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你试过这种结局。”被直白称呼的那个存在拥有着有些奇怪的名字,他又笑了起来,“那样的结局不好吗?”
“……如果不用继续下一次的话。”自己似乎也跟着无奈地笑了笑,“我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这种可能。只不过,这一次我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天水遗骸倒倾过后遗留于天之上的一颗‘晨星’……我以为你不会对光源投去太多注意。”倒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过没有关系,你所有的选择我都喜欢,当然,如果下一次能选择我更好。”
安静了片刻后,对方又低声问道:“我听说,你给他取了名字。”
“那样方便称呼一些。”他答道。
“那你能给我也取一个吗?”对方问道,“现在这个算是称呼,可不算名字。”
他许久没有回话,直到梦境的终结。一直在远处的雪白身影扑了过来,像是一团毛绒绒的球。抚摸上去时触感冰冷却意外柔软。
耳朵一样的东西抖动了一下,扇下来些许晶莹剔透的雪花。
“老师老师,你看,我捏了一个你的小雪人。”
对方举着什么东西给他看,他低声“嗯”了声,微笑着将人抱起来:“很可爱。”
也不知道说的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团子还是指雪人。
他还是没有回答另一个存在。
第100章
这些梦境一样的场景埃米特总是很难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切都笼罩着很深的雾霭,就好像是他自己也不想去看清。
先前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只感觉能够听到这些对话已经足够记录下来了, 但这一次他却有些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小团子是谁, 又是长什么样。
会是阿诺吗?
在那之前, 他听对方说过不少与之有关的信息, 不论是晨星还是所谓的“权柄”,都似乎与对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埃米特想知道那是谁,也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谁。
阿诺想要他理解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样的“记忆裂缝”并不会像阿诺那样, 对他的所有问题都报之与一个答案。它只是将一些东西展露, 然后等待下一次展露的时机。
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埃米特还有些恍惚。他就趴在床边, 维持着他意识沉下去时的姿势, 而抬起头时,正好对落在窗户上的晨曦。
是只睡了一会吗?还是又已经迎来了另一个清晨?埃米特并不清楚。
和之前不愿睡去的时候不同,这一次他反而是不太愿意清醒过来。
“阿诺……”他低声喊了下那个人的名字, 以前的经验告诉他, 只要念出这个名字,那个人的身影就会推开他的房门,就像在门口等待了许久, 来到他跟前。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只是平淡地消弭在了空气之中,得不到任何回应。
埃米特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每一次陷于这样的“睡梦”,在那记忆的裂痕中四处穿梭, 他就总有种在经历他人过往的感觉。
这些记忆就好像是一面摔碎的镜子, 碎裂开来的细小碎片拼凑出了一个整体。它们从某些方向看去能够组成一个完整的影像, 从另一个方向看去, 又似乎是无数个缩影。这些缩影的景象形形色色,却毫无例外地只剩下些许斑驳的光影。
光影之中,从来没有“自己”的模样。
埃米特沉默地在床边坐了会,又猛然钻进被子,窝进床铺。
他不想醒。他不习惯身边人的离去,这和他一开始的设想完全不同。
然而他也无法入眠。
能让他快速进入,且很大概率再次进入那些裂缝之中去探寻痕迹的方式只有一个。
埃米特切换进了另一个状态。
他的灵魂体从床上坐起来时低头看了眼被子里的一团,他当然清楚,这是他的身体,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只感觉这是一个“容器”。没有灵魂的躯体,尽管依旧在呼吸,可却连“睡眠”也只是一种掩饰,遮掩他那空无一物的躯体。
埃米特还记得,他自己的确不是“埃米特”,在使用这个名字之前,他还有一些其他的经历。
只是这些过往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不再明晰,而是充斥着浓雾,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到底有过那样的一段过往吗?
他到底是谁?
