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月光奏鸣曲 gl—— by半十
半十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关灯
护眼

“救生衣穿好,坐下来后船很稳基本不会翻。在岛上看日落是很漂亮啦,但最好在日落前回来。万一天黑了就别下海,打电话叫我去接你们。”
“岛上啥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大型动物。我前两天巡查过,你们放心玩好了。哦对了,不要爬石头,上周才有游客爬石头滑下来受伤了。”
听陆哥交代完一大堆安全事项,又再做好准备,日头又弱了一些,正是出海的好时间。
狭长的海洋舟看着长,但是空心的,两个人抬出去并不费力。双头桨上手不难,双人船也不是非要两个人都会划,第一次划这种船,比想象中更轻松。
海洋舟轻快,两三百米的距离很快就划到,她们干脆又环岛绕了一圈。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岩石岛,也许比两个足球场大不了多少。岛上嶙峋的石头不算高,覆盖了一些植被,向东全是岩壁,底下被海水冲蚀了一些,靠近了仰头看还是有点震撼的。
向西的方向有个小小的沙滩,就像直接在石边挖了一块出来似的。
绕了一圈在沙滩上岸,也只有这里能上岸。
趟着水下船,海洋舟拖上沙地搁好。沙滩上有一支小三角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表示着这不是完全的荒岛。
长期在城市生活的人本来就很少接触这么纯自然的环境,摩尔很有兴致,趿着人字拖把能走动的地方都探索个遍。
脚上有点不习惯,早知道该穿双溯溪鞋来。都怪提议的人没说清楚,她以为划一圈船看两眼就回去的。
岩壁料峭不能爬,但沙滩边上有个小土坡可以走上去,还隐约能看到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土路。沿着小土路往上走一段就能到顶。
最后一小截不太好走,霍绯箴自己先爬了上去,再回头拉摩尔。
穿着人字拖爬坡确实不方便,但霍绯箴没这个问题,穿得可习惯,一点影响都没有。摩尔小心地踩着一块植物根茎形成的小台阶,上面的人用力一拽就把她带上去了,顺利“登顶”。
一带一放间两人靠近又分开,两只手握紧又放开,谁都不以为意。
顶上是个小平台,视野更开阔了。海风猎猎地吹着,海天在眼前展开,远处停了一艘白色的小游艇,改装成仿古帆船的模样。那白色的船帆支棱起来倒是好看。
“这里你没来过了吧?”霍绯箴得意洋洋。
“没有。平常去的都是景点。”
站了一会儿,霍绯箴往一边走去,还还故作神秘: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穿过一小片灌木丛,便看到草丛里有个用迷彩帆布包裹着的大箱子,居然有点荒野宝藏的意思了呢。
解开帆布打开密码锁,里头竟然放着好几台望远镜。
“怎么会有望远镜?”
“观鸟设备,有时也会租给来这里露营的天文爱好者。”
霍绯箴连密码锁的密码都知道,显然是熟悉的。她支起最大的那台单筒望远镜,找了远处一个目标调试距离。
“不止看鸟,看船也可以。哦!有人跳水。”
霍绯箴让开位置招呼摩尔去看,只见远处的小游艇放大了很多。虽然还是挺远的,但能看到有个穿着救生衣的人站在最高的棚顶,挥了挥手,腿一迈就跳进海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犹犹豫豫地跳了下去,似乎玩得挺疯的。
摩尔抬眼看看真实距离,又瞧瞧目镜,果然拉近了好多。她想移动视野,却不小心移动过多丢失了目标。
“哎,晃不见了。”
“我教你找。”
霍绯箴让摩尔依然看着目镜,拿过她手分别放到调节杆和倍率环上。又凑过来看了看瞄准导线。
“嗯,现在范围是对的……先把倍数降低,往这边转是降倍率……然后找到目标把它放在中心……找到了吗?”
