来。他从埃米特包里找出另一个笔记本和钢笔,坐到了桌前,开始翻阅文稿,准备翻译誊写。
但同时他也没有就此冷落埃米特同他的闲聊:“为什么?”
“罗泽女士在知道我和霍维尔先生的联系之后神态就变了,她像是将自己放在了类似‘奶奶’的身份上。”埃米特也坐了过去,狭小的桌子两边坐两个人显得略微有些拥挤,他拉开了桌子旁边的窗帘,好让视野看上去宽阔一些。
接着,他又坐回到位置上,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霍维尔先生说不定也对罗泽女士抱有某些感情,只是可能有些情感来得太迟,而两个人也始终没有更近一步……”
埃米特看着阿诺有些出神,脑袋里思绪纷飞,却又毫无重点:“我想到了书上的一句话…‘死亡反而能让人靠近,让生前分开的人拉近距离’。”
阿诺的动作停顿住了,他没有再翻阅手稿,而是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埃米特。
列车呼啸着,用不及仪式却是所有普通人都能使用的方式快速向前行进着,窗外的一切都是那样快地掠过。冬末春初的夜晚也来得较早,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乌云遍布,连树影都看不明晰,唯有远处的灯火偶尔闪着些许光亮。
埃米特就坐在他对面,光打在他的侧脸,可神情却心不在焉,比笼在黑纱之下的脸庞更让人难以读懂。
他几番犹豫,最后开口问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埃米特回过神问道。
阿诺抿了下嘴,又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手稿:“没什么。”
埃米特将受伤的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则撑着下巴,也跟着看向手稿:“你说霍维尔先生和罗泽女士有后悔吗?”
阿诺眼睛盯着那上面扭曲的蝌蚪文字:“有。”
或许死去的人的想法已经无法探知,可至少活着的那个他很明白。
“我也这样想……罗泽女士要了霍维尔先生墓地的位置,她告诉我她曾经以为还有时间。”埃米特喃喃道,“两个人活着却没有在一起,总觉得恋情是一件困难的事,甚至没有过多的去接触。可到了有一位离开才发现,死亡是最大的阻碍。相比之下其他的似乎都算不上难事。”
“你觉得呢?”他问向自己身前的人。
阿诺没有抬头,他将笔记本翻开,开始在上面书写:“还有更大的阻碍。”
“什么?”
“认不清自己的感情。”
埃米特愣了下,他低声说着,声音差点要被列车的轮对压进轨道里淹没:“你说的对,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作者有话说:
“死亡反而能让人靠近,让生前分开的人拉近距离”原句为“我认为死亡反而能让人靠近……没错,能让生前分开的人拉近距离。”出自安德烈·纪德的《窄门》。
埃米特脑袋里也一片混乱, 一时间所有的记忆都被打碎了轮番在他脑海里上演一样。
他记起来有谁和他说“您的心只有在提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跳动会快上一些”;他又记起来一些躯体内部震动的声音,像是在数着节拍,一共响了二十二下;接着他记起来和刚才相同的声音询问他“你不认为我会背叛你吗?”, 想起了很久没想起来的风雪, 帮他包住脸的手, 低声询问他的声音。然后那声音有和很多淹没的记忆一起混着在一起, 他又听见了“你蒙眼了”一类词。
埃米特忽然感觉有些累,刚才强打起的精神现在也跟着萎靡下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很想就这样趴在这睡一觉, 就在他想念的某人对面。
“去睡吧。”阿诺翻译着手稿, 头也没抬地说道。
埃米特摇了下头,在不妨碍人工作的情况下趴在了桌上:“我要在这。”
他要如此, 阿诺倒也没有再提。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埃米特感觉对方书写的速度比阿列切克快得多,每一个顿笔都十分果断,很快便有翻页的声响。
可能就是这样声音里, 他的意识却止不住下沉, 如同听着安眠曲,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和之前浅眠对周围都有所觉察不同,这一次他仿佛是跌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 什么都无法察觉。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抄完了一张手稿之后抬起了头,端详了他一会,突然放下了笔。
阿诺伸出手握住了埃米特受伤的左手,轻轻在他露出的手指指尖上落下一吻。冰冷的指尖和他嘴唇的温度不逞多让, 就好像只是物体碰触了物体。
“寂静”没有言语, 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言语。
他还是不擅长安慰人。阿诺看着埃米特的睡颜想, 他不擅长的事情还是很多, 他也和那个罗泽跟霍维尔的故事一样,不剩下多少时间。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像是终于想起来该如何说话一般,低声问道:“如果……你知道我对你那样崇拜,你会一样崇拜我吗?”
