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仆人离开后,贝西小声说了一句:“真是少见。”
“老人身体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埃米特感觉倒没什么,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在意画的事情。
“虽然是这样说,但还是有点怪怪的。”贝西说着去翻自己的书。
而埃米特也坐上自己的位置,心里想着他当初在游戏里因为生病而死的次数也不少。
就算是教主——那也可能没那么健康。
普通人更是差不了太多吧?
这本游记本身比较短,前一天他已经抄写了一部分,还剩的一些埃米特在晚饭前就已经抄写完毕了。
后面的内容大致讲述的还是马阿特河流域的风土人情,很少提及“循光”有关的事情。
【或许有一天我将不再停滞于此,但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知道我所做的在他眼中是否是对的。
他曾问我,我所欲求为何物。
而今,我的欲求便是再与他相见。】
游记到这里结束,仿佛就是在暗示着作者将去复活什么人一样。
这让埃米特有种说不出来的郁结感。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将书放在一旁,又去伸手拿了自己身侧的另一本书。
时间不等人,他没空在这种事情上花费自己的精力,还是先工作为重。
新的书名叫《皮囊》,作者不详。
这名字看上去太过于意象化,以至于他有些没搞懂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开始抄之后他才发现,这真是在讲皮的……
更准确一点来说,似乎是与人皮有关。
【……与之类似的巫术总是传言‘皮’是藏污纳垢的存在,事实上它则为一种阻碍。
它隔绝了我们触碰真理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里,埃米特白天就在伯尼庄园里艰难地抄写着更复杂也更难以理解的文本,夜里则是在霍维尔书店读着对方给他选定的书籍。
霍维尔虽然没有手把手教他,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慢慢地在这个世界中探索。
星光、辉光、拜请仪式、十一章的区别,埃米特缓慢了解到隐藏于世界表皮之下的“灵界”,他们所生活的天之上与地之下的一个总述。
也第一次知悉了第一章 司星者的称谓——“逐夜狼”。
总体来说和“漫宿”接近,但又有明显的区别。
至少有以科学为主的第三章 ,也有普罗大众慈悲为怀的第十一章之类看着十分正常的存在。
但不论哪一本,都再也没有提及过第十二章 。
这让他预想的研究也陷入了僵局。
直到三天结束后,他研究的模块终于在倒计时结束后,吐出给了他一张卡片,也交还给了他那本书。
埃米特松了口气,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将书又塞进了研究里,确定只是保存在里面而不是被“吃书”之后,坐在自己座位上打量着那张卡片。
卡片无论正反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上面有任何文字或者图案,埃米特有心想要将东西塞进研究或者谈话里继续,又担心出现三天色盲一样的体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在工作时间摸这个鱼。
直到拿了钱离开,回到霍维尔书店里自己那个房间,他这才试探着将卡牌塞进了研究里。
研究卡牌旁又空出一个槽,很可能是需要配合其他物品才能进一步研究。
埃米特想了想,又将它塞进了“谈话”里。
这一次,他忽然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轻盈”了。
似乎有薄纱如夜幕披在他的发顶与两肩,他身形轻柔,如同空气,可以与轻风曼舞。
这样飘飘然的感觉令人相当沉醉,就仿佛褪去了一切厚重之物一般。
埃米特有些新鲜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随性地跳了跳,然而一转身,他却猛地被吓了一跳。
“自己”并没有起身,他就坐在书桌前。
有两个他——不,他闭上眼缓了会,拍拍胸口按下过于激动的胸腔,猜测自己或许是灵魂出窍一类情况。
埃米特再度睁开眼,目光在“自己”那瘦弱且营养不良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那一直没怎么习惯的脸庞。
“埃米特”不丑,但也说不上好看,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而已,在这个世界上算不上特殊。更何况常年的营养不良导致正处在发育期的他瘦得有些过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有不少未完全消退的伤疤。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纤长却不会让人质疑它所拥有的力度,皮肤光滑也细腻,腕上则附着意味不明、扭曲缠绕于其上的金蛇饰品。
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他没由来有种预感:现在的他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他摸了把自己的脸,却摸到一层黑纱。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在摸到纱时陡然变得有些滑稽起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盘算着自己现在打扮估计也有些好笑,手上头上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
将纱拨去旁边,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镜子。
不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
他沉吟片刻,又点开了自己谈话那个方块。
此刻,整个方块都灰暗下去了,但能看到倒计时是到第二天8点前后,旁边有几行小字,和一个寂静的空洞。
【我已然知晓,灵界在我们所处的一方天地之外,往上是循光,那么往下则又是什么呢?