“找到了。”
“找到了慢慢拉近,调焦。”她又把她手带到调焦轮上,“双轮,先用里面那圈快调,再用外面那圈微调。”
于是摩尔又再看清了那艘船,静静地泊在海面上,刚刚跳水的人似乎还在水里游泳。
“对准个目标还挺费劲的。”
“熟练了也很快的。噢,这个望远镜还有自动对焦功能。”
“你不早说?”
“我觉得不好用,很慢目标又找得不准。”
摩尔试用了被嫌弃的自动功能,比她自己手动对焦快多了。她有理由怀疑,霍绯箴就是故意要教她那些繁琐的手动步骤。
极目所见也不只是有条船,海堤的另一头还有不少建筑。
“那边有个度假村,再远点有个游艇码头,很多人在那儿租游艇出海玩。”
“你倒是比我这个本地人还清楚。”
“兴趣所在嘛。”
“哈?”
“我老家也在海边,当年如果没遇到维娜姐,我是想去船上工作的。”
“哦?你喜欢船?”
“我喜欢变幻莫测的海。”
“然后维娜姐改变了你的人生路向?”
霍绯箴笑了笑,说:“她只是提供了另一种选项,是我自己选的。”
两人就着望远镜把远处看了一圈,直到看腻了才把望远镜收回箱子,把帆布重新包上。
“放在这里不怕有人偷么?”
“箱子很重的,当时抬上来都很够呛。再说,这里只有陆哥和他的客人会过来。”
相对于度假村和游艇码头来说,这个岛的位置很偏僻,面积小嶙峋的岩壁又多,没多少开发价值。因此陆哥以一个颇便宜的价格一口气租了二十年使用权,打算慢慢做成他的民宿的一个特色卖点。
“不会有别的人也划船过来吗?”
“陆哥说至今没发现有。记得沙滩上的三角旗吗?那说明这里是私人地方。”
“万一有什么人藏在岛上……想想还挺吓人,这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想这些有的没的。”霍绯箴笑话她,“刚刚你也看过了,临海全是岩壁,只有沙滩能上岛,船只能停在那儿。整个岛就那么一点大,一眼就看完了……”
正说着呢,石头旁边的灌木丛就立即沙沙地响了好几下。肉眼可见并不是海风引起的晃动。
“什么东西?!”摩尔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抓住身边人的手臂,就差没躲到身后。
灌木丛又沙沙晃了两下。
“可能是野生的小动物?老鼠之类的。”霍绯箴很是镇定,“我去看看。”
“别!”摩尔拉着人,她不认为该去招惹未知生物,“万一是蛇呢?”
“也有可能哦。”
霍绯箴没走近灌木丛,一手牵着人,一手捡了块石头扔过去。灌木丛又晃了晃,有个小影子一晃而过又不见了。没看清是什么,但能看出是个有尾巴的小动物。
“看吧,不是蛇。陆哥说了岛上会有小动物啊,不招惹还是很安全的。”
安不安全不知道,刚刚穿过灌木丛时没觉得有什么,而现在,意识到草丛里真的有未知的小动物时,就再也不想在有草丛的地方待下去了。
“我们回去沙滩好不好,那里看起来安全点。”
也行,反正山上的风景也看过了,两人沿着小土路原路返回。
穿着人字拖下坡比上坡难走,霍绯箴走在前面,就回头给后面的人搭把手。收拢手掌握着,就一路下坡底都没松开。
两个人都很理所当然的,仿佛一点杂念都没有。

回到海滩,红色海洋舟和红色三角旗这些人类文明的产物让人安心不少。
被不知名的小动物吓过后,摩尔已经不想再靠近岩石和植物了,只肯在海边活动。
霍绯箴倒是无所谓,两人一直走到水边手还牵着,她就笑了明说:“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恋人?”
“像像像,哪个女人站在你身边都像你女朋友。”
“要不要试一下?”像在说笑也像认真的。
这算是怎么回事?
摩尔眨了眨眼才应她:“不要。你倒是想得美,我还想收房租呢。”
“哈哈哈!被识破了。”霍绯箴笑着松开手,“你真看得透。我是个不会跟人相处的人,不出三个月就会厌倦、吵架。”
——试一下是说笑。
“你就这么悲观?”