可他问的是一个睡着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甚至他不清楚,他想问的到底是不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也不擅长使用语言。阿诺又想。
第二天,埃米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到了下午,离抵达港口还有一个夜晚。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样的休息了,精力充沛,甚至连呼吸都感觉轻松不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他昨天晚上没有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也没有切换成灵体去翻阅那些手稿。
埃米特动作僵住,他立刻躺回了被子里,惊疑不定地开始进行入梦的尝试。
这是他好不容易掌握的能力,也是开启另一个身份的钥匙,无论如何他不应该被局限于眼下普通人的身体。
可无论他怎么尝试,怎么挣扎,过往切换那种轻松肆意再也无法实现。他从床上坐起,仔细将之前的事情全部盘算了一遍,猛然明白了过来。
这是代价。
他救下了海涅,作为代价,他的意识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埃米特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又无奈地笑了声:“平衡的代价,我早就清楚的。这也没什么……”
只是困在这个身体里而已,就和最开始差不多。可他现在已经能用不少仪式了,哪怕每使用一次,他的身体就会“失去”一些。
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坐到了桌子旁边。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那么不在之上浪费时间去苦恼为妙,他还要看下这份手稿的长度,以及再尝试联系一下门罗。
然而当他坐到桌旁时,他忽然发现他所携带的备用的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被从包里拿了出来,和他常用的那本以及钢笔一起被放置在了手稿旁边。
难不成是昨天他做过什么又立刻遗忘了?埃米特疑惑地翻了下备用笔记本,却发现里面大半都留下了文字,且并不是他的字迹。
他没由来地觉得,这份笔记很可能就是手稿的翻译。手稿上那奇怪的文字他从未见过,要对比其中内容只能按照手稿最后落款的日期数字,埃米特将笔记的翻到了有记录的最后一页,数字和手稿上完全一致,到这他才敢稍微肯定下自己的猜想。
可翻译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埃米特又将自己一直使用的那本翻开,准备在其中寻找一些线索。然而刚翻开封面,他便注意到扉页上多出来的文字。
靠上面的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名字,和翻译一样的笔迹。而下方还有一句留言一样的话。
【为了重聚,每个人都需要付出极大努力。】
埃米特呆滞地看着那文字好一会。列车驶入了一个车站,月台上的人上去又有人从车上下来,列车休息了片刻,又很快发出了呜鸣,出发前往下一个地点。
他很慢很慢地笑了起来,在发觉自己在笑之前,他忍不住地又笑出了声。
“是的。”埃米特低声跟着念了一遍,“为了重聚。”
他想,至少他们昨夜已经见过了,这一定意味着下一次见面不会太远。对方也一定在努力着,他会同对方一样,在某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上不断前进——为了重聚。
这不一定是自己最开始的目标,但毫无疑问,这是对埃米特而言最重要的目标。
他有预感,到他们能够重聚时,他所想要知道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了旁边,开始认真阅读起这份来之不易的翻译。
“我想记录的是一件不应被记录的事。
或许过往的一切在成为‘过往’之时便意味着时间已经将它们摒弃,记录下这些也会让我不被镜中倒影所喜。可我始终没有忘记为什么我会是‘执笔者’而非其他。
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某些失落的篇章必然会以各种方式流传,等待后人将其还原。
我要记录的,是与镜中倒影关系匪浅,发生于光本纪之事。
这是一场阴谋,也是一场早有预料的谋害。
我不会遗忘,在这场谋害里我见证了三位司星者的诞生,以及一位司星者的陨亡。”
作者有话说:
“为了重聚,每个人都需要付出极大努力。”也是出自纪德的《窄门》,和前一章那句挨很近。
第163章
这份手稿详细地记录了曾经第十章 的司星者, 即名为“盘”的陨落。镜中倒影不满对方许久,也毫不避讳地对他人展露自己想要将其毁灭的想法。
而机缘巧合之下,后来擢升的第三章 司星者幻方也缺乏一次“颠覆”的机会, 他要需要一份足够改变一切的答卷, 与镜中倒影达成协作, 共同分解了盘。
就如同所有有形之物的死亡一样, 盘陨落后的遗体分裂为两部分,一部分为第五章 的司星者“耀金”,而另一部分则是第九章的司星者“织轮”。同时, 镜中倒影以无形冠冕的名号占据了第十章的位置与权柄。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镜中倒影利用了盘的弱点,而幻方解构了盘。
可这份解构恰恰成为了契机, 以使幻方的排位得以完全展现。幻方因此擢升, 世间的面貌与规则也因此而改变。
所谓的‘命运’从织轮诞生之后展露了轨迹。”
埃米特看着译本上的文字,陷入了沉思。他能接上这其中的一部分,那个黑皮肤的少年奥西最终达成了“弑神”, 可这份答卷又是意味着什么?