我取得了一个机会,借由这被黑暗吞噬的“不洁”引导。
重新开启往下的道路。
去探寻被隐藏的第十二章 过往。
但首先,我需要一位信徒,为我守住入口。】
以前他没有见过类似“空洞”的存在,但借由这样熟悉的第一人称描述,倒是不难看出那是暗示需要一个可以拉拢的人。
他盘算了一下,相熟的只有霍维尔与贝西,这两个人基本都已经为第一章 所限制,让他们跟随自己…按照基础的互斥原则,不被打就不错了。
但是要找其他人的话……他忽然又想起了默林家隔壁的那个少年。
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治愈对方的双腿,那么他是否愿意追随自己?
试一试,总归不会亏。
那么……该怎么解救对方呢?
埃米特将目光又投向了被他放研究方块里偷偷带回来的书。
在“谈话”倒计时的情况下,研究里原本只是卡bug被他私自带回来的书旁侧则是也多了一些描述。
【……浮羽向逐夜狼作出询问,逐夜狼却无法回答。祂始终在奔跑着,却不是在驱逐黑暗,也不是在回避浮羽的疑问。
……浮羽的疑问到此终止,祂执笔朝向天空,最后在地面上落下痕迹。
祂写下一桩令人发指的事件:是逐夜狼杀死了混沌之蛇,祂撕咬开了祂的身躯,将祂的五脏六腑抛置于马阿特河。祂以此为功绩,祂彻底掌控胜利的殊荣,祂以此覆灭第十二章 。
……祂将胜利之殊荣悬挂于祂的利刃之上,裹第十二章 司星者之皮与鳞而眠。
……第十二章 司星者已死,原执笔者浮羽或将取而代之。】
显而易见,这是关于第一章 和第十二章司星者之间的纠葛,尽管埃米特无法看完全文,但通过这样几句话也大概了解到了曾经的一些事情。
这样说来,第十二章 的司星者应当是混沌之蛇,浮羽则是第十二章的执笔者。
难怪这样的内容默林会看了出问题。
……只不过就他状态而言,相比于恐惧似乎更像是入迷。
埃米特又将书拿出来看了看中间几段,那几段卡在了逐夜狼与混沌之蛇厮杀的部分,可能正是这样的描述造成了影响。
他沉吟片刻,把书又放回了研究方块,接着再看了眼谈话方块。
还有四个小时左右,但他现在一点都不疲惫,现在这一块的人也是最少的时候。
不如刚好借这个机会试试用现在这副模样出去走走?