“这是事实嘛,无一例外。她们说我只需要性,只想要刺激,却不愿意花精力经营关系,性格可差劲。”就像在自我调侃一般轻飘飘。
“你自己觉得呢?”
“也没说错。”
“你跟维娜姐不是挺久的吗?”
“那不一样,她没那么多时间分给我。在人前我们是师徒,在人后定期寻欢作乐。就像她会定期跟员工聚餐一样,不过是频密些罢了。”
确实,时间再长,婚外情的性质一直没变过,哪怕维娜姐迅速再婚,也不会把她这秘密情人摆正。如果不是那天鬼使神差就告诉了摩尔,这事始终只有大松一个外人知道。
那么,维娜姐有爱过霍绯箴吗?摩尔无从猜测,她只见过维娜姐一次而已。
无疑霍绯箴是被放弃的那个选项,这点上她们是类似的。但又与自己有点不一样,她们至今还保持着紧密联系,即使不用当事人说也能看得出,维娜姐还一直对她特别好。
哪怕是多选题,其实也是有先后主次的吧?
谁知道呢,摩尔从来只是等待被选的那方,真不知道做选择的人是怎么想的。
“出来玩就不要说这些啦。”霍绯箴无意咀嚼往事,往船那边走去,“难得景色这么好,游会儿泳再回去吧。”
然后她脱掉了防晒外套、背心、沙滩裤……最后一件衣服都没剩在身上。
叫人惊讶。
“哎!你干嘛呢?”
“难得的无人岛诶!当然是以最天然的姿态接触自然。”
霍绯箴看起来很开心,摊开手边说边退着走。把衣物都塞进船上的小储物舱,拎了救生衣当浮板,转身就往海里扑腾。
一直走到海水没过腰的深度,才回过头来向岸上挥手:“从这里再出去会忽然变深,记得带救生衣。”
像认定岸上的人也一定会下水似的。
说完她背过身去,双手在水面划拉了几下,就趴在救生衣上游了出去。
日头渐偏,沙滩向西。
摩尔眯着眼看那无拘无束在海里畅泳的人,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环顾周围,四下无人,有何不可?
于是她也褪掉所有衣物,以出生时的状态走进海里。略凉的海水直接拍在皮肤上,确实有着与寻常不一般的感受。
霍绯箴发现摩尔也下水了,回到海水陡然变深的边缘,趴在救生衣上停在那儿划水。举目注视稍远的那人,这般自然地不着一物,只拎着救生衣,推着海水往她走来。
随着人慢慢没入海水,从仰视逐渐转为平视。
“就是这里,再往前一步就深过头了,小心点。”
再平静的海面也是不平静的,所谓欺山莫欺水,看清楚地形,扶着救生衣才缓缓滑进海里。
“你会游泳吧?”
“勉勉强强游泳池一个来回。”
“那够用了。哎,手臂穿过救生衣,别让它飘走了。”
“好。”
“在海里我们就是Buddy了。”
“啥意思?”
“安全守则,必须共同进退互相照应的伙伴。”
哦,好像在电影里见过,是有这种守则。
“总之就是绝对不能远离,必须保持伸手可及的距离。”霍绯箴这样说着,领她往外游去。
两人赤诚相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就像获得释放的孩童一般,纯粹享受着大自然的惬意。
适应了海浪的节奏后,霍绯箴便告诉她,浮在海上仰面朝天能有多棒。
“不会沉下去吗?”
“放松就不会。”
摩尔抓着她手臂将信将疑,救生衣被拿开了就觉得没了依靠。
“我托着你呢,放松点。”
其实还是有依靠的,她有可靠的伙伴。
缓缓地展开四肢,慢慢放松身体,放松一点……再放松一点,果然真的能浮在海面了!
“我把手拿开咯,放松,会浮着的。腰放松,脖子放松,用嘴巴呼吸。别怕,头枕下去。只要鼻子和嘴巴在水面就行。”
“哎!耳朵要进水了!”
