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鹤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能有什么问题?你怀疑我在你房里装摄像头?那么没品的事我可不干~”
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还挺理直气壮,安朗回头和D对视了一眼,他们本以为公司把这么豪华的房子给他住,又大肆庆祝,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看张小鹤这个反应,难道他们猜错了?还是说张小鹤对此毫不知情?
安朗手插在裤袋里,随意溜达着:“我不是指这个,我听说,房子有点问题,是不是……出过事?”
“出过事?”张小鹤眼珠子乱转,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拍过鬼片吧?!不是吧?你一个年轻人也忌讳这个?”
“拍过鬼片?”
“我说安朗,现在都什么年代啦,你还这么迷信?”张小鹤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的凑到他耳边:“房子嘛,是用来当布景拍过一部鬼片,但是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是,有的人是会觉得忌讳,但咱们都是无神论者,没那么多讲究,再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人不惊,你说是不是啊?”
安朗张嘴刚要反驳,张小鹤又接着道:“是,新房子一直空着是不好,但咱们的‘温居饭’也请过了,就算有什么不干净的也早被吓跑了——你看公司这么为你着想,房子就算有点小毛病,但毕竟地段在那,环境在那,能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也没有啊!”
他嘴上嘻嘻哈哈的,但句句都在暗指安朗矫情,有大房子白住,又给你庆祝过了,现在找什么后账?
D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就听安朗不疾不徐的驳道:“张总,我还什么意见都没提呢,您就这么多话等着我?”他微微侧身,和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语气也冷了一些:“我是没做过亏心事,谁敲门我也不惊,但这不是敲不敲门的问题,是有没有‘内鬼’的问题,我人现在住在里面,至少得知道这房子的底细是不是?”
“咳,你这话说的……”张小鹤被堵得一呆,他尴尬的去摸烟盒。
安朗追问道:“鬼片叫什么名字?”
“鬼宅遗恨。”张小鹤摸出一支烟。
“郑佑彬演的?”安朗皱眉。
“你怎么知道?”张小鹤很惊讶:“这部片子特别小众,压根就没上映也没宣传过。”
“几年前的片子,没上映也没宣传过,但我随口一问,您立刻就说出了名字?”
“我……”张小鹤把烟点着,重重的吸了一口,才道:“我对它印象很深,那是因为拍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公司也因此赔了一笔钱——事情还是我去周旋的。”
鬼宅遗恨,女主是聚星当时力捧的一位花旦,丁兰,冶艳挂,拍这部片子是想扭转路线,不想再走性感风。公司为这部片子的投资不可谓不大,请了国外的导演来执导,连布景都不在棚里,而是在这栋汇豪苑A-11实景拍摄,郑佑彬当时还是新人,但整体素质被誉为新人里最拔尖的一个。
说是鬼片,但其实是一部中国版的人鬼情未了,主线是讲感情,但最后男女主角人鬼殊途。
丁兰饰演郑佑彬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因为学业原因暂时分开,但是男主回国后却听闻女主已遭意外的噩耗,从此阴阳两隔。
男主几经辗转买下一座房子打算在此终老,却意外的房子中发现女主曾居住过的痕迹。
午夜梦回,女主与他梦中相会,几度春风后,男主却感觉身体倍加疲累,夜晚的幽会渐渐成为一道道催命符。
与此同时,房子也开始出现异常,先是在固定地方开始出现霉斑,无论怎么粉刷装饰都无济于事,接着是成群的虫豸出现在浴室,然后是……
只是看这影片简介安朗就觉得有点渗人。
“那个,您说的意外是指什么?”
“意外嘛,”张小鹤苦涩的吸了口烟,“女主疯了。”
这个答案安朗完全没想到,“怎么会疯呢?”
“不知道,医院的诊断是精神分裂,或许她本身就有一点轻微的抑郁,但大家都没当回事,演员嘛,演技好的都有点疯劲,太全情投入一个角色,没法完全抽离出来……哎,我不是演员,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没拍完她就退出了,公司还赔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和疗养费,丁兰她妈可是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五百万,哎呀你知道那个时候公司刚起步——”
安朗打断他:“那个演员,丁兰,她现在?”