作者有话说:
虽说埃米特觉得自己和灵魂出窍差不多,但归根结底只是觉得而已,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他其实也没把握。
除开那找不到固定在哪也没办法扯去的黑纱以外,他现在的服饰看上去也略微有些奇怪。
黑色的长袍笼在身上,但里面似乎也是穿的一件无袖的衣袍。
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密教中人的感觉,在外面晃荡应该也不起眼。
埃米特盘算了一下,便推开门蹑手蹑脚地从二楼下去。
霍维尔似乎已经睡了,一楼的灯已经关了,他现在的视野则不需要光也能看清楚一切,比先前研究时陷入的黑白灰三色世界更清晰,就好像黑夜向他敞开了一切“秘密”。
他没在这件事上犹豫太久,下楼后轻轻打开了门,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今天月亮只剩下一点月牙,连着天上遥远的星辰只洒下淡淡的几点黯淡的星光,此时就连人们居住的区域也没什么灯光留下。
埃米特踩在了泥土地面上,长袍不方便他行动,他自然没办法像之前送报时那般奔跑。
但他速度也不算慢,从霍维尔书店走到费舍尔家门口不到半小时。
和上次来时不同,此时的费舍尔家中一个人也没有,连他那个上次还在哭嚎的母亲也不知去处。
面容绝美的少年依靠在床上,目光从敞开的窗户探出去,一直看向遥远的天际,什么情绪也没有。
夜空在他眼里一天比一天黯淡,就好像在暗示着他的生命也即将如此。
破旧的木制窗户附近忽然多上一层阴影,他目光在那处停留了片刻,又再度看向星空。
而扶着窗户看着少年的埃米特则是缓缓叹了口气。
他看不见自己。
或许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无法被看见。
而这样的距离里……埃米特将视线又投向了左上角的“谈话”方块。
漆黑的空洞正隐约有几分扩大的趋势,虽然不清楚具体怎么实施,但让他确定了这个地方应该是“放”人进去。
为什么看不见……?是因为被隐藏?或许是他不清楚有这么一个第十二章 ?
看来“传l教”不能以他现在的模样进行。
思考了片刻后,埃米特又从窗户处翻了进去,靠近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预定的这个小教徒的现状。
脸色苍白无力得有些过分,这次他腿上没有盖着被褥,能看到腿上惨不忍睹的情况。从脚踝一直到大腿腿骨几乎都能看到被折断后的扭曲状态,开放性的创口衍生出的腐烂情况没有特别严重,上面还有不少草药汁液,应该是家里有想办法照顾。
埃米特不知道这到底怎么才能救治,如果以这个年代的救法……最保险的应该是截肢。
他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对方的发顶。
会有办法的,至少自己还会想办法。
“再多等我一会。”他低声说着,而后便最后确认了一下附近的情况,从窗户处又翻出去回了书店。
在他走后没多久,靠在窗边的少年有些迟疑地也摸上了自己的头顶。
被什么抚摸过一样。
由于导致默林发狂的那本书的内容看上去实在是不适合展露出来,埃米特最后还是直接将书放回了默林的位置。等默林回来后,那些书应该会再进行处理。
尽管头一天以“灵魂”状态出去差不多通了一夜宵,但埃米特却感觉自己像是好好睡了一觉一般,没有任何倦意。
上午抄了一会,那本名为《皮囊》的书就基本抄写完毕了。
只不过这样粗略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他想了想,又趁贝西不在时,把《皮囊》也塞进了“研究”里。
这一次倒是看着就快很多,只需要一天时间就可以了,就是他得再顶一天的“色盲debuff”。
有了前一次的经历,这回埃米特适应得很快。面不改色地暂时“私吞”了伯尼男爵的财产,他转而继续抄写下一本。
这一本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只是一本诗集,但好处是抄起来更快。
完成今天的抄写后,塞西尔管家终于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老人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但眼神却明亮许多,他在结了今天的工资后向两人解释道:“伯尼男爵明天就回庄园,他大概会来与你们见一面,默林也会回来继续工作。”
贝西小声惊呼,而后脸上也扬起笑容:“真是太好了!感谢您与男爵先生。”
“我也很期待……”埃米特心下难免有些紧张,万一对方来得早,他“非l法借阅”的事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他盯着塞西尔脸看了会还是问了句:“您没事吧?听仆人说您生病了,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塞西尔嘴角不自觉下压了些,显得有点紧张,他赶客般说道,“马车已经备好,两位就先回去吧。”
