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筱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半晌才缓过来，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闷到快窒息的胸腔涌入空气，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在黑夜中对上了一双眼睛。
顾烆不知什么时候，裹着自己的被子偷偷躺到了他旁边。
顾烆现在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睡着了就雷打不动的人，在他惊醒后就也醒了，暗夜中定定看着他，眼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筱有些混沌地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做噩梦了？”顾烆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沈筱有了些真实感，哑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烆讪笑了下，“那个，我梦游了。”
沈筱自然不可能信，这人梦游怎么还会记得带个被子躺到他旁边。
两人在暗夜中对视着，沉默了会儿。
“其实，是担心你睡不好。”顾烆正色了点，声音变得很温柔。
这样的顾烆是陌生的，但沈筱又莫名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经顾烆也总是这样靠在他的枕边温柔关心着他。
明明顾烆这人，以前张扬又中二，完全和这两字无关。
“你要是不想我在这儿，我就先回去。要我给你拿半片安眠药吗？”顾烆说着，想起身。
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他回头，看着手腕上那只布着层薄薄冷汗的白生生的手。
是沈筱本能拽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同时停住。
沈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场噩梦就一时失控到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他不想松开，好像松开就会回到那场漫长的极具真实感的噩梦里。
顾烆看了沈筱一会儿，躺回了一边被子里，直视着他，温声说:“睡吧。我在。”
沈筱喉结动了动，最终贪恋着这种感觉，借口着反正是一人一床被子，在顾烆身边睡下了。

沈筱又做了一个梦。
在浴室缭绕的热雾和朦胧的暖色灯光中，他眼镜掉在地上摔碎了，浑身湿透得狼狈，领带和白衬衫的领口松垮半解，不复平时的斯文规整。
也完全没了那些时候的冷僻克制。
他在顾烆扶住站不稳的他时，竭尽所能地贴向对方，仿佛生怕顾烆会重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唇甚至讨好地，笨拙地落在顾烆的领带上，喉结、下颚和唇角上。
顾烆别着脸僵硬地躲避，说了什么。
他张开口，也好像在顾烆耳边对顾烆说了什么。
顾烆突然把他抱起来抵在了墙上，吻铺天盖地袭来……
沈筱早上醒来时，对上的是顾烆放大在眼前的英俊立体的眉眼。
顾烆跑进了他被窝，还把他搂进了怀里。
他坐起身。
顾烆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向他。
沈筱开口时，竭力镇定才没让剧烈的心跳把语气顶得荡起波澜。
“你不是说，你现在睡觉很老实吗？”
顾烆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神态慵懒散漫，眼底透着点笑意。
“确实老实很多啊。我可没有像以前一样压到你，让你睡得不舒服。”
沈筱想反驳，但一刻也没法和顾烆呆在一个被窝里，起身出被窝。
“哎，等等。”顾烆立即去拉沈筱。
顾烆睡在外面，沈筱要下床就得从他这边过去，他这么一拉，沈筱直接被拉的趴坐到了他身上。
室内打空调，两人就只盖着床空调被。
薄薄的被褥根本无法遮掩住两人之间的反应，尤其是顾烆的。
沈筱身上本就大了一号的黑色睡袍还因为这个动作松垮了很多，锁骨胸口露出大片，从顾烆的角度简直春光无限。
“……”顾烆放在沈筱手腕上的手收紧，锋利的喉结滚动，沈筱没敢去看顾烆的表情，挣开他下了床。
沈筱在洗手间洗漱时，冷白的脸颊和耳廓还是蔓延着红，脑子里充斥着乱麻似的混乱思绪。