张小鹤苦笑:“现在?谁知道呢,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退下银幕,谁管你现在怎么样。”
又吸了口烟,张小鹤续道:“因为这个事,公司把这部片子压下了,既不宣传也不送审,估计也是觉得……晦气?”
“等等,女主都退出了,片子是怎么拍完的?”安朗问道。
“硬拍呗,那是郑佑彬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他不甘心,硬是和导演编剧一起改着剧本缩短了时长勉强拍完了。”
烟雾缭绕下,气氛十分黯然。
自觉没什么问题要问了,安朗向张小鹤借走了鬼宅遗恨的母带。
在回去的路上,《鬼宅遗恨》的母带被扔在座位上,安朗与它隔了得有一米,车子一个急转弯,碟片滑到地上,安朗赶忙去捡,捡起来还想扔回原处,但又怕碰坏这珍贵的玩意儿。
“这上面又没有鬼,您在怕什么?”D忍不住道。
“乱讲,谁说我怕了?”安朗头也不回的斥道,“我就是觉得,觉得……你看这个在张小鹤办公室放那么多年了,上面全是灰,我这身西装很贵的,弄脏了还要干洗……”
D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嗯,你说的有道理。”看了看窗外的景色,他问道:“这是回汇豪苑吗?您确定要在那看这部片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安朗这才反应过来,他借这个母带就是要看一看的,但是真的要在它的原拍摄地、现疑似闹鬼的地方观看这部鬼片吗?这不是找事吗?
“不不不,小王,不走这条路,咱们去……咱们回富朗吧!”安朗赶忙叫小王掉转方向。
“哦!”小王开始寻摸能掉头的路口。
“恩,富朗合适,都搬空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最适合看这种电影。”D平静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你说去哪看?!”
D略加思索,说出一个地点,安朗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为什么?”
“因为适合。”
D的电话打来时郑佑彬正在拍一场激情戏,对手是顾明玉。
此激情非彼激情,只是戏中两人因为某件事产生分歧,争执到激动处大打出手的一幕,动作戏最好要一气呵成,如果反复NG不但演员体力不够,情绪也会大打折扣,因此现在大家都很安静。
电话设置的振铃,来电时只有负责保管郑哥手机的薇薇听到了,她知道在这个当口即使是郑佑彬也不该接听私人电话,她只看了一眼来电人,然而这一看就不得了。
来电:我的酷帅小宝贝
这是薇薇给郑佑彬做私人助理的第五个年头,她帮他接过无数通电话,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联络人的名字如此羞耻,羞耻中仿佛还蕴含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喜好,这会是谁呢?薇薇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安朗那张白皙俊秀的脸蛋。
电话还在震,薇薇强迫自己从这样那样的遐想中回到现实,电话当然不能接,但是有必要在拍摄结束的第一时间通知郑哥。
她举着手机走到场边,现在正是胶着的一幕,郑佑彬用一条手臂箍着顾明玉的脖子,后者正费力的试图挣脱,他一只手下滑要去够腿侧藏的匕首,郑佑彬察觉到他的意图,用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两人现在为同一位大佬卖命,俱是利落的打手装扮,在紧身劲装的包裹下,两条同样修长富有力度的躯体交叠在一起较劲的姿态非常养眼。退去翩翩侠客风的顾明玉演这种黑帮打手也别有一番风情,他故意蓄了些胡茬,中和了他原本略偏儒雅的气质,演技飙上来,眉眼中也全是狠厉,两人现在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眼中都有些充血,脚下是未加装饰的粗糙的砖路,背景是暗夜下一片形状奇诡的自建房……这一幕十分激情,也十分性感,不得不承认,如果按原计划找安朗来演,至少这一幕就拍不住这种味道。
“啊——”
“松手!松手我今天就放过你——”
郑佑彬箍着顾明玉转了一个方向,两人变成直面镜头,摄像机这时缓缓推近,从远景到特写,这一幕要求一气呵成,现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两人的较量还没有结束,顾明玉坚决不服软,僵持下去只会被郑佑彬勒死,郑佑彬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将对方一个过肩摔狠掼到地上。
“OK!!”导演终于喊道。
“呼——”这一下摔的可不轻,实打实的砖头地,顾明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口吸气,虽然只是演戏,但情绪是投入的,动作也是真实的。
