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发木的脑袋做出如此“反抗”之事似乎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考能力。直至走到绳子边,埃米特用一只手将格兰登系带的绳子捆上,又扯了扯以示拉人。
而后他便再次转过了身,朝向那座建筑的遗迹。
可就在他将要行进时,他的手腕今天第三次被同一个人拉住了。
格兰登并没有恢复正常,他还是不会说话,眼神也还是那样,缺少了点让人讨厌的感觉。埃米特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在做了怎样的挣扎,会不会比他如此行动还要伤害自身。可埃米特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不喜欢格兰登了。
或许以现在的身份是可以作为朋友。
他将沾了血、缺少了笔盖的钢笔别在了格兰登的衣领上。空下来的右手虚虚握住,翻书杖顺从地出现于他的手中。站到这里,建筑带来的影响已经减缓,疼痛让他比格兰登清醒要早得多。
就好像重新握住了自己应有的力量一样,埃米特心里也平静了下来。他对格兰登笑了下:“上去吧,现在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了。”
他会使用这个仪式, 哪怕以肉l身使用,每一次自身都会减少一些。
眼下前去探路的已经死亡,格兰登再次侥幸被他救下, 也应当不会再出现其他问题。而且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
左手手掌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 再次撕裂伤口所带来的痛苦相比于整条痛到麻木的手臂而言不值一提。
埃米特思绪清晰了一瞬, 他记起来了该记起的事情, 也想到了一点接下来行动的方式。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格兰登从他眼前彻底离开,而后才转身面向那处建筑遗迹的方向。这个距离的观看只是略微受到影响, 但并不严重。他握紧翻书杖, 再度开启了逐羽仪式。
要维持清醒走到目的地很困难,但他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埃米特也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可以这副模样去做还是第一次。他抹下来一块黏连着血粉色半透明物体的皮肤, 轻轻放置在了天秤幻影的一段。
他需要头脑的清明,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
天秤被压下又缓缓归正,一瞬间一切被阻隔之物都变得明晰起来, 埃米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这样灵活过。
许多东西同时涌现出来, 一些微不足道难以联想起来的记忆也迅速被看不见的线缝纫成片。
他想到这些杂草在这里生长就有些异常,又想到那些虫子的鸣叫声和第六章 有关的那个梦境里的细碎声音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在那座台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上去,可也不应该在这样远的距离就受到影响。
他有了些猜想,继而因此抬头看向天空。
白日将隐匿所有星辰的踪影,可夜晚不会。
于是他再度取下了一块皮肤, 放置到了天秤之上。
他想, 他需要一个黑夜。
这份夜晚的衣裳会隐匿去他的身影, 遮盖掉他手中的“刀刃”。同时它又会让那些被隐匿与白日的东西在黑夜中展现, 为他解开疑虑。
天秤并未归正,可在他潜行不到十步后,黑夜依旧降临了。
埃米特扫了一眼那杆天秤,又抬头看向远处建筑的方向,只见那处辉光阵阵,而天空之上的一颗星辰的光芒却剧烈到前所未见。
看来他没有猜错。
埃米特想着,不再犹豫,直直地朝着那方向前去。
天秤并未收回,他每向前前行数十步,左手手臂上被割裂的部分就消失那么一部分。当他踏着血液走到遗迹之上时,左手手臂上已经坑坑洼洼不剩一点皮。
他站在曾经的高台上,记忆中这里曾经有一张无比宽大,好像一张床的石桌。如今这里是一片凹坑,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山壁,石桌也已经坍塌,仿佛它只是被安置在此处的一块更高的台阶。
“台阶”下,探路两人的遗体就倒在前方,手上还捧着他们自己的一部分,为某些不可见者献上一束光。
很快,埃米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一种异样的慌张和紧迫感包裹了他。
他需要赶快找出一些东西,如果不找出某样东西,他很快就会像这些人一样,倒在这,甚至不理解自己为何倒在这。
地上有刀但他没有伸手去捡,紧迫感压着他,逼他立刻用指甲扣进自己左侧脖颈,撕下一块零碎的皮。
这一块皮为他多换回一会呼吸的时间。埃米特来不及感慨和恍惚,立刻转头朝向四周看去。
“奥西?”