他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在梦里，怎么会主动对顾烆做那种事？
还有刚刚……
明明男生早起出现那种反应其实很正常，顾烆也已经那样了，他反应是不是大了些，顾烆会不会发现什么？
沈筱从洗手间出来时顾烆已经洗漱好了。
顾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反而神采奕奕，“洗好了？刚刚就想和你说了，我昨天让人给你准备了衣服，放你房间了，你回头别忘记换上。”
沈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看来顾烆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以为他是尴尬才跑开的。
想来也是，就算顾烆再细心，在不清楚他取向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想到更多。
沈筱回到房间，换上顾烆给他送来的衣服，是他习惯穿的白衬衫黑裤子，大小正合身。
他穿好衣服，取过眼镜架上，再去见顾烆终于不再那么尴尬。
下了一夜的雨，早餐时天还是阴的，餐桌上方的三头吊灯打开了，照得餐具格外光洁。
沈筱尝到小米粥，做的很清淡，只放了一丁点的糖，可能是做饭阿姨被顾烆叮嘱过了，按照他的口味做的。
他打量了眼顾烆，顾烆吃得挺香，显然对淡口的饮食适应良好。
沈筱收回视线，又垂下浓黑的眼睫，兀自思忖着沈雅箐现在消气了没有。
“确定不和我说你遇上什么事了吗？”顾烆悠悠问了句。
沈筱沉默着。
顾烆无奈一笑，“好吧。”
沈筱静静吃过饭，把手机拿出。
“做什么？”顾烆问。
“我要回去了，联系下人去公寓那边开锁。”沈筱边说边在通讯录里翻找着号码。
“那你用不着打电话。我们直接回去就行了。”
沈筱指尖一顿，“你不是说忘记带钥匙了？”
“我只是说忘记带你的钥匙了。”顾烆说完，从裤兜里摸出个钥匙，钥匙扣上面挂着个和平鸽似的小白鸟装饰物。
“我配的这串还在身上呢。”
沈筱：“……”
沈筱本该先质问下顾烆昨晚糊弄他的事，但现在顾烆配钥匙的事更让他在意。
他微凝起眉，“顾烆，我没说你可以配。”
顾烆将长而骨感的手指穿进金属环里，晃着手里的钥匙串笑得吊儿郎当，“你也没说不可以啊。”
沈筱知道和顾烆讲道理讲不通，伸出手想直接把钥匙拿过去，顾烆眼疾手快把钥匙一收。
沈筱不喜欢和人用肢体争执，停下了:“顾烆，我现在说了不行了，还我。”
顾烆见状，耷拉下眉眼:“筱筱，我以后还想去你那儿呢。你看，我家还有个你的卧室，你那儿留我个地铺怎么了？”
沈筱一时没吭声。
从昨晚到现在，顾烆一直照顾着他，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正因这样，他才更需要和顾烆拉开距离。
他现在正越来越离不开顾烆，还做了那样出格的奇怪的梦，他真不知道自己再继续和顾烆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沈筱推了下眼镜，坚决道:“不行。”
“筱筱……”顾烆还想再多说，沈筱打断他，“顾烆，昨晚你帮了我，之前你骗我的事就当抵消了。把钥匙还我。”
顾烆听了，也知道自己之前骗沈筱的事理亏，只好没再多说，悻悻把钥匙拿出来上交。
在沈筱准备动身回公寓时，顾烆跟上来，低声说:“筱筱，让我再去你家收拾下行李总行吧。”
沈筱没好再拒绝顾烆这个请求。
两人一同回到公寓。
沈筱一打开门，就看到玄关置物柜上正放着他的那把钥匙，钥匙扣上也有了个装饰，黄澄澄的一小团。
沈筱拿起钥匙扣放在手里端详，那黄色的是一个卡通的小太阳，上面绘着个笑脸表情。
“你不喜欢小鸟的，我就给你送了个别的，怎么样？”顾烆在一旁笑问。
沈筱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看着那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还是一时没说话。
顾烆已经去收拾行李。
沈筱站在一边看着顾烆收拾东西搬离小公寓，心里也好像逐渐空落下来。
他把钥匙收好，上前帮顾烆检查。
虽然顾烆比以前成熟了些，他还是习惯性地担心顾烆会丢三落四。
顾烆看了眼他，调侃：“别想我啊。我早晚还得过来。”
沈筱淡淡横他一眼，顾烆正经了些，脸上还是笑着的，继续收拾。
顾烆临走前，沈筱叫住拖着行李的顾烆，把书桌上的那罐薄荷糖拿过来递给他，“你买的糖落下了。”
“那是买给你的。”顾烆说完，不等沈筱推辞，一溜烟地走了。
沈筱站在门口愣了会儿，手指蜷了蜷，把那罐糖拿了回去。
顾烆离开公寓后，沈筱就开始着手处理沈涟的事。
他把所有的方案列出来，考虑了诸多因素，思来想去发现梦里那个很不怎么样的方案居然真的是现阶段的他的最优解。