“太棒了——”
“精彩精彩!”众人也随着吁出一口气,鼓起掌来。
郑佑彬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朝地上的男子伸出手去:“辛苦了。”
顾明玉和他的目光撞上,随即笑了笑,他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对方手指的刹那,只见那人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原本要拉他起身的动作就变为敷衍的轻拍,然后大步走了开去。
“谢谢……”顾明玉呆怔着把这两个字说完,手指还残留着那一触即分的感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大长腿绕过自己径直走向场外的助理。
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坐起身,他叹了口气,觉得挺累的,被狠摔过的后背还真他妈疼。
借由擦汗的动作他看到郑佑彬只是急于接听一通电话,不知那边是什么人,郑佑彬一听见对方声音就喜笑颜开,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D挂上电话后,迎接他的是安朗不安的目光。
“他不高兴吧?肯定不高兴,哪有趁主人不在家去看鬼片的。”
D回想了一下电话里那人的态度,道:“我觉得他没有不高兴。他还告诉我放映室在底下一层。”
安朗的眼睛一亮:“还有放映室?这家伙也太奢靡了吧!”
D耸耸肩不置可否,朝那座独栋别墅的大门走去。
然后安朗就眼睁睁看他既不需要指纹也不需要密码就推开了那座豪宅的大门。
猜到安朗想问什么,D解释道:“一般的锁困不住我们,吸血鬼之间只需要一个正式的邀请。”
“哦。”安朗点点头,随着D走进了庭院。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浮夸。
郑佑彬简直是浮夸本夸了,那座玫瑰堡虽然奢豪,但毕竟是城堡,不豪华一点也对不住它的名头,然而这座房子比那座古堡不知小了多少倍,内部却塞得满满当当,到处充满了金堆玉砌的装饰品,连楼梯扶手都是水晶雕花的,安朗一进来就不敢乱动,生怕一个转身就碰掉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对你那么执着了!”安朗叫道:“他有收藏癖,他的藏品里缺你这个风格的!”
在如此豪奢的环境里,D的黑衣黑裤简直是洗眼的存在。
D也很无奈:“我保证,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这么没品。”
安朗点点头:“这地方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两人来到地下室,比起大厅,这里倒是格外的简洁朴素,宽敞的空间里只有放映设备和一张巨大的懒人沙发。
安朗和D同时呼出一口气,把碟片放进去后,两人在沙发里坐下,《鬼宅遗恨》的片名慢慢浮现在幕布上。
一开始他们还隔得比较远,但随着电影逐渐展开,安朗便蹭到了D的身边。
就像杜言语描述的那样,电影确实是精品,主角配角编剧摄影各个环节水平都在线,拍摄手法是纪实风,但拜剧情加持,看起来并不沉闷。
影片一开头男主就回国了,他的生活很不如意,找工作四处碰壁,情场也失意,这时他已经得知昔日恋人的死讯。
虽然剧情如此灰败,但片子的色调却没有刻意调暗,而是尽量采用自然光线,观众在看的时候很容易代入进去。
直到男主用很低的价格租到一座大房子,搬进新居的第一天应该是从影片开始到现在他最开心的时刻,音乐的基调也变得欢快,观众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但是在很多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男主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那些陈旧的血迹,那些起翘的墙纸接缝,那些密密麻麻的虫豸都给这段新生活蒙上了阴影,男主住了下来,然后继续每天出门求职,回家做饭的日子,直到某一天,从翘起的壁纸缝隙伸出了一只纤瘦的人手……
“啊啊啊啊啊啊——!!”
安朗一把抓住了D的胳膊,把头埋进D的身后。
D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假的,都是假的啊。”
安朗的声音闷闷的,一点底气都没有:“我知道是假的,我……我没害怕……就是她突然出来……”
“不是早就知道是这个剧情了吗。”
D很无奈,他刚转了下脖子,就听身后人连声大叫:“你别动别动别动——”
“你要是害怕我就关掉吧,不看也没关系的。”D柔声说道。
“我没害怕……我想看……”
“……”
接下来安朗全程用手捂眼,仅凭听觉欣赏完一部鬼片,末了,他放下手,叹道:“也不是很可怕嘛!”