如果记忆开始出现问题,他最应该寻找的就是第二章 的某位存在……拥有着“遗忘”象征的镜中倒影。
与第二章 的接触并不多,但埃米特恰好手里就有一个能有机会见到对方的仪式,同时他也有着使用它的机会。
没有再停留更多的时间,他立刻动身去往格兰登所在的地方。
出了门后,埃米特却忽然发现今天外面的氛围有所不同。
之前他同阿诺出来的几次,哪怕是人最少的清晨,阿塔纳卡的街上依旧有着一些行人,然而今天的街道却仿佛笼罩进了某种异样的恐慌之中。
所有的商店门扉紧闭,居住在楼栋住所里的住户门也将窗帘都拉上了。
晨曦的阳光似乎成了某种能将他们灼烧的存在,让所有人避之不及。
出了什么事……埃米特心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提着衣摆迅速赶往格兰登所在的酒店。
这价格不菲的酒店倒是安保还在,见到有活人也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至少这证明了这座城市不是极短时间内成了空城。
他越过人,一路来到格兰登的房间。在房间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敲了米娅的房门。
就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很快,米娅的房间便被人从内打开了,格兰登憔悴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他一见到埃米特,眼神就陡然亮了起来。那不是一种普通的期待,而是混杂着诸如“救命稻草”一类走投无路的希望感,就像他……以为自己不会来。
意识到这一点,埃米特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一些。
“您来了……”格兰登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声音十分沙哑,他不好意思地吞了口口水,接着清了下嗓子,退后半步说道,“您要的东西我已经都找好了,甚至还有一些额外的收获,我找到了一些可能对您来说有用的书。”
埃米特进到房间里,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等对方关上门后才说道:“我看你似乎十分担忧。”
“是的……您也知道,这两天不太太平。”格兰登十分疲惫地说道,“我听人提及,这样的异变前段时间也有过一次,有大人物正在大肆调查昼夜颠倒的问题。”
昼夜颠倒……埃米特记下了这件事,他扫了眼这个密闭的空间,又因为其中肉类糜烂的味道皱起了眉,他说道:“我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耽误的……你应该拉开窗帘,并且打开窗户,格兰登,这对病人不友好。”
格兰登立刻动身按他说的拉开了窗帘,打开窗,但也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们只是担心会不会再次突然天黑。”
“为什么要惧怕黑夜?”埃米特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好回答,格兰登思考了片刻答道:“担心异常的黑夜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东西,毕竟我们无法看见那里面有什么。”
埃米特很久没有在黑暗中感受到他所说的那种“未知的恐惧”,他心里有所猜测,但现在不是去探究的时候。
他没有再提及别的,而是来到了床榻边。
正如先前格兰登同他所说的那些类似,米娅的模样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她的每一部分都单独肿胀着,在关节处进行了拆分。甚至不同区域的颜色都略有区别,五彩斑斓地就像是一个扭曲出一个特殊形状的气球。溢液从毛孔中流出,并非汗水而是带着一种肉类腐烂的潮热气息。
像是活着的腐l尸。
以复原术能做到“治疗”的效果吗?
他心里质疑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个问题。救治米娅只是顺便,他现在要的是见镜中倒影一面。
埃米特退后了半步,格兰登已将准备好的物品放置在了旁边梳妆台的台面上。
那是一颗澄净透亮的片状橄榄石,手掌大小,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他取走橄榄石,回头扫了眼格兰登,吩咐道:“回忆过去的她,用你热切的期盼,想要见到过去她的想法作为燃料。我要举行仪式。”
语毕,埃米特看向米娅,同时将“复原术”那张卡片放入了“谈话”卡槽之中。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种极为清脆,又极为细小的碎裂声。
埃米特集中注意,将手摊开,手上橄榄石上果然出现了些许裂痕,并开始逐步扩大。而他身后同样注意到这点的格兰登则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这在格兰登的认知中从未有过,一个仪式的使用必然是复杂的,他见过的使用过的,都需要进行一些类似祷告或者特殊的行为,而不是就像眼前这位这样,说要开始,而后便立刻开始有所响应。
这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很快, 那片价值不菲的橄榄石便成了一团粉末,又忽然溶解了一样,从埃米特指缝中流出。
滴落于地面时, 两人忽然注意到腐败的味道淡了些许。
格兰登来不及震惊, 立刻朝床的方向看去, 躺在那的少女睡容恬静。他愣了下, 快步走向床铺。
还未迈出两步,一袭黑纱笼罩的那位“教主”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等一下。”
格兰登顿住了步伐,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跟自己说话。
那位“教主”面向的是另一侧的梳妆台。他跟着看过去, 才察觉到梳妆台的水银镜不知何时完全变成了一团模糊的景象。
“请等一下。”埃米特又开了口, 这次带上了敬语,“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镜面模糊的光影微微荡漾了一下, 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回应。
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 追问道:“您是不是让我‘遗忘’了什么?”
镜面从边缘展露出一些裂纹,碎裂声中,埃米特却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回答:“你想听到什么呢?难道我告诉你‘是的’你就能知道你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的确这并非他真正想询问的事情, 埃米特不再犹豫,直接追问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我的梦是我的过去吗?”
模糊的倒影却好像笑出了声,连格兰登都听到了那若有似无的声响。
对方用疑问回答他:“你认为‘梦’是什么呢?”