沈筱含了个薄荷糖在嘴里，捏着眉心，正坐书桌前准备查询其中的门道，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沈筱顺手接了。
“筱筱。”电话那端传来沈涟的声音，透着局促和一点儿的激动与窃喜。
沈筱没回，冷着脸想把电话挂断。
沈涟察觉到了，忙说:“先别急着挂，我打电话来就是，就是想和你说，我这边有人借钱给我治病，不担心用钱了。”
沈筱顿住了，眯起眼。
沈涟那种人能有什么人愿意借钱给他？
沈筱第一时间想到了顾烆，但沈涟说钱是自己的一个老姘头借的，沈筱便只当做是沈涟的那些烂桃花里终于破天荒有了一个顶用的，没再多想。
沈涟的事一解决，沈筱终于可以安心地回归校园生活，继续为竞赛做准备。
月考眨眼间也要到了。
老马在班会课一提，罗小螃等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登时都哀嚎起来，甚至已经低声商量起作弊和装病弃考了，被顾烆用眼神威慑得态度立即端正不少。
“都干什么呢？之前让你们学习是白学的，打起精神来，这次考试都必须好好考啊。”顾校霸拍拍桌子，厉声动员着小弟。
看了眼沈筱，他又温声唤：“筱筱。”
“嗯？”沈筱从书上抽神，暼向他。
顾烆凑过来，笑得像只大金毛，沈筱觉得如果顾烆有尾巴那么一定已经摇了起来。
“要是我这次月考考好了，能把我之前配的那把钥匙奖励给我吗？”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等月考后，他就要去参加CEC竞赛的集训了，到时候顾烆就算来公寓也没多少时间和他相处，不如就用这个作为激励。
他淡淡回了顾烆一句，“看你表现。”
那一句话让顾烆打足了鸡血一样，比以前又勤奋了很多，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
他上厕所的时间，沈筱斜睨了眼顾烆刚刚正在做的卷子。
顾烆做的是填空题最后几题，已经有些难度，答案却居然都对。
他有些欣慰，正凝神准备再往后看，罗小螃从前排扭过身叫了他一声。
“筱神！”
沈筱收回视线，抬眼看他。
罗小螃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纠结了下才对沈筱嗫嚅着开口，“本来想瞒着的，后来想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吧。筱神，你看学校的帖了吗？”
沈筱很少会关注论坛，自然没。
罗小螃也知道，直接把手机举给他看。
【标题】震惊！这是校草的爸吗？他和个男的在干嘛呢？
镇楼图是几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的戴了口罩，捂得其实还挺严实，就是那冷白皮和过分精致的眉眼实在太吸睛，和另一个长相有些磕碜的男的在宾馆门口搂搂抱抱，有张图甚至被人摸上了腰臀。
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1L:上次在校门口看到，身上的风衣都没变，绝对是了。
2L:666好会玩。这是要和男的开房？
3L:你们说，校草不会也是吧？
4L:楼上放什么屁，筱神那么高冷，怎么可能？
5L:亲爹和男的搞，儿子真的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6L:吐了，都好恶心。
7L:有人真的是接受过素质教育的吗？懂不懂素质两字怎么写？懂不懂不了解就别乱说？
罗小螃看着沈筱沉下来的眸色，忐忑地安慰了下他，“筱神，你别听那些人瞎逼逼，回头烆哥他肯定……”
沈筱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出去了。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气味浓郁刺鼻。
护士小姑娘给病床上的男人换完药水时忍不住往那张脸上多看了两眼，正要往外走，对上了门口阴沉着张脸的男生。
那个护士被吓了一跳，看着两人长得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明显是家属，推着输液车快步走开了。
男生走进病房，垂眼盯过来，“沈涟，你想干什么？”
沈涟瑟缩了下。
当初豆芽菜似的小男孩早就出落成了身量高挑的少年，即便看着斯文克制，真正被惹到底线时那双结着冰霜似的黑漆漆的眼瞳沁出的戾气还是让人觉得冷入骨髓。
“我，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怎么了突然这么杀气腾腾的？”
“你跟人开房去了？你的钱就是这样借来的？”沈筱声线有些沙哑地逼问着他，因为情绪激动眼尾都泛起了层薄红。
沈涟咳了几声。