第二章 所记录的手稿比其他途径所记录的内容总要详实得多, 就这一份手稿内直白牵扯的就有四位……或者应该说是有五位司星者。
他沉吟了片刻,还是拿出了那个小碗,尝试联系上门罗。
他在纸上写下最简单的一个疑问:“你知道光本纪吗?”
此时正在法迪尔的门罗低头躲开了墙面的倾塌, 刻录着规律数字的方形装饰砸落在地上,碎得稀烂。他无暇顾及埃米特的提问,而是立刻抬头看向天空。现在不是联系对方的时候,作为思维主导的他们就算是留言也可能会引发一些负面影响。
周遭的人慌张地从房子内逃窜而出, 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建筑在地动山摇中分崩离析, 一切似乎坚硬的事物都在“解构”。佁然不动地站在其间的门罗却像是没人能看见一样, 被“所有”忽略了。
“你不逃跑吗?”乔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危难当前,他声音也沉稳了许多,而非先前刻意表露的轻浮,“就算是幻方,我可也不认为他能强过那一位。”
“你也没跑。”门罗说着回过了头,看向对方,“你想擢升?”
“得了吧,我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乔尔嗤笑了声,洒落的砖石与灰尘穿过了他的身体,他闲庭若步地走到门罗身边,也跟着看向天空,“那一位现在是见到司星者就杀,我可不打算触霉头。”
“幻方赢不过他。”
门罗没有说话,而是跟着远远地旁观着这场争斗。白日天之上的一切争斗都难以借由光反应到天之下,可这并不代表其影响就会消失。恰恰相反的是,争斗的表现形式有很多,优势与劣势的表现方法也有许多。
幻方是卢努之主,他除了以知识、智慧、某些灵光那类思维上的呼吸展露以外,最明显的就是他所影响最深的国家。法迪尔此时的地震正是在暗示着他所经受的灾难。
“我调查了很多黑夜与白昼的事情,处于两者交接的晨星我了解了不少。”乔尔暗示道,“他早就不该在此了,一颗星辰不应当出现在白天。”
“我中间怀疑过他已死。”门罗说道,“只是很遗憾这不是现实。”
乔尔眉头扬了起来,他十分感兴趣地看向门罗:“你居然有讨厌的存在。”
在他看来,门罗的喜怒哀乐感情十分少见。他曾经无数次做出过分的事情,而门罗大多数时候则不为所动,少数时间就算表现出了类似“生气”的情绪,却更接近于一种理智推断得出的最优“制衡”。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敢每次都回来烦对方。
像现在这样直接暗示希望某位已死倒是一件稀罕事。
门罗只是看着天空,什么也没说。
从他再度与埃米特见面后,他就开始有所猜测。尽管司星者之间的争斗于他们而言有影响,却达不到让他们也跟随消亡的地步。更多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执笔者而言则是一次擢升的机会。
有了空余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进步的空间。
乔尔说的不错,他的确讨厌“那位”。
有些东西东一块西一块地出现,而记忆有时候则会将一些过往蒙上非同寻常的色彩,让他们忘记其中的一些不足,这让他直到现在才将某些东西对应起来。例如他其实见过那位司星者,他的编号应当是00001。
再例如,那不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对方,他还见过不少次,甚至他画过不少次,就在他那些被废弃的稿纸、沙地、泥土上的作画。也是他曾经想要从埃米特手中取得的画作中的人物。
司星者确实可以随心而为,他却从未想过还会有一位司星者特意去往某个不是很起眼的人类身侧,与对方建立起不一般的关系。
他从不关心斗争的胜利,可这一次他的确有希望“胜利”失败的时候。
乔尔也不期待能得到门罗的回答,大多数时候他们就是只有一个人在说话:“恐怕这件事不能如你所愿……”
他话音未落,天之上似乎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而后的一刹那,乔尔忽然间不太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了,甚至连语言的使用都陷入了某种僵直。
旁侧的房屋整个垮塌下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灰尘淹没了两人的身形,连门罗都没能躲开砸在他肩膀上的砖块。
直至烟尘散去,门罗这才哑声说道:“跑得真快。”
乔尔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要把这个记下来,这是很好的课题……咳,我要研究它,门罗……咳咳咳,幻方的逃窜,这可真有趣。”
“我暂时对课题没有兴趣。”门罗扫了他一眼,接着扫去身上的灰尘,“你知道塔在哪吗?”