他得寻找到一个“人”,一切指引已经足够明显,如果对方真的与他有过什么渊源的话,此刻应当可以有所交流。
埃米特感受到他自己垂在脸颊边的头发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因为这声称呼而展现了些许情绪。
他安静地等待了片刻,在准备再次撕下一部分来维持脑袋运转时,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你知道?”
他转过身,看向对方。
和记忆中相似却又有着细微差别的少年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可眼中的困惑却并不少。
“我不记得你。”对方又说,“你从未呼唤过我的称谓,我也并不记得我放过任何存在离开……”
他声音忽然停顿住了,再次开口时平增了几分沙哑:“除非你是那个我曾经向你作答的人。”
埃米特对于和奥西的记忆没剩多少,就对方所说的这几句话,他也忽然有了些猜测,也因为这份猜测心中生起一些作为一个“普通人”而言不应当对“司星者”而产生的郁闷和愤怒。
这情绪更接近于长辈对不听话的孩子的恨铁不成钢。
“无论我是否是,奥西,你现在需要给我另一件事的答案。”他不自觉地皱起眉,“你和镜中倒影达成了什么交易?你是不是也忘却了一部分记忆?”
奥西愣住了,他退后了几步,还未做出什么,那边埃米特就呵斥出了声:“站住!”
话说出口后埃米特才自觉失言,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问题,那么他们现在都没有与之相关的更多记忆,幻方不记得他的“导师”,自己也不应该以这样的身份自居……
他现在只是一个不及司星者万分的存在,维持思维的运作还需要依靠仪式。
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了呢?就算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打算,可自己这种模样未必能在司星者的怒火之下逃生。
可有些东西显然比埃米特想的影响更深。
奥西讪讪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他低下头摸了下鼻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应当有些司星者的威严。
“我……”一开口他又有些不知所措,思考片刻,他还是打算直接坦白,“应该是,但我不确定。关于那些我已经忘记,但我也留了后手,所以不算全部忘记。”
“至于交易,我有几个猜测……我不确定。最近也在寻找镜中倒影的踪迹,但他比我想的还要狡猾。”
说完后,他又看向埃米特:“你应该介绍你自己的身份。知道这个名字的少,可其他司星者未必不会外泄,该自证的是你。我可以给你向我作答的机会。”
这话仿佛一个赦免,好像他没有直接让“埃米特”这个人消失死亡已经是极大的宽恕,更何况他还给予了自己“回答”的恩赐。
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直感觉自己额角在跳。缺乏交换物的天秤催促着他再次割下自己的皮,而同时思维的迟钝也在逐渐裹挟他做出愚蠢的选择。
他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朝着奥西前去了几步。
明明什么也没说,以这副模样也不可能伤害到幻方本身,可奥西却还是不自觉想往后退。
就算现在因为重伤而力量受损,也不能在一个不知真假和身份的人面前露怯。奥西咬牙没动,直勾勾地看着这人还能做出什么事。
他可以随时将对方的思维抹去,或者直接收纳为自身的一部分,只要他敢做出任何不敬……
“咚”地一声,一个手栗在他脑门上炸了开。
奥西满脸不可置信,他感觉自己跟那只狗打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门罗和塔纠缠了许久。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黑夜,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白日,甚至他都没想到他能和塔争斗这样久的时间。
对方确实衰败了,就算不是自己, 也很可能会被另一个存在所取而代之。
可即便如此, 塔也并非那样简单就能“转码”。
他想到的办法很简单, 他想读取对方有关的记忆, 如果能够读取到某些久远的历史,他得到的信息更多,那么他获胜的概率也将更高。
然而作为秩序的塔严丝合缝, 它就像浑然天成, 毫无破绽的存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读取的漏洞, 而他的文字也没办法落于其上。
这样拖下去落败的依旧是自己。
环绕于塔周围的纸页忽然改变了方式, 从原本的妄图钻入改变成了覆盖。
门罗能感受到塔嘲讽地笑了,这种行为似乎更接近自暴自弃,门罗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他来到这里就不打算回去。
从进入第三章 到现在, 门罗做过的课题不计其数。除却有关星辰、大地、河流以及各种各样的人类, 他还思考过关于“灵魂”的议题。
既然不存在所谓的“幽灵”,那么拥有思想思维的人类又是以什么确定他们的“灵魂”的呢?