这次的回答让裂痕迅速遍布了整面水银镜, 仿佛也暗示着对方即将离开。
埃米特抓住他回答的问句立刻开始构建自己的答案。
梦……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些书,其中有一本书中提及过一个理论:梦境是人类对于自身记忆的整理和再现。梦中的事情无论多么离奇,多么充满想象,甚至多么像前世的经历, 都只是在偶然见过听过后形成的记忆被再次整理重组的效果。
也就是说, 镜中倒影对他的回答是:是的。
这和他微弱的感觉并不相称, 至少他自己是感觉自己来自于未来, 一个更为先进的时代,而并非过去,某种充斥着神秘学与玄学的不定性年代。但如果他的梦境不出问题的话……
在镜子彻底碎裂之前,埃米特开口说道:“来见我吧,倒影,如果你还没有决定好你想叫什么名字的话。”
裂痕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他甚至能看见有一只手抚上了满是裂痕的镜面,仿佛那只手都遍布裂痕。细小的碎屑在另一侧的世界之中飞舞,皮肤碎屑的背面正是他手里刚才那块橄榄石的透绿。
对方的笑声清晰了一些。
“好啊。”
下一瞬,整个镜面彻底碎裂,倾倒散落了一地。
埃米特肩膀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遮掩就直接在那和对方对话。他转头看向格兰登,却见对方一脸茫然地看着地面,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这是…也是代价之一吗?”
埃米特盯着他问道:“你没有听见吗?”
格兰登皱眉仔细想了想:“好像听到了笑声,其他的没有。”
“那本来也不是你该听的。”埃米特直白地说道,有筛选的门槛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他回过头,也看了眼米娅的方向,确定这个“复原术”帮忙解决了问题之后便先退去了旁边。
有先前的打岔,格兰登此时也不再急着去确认米娅的情况,他扫了眼那边便先领着埃米特去了隔间会客的沙发上,并示意桌上放置的都是这两天找到的一些书。
“抱歉,还请您在这边休息。”他脸上的神情相较之前也轻松了不少,“这些书是您先前吩咐过的,您可以先确认。”按照往常,格兰登还习惯同人商定如果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应当按照合约如何。
只是他眼前的人不同,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超其他。
埃米特微微颔首,等人离开后发了会呆,而后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翻了翻。
或许是由于身处于阿塔纳卡的缘故,这里与第三章 有关的书籍十分好入手,他所拿的这本就是类似于第三章启蒙书一类的书籍。
“……万物有其运行的规律,只要通过合理的计算,一切都可以以数字进行体现。
但要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首先应当了解我们脚下所踏为何物,我们头顶笼罩为何物,二者之间又为何。
我们所处的土地是方的平面,而天空是一个半球笼罩在我们头顶,群星在半球之中移动,同时也在自行进行着转动。”
这理论近似天圆地方,埃米特感觉自己见过,并且他有印象,是一个已经不时新的理论,相对而言较为落后。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日心说”。
只是鉴于书本身也只是一个参考,埃米特还是接着读了下去。
“……尽管我们更多的是生活在日光之下,而并非月光,但我们依旧将天空称为‘月下世界’,即于天空之中拥有最大权柄的应为月亮,这毋庸置疑,只有祂能代表所谓的夜空……
以月亮为例,我们要表现其运行轨迹,则需要一个横竖皆为九的方格,并将它所处的轨迹以数字的形式在方格中展现。这样所画出的幻方就将具有月亮的祝福。”
但月亮也是指的镜中倒影,埃米特忽然有些理解过来《镜外之人手录》中提及镜中倒影的强大了。如果将夜空称为“月下世界”,那么祂所具有的能力与权柄很可能是凌驾与其他星辰之上,这也是与先前文章里所说的对应上。
既然如此,代表白日的太阳为什么又没有提及?
太阳是指代的谁?会是和镜中倒影互为双生的无形冠冕吗?如果是,无形冠冕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和镜中倒影有过短暂交流,同时也似乎能够平等对待,但这毕竟是一位司星者,他必须得谨言慎行……在他还没有完全理解自己曾经有没有做过什么很对不起对方的事的情况下。
眼下镜中倒影的部分逐渐开始向他展露,而第三章 启蒙书中就有写这些的话,是否是证明了第三章内的书籍很可能涉及各个道路?
如果的确如此,从第三章 入手去了解其他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埃米特心下想着,手里翻书的动作缓慢下来。
随手将这本书塞进了“研究”,他伸手准备去拿另一本时,格兰登脸上带着笑容又走了进来:“米娅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好很多…随时可能会醒过来,您看要去隔壁坐一会吗?”