“是会的。”霍绯箴从头顶方向捧着她双耳笑道,“仰头,让耳朵泡进水里,能听到水的声音哦。”
就是这样,仰面漂浮在海面,以水为席以天为幕。连脚趾头都懒懒地松懈下来,随着水面波浪一晃一晃的。双耳泡在水里,灌满了水面和水底的咕嘟声。海风拂过露出水面的皮肤,广阔的天空在眼前展开,满布整个视野。
一切都变得简单又纯粹,人仅是一个简单的生物,被这海天所包容。
“我会飘走吗?“
“不会,我拉着你呢。”霍绯箴捏着她尾指根的骨关节搓了搓。
“好舒服,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霍绯箴自顾满意地笑笑没应她,反正对方耳朵泡在水里,听到的声音肯定是怪怪的。
过了一阵,摩尔肩膀被碰了一下,微微偏了偏头,余光见到霍绯箴也躺下来浮着。两人静静看着天,耳边海水喧嚣。
“哎,两个人都浮着会乱飘的吧?“
“所以我只能躺一分钟。这里是向岸流,我们会一直往岸上飘。”
“为什么你懂这些?”
“大松的爷爷以前是在游艇上工作的船长。高中毕业那年我们去爷爷那儿,边玩边打暑期工,就学了一些。”
“听起来很好玩。”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暑假。”
“真好。也会这样飘在海上吗?”
“会啊,不过是穿着衣服的。”
说着两人偏头对视一眼,笑起来。
“哎,待会换我拉着你啊。”
“好啊。”
等摩尔站起来才发现,就刚刚那一会儿,她们已经往岩壁那边飘了好一段距离,突然的距离变化就像转眼间岩壁就长高了。
“我们在往岩壁飘。”
“唔。”霍绯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她也结束了漂浮,拉着摩尔往回走:“不要太靠近岩壁,石头多会有乱流。”
霍绯箴确实很喜欢海,漂浮、闭气潜水,什么都会。笑得也比平常开心,明晃晃的就像鱼儿回到故乡。
她们一直玩到天空被染得绯红,才回到沙滩上来休息。
霍绯箴把救生衣往沙滩方向一丢,在浅水处坐下来,没有衣物的束缚,面朝大海两手搁在膝盖上看夕阳。
摩尔过去把两件救生衣叠放到一起,回头也看夕阳也看人,却有点恍惚。光影与色彩在此交汇,流畅迷人,如同水边的古典主义雕塑。
怪不得说,人体是上帝最杰出的造物。
在高度城市化的社会待久了,总是会被纷纷扰扰的事情占据注意力。爆炸的资讯、人情世故、工作赚钱、买车买房、计划将来……
却总不会想起,大自然和它的生物,都只随心地活在当下的一分一秒,从来无需费心控制明天的潮汐。
如果看到美丽的东西,去触碰就好了,触碰完就消逝也是自然定律。何苦要费心保存呢?