当时他所得出的结果是记忆。
为了这份结果他清除过许多人的记忆,又放归了一部分人的记忆。在这个过程中死了不少, 更多的则是□□浑浑噩噩,智力仿佛也受到影响。
最终能回归原本生活的少之又少,仿佛在那一过程中,他们的“灵魂”就受到了损耗。
他在来见塔时就已经想过。
如果他真的没有办法赢过塔, 那么他还将有另一个答案。
他可以让自己被读取, 将自己的所有记忆覆写于塔之上, 以一种近乎第四章 仪式的方式让自己与塔共存。
或许他的意识和存在都将消失, 但拥有了他的记忆的塔未尝不是另一个“门罗”,未尝不会和他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没有犹豫。
一切攻击的手段转变如此迅速,甚至连塔都没意识到对方顷刻间选择走向另一个极端。
数字、文字、画面、气味、声音……一切如同洪水涌向佁然不动的塔,就算常年被海水拍打也毫无变动的塔本应毫无反应。
它的记忆要长得多也久得多,门罗的一生于它而言也不值一提。
只是在那须臾之中,它忽然瞥见了一个身影。
它看见了它失去之物。
“那是我的东西。”有声音在说着,“我后悔了。”
“把那还给我……还给我……”
无坚不摧的塔被撬开了缝隙,门罗溃散开来的意识猛然察觉到了机遇,他立刻投入地将自己所有记忆一股脑展现于塔之中。
“喀喀”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好像整个天空被谁敲动了。
于此同时,远在叙洛边境,两处交锋的士兵们因为白日陡然变换为黑夜的缘故而刚刚结束一场战斗。
隔着战壕,叙洛的士兵们疲惫地回到一处特殊的红房子外,在一阵阵踩在耳膜的“鼓声”之中,他们又逐渐感觉自己好像充满了电的器械,可以立刻投入进下一场战斗之中。
尽管他们并不明白在他们身后的“红房子”到底有什么。
他们听到长官们私下称呼那为“心脏”。他们想,那也的确是心脏,在不停地为他们注入活力,就像他们胸腔之中的那颗跳动的心。
被“注入活力”的士兵们整装再次前往前线,接手还未离开的士兵们的收尾工作。
伊西斯的侦察兵注意着这一切,将他们最终得到的结果传达到了一公里外的指挥部。
“必须要解决那个‘红房子’。”指挥官摸着胡子,对于此事早有预料。叙洛士兵恢复得过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那都不应当是正常人能达到的,一切只差一个具体的验证。
“这显然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我们无法这样对付天之上的存在。”
他看向自己右侧的军官:“审判团的人呢?他们没有人来制止吗?”
“报告长官,总指挥部那边回消息说,似乎是因为塔众所追奉的司星者出现了问题……审判团与塔众一直没能找到。托人召请也没有答复。”那位军官有些为难,“眼下秩序似乎也无力维持……总指挥部说已经向皇帝汇报”
“北方兵线传回来的消息怎么说?”指挥官又看向另一侧,“我们不能在这里拖太久。”
“塞纳里奥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左侧的军官吞吞吐吐,有些为难。
“说!”指挥官呵斥道。
“是!但是北方兵线指挥官的意思是,塞纳里奥的军队如果打过来,他们恐怕无法坚持一日。”
“放屁,他们那边的军备可比我们好得多!”