“不用了。”埃米特立刻说道,他没有在这里多呆的意思,刚才也只是稍微想缓缓,听人说应该没事他便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第三章 有关的书籍按照约定,一起送去我先前指定的位置。”
扔下这句略带生硬的话语,他便没再理会对方的挽留,离开了这所豪华的酒店。然而鲁莽地冲出来之后,他又无端升起些许茫然。
自己要去哪呢……
或者说,自己还能去哪呢?阿诺离开之后,他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回到哪里了一样。
在空旷的街道上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在被被动吸回身体之前,彻底陷入梦境前的一瞬间,埃米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有些诡异的光影。
那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阴影中隐匿着所谓的“不洁”与“秽物”。而在这样的景象之中,似乎被人撕去了一小块,让某些不应当存于此处的光亮透了进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但他却感觉十分熟悉。
这样的感觉很短暂,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他便堕入了某些更深层的“梦境”……或者说是“记忆”。
这一次, 埃米特十分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景象。
他视野里没有白色,也没有那些纷杂的光影,留下的是如同水面一般层层涟漪和那不会透过任何光的水底。
“我会去做你想要我做的。”
依旧是那分不清男女的声音, 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然而埃米特这一次却能明白过来, 正在与“他”对话是他醒过来时还有所交流的镜中倒影。
“哪怕你现在如此抗拒我。”
交谈陷入了寂静。不知为何, 埃米特能察觉到,在他所做过的几段梦境里,与镜中倒影之间的交流总是容易这样沉默下来, 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好好沟通一样。
在荡漾起第三十二圈涟漪时, 他听到了回答。
“不是我抗拒你,而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对你, 我没有办法放下戒心。”他停顿了一下, 而后才继续说道,“我的安排并不一定恰当,我也不知道在这样还未尝试过的选择之下将会引导我们走向什么样的未来, 但是……我必须得承认, 你很强大,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完全信任你。相反的是, 少有的几次全部信任,你报之予我的答案往往是一条死路。”
镜中倒影笑了声:“可你依旧选择了求助我。”
“有些事情不适合让更多的存在知道,有些时候,他们知道, 就代表了服侍他们的存在在片刻的灵光之中感受到……而后影响给其他。只有你可以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 对所有人进行隐瞒……”
“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了眼。那被融于水和涟漪的身影第一次在他的梦境之中展露了身姿。
他仿佛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烟, 又好像在每一片薄纱似的尘雾上挤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物件,有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有土地有天空有海洋,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点点,隐约露出些许精细的形状,又笼统地构成着他的一角。
这样的姿态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很快,又是那只手,不遮掩其裂缝的手是细腻的石料感,它触碰在涟漪上,甚至有那样一瞬间穿透了水面,来到自己眼前。
“我感到高兴。”对方笑起来,他的模样让埃米特十分熟悉,可他的神情却令他感到陌生得可怕。
镜子照不出来他灵魂的模样,所以埃米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灵魂的样子。他依稀记得自己并不是“埃米特”这个人,同时也不应该长成那副模样。
直至镜中倒影以这样的姿态出现时,他才瞬间明白过来,那应该是他的脸!
……是,那是倒影,不论是谁在照镜子,镜子里的人都会是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埃米特心里说服着自己,努力平复下心情,珍惜这段接近真相的记忆。
镜中倒影目光锁定在他脸上,直勾勾地与他对视着:“就算你害怕我,也不得不选择我,这令我感到愉悦。谢谢你的诚实,至少这让我们在这段时间里能够相处地更快乐。”
他没有等“自己”说话,而是忽然就挪开目光,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注视着上面的裂缝,和裂缝之下隐约透露的光芒:“我很喜欢和你相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尽管你不愿意承认,但我的确是在你眼中更为全面,你成就了我……不过我没办法在你眼里看见你自己,连天水都不至于此。”
“自己”什么都没有回答。
镜中倒影也并不因此而生气,他似乎也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冷落和沉默,先前所说的那些话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在上面细细勾勒出埃米特熟悉的金色纹饰,漫不经心又带着笑意说道:“我们拥有不同的权柄,我也很讨厌改变我自己的‘规则’,不过这次我也愿意按你的‘规则’来进行……”
在他手上的纹饰彻底形成之时,镜中倒影猛地抬眼,目光如同利刃直直地指向“自己”。
“我会去做你想要我做的。”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而后嘴角向后延伸,一个夸张而顽劣地笑容毫不匹配地出现在那张脸上,“我还会在‘恰当’的时候,取走你应当付出的代价,用以‘平衡’。”
“至于代价是什么,由我来决定就好……哈哈哈,放心,我不会只将你做成我的玩物的,那未免也太没意思了一点。我们来玩一点新的如何?”