摩尔信步走到霍绯箴身后,跪坐下来,抬手,以掌根也以指尖,辗转描绘她后颈到肩胛骨的线条。霍绯箴似乎毫不惊讶,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来,还是那样看着夕阳。
片刻,摩尔倾身向前抱住她,以身体贴近她背后:
“我不想成为你的恋人。”
霍绯箴定定心神,拨了拨海水,抹湿她的手臂,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你要恒长,我要未知的变化。”
“但我很喜欢此刻的夕阳,美丽且短暂。什么都不必想,就在黑夜吞没之前纯粹地享受它。”
“我也这么觉得。”
仿佛此刻真的是身处荒岛,天地间只剩下这最接近原始的两人。保持着姿态,如同雕塑一般。
天空红得越深,今日的探岛时间余下的就越少。
更何况陆哥还叮嘱要在天黑前回去。
没有永恒,夕阳也是短暂的。
该回去了。
跪坐的时间有点长,摩尔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扶住了。把在她腰间的手是热的,灼灼地贴在皮肤上。
“你腿都软了啊?”霍绯箴还不老实,故意动动手别有所指。
“是腿麻!”摩尔白她一眼。
一切回复常态,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把船拖出海。天际的光线已经明显变暗了,把海面染成一片昏黄的深橘色。
船下水时,摩尔回头瞥了一眼沙滩边上黑黝黝的岩壁,突然觉得像耸立在海里的山神巨人,又像是怪物的巢穴,仿佛有什么将要从里头变出来似的。
多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心里就生出了畏惧。
“走啦走啦,再不走天黑了。”霍绯箴的话又把她的注意力拉回眼前。
那人站在水里扶着船尾,浓重的眉毛深刻的双眼,倒是叫人联想到那些神怪传说里,敢于与神魔对抗的古代住民。
顿时又叫人安心了些。
这些充满幻想性的意像,就这样一股脑地在摩尔心中冒出来,奇特荒诞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快回去吧。”摩尔说。
霍绯箴翻身上船,船身左右摇晃了几下。调整方向,狭长的海洋舟破开海浪往来时的小码头归去。

第29章 冬阴功海鲜锅与欲望
回到民宿没多久夜幕就完全降临了,院子里灯都亮起来,充满了海岸风情。
店里坐了一半的客人,陆哥和小悦都正忙着。这里可不是市区的餐厅,地处海堤尽头只能驱车前往,在工作日能有这样的上座率是非常可观的。
客用的浴室在二楼,摩尔沐浴完下来时,霍绯箴已经在帮忙做外场上菜,盘子端得可熟练。
看到她来了,就指着边上一个小桌子说:“那是陆哥给准备的海鲜锅,你先去煮着,我忙完这几桌就来。”
“那你快点,饿扁了。”
划船和游泳都是很消耗体能的活动,看着闻着这丰盛的冬阴功海鲜锅,就更觉得饥肠咕咕。然而等人齐再吃饭这点饭桌礼仪摩尔还是有的,忍着筷子不动,眼巴巴看着霍绯箴送了好几盘菜。最后她终于端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盘子过来了。
盘子上垫着蕉叶,一边码着刚烤过的法包,另一边放着一个古朴的小锡锅。打开是一锅米饭,也围了一圈蕉叶托着。
“冬阴功,配米饭或者面包,喜欢哪样?”
“都要。”摩尔拿起面包蘸汤就咬了一口,“你再不来我都要先吃了。”
“那就先吃啊。你下来前我都吃了好几片肉了。”
“下回可别怪我不等你!”
霍绯箴笑着坐下来,又伸手把摩尔的碗拿过来给她添饭:“下回别饿着等。”
摩尔以前来这里用餐时印象就不错,时隔多年再来,依然觉得挺好。但变了一种愉快,还多吃了一倍的饭量。饭后的芒果布丁卖相比以前更高级了,听说甜点都是小悦主理的。
今天正好有一桌客人是来庆生的,以此为由头,在小悦的怂恿下,霍绯箴还给表演了两手花式调酒。极具观赏性的手法配合雷鬼音乐,带起了整个店里的气氛,引起阵阵掌声。
“她在自己店里从不这样调酒,都是一板一眼的。”摩尔和陆哥坐在一边,随客人一起鼓了掌,“没想到还挺厉害。“
“她当然厉害。”陆哥也看着那边说,“小松可是得过花式调酒大师赛全国亚军。”
“啊?水平这么高?”
“你是那之后才认识她,所以不知道吧?本来大家都看好她迟早问鼎冠军。可她突然就不再参赛了。”
“为什么?”
“哈哈,她说忽然觉得花式没意思。这么任性的理由你能信么?”