“筱筱，你误会了，我当时是以为没希望了，想找人同归于尽的。那个人，他，他就是个垃圾，以前一起玩的时候点头哈腰孙子似的，我落魄后说有困难找他借钱，不给我还羞辱我，我想着反正灯关了他看不出就同意跟他出来了……”
“他亏待过你你可以想别的办法还回去。你如果传染了他，有没有想过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要传染多少人？”
沈涟被训得低下头，“筱筱，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气上头了，我没真跟那人怎么样，你有个朋友把我拦住了。”
怕沈筱不信，他说得更详细了些，“就那天在学校门口那个帅哥。不信你可以问他。钱其实都是他借给我的！是他不让我说我才说是找我朋友借的。”
沈筱愣住了。
沈涟说的那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顾烆。
顾烆是什么时候，知道沈涟的事的……
沈筱暂时没心思想太多。
他对沈涟一字一顿地警告：“你最好活下去，以后你欠的钱自己还。”
沈筱从病房离开时，顾烆大步从门口冲了进来，“筱筱。”
沈筱迎面看到他，眯起眼，“来得正好，你跟我出来一下。”
“顾……顾烆？他姓顾？”沈涟瞪大了眼睛。
北城顾家的名头，沈涟作为一个做过生意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
沈筱没搭理沈涟的问话，带着顾烆走远了。
外面的天气还不错，顾烆和沈筱站在走廊里，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窗玻璃漫过来，笼了两人满头满身。
“我刚上个厕所你怎么就跑出来了？”顾烆率先开了口，“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跑？”
沈筱低垂下眉睫:“我没跟人有接触。”
顾烆放心了些，“我让螃蟹帮你请假了。之前还担心你的胃呢，刚好你来医院了，我们顺便一起去做个体检。”
沈筱看着顾烆对着他一通叮嘱，本想语气严肃点都严肃不起来了，不着痕迹轻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爸的事的？”
顾烆停下了，倒也不意外沈涟会卖了他，摸了摸鼻子回：“就之前，你不愿意说，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沈筱看着窗外。
从这里能看到楼下花园里的忍冬层，叶片在阳光下反着微光，风一吹便星星点点的闪。
这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沈筱还想问顾烆很多，比如，他出手帮忙时，正好看到沈涟在和一个男的亲热，不会觉得奇怪吗？又比如，看到帖子里那些议论的话会有什么想法……
但顾烆都已经追到这里，好像也不必多问了。
沈筱和顾烆一起从医院回去时，日光淡了些，沈筱看着两人的影子拖在地面上，朦胧模糊。
顾烆这么一插手帮忙，以后就算出国好像也很难和顾烆断了联系了。
沈筱推了推眼镜，看向远天。
罢了，其实也没必要非和顾烆断了联系。
到时候远在国外，他再怎么异样顾烆也不会察觉到了。
对顾烆的感情说不定也会越来越淡，淡到有一天，他可以神态自如地祝顾烆幸福……
医院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顾烆安心下来，把沈筱带回学校，一切又恢复如常。
放学时，罗小螃跑进了后门。
“烆哥，人给您带来了，怕您累着，今天是第一页的，明天再换第二页的。”
沈筱有些莫名，往走廊上看去，几个的男生正排成一排畏畏缩缩站在那儿，像是下水道里见了光的老鼠。
沈筱正有些奇怪，顾烆已经站起来，神态轻慢地晃过去了。
他的身高拔尖的高，肌肉线条并不浮夸，却隔着宽松的秋季校服都显出精壮结实的轮廓，往几个男生面前一杵气势逼人。
“就他妈你们几个在帖子里说沈筱闲话？”
顾烆规矩太久差点让人忘了他的校霸身份，这会儿一显出怒意，瞬间吓得那几人大气不敢出。
“现在还6吗？”顾烆问第一个男生。
“儿子随爹？你这么垃圾你爹也是？”顾烆怼第二个。
“同性恋恶心？”顾烆默念了一句，直接长腿一抬，上脚踹了第三个，踹得那本就腿软的男生屁滚尿流跌坐到地上，狠声问：“有他妈你这种是非不分以偏概全的败类恶心吗？”
顾烆挨个教训完人，往沈筱的方向示意了眼，“去，都他妈去给他道歉。”

沈筱微怔在座位上，看着那几人挨个跑过来给他道歉，然后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撒腿溜走。
顾烆手插校服裤兜斜靠着后门，在那几个人给沈筱道过歉后，挑眉看向沈筱:“现在心里舒坦点了吗？”