左侧军官闭上眼,视死如归地答道,“他说,塞纳里奥只有一支军队,一位将军。”
整个指挥部陷入了一阵静默。
塞纳里奥只有一位将军,一位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将军。这对他们所有知晓天之上,且从军的人来说都不陌生,甚至在刚步入军队时,他们学习的第一本书籍就是由对方所撰写。
“捕风者”克拉丽莎,第一章 执笔者,也是塞纳里奥不死的将军。
一切似乎已然陷入死局。
就在此时,有人拂开了帐篷厚重的门帘探头进来。
所有人立刻看了过去,甚至好几位军官手已按在了枪上。
金发的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别紧张别紧张,是奥德里奇派我来的,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不过暂时不会杀了你们。”
“啊对了,按理来说是要自我介绍吧?我是格洛莉亚。”她牵起裙摆行了一礼,抬起头,如火光一样闪耀的眼眸却异常冰冷,“当然,你们也可以喊我铸造师,比起杀人,我更擅长创造。”
指挥官咽了下口水,面对对方不自觉紧张起来。他没见过格洛莉亚,却听说过“铸造师”的风声。
铸造师确实更擅长创造,但她所创造的一般是为了轻松地杀掉更多人。
“阁下……”
“好啦,刚才我也听到了一些,因为我还有点急,要去见克拉丽莎女士,所以不打算在这边耽误太多时间。”格洛莉亚等人开口后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速极快地说道,“告诉我红房子的方向,我解决完那个东西就要去下一站了。”
指挥官又咽了下口水,报了前方交战的地址。
格洛莉亚又行了一礼,拎着她的手提箱就退了出去。等人离开后,其中一位军官询问道:“我这边立刻给前线联系,告诉他们锻造师阁下……”
“不用了。”指挥官坐了回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那儿就要成为她的锤炼场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加班(磕头)
第175章
“锤炼场”是一个代号, 有时候普通人也听闻过类似的名称。它往往与一些军备制作的工厂或边缘的战场地界挂钩,很少有人真的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锤炼”的的确是武器,可它所消耗的燃料却并不是炭火。
锻造者不擅长攻击, 一般而言, 她优先击杀的往往是己方。
方才熄火没多久的边境忽然被点燃了一场巨大的“炉火”, 淹没了战壕后的一切, 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因为这异动,叙洛不少士兵聚集到了建筑外,完全没理解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遥遥看着远处的火场。
“他们的火药出了问题吗?”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向身旁的老兵询问道。
对方眼神阴翳,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道“流火”呼地击碎了他的头颅,血液与脑浆在瞬间被蒸发, 凄厉的喊叫声只有活人能得以代发。
“卧倒!”