贝西还沉浸在两个好消息里,倒是没注意到塞西尔的异常。埃米特有些疑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去路上,埃米特还是决定从塞西尔的事里抽回精力。这段时间他拥有了穿越过来后最多的钱,而且这段时间也几乎没什么开销,到现在手里还有406叙洛币。
如果可以,他想今天晚上以自己的身份去接触费舍尔,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我们现在呆的城市里有什么很有名的医生吗?”他忽然开口问贝西。
贝西回过神:“医生?我听说城北那边有位桑德医生不错,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埃米特含糊答道:“差不多,你知道他擅长治骨折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听参观手术的老爷们说似乎挺厉害的。”贝西说道。
埃米特记起来了,这会手术好像也没以前那么要求严格,如果没在截肢后做好看护和处理,恐怕还可能感染而死。
感觉也不怎么行……
与贝西分别后,埃米特回了霍维尔书店。
今天霍维尔终于没找书了,他堆了一大摞书放在门口柜台上,坐在柜台里等埃米特回来。
一见到人,霍维尔就吧嗒大抽一口烟,接着冲埃米特抬了下下巴:“抬上去慢慢看。”
这高考都没这么学……埃米特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也感谢霍维尔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没立刻搬上去,而是笑嘻嘻地凑到柜台前说道:“塞西尔管家说,伯尼男爵明天要回庄园,您认识他吗?好不好相处啊?”
霍维尔眯眼扫了他一眼,将烟斗取下来:“知道,但没见过几面。他之前不是第一章 的人,因为买书缘故打过几次交道……还算行吧。”
“那他有可能成为第一章 教主吗?”埃米特装成一副还都不太懂的样子问道。
霍维尔嗤笑一声,根本懒得答他这个问题:“你这段时间抄了些什么?”
埃米特坐在旁边书堆上,认真汇报了一下近期的工作:“一本菲利克斯·阿特利的《马阿特河之旅》,一本未知作者的《皮囊》。游记内容里提到了您给我看的书以外的第十二章 ……”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霍维尔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霍维尔脸上神情有些凝重:“这词别再提了。”
埃米特见状心里也有些不妙的预感,他问道:“第十二章 ……不能说吗?”
霍维尔点头,他探头看了眼外面,而后从柜台绕出来关好门,这才走到埃米特旁边,压低声音说道:“第十二与我们现存的秩序相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从代行者那也能知道,这事连司星者都不愿意提。”
“代行者?”
“司星坐下十二名执笔,执笔之下十二位代行,祂们是法则的执行者。听说祂们也在盯梢关于第十二章 的事情。”
埃米特感觉有点悲凉,明明是一个密教应当可以合法的世界,结果自己好像还是歪进了可能被捉的部分。
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事。对了,如果一个人的腿全都折了,可能会因此而死,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吗?”
霍维尔沉思了片刻说道:“可能有些仪式可以,或者一些代行者也能。”
埃米特眼神一亮:“什么仪式?”他直接忽略掉了代行者这条路。
霍维尔一摊手:“我怎么知道?更何况就算普通仪式也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做的。我是前第一章 的人,别说莫卡这座城市,你看整个叙洛都找不出来一个第一章教主来帮你。”
……这倒也是,因为霍维尔知道的多,他也总是容易忽略对方其实只是普通人这件事。
埃米特又叹了口气:“好吧……代行者的话…这种怎么找啊?”
霍维尔非常诚恳地告诉他:“我不清楚。”
都靠不住……
埃米特摇头,从书上下来,抱起一小堆书说道:“看来恐怕没办法了,我一天搬一点吧霍维尔先生。”
“随你。”霍维尔一挥手,示意他随便。
埃米特抱着书上了楼,心里却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了多少。
要不然还是送人去截肢?至少这个钱他应该能想办法弄到。人看着状态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好好照顾应该也没事。
只不过……还是不甘心。
普通人是不行,普通教徒也不行,但既然他都已经可以迈步进入那违背秩序的第十二章 了,作为教主学几个仪式不过分吧?