“每当你记起一些事的时候,你就会忘记一些事。每当你想起我时,你就将遗忘得更多。而当你见到我,我就会让你遗忘一部分我想要你遗忘的存在。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我不介意继续循环,更不介意你所提及的那不可避免的‘污染’。”
“自己”的情绪似乎因此而紧张起来,尽管什么都没说,对面的镜中倒影的神情却变了些许,连带着笑容也减淡许多。
“……当然,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不会那样做。你会有充足的时间去留下文书,保留‘历史’。”镜中人的身形消散,再度恢复了那不可捉摸的形态,在涟漪之下逐渐开始消散。
那仿佛是一个离开的信号,“自己”在缄默了许久后,再度开了口。
“抱歉,躯体的一部分我会留给你。”
“我不需要。”将要离开的存在却飞速地回答道,“睁不开眼睛,见不到我的玩偶,我不需要。”
答完后,他却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静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埃米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醒,他似乎只是闭着眼,不想睁开,又好像是还在那记忆的裂缝里,深陷于这漆黑一片的梦境。
他忍不住去想刚才他们所说的那些,又忍不住去思考自己是不是还遗忘了什么。他的的确确能感受到那种“威胁”,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梦”很可能和其他同途径的人察觉到司星者记忆的不同。
如果一直以来这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的话,他必须得赶快将他还剩的这些记忆赶快记录下来。
这就像是巴比伦彩票,谁都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什么,可能他能在这片段的记忆里捕捉到直逼核心的事情,甚至直接重归司星者的位置,也有可能……把最重要的事情忘掉。
他那模糊的过去就是一种预兆!
想到这里时,埃米特猛然从床上惊醒。他没时间去恍惚,也没时间去摆脱睡觉带来的精神上的麻醉感,而是立刻扑到了桌前,像是写日记一样迅速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用钢笔记录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应该来自更先进的时代,他不叫“埃米特”,他有自己的名字,他是穿越而来的……可是穿越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词汇吗?
埃米特的手顿了下,他迅速放过这个含糊不清的词,加紧写下他还记得的其他事情。霍维尔先生有恩于他,为他提供居所,费舍尔是他的信徒,他还需要赶去看他的演出,格兰登是一个利用的对象,他刚刚帮忙做完了一件事……但是还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帮了他很多忙,在霍维尔先生去世时成为他的依靠,为他做了许多事情……他有灰烬一样的头发,扎着辫子,偶尔会放到身前;他眼睛像是沾染着血液的红宝石,但在看自己时总是会不自觉柔和;他会仰着下巴,他喜欢仰着下巴,高傲又不善表达,喜欢自己摸他的头发……
可是埃米特却忽然不记得对方叫什么了。
他手上的笔停了下来,笔尖在纸上晕开一滩墨水。
埃米特僵硬地抬起头,转头看向不远处,放置在角落里的镜子。
熟悉的面容露出了浅淡的笑,就仿佛是另一个“他自己”。
这是代价。
他好像听到了一句无声的话语。
“这一次,我会按照你的‘规则’行事。”
作者有话说:
那身影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便消弭开来。
埃米特手中的笔再也无力支撑,从他手中滚落。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用有些发颤的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晚了一些……与对方做出约定的时候他并没有对于最关键的“约定”完整的记忆, 也因此他犯下了一个错。主动邀请对方来见自己…见了两次, 对方取走的是一件…还是两件?
将某件事情遗忘了, 那么遗忘它的人也很难领会到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但没事,还不算太晚,他可以事无巨细地将对方记录下来, 在他的记忆成为不确定性之前, 只要他不睡着,他就还有时间。
索性前两天的睡眠时间够长, 他可以清醒更久, 记录下他那些记忆不是难事,只是其中细节肯定会有所缺失,他得记起来什么就立刻将其记录下来。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无法急于求成, 他得保证自己的健康, 不能生病,因饥饿昏厥更不可行,过度消耗只会让他陷于更不利的境地。
埃米特想清楚了这一点后, 深吸了口气,他坐在桌前整理了下思路,理清楚自己现在到底要做什么,来尝试确定自己记忆是否又缺漏。
到这里来之前阿塔纳卡之前, 他记得自己有非常多的安排, 以坐车的时间看不算充分。除开已经完成的格兰登的麻烦, 他还得去看看费舍尔的演出。就算他现在对欣赏艺术并没有什么心思, 他也得关心下费舍尔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