有人在高处大声喊着, 剩下还能跑动的人立刻跟随着指挥,躲到障碍物之下。
年轻的士兵还未回过神,他不敢看眼前无头的尸体, 捂着自己耳朵愣愣地看着高处。站在红房子之上的长官被流火击中, 碎石裹挟着火焰让人类的□□和那些被炸l弹炸裂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根本无法抗衡。
他们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一颗出了问题的“炸l弹”,覆盖面过于广阔,他们甚至不知道该逃去哪里。
一阵又一阵的“流火”袭向前方, 最后全部汇于红房子之上。那特意堆砌而成的建筑不是铜墙铁壁,更何况就算是铜墙铁壁,它们也不可能在如此攻击之下毫发无损。
“轰隆”一声,一面“红墙”倾倒了。仿佛一颗心脏被剖开了心房, 毫无抵抗地向所有人展示最脆弱的地方。
有人踏着烟尘而出。
明明如此嘈杂的境况之中, 年轻的士兵却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叮铃”一下, 接着, 又“叮铃”一下。
仿佛一切声音都在远去,他不再是在危险的战场上,而是在某处不为人知的祭坛阶梯上坐着,光芒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叮铃”,对方穿着轻柔又方便行动的纱衣,手上握着两把长刀。
“叮铃”,对方抬起了头,忽然一笑。
被精心放置在脸颊上的五官显得那样恰到好处,对方的嘴角在笑,而眼神如刀。
士兵最后听到了“叮铃”一声,只感觉自己轻松极了。
就像卸掉了他不需要的手脚,抛去了他不存在的内脏,让流淌而出的血液汇成一条纱一样的道路,让这位轻盈的舞者在最舒适的“温床”上“起舞”。
遥远的安多哈尔尚未被战火波及,埃米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心里慌乱了一瞬,又立刻被他自己压下。
奥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也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样。
僵持了半晌,奥西再次退后了一步,故意忽略心中奇怪的感受:“我忘了很多东西,但在见到你之前,我并不这样认为。无论如何,你应该立刻离开这里,我的光芒作为‘普通人’的你不应该直视。”
“你方才的举动,我可以赦免你。离开吧。”
“我会离开,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后。”埃米特不打算退让,他看着对方说道,“‘知识’不拒绝任何人。”
奥西没答话,又看着人准备撕下另一块皮,还是没忍住收回了自己的影响。这对现在的他而言也不轻松,可他似乎无法忽视对方的感受。
“我只能回答我能回答的问题。”他说,“我并非全知全能。”
“你为什么在这?”埃米特立刻询问道,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不难回答,也能从中套到一些情报。
“……你可以理解为这里算是我的家。”奥西回答得有些别扭,“我暂时只想来这。”
埃米特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在暗示他,他似乎见过不少次这种场景,而答案每次都是那一个。
“你和什么人打架打输了躲过来的?”
奥西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这样下去他可问不了什么,他也不想在做刚才那种没分寸的事,埃米特想了想,还是准备再花一块皮延长一会对话的时间。
见人要开始撕了,奥西清了下嗓子说道:“你现在不用担心……我收敛了我的光芒,在你问完之前…也在我耐心消耗完之前。”
如果对方清楚的知道过往的一切,那么说不定能更近一步了解到更多。可眼下对方似乎也并不太记得自己,自己对过往的记忆不甚明晰,埃米特想问也找不到合适的重点。
他看着对方回避自己的目光,说道:“我想知道天之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肆意妄为者在肆意妄为而已,一切事物都将有的周期。过往存在的将会被新的事物取代……”奥西停顿了下说道,“我也不例外。”
“……谁在肆意妄为?”埃米特追问道。
奥西侧过头,又跟着看向天空:“逐夜狼。”忽然,他想起什么一样,转而问道,“你的气息很奇怪,表皮之下隐藏着挥之不去的腐臭味,你是第十一章 的?”
埃米特摇头答道:“第十二章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逐夜狼要袭击你?”