乔尔捂着胸口差点没缓过来,他抬头看向门罗,眯了下眼:“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野心。”
“我有感兴趣的事,停留在执笔者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门罗答道。
“现在是‘站队’的时候了。”乔尔又咳了两声,继而看向天空,“你觉得你能赢过他?无论如何,他所代表的数字是1。你是第三章 的执笔者,对于数字的含义你自己也明白。”
门罗看了眼乔尔:“第一章 并非没有陨落过。”
作者有话说:
第164章
的确, 司星者的划分是幻方存在之后才有的统一的称呼,但在幻方存在之前,一切就已经隐约有了雏形。
天之上的存在曾称呼那为“排位”, 以诞生先后为顺序。在晨星之前, 应当还有一位第一章 的存在早于镜中倒影。而直到幻方触及到了司星者所存在的位数极限, 为每一个途径敲定了章节名称, 第七章的司星者塔取得了“秩序”这样的权柄,一切才走到如今的情形。
第一章 的司星者最早可不是逐夜狼,就像第三章最早也不是幻方一样。他们都只是占据了空位的存在。
但乔尔知道门罗话语之中所暗示的不止是第一章 , 他们是竞争者, 这往往也意味着他们是最清楚对方底牌的人。
“你有把握能赢过祂?”他问道。
“‘转码’和‘解构’相同。”门罗说道。
乔尔注视着他的同僚许久,而后笑了起来:“我认为不错, 不论你是死是活, 我的竞争都要小很多。那我告诉你吧,门罗,从法迪尔出去, 到东边去, 将要超出一切的边缘,那里的海域附近有一座塔。”
“不管成功与否,那座塔都可以成为一个墓碑。”
门罗没有管乔尔话里话外的暗示, 转身就朝着对方所说的方向走去。
乔尔注视着门罗在刚才被碎石砸出在衣服上的一片血痕,对门罗的擢升并不看好。他们是竞争者,当然了解对方的优势与弱势。塔再怎么虚弱也还是要远远强过执笔者,那不止是“力量”上的压制, 更多的是他们的权柄所赋予的特性。幻方刚才受重创带来的影响就足以令门罗受伤, 真要对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门罗的确理智, 可塔也如此。
在门罗的踪影消失之后, 乔尔也再度看向了天空。
“成为司星者……吗?”
他想,或许他也需要去见幻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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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完手稿的次日,埃米特收拾好物品跟随着人群下了列车。接着他又花了点钱,从车站直接托人将自己送到了港口附近。
最近启航的邮轮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还有接近一天的时间进行修整。
难得时间充裕,埃米特为罗泽写了一封信,将他从手稿中大致了解到的事情全部解释了一遍,并在末尾提到:“我听闻第九章 的司星者名为织轮,在某个遥远的东方孤岛上似乎有不少祂的信众。同时祂似乎也曾与镜中倒影有过交易,如第九章的书籍您难以再找寻,第二章的您无法读懂,那么我想您或许可以找一找第三章、第五章、第十章有关的典籍。”
“虽然没有缘由,但我可否询问,您擢升的仪式是否和‘皮囊’有关?”
他将信件折好,就近买了张邮票和信封,找了一个邮筒塞了进去。做完这些之后,他便找了另一个看上去价格中等偏上的酒店,办理入住后便轻装出行。
埃米特准备先去一趟书店碰碰运气,再去解决晚饭问题。
或许是最近局势并不好,书店门口悬挂了一个“报纸已售罄”的标识,进去时也能发现老板盯着手里报纸认真阅读,仿佛兴致勃勃。
他扫了一眼畅销书摆放的位置,而后果断选择去往了旁边的二手书区。
这里摆放的书籍十分凌乱,有些看上去还很新,像是没有翻开过,而有的则像是刚从废墟里收回,随便擦了下灰尘,有的甚至没有封皮。
直接从书的封皮上去寻找可能有用的书是件难事,埃米特对此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他随手翻了几本,却很快发现了一本书名被涂黑的书有些奇怪。
那本书只是旧封面的名字被图抹掉,内部却再次手写了一遍名字。
《亡灵书》——这应当就是书的原名,埃米特大概能理解为何它会被涂抹掉,这种被视为“不洁”“不详”的名词压根就不该被提及。谁又将它再度写了一遍?