沈筱望向顾烆沐在夕晖中的线条锋锐却神色温柔的眉眼。
像顾烆这种钢铁直男，能不觉得沈涟那事让人反感就已经很让人欣慰了，毕竟直男嘴上再爱开玩笑，恐同的一点不少见。
但顾烆不止没有因为这种事跟他生出嫌隙，还会主动为他出气，说出那些话来。
沈筱压低眼睫，金灿灿的日光依旧流泻进眼中。
出国之后，他真的能忘掉对这个人的感情吗？
沈筱晚上回到公寓，利用闲暇时间少有的主动登录校园论坛去看了下。
经过顾烆一出手整顿，首页帖子的画风立即好了很多。
再没什么人置喙沈涟的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女生磕糖的帖子和个别呼吁大家尊重他人的帖子。
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下，沈筱侧目看了眼。
是沈雅箐发来的。
[这周末回家吗？]
简短的消息，意味着沈雅箐已经消气了。
沈筱给沈雅箐秒回了条消息。
沈筱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家。
也许是沈涟得到顾烆的帮助后，没有再去骚扰沈雅箐，沈雅箐见到沈筱时态度缓和了很多，简单问了他最近的学习情况和竞赛的事，只字没有再提到沈涟，之前的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一页。
沈筱周一回学校时，一大早有个女生守在教室门口等他。
女生长得挺精致漂亮，就是面部线条锐角过多，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她走到沈筱面前，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低头说了句“对不起”，跑开了。
罗小螃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又是和以前那些女生一样找筱神告白的呢，居然是帖子里说过筱神坏话的扛不住压力自己先过来了啊？”
鲍弘健也匪夷所思，“筱神可是名副其实的校草啊，又帅又有气质还品学兼优，在女生那儿不是比烆哥都受欢迎？居然还有女生看他不顺眼？”
“这就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人不喜欢吧，之前有个叫尤艳的不也好像刁难过筱神？”
“你们说，她们不会真把筱神当情敌了吧？毕竟筱神和烆哥确实太黏了些，再好的好哥们里都难找这样的。”
“屁！脑洞够大的。筱神那么高冷，最多也只能是烆哥黏人家吧？”
沈筱沉默着，尽力忽略议论声坐到座位上没什么表情地翻开书。
接连几天，顾烆让罗小螃揪出帖子里说闲话的人，挨个丢到沈筱面前给他道歉。
注意到沈筱性子冷懒得搭理那些人后，顾烆又让那些人统一写好认错信上交滚蛋。
当初在帖子里帮沈筱说话的，顾烆则很大方的让罗小螃送了红包礼物作为感谢。
那些人中不少都是烆筱的cp粉，什么都不收，只是想让顾烆多给她们发点糖。
顾烆当然不会吝啬，甚至拿这个作为借口死皮赖脸又黏起了沈筱。
经过顾烆闹了这么一出，校园论坛的帖子里不止没了议论沈筱的帖子，也不见了很多平时爱和人对喷的喷子id，画风清朗温和了很多。
首页飘得最多的热帖就是珩筱cp粉的帖子。
之前顾烆和沈筱关系缓和，cp粉队伍已经壮大很多，自从顾烆给沈筱出气以后，简直遍地都是磕糖的。
罗小螃例行巡逻了一遍论坛，只觉得神清气爽，对着顾烆溜须拍马，“烆哥，你终于重振雄风了！”
顾烆正边转着笔边刷题，闻声撩起眼皮瞅他一眼，“老子雄风不是一直在，非得收拾人才叫‘雄风’？”
罗小螃挠头嘿笑：“不是，主要之前烆哥您规矩了那么久，学校里不少人都差点忘了校霸是谁，个个准备自立为王了。”
他说完，又不禁慨叹:“话说，最近那些cp粉们磕得够真情实感的，已经开始开各种分析贴证明你和筱神俩是真的了，哎操，简直太好玩了。”
顾烆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烆哥，有人找你！”鲍弘健突然在门外唤了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走廊里正站着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很白嫩秀气的小个子男生。
顾烆起身，没怎么多想，去了走廊外面。
沈筱瞥见那个男生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点羞怯的光亮，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男生递给了顾烆一个信封，红着脸和顾烆说了什么。
“螃蟹，这也是喷过筱神的？长得小白兔似的，看着不像啊？”鲍弘健走进后门问了句罗小螃。