“……”
“已经结束了?”门蓦然被推开,一丝光线射进来。
安朗再次像中枪的兔子般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是怎么了?”郑佑彬被唬住了,站在门外没敢进来。
安朗看清来人后,又羞又愤:“你来干什么?!”
郑佑彬懵了:“这不是我家吗?”
D站起身:“他只是刚看完恐怖电影。”
郑佑彬想了想,道:“鬼宅遗恨吗?”
安朗红着脸点点头。
郑佑彬看看他又看看D:“你们也感觉到那房子有问题了?”他把灯打开,“当初我一进去就察觉到了,也暗示过导演,但是没什么用。”
D:“听说拍戏时出了意外?”
安朗一副想听又害怕的样子。
郑佑彬看看他,道:“我们上去说吧。”
重新回到富丽堂皇的客厅,安朗立时觉得来这里看《鬼宅遗恨》简直是最英明的决定,不但能和当年的主创人员亲身讨论,还能一扫刚才观影留下的阴霾,现在他看什么都顺眼,连头顶那盏浮夸的不得了的水晶吊灯都那么可爱。
浮夸本夸郑佑彬换了一身浅灰色桑蚕丝家居服外披深蓝色天鹅绒睡袍在沙发上坐下,云淡风轻的谈起了当年那件事。
“当时一进去就感觉到屋子里有奇怪的气息,但是不常住人的屋子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我也没有多想,但是没想到丁兰会被影响得那样重……”
丁兰就是《鬼宅遗恨》的女主角,想要通过这部戏摆脱既定的性感女星的形象,她饰演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整部影片从头到尾她只出现在回忆里以及男主的梦里,她的妆容为了贴合角色也是贴近“女鬼”那一挂,虽然没有什么血淋淋的特效,但也皮肤苍白,眼圈青黑,即使在男主的春梦中也是如此。
“演员在拍摄中格外入戏是很平常的事,”郑佑彬一面回忆一面说着,“我就记得她越来越瘦,那一天……”说到这,郑佑彬突然停住,格外用力的看了安朗一眼。
安朗正听得投入,冷不丁被这一眼看炸毛了:“看我干什么?!”
“你住哪间卧室?”
“就是……”安朗还没想出具体怎么描述,只听郑佑彬接着说道:“是不是有大落地窗带露台地毯特别厚踩上去脚背都能陷进去的那间?”
安朗点点头:“怎么了?”他直觉感到不妙。
郑佑彬咂咂嘴:“我人生中第一场床戏就是在那间卧室里拍的。”
“啊?等等谁要听你说这个?”
郑佑彬接着道:“丁兰也是在那个房间出的事。”
“啊……”
郑佑彬闭上眼,语气中不无怀恋:“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裙子特别薄特别透……”
“等等,咱能一直说重点吗?”
“OK,OK。”
想当演员是郑佑彬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可能因为母亲的遗传,郑佑彬骨子里还是有主宰欲的,他喜欢被人膜拜的感觉,当下人类社会已经高度发展,没有战争疾病的困扰,娱乐业蓬勃发展,什么工种能既享受纸醉金迷的优渥生活又能站在台前享受人们顶礼膜拜的热切目光?