埃米特回房之后就往床上一躺,当场切号进无法被人看见的“灵魂出窍”状态。
他没时间等。
现在到必须要夜闯“老东家”伯尼男爵庄园“学习”的时候了。
霍维尔熄了灯,准备上楼休息时,却忽然发现刚才以为关好的门并没有关好,还留有一道较宽的空隙。
他摇摇头,只以为是自己没注意到,将门关好后这才上了楼。
而溜出去的埃米特就在这会工夫里不顾形象地一路跑到了伯尼庄园门外。
这里看守并不严格,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庄园灯火通明,仿佛为客人留门一般。
他们走的时候还没这样。
埃米特很快想到了他们离开时塞西尔管家说的那些话,这可能是为了迎接伯尼男爵而特意亮起的灯。
他有些担心自己这副模样会在光下显形,惊动某些人。只是现在已经走到了这,空手而归显得有些亏,更何况伯尼庄园的人不多,完全可以尝试一下避开所有人。
在门口隐蔽的角落观察了一阵,确定门口没有守人后,埃米特偷偷从正门溜了进去,甚至路过擦得锃亮的银质器具时还特意照了一下。
里面完全没有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应该不会被人看见。他心里暗暗想着,依旧小心行事,一路来到了书房。
书房今天没有锁,好像也刚刚打扫过卫生,推开门进去后埃米特注意到,先前随意堆积在地上的书籍都已经被整齐地摆放归位,三张桌子旁边分别安放了小书架用以存放他们准备抄写的书籍。
正在抄写的则是和稿纸一起整齐地放置在桌上。
他自己负责的书可以等明天白天来时在看,夜里得先去看看默林和贝西需要抄写的内容。
埃米特先到了贝西的桌后,从小书架里抽出两本看上去就十分破旧的残卷。
他不想搏这种难度相当高的书籍,可眼下时间不多,他也不敢将书直接拿去“研究”,万一又一吞吞好几天,贝西估计也会容易遭殃。
埃米特从自己书桌上拿了字典,席地坐在贝西的书架后,挑了本稍薄的就开始翻阅。
然而事实比想象得更难,也更加容易失望。
在艰难地对照词典翻阅了一段时间后,他意识到这本用词古老的簿册很可能只是一本诗集。
当然其中或许是有所暗示,但那得通过研究才能去领会到其中更深层的一些东西。
痛苦地钻研了大半宿后,埃米特抬起头一看,时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
第二本还没开始翻阅,时间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下去了。
还是高估了自己。
埃米特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得抽空去见费舍尔一面,得做好两手准备,实在不行就早点把人送去截肢。
盘算好后,他将东西都归回位,准备离开回去换号。
然而刚将东西放好,外面走廊从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
尽管知道没人能看见自己,对方也大概率不会推开门,但埃米特还是有种当贼被捉包的窘迫感。
他有些慌张地扫视了一圈书房,而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在自己平时使用的书桌前盯着门的方向。
不躲了,埃米特破罐子破摔地想,这里也没什么好躲的地方,他试验的那次没有被人看到,这说不定也是另一次试验机会。
如果这次依旧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皮鞋的脚跟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庄园内似乎连风都静止下来,只剩下这脚步响在他耳边。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书房门口。
随着“吱呀”一声响,走廊处的光照到了书房深褐色的地毯之上,两道人影也随之出现在书房中。
埃米特的心跟着吊上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门的方向,放在桌上的手摁得指尖泛白,准备一有不对撒腿就跑。
至少跑路这方面他还是有那么点信心。
稍后一些的那个身影似乎正准备去开灯,靠前那个却抬了抬手,示意不必。
而后,后面一些的那个便低声说道:“抄写好的抄本已经放到了您房间旁边的书房内,这里是抄写员们工作的地方。”
这是塞西尔。
“我知道。”压得略低的男声答道,听上去有些冷漠。
那人也没管塞西尔,缓步朝书房内走了进来。
对方的身影也逐渐在埃米特眼前显露。
那是一个有着灰白色长发的青年,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用红色丝带松松地系住。面容出众,气质不凡,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有几分桀骜。