奥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听到“第十二章 ”时猛然扭头看向了他。那双眼睛之中飞速掠过了许多情感,他好像一瞬之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时间不够,你的问题…我之后再回答。”他退后了半步,留下一句“我要去寻找镜中倒影”便瞬间消失在埃米特眼前。
原来对方真想走时根本不可能留住……埃米特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星辰的光芒在天空中掠过,速度远非常人可及。
他注视着天空,良久,叹了口气出来。又收回了翻书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
刚才精神紧绷他还没有那样多的感觉,此时猛然放松下来,从左手手掌一直延伸到脖子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埃米特强打着精神走到深坑边缘,手却怎么也拉不住绳子。因疼痛而流下的汗水搭在他睫毛上,蜇得他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他不喜欢这样,但此刻他内心所充斥的难受、疑虑、痛苦,又绝不是单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
第一章 的司星者在发动战争,他袭击其他的司星者,甚至很可能不止一个。或许洛娜也是死于他的手中,那些风雪的痕迹与“春天”的暗示就是证明。
可为什么会如此呢?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上的深坑,也记不起来后来经历了什么,他们是怎样走回的部落,怎样从那个部落回到了城市之中。
再次能好好动用他的头脑,去注意自己眼前的一切时,他已经在另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醒来了。
这里似乎是一处农庄洋楼的二楼,装潢很新,从桌椅衣柜到窗户上的雕花都彰显着它们价格的昂贵。窗外的风轻柔地吹过半边白纱,天空看上去也那样明媚,一切都好像一副画。
金发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窗框边上,似乎也在欣赏着这样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埃米特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可以踹对方一脚, 这样他就能看到格兰登手忙脚乱地掉下二楼。
说不定对方也能反应过来,扒住窗框不至于摔断腿。
可这只是一个想法,在他稍微坐起来一点时就立刻被疼痛掩盖了下去。
先前他可没做到过这种地步, 那时候的霍维尔对他又足够照顾, 有人引导他, 也有人会制止他。到这一次时, 他却只有一个人,旁的不拖后腿还能活着就算不错。
忽然间,他也有些理解过来霍维尔当初为何会那样为他担忧了。
等埃米特回过神, 再度朝窗户的方向看去, 一抬头却对上了格兰登近在咫尺的双眼。对方关切又带着些许疑虑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可那双眼睛早已把所有的话都说了。
埃米特忍不住笑了声, 也是示意对方不用太过担忧,故作轻松地问道:“这可不像你了格兰登,还是说, 你依旧没找回说话的本领?”
格兰登叹了口气, 伸出手虚虚揽住他肩膀,又拍了拍他的右肩,坐回了床边的凳子上:“是的, 我得承认,我现在就像是丧失了那项能力一样。埃米特,我不知道面对你我应当说什么。”
“那天差点出了大乱子,我还没想过有一天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相比之下我过于无知。我付出了代价, 可那些代价相比你和那两个枉死的人而言不值一提。”
“或许你也和他们签订了合同?”埃米特说道, “如果有赔偿, 我想他们应当也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他说的不作假, 格兰登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目光从埃米特的双眼挪到了对方缠满了绷带的半边身体上,摇头说道:“直到出事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做好完全准备。我们来聊一聊吧,埃米特,你应当和我聊一聊。”
格兰登没有给埃米特任何退让的余地,他语气少见的强硬,而同时埃米特也明白,这整件事的起因是自己。如果格兰登真的要质问他什么,那也是应该的。是他提出的想要在安多哈尔探索,而格兰登只是对他陷入困境之后伸出了援手。这些代价本来也不应当由对方付出。
他也坐直起来,严阵以待地和格兰登对视:“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
“是的,我有很多困惑。”格兰登苦笑了声说道,“本来这些困惑的地方我就不应当回避,就算不是朋友的身份,作为一个合格的合作者,我也应当知晓你最近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做一次风险研判。可见到你的双眼时,我总是忘了那些。你能看着我,就以现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就足够让我忘记其他了。”
埃米特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格兰登,你的话语令我也很动容。我很高兴时隔多年还能重拾我们之间的友谊,可现在不是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大可之后再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尽我所能。”
在他说完这样一段话后,格兰登却是沉默了会,像是在组织措辞,又像那本就是他想说的最重要的话。
“好吧…”他投降般地说道,“首先要声明,我并未对你有什么敌意。事实上……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了这?你那个有个性的仆人呢?为什么你手上有伤?你到底追随的谁?你……认识一个秘密途径的,身披黑纱的人吗?”
和他态度相反的是,格兰登一连几个问题都直中红心,追的都是埃米特回答起来也难以感到轻松的问题。
埃米特舔了下嘴唇,正准备找点合适的借口,格兰登就将放在旁边桌上的水给他递了过来。他只得接下,抿了一口后才开始解释:“就像你说的,我有个性的仆人有了别的活计,我只能放他离开。除却这个问题,其他的我想你本质问的是一件事,至少我可以以一件事的方式向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