当然是当明星啦。
郑佑彬进入演艺圈很方便,他天生一张俊脸,还自带邪魅光环,甫一出现在屏幕就引起人们的关注,在若干部偶像剧中饰演了数不清的男二号之后他接到了聚星递来的本子,一部恐怖片:《鬼宅遗恨》
作为新时代的吸血鬼,主役一部鬼片,简直是顺水推舟的事。
2010年六月,《鬼宅遗恨》在汇豪苑A-11开拍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事情发生时是一个夜晚,那天要拍床戏,这是全片唯一的一场床戏,地点就是那间地毯超级厚的主卧,这场戏要要达到亦真亦幻的效果,要让人感觉这既是一场虚无的春梦,又是夜半艳鬼私会的一场交欢。
于是郑佑彬和女主丁兰一会在床上缠绵,一会又翻滚到地上,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拍床戏,但他毫不怯场,虽然他更爱美男,尤其是那种有点青涩的俊俏小子,例如片里另一个小配角,他就很爱逗他,每次把人撩得满脸通红他就觉得特有成就感。
但这场戏拍得很不顺利,原因出在女主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以性感风出道,床戏经验丰富的丁兰,这次不是忘记动作就是忘词,其实异状在那时就已初现端倪,如果大家都能警醒一点,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
这场戏终于拍完,已经是半夜了,大家都累得够呛,尤其女主角,一身汗水,薄薄的棉布睡裙更是被汗水透得紧贴在身上,导演一喊结束,所有异性工作人员包括郑佑彬都立刻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位贴身女助理。
他记得很清楚,大家聚在楼下休息,导演一根烟还没抽完,就听见楼上传来的尖叫。
那是几乎刺穿耳膜的高分贝叫声,根本分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他们第一时间冲进房间,看清了房内景象后,脸色骤然变了。
只有地上一件鲜红的衣服十分扎眼。
冲入鼻端的是浓郁的鲜血味道,郑佑彬只怕是第一个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红色衣服的人,那原本是一件白色的衣服,是丁兰身上那件特别薄特别透的白色睡裙,现在它已被鲜血浸透,
是谁的血?那人得流多少血?他还活着吗?
“卧槽,衣服上的是血!”有人喊道
“丁兰,丁兰呢?”
“大家别动,保护现场——我报警!”
在女助理的尖叫声中,几个大老爷们都乱了套,谁也没注意到郑佑彬已经以非人的速度朝大敞着的落地窗冲去。
窗下躺着一个人,正是浓郁鲜血味道的源头,不是丁兰,而是那个一逗就脸红的年轻后生,这些年过去,郑佑彬依然记得那因失血过多而白得过分的脸,他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伤口像一张破烂的嘴,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他,他得救了吗?”听到这,安朗忍不住揪心。
郑佑彬点点头:“那件衣服上的血并不是丁兰的,而是他的。”他当时什么都没想,抱上那男孩就朝最近的医院飞去,幸亏那是一场夜戏,别墅区行人又稀少,他没有被人发现行踪。
“衣服上的血是他的?他的血为什么会染在丁兰的衣服上?”安朗问道。
“这也是最古怪的一点,他是被丁兰刺伤的,但具体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丁兰在那之后就疯了,而那个男孩……”说到这,郑佑彬停顿了一下,才徐徐说道:“我抹去了他的记忆,所以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啊……那他现在还在圈子里吗?是谁?”安朗问道。
郑佑彬摇摇头:“我早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我见过的人那么多,哪能个个都记得。”
当夜警察来了,在花园里找到已经陷入疯狂的丁兰,她浑身赤裸,身上满是被植物刮伤的细碎伤口,最恐怖的是,她被找到时正举着一把园丁用的锄头疯狂的在地上乱刨,力气大得出乎寻常,脚边堆满了被她刨成两半的石块,土块,植物的根茎,以及一只野猫。
可见那男孩当时承受的是怎样可怖的伤害,难怪郑佑彬要抹去他的记忆,不光为自己,也为这个男孩。
丁兰被鉴定出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而免去一切蓄意伤人的指控,公司还赔了她家人一大笔钱,而那个男孩因为被郑佑彬抹去了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安朗只觉浑身僵冷:“是在外面砍的人,为什么血衣会在屋里?”
郑佑彬道:“官方说法是她伤了人后被喷溅上鲜血,觉得不舒服就随手脱了甩进屋里,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
安朗瞠目:“都精神分裂了,还会觉得不舒服?”
郑佑彬苦笑:“精神病人的思维逻辑,谁知道呢。”
丁兰当时那个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脱掉湿衣服只是习惯使然。
“她为什么要刨地,那下面埋着什么?”
郑佑彬摇头:“警察把整个庭院都翻起来了,什么都没发现。”
“最后就这么结案了?你们还继续在那拍?”