他站在柜台前,将书翻了几页。
“给我以安谧,安抚我嘈杂的灵魂;
给我以轻盈,抚慰我疲惫的肉l身;
给我以心灵,让我不至被记忆所蒙蔽;
给我一个誓词,你定要随我而来、随我而来……”
整本书似乎都是这样的诗歌编纂而成,可埃米特对于《亡灵书》这几个字过于在意,他想了想还是将这本书拿上,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因为还要去往安多哈尔,不适合带太多书籍,加上回莫卡还会再经过这,他便也没太贪多,去前台付了钱便准备离开。
交付叙洛币时,书店老板看了他一眼,抿了口烟斗:“有钱还买书?”
“您不是卖书的吗?”埃米特笑了下,将问题反丢了回去,“我以为有收入您会高兴呢。”
书店老板胸腔里哼笑了声,痞里痞气地收了钱:“战事我看是避免不了,有这个钱啊,年轻人你该买写食物囤积起来。打起仗来可没人管普通人死活。”
埃米特闻言看向了他:“您不买吗?”
书店老板抽了口烟,将书递给了埃米特:“我和你可不一样。书这种东西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他似乎在暗示自己并非普通人,可埃米特也不觉得对方就是天之上有关的人。至少这本《亡灵书》就这样被摆放在旧书区还就这样被自己买走,就坐实了对方对那些事情的不了解。
或许是钱权势上不一般。他猜测了一下,但也没太在意。微微点头便离开了书店。
回了酒店附近,埃米特找了一家牛排店点了份主食和果汁,便坐下来准备仔细研究一下书籍内容。
他本以为这是一本记录死后或者亡灵的诗集,但往后看去他却感觉到并非如此。
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如他刚看的类似,仿佛就是一些无病呻吟的话语构成的诗篇。但往后他却逐渐察觉到有一些并非是诗歌,而是被强行以诗的节奏进行断句。
“……去我们的故乡,在尼卡神庙,找到僧人,和他祷告。引导我们回到最开始,我们还有选择。去家里翻,在门口青石下方,我放了一块金子。阿塔尼亚,去吧,那是路费,你要回家。”
详细的名称让埃米特有些不太好的感觉,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涌现上来。这种不愉和之前的好几次都接近,仅仅凭借这就足够埃米特判断这本书很可能与第十一章 有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看下去,忽然他面前的空杯子发出了一阵特殊的嗡鸣。
埃米特愣了下,将书合上,并抬起了手按在杯沿。
果然没一会,一个身形单薄的人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埃米特注意到门罗的形象相较于之前更加狼狈了一些。如果说之前的门罗是落水的狗, 那么这一次的门罗则像是逃难的难民。
他风尘仆仆,头发也脏兮兮的,肩膀上还有衣服下皮肤渗的血痕。
埃米特先前一直以为执笔者早已脱离人类范畴, 所以不应当像人类一样表现出受伤。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 他自己伤了手, 门罗的境况看上去也很糟糕。至少他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门罗看上去却不像。
正在发生些什么……而且这些事情的变化现在看来算不上好。
他没有打招呼示意,门罗却依旧一进牛排店就笔直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在他对面坐下。
“有什么事发生了吗?”埃米特目光从门罗的肩膀处挪到他脸上, “你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
门罗点头:“现在不再安全, 原有的稳定被打破,我推测还会继续严峻。”
埃米特犹豫了一下, 问道:“所以具体是什么?和哪些存在有关?”
“植物的凋敝, 智慧的萎靡,本就难以维持的秩序和溃散的疫病。”门罗的话语和先前一样,充满了暗示, 埃米特大致能体会到对方所指的是什么。
三、四、六、七, 这几个他从各种渠道得知数字代表的存在似乎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剧变。
“……接下来会如何?”埃米特问道。
“我不知道。”门罗回答道。
埃米特看着对方,而他身前的人也静静地与他对视着。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每一次与门罗见面都是这样一个短暂的对话。他有所疑问, 或者对方有所疑问,在他们这样短暂的聊天里好像时间也变得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