他身上穿着长而厚重的风衣,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青年扫视了一圈书房,目光掠过埃米特,却未在这个“突兀”地站在房间中的人身上停留任何。
应该……看不见,埃米特心里稍微放下来些许,但仍有担忧。
只见青年在书房绕了一圈,踱步来到他身前,与他就隔着一张桌子,目光则是落在埃米特脸的位置。
埃米特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如同宝石却又比宝石显得更为残忍。
不是宝石,那应当是血染色过的水晶,是比野兽还显得危险的目光。
他知道对方只是好像在看他,而目光应当是落在别的什么上,但埃米特不敢回头去看,只是如同虚张声势一般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画像在前几天出现了问题。”莫约是注意到对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塞西尔出声解释道,“非常抱歉,主人,我似乎因为什么行为而令司星者感到厌恶了。”
男爵将手放在桌上,与埃米特的手只有一指之隔。
“的确。”他毫不留情地说道,“少做多余的事。”
塞西尔噤声了。
男爵没有再多停留,他从怀里取出一样物品,犹豫了片刻后放置在了埃米特桌上。
接着,他又看了眼画像的方向,这才从书房离开。
随着门关上,埃米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擦了一把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汗。
刚才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暴露了,一直到最后那个气势颇为吓人的男爵也没对他这个唐突站在这的人发表任何看法,这才彻底将心放下了地。
不过就算没看到也够吓人的,看来他们这个顶头的“东家”不怎么好相处。
埃米特将视线从门转向自己的桌面。
刚才男爵留下的物品是一把银质的拆信刀。
说是拆信刀,但形状上更像是剑,同时也更接近翻书杖的作用。它的刀刃并不像普通刀那样锋利,切割书页和信封却已经足够了。
整个拆信刀看上去十分精致,刀身中间蜿蜒而下着一条银色的蛇,在蛇的鳞片之间似乎还有着缕缕的其他细小的东西,蛇头两侧则更甚。
毫无缘由,埃米特联想到了曾经在书房内看到过的那幅画。这条蛇纹给他的感觉也是某种“图腾”,在象征什么。
只是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将整个拆信刀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放回了桌上。
如果对方是要给自己,那明天再来拿也不迟,不急这么一会。如果不是给自己,那现在拿了只会更麻烦。
埃米特又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赶回去他还有空睡一小会,接着就需要起床去买点早餐果腹,开始今天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有些突兀的经历,他忽然对将要见男爵的事感到了些许紧张。
埃米特晃了晃脑袋,深吸了口气,不再多想,立刻动身原路返回。
回去比过来还要顺利,庄园的灯几乎都已经熄灭,行走在黑暗中反而给了他一种安全感,就好像黑暗可以掩去一切。
但当回到霍维尔书店门口时,埃米特对着锁死的门有些呆滞住了。
他没有钥匙,更何况这是从里面锁上的门。
埃米特又将视线挪向“谈话”那个方块,倒计时还有一个多小时就结束。霍维尔要不然通宵,要不然就九点后才起床,等他起床自己一定迟到。
但这个倒计时结束……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能……也试一试了。
埃米特和倒计时又开始干瞪眼起来。
在周围人声活动越来越多,但无论谁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时间里,方块上显示的数字终于归零。
霍维尔书店二楼角落房间。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坐起了身。
他脑袋还有些发懵,低头看了会地,而后才回忆起昨夜的经历。
真是……倒霉。
埃米特嘀咕着,换好衣服准备洗漱一下就立刻赶去男爵的庄园,今天没时间给霍维尔准备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