“当然不是，之前那帮垃圾早被收拾过了。”
“那这递的信……”
顾烆的几个哥们逐渐意识到什么，在后排哄笑起来。
“卧槽，牛逼！终于有男的敢给烆哥告白了！”
“之前烆哥太直太校霸，有人有心思也不敢，现在烆哥帮筱神出气，怕不是学校里性取向特别点的男生都得觉得烆哥不在乎这个，蠢蠢欲动了。”
“哈哈哈，是谁给他们的错觉，你们看烆哥那样？百分之两百都得拒绝。”
沈筱凝神看书，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却僵着，脑子里全是四周的动静。
顾烆进门时，看着后排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人，就近踹了脚鲍弘健的桌子腿，“笑屁啊。”
鲍弘健赶紧坐正了，大家也都安静了些。
“烆哥，怎么样？我看那男的秀气得跟小姑娘似的，要不你尝尝新鲜呗？”鲍弘健打趣。
“滚蛋。”顾烆嗤笑了声，坐回座位上。
沈筱心里突然涌上难言的滋味，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闷。
他攥紧手里的笔，瘦削修长的指骨关节处泛起层青白。
即便早就知道顾烆的取向，刚刚真正看到顾烆拒绝那个男生的那一幕，他还是难免有点芝焚蕙叹。
沈筱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唇。
是最近顾烆太过开窍，才让他又隐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吗？
放学时，顾烆又想搭上沈筱的肩膀跟他一起走。
沈筱这次坚决没同意，在顾烆执意跟上来时，一个凉凉的眼神将他钉在了原地。
天黑的越来越早。
钴蓝色的夜幕上月亮已经冒出，巷口老旧的路灯也亮起浊黄的光，沈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就那么盯着放了片刻空。
“筱筱。”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沈筱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微僵了下，才调整心绪看向身后的人，神色保持着淡漠:“你又跟上来做什么？”
顾烆走近他，“我拒绝了那个男生。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筱没想到顾烆一上来就抛出这么一句。
他顿了下，暗暗审视向顾烆。
看顾烆目光松散，意识到顾烆可能只是和他交流心事，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浅声“嗯”了声。
其实顾烆应该说，不是他喜欢的性别才对。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纠结着还想说什么，沈筱胸口闷得厉害，为防止失态，准备离开，“我回去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顾烆拽住了沈筱的手腕。
沈筱只能再次看向他，他现在尤其不愿和顾烆单独在一起，眯起冷黑的眼眸半掩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问：“你还想说什么？”
顾烆看着沈筱犹豫了会儿，最终抓了抓头发，投降似的，对他低声开口：“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最近，可能对男的也有感觉。”

沈筱无法形容自己听到顾烆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
他的心跳骤然加重，意识都好像沉浸在这心跳声里，以至于他完全不知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沈筱只是本能地，尽力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这一声让顾烆放下了抓着头发的手。
他挑起眉梢，看着沈筱，又说了什么，但沈筱完全没听进去。
沈筱现在只想先找个地方冷静下。
他僵着喉咙对顾烆开口：“我，先回去了。”
顾烆像还有很多话想说，喉结滚动着，但垂眸看了会儿他，还是笑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腕。
一直到在公寓里准备洗洗睡下了的时候，沈筱的脑海里都时不时涌进顾烆放学时拽住他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