“案是这么结的,但房子被封起来了,你看后来出现的内景都是原先拍的里面剪出来的,一些近景就是后搭的。”
安朗了然:“哦。”
影片中有限的镜头里,女主丁兰秀美可人,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说疯了就疯了,一个正当年华的女星,到头来,被人津津乐道的居然是她一生中最不堪的一幕,也幸好她疯了,对这一切无从知晓。
气氛黯淡下来,D始终没有发表意见,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郑佑彬突然说道:“其实我觉得聚星还算有良心,你们看,这部片子是我第一次主演电影;第一次拍床戏;这么多意外,有人发疯,有人见血,这还是一部恐怖片……这些因素加起来,即使不吹不炒也能大赚一笔,聚星居然连公映都没公映!”
一直没出声的D却道:“我却觉得这是一种心虚。”
“为什么?”郑佑彬看向他。
D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面前的空处,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查了他们的交易记录,房子在拍摄之前就有问题,成交价低得令人发指,这座房子可能是座凶宅,在凶宅里拍鬼片,初衷就是想投机取巧吧。”
安朗不解:“可如果为了博噱头,最终也没有公映啊。”想了想,道:“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郑佑彬摸着下巴:“良心发现吗?有道理。”说着,他踱到安朗身边,在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内拍拍对方的头顶:“所以你知道乔迁宴那天你没请我也要去的原因了?那座房子,我可是印象深刻。”说完,瞥了D一眼,讪笑道:“哈哈,不过你有D嘛,也不用担心。”
安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郑佑彬:“你不会以为在知道这些事后我还能在那住下去吧?”
郑佑彬不解:“你原来那么破的房子都住的下去,这有什么!?”
安朗无语:“我觉得我不太了解你们吸血鬼的思路!”
“这不是已经了解了吗?”门铃在这时响起,郑佑彬拿起门锁遥控操作起来,“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我的厨师到了。”
关于这段辛密的讨论看似已经告一段落,但是D的神情依然冷如寒冰,安朗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般人听完只会觉得害怕或唏嘘吧,当然D并不是一般人,安朗敏感的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是原来从没出现过的……愤怒?
D很少暴露情绪,所以安朗也不确定自己的揣测准不准确,而且当他们在餐厅里落座后,D就一切如常了。
虽然吸血鬼本身对食物并没有什么热爱,但郑佑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享乐主义者,他装人装得很敬业,每天到点就有厨师上门来制作食物。
香煎鹅肝,寿喜牛肉锅,糖三样,蒜汁茄泥,焗蟹煲……眼看着一道道酸甜咸辣哪都不挨哪的菜流水似的呈上来,安朗大呼浪费。
“不是说吸血鬼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偏好,不吃也饿不死吗?”
郑佑彬将餐巾垫好,很有贵族气质的提起刀叉:“是饿不死,但形式还要有。”
安朗把每样菜都尝了尝,味道真不错,嘴里嘟囔着:“既然对食物没兴趣,就别浪费,D就从来不乱吃不喜欢的东西。”
“哼!”郑佑彬不屑的抬起下巴,然后优雅的站起身来到冰箱旁:“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嗯?我怎么会不知道?”安朗停下动作。
郑佑彬看向D,投去一个堪称挑逗的微笑:“要不要来一杯?冰镇的。”说着,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安朗一眼。
“靠,你不会吧……?”安朗猛然意识到冰箱里是什么。
果然,下一秒就见郑佑彬从冰箱里拿出一大扎玻璃器皿,里面装满了浓郁的鲜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郑佑彬轻轻摇晃那桶东西。
安朗觉得很恶心,还有点恐惧,刚才吃下的食物现在开始在胃里翻腾,他惊恐的看向D,后者居然陶醉的眯起了双眼,然后朝郑佑彬轻点下巴:“那就来一杯吧。”
“你你你——”安朗捂住嘴,眼睁睁看着郑佑彬斟满了两只红酒杯,然后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D。
“你真的要喝?!”对方是吸血鬼,吸血鬼最爱喝的东西是……他明知自己不该阻止,但是……
“不然呢?”D看向他,眼中也酝酿着笑意,说着,把杯子递到安朗面前,“你不尝一尝吗?的确很新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