“不信。但若是她好像也不奇怪。”
“我们也不信。不过后来也慢慢信了,也许就是种玄乎的顿悟吧。她调出来的酒确实不同了,这点是不会骗人的。”
有时,人发生一些变化,就是会莫名在一念之间发生。即使热爱并从事多年的事,也会在那一念之间产生厌倦,无需什么特别的理由。也许就是念头一动,突然发现原本轻视的经典调酒更加广袤丰富。
“在说什么?”霍绯箴表演完回来,觉得他们在谈论自己。
“说你的风光史。”陆哥说。
“有什么好说的,都以前的事了。”
“难得全国第二名在我店里露了一手,当然要说。”
“请加上‘过气’两个字。”霍绯箴从果盘里叉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季节到了,很甜。
然后她又对摩尔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倒是小悦想留她们:“不住一晚上吗?我们这里还有房间。”
摩尔婉拒:“不行呢,明天我还要上班。下回连休再带朋友过来帮衬。”
“小松呢?”
“我也回去啊。”霍绯箴说,“你们有空也到市区来晃晃。”
“会的。下个月肯定会去一趟。到时找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
时间确实不算早了,店里的热闹过去,换了稍微舒缓一点的轻快背景音乐。还有几桌客人三三两两地聊天,陆哥和小悦到门外送她们。
目送白色的家用小汽车沿着海堤边的公路开进夜里,夫妻俩就在猜:
“我看她俩有戏,你猜下回她们来时,会不会就成一对的了?”
“难说,我觉得她俩搭不上。”
“咦,会吗?”
“总觉得……她们就像……已经分过手了。”
“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说不上来。直觉?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定。“
“小松这人啊。”陆哥搓搓鼻子,“虽说身边从不缺女人,可总觉得她谁也不爱。真希望有一天她能学会爱。”
小悦却问:“那你是怎么学的?”
小混混大多不是很懂爱。
陆哥搂了搂他妻子的肩膀:“遇到你之后,我就一天天慢慢学会了。”
那天晚上,摩尔梦见霍绯箴变成了巨大的女山神,赤着上身,充满力量感,抡起锤子把岩壁砸碎。
碎落的石头分解为成群的乌鸦在黄昏中飞散。
然后巨大的女山神变得像熔岩一样炽热,带着阵阵热浪向她靠近。来到跟前却变成了正常人一般大小,笑着对她说:山打碎了还会再聚拢,永远生生不息。
摩尔从这个梦中醒来时热出了一身汗。抹掉额上的汗珠,坐起来,背上也是汗津津的。心脏似乎还未从梦中的海浪里抽离。
拍亮床头的时钟,显示室温31℃,时间4:19am。
也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怎样,摩尔没管,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开灯找速写本!
她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什么,这是强烈的创作欲望!
如此强烈的创作欲她从未体验过,按道理她不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第一次胃痛的人通常不知道那叫胃痛。然而她就是知道,小时候爸爸有跟她描述过灵感来临时的感受,她也见过。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缪斯眷顾的一天。容不得多想,她要赶在想法消散前记下来,延续它。
她要画下那嶙峋的岩壁,绯红的天际,澎湃的海水,以及漫天的乌鸦。
可她不着急画山神,如此具像的一个人,印象不会轻易消逝。然而,如果她把那些神以外的东西忘记了,山神也会不复存在。
连画了好几张速写,似乎还不足够。她去客厅支起画架,摆上新的画布,迫不及待地调起颜料来。
早上十点半,霍绯箴起床。
打开门意外地看到摩尔还在家,穿着白色的背心坐在画架前,托着腮对着画布发呆。手里夹着三支油画笔和刮色刀,有些油彩还蹭到了手臂和衣服上。
“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不去了,要画完它。”摩尔双眼滑过来,看着昨晚才梦见过的人,暗自对比着寻找和梦中的差异。然后她说:
“我好奇怪,突然很想画一幅画,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创作欲。”
“有趣吗?”
“像忽然获得特别的礼物。”
来自缪斯的礼物。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没事。”
霍绯箴倒是觉得新奇,她以为摩尔是那种绝不会翘班的人,至少不会为了画一幅画而翘班。
她绕到摩尔身后看画的内容,黝黑的山崖,红色的天空,橘色与紫色参半的海水,海浪拍打到岩壁上激起高高的浪花。
事实上,画布上的颜色非常丰富,丰富的色彩混和出具有重量感的调子却又令人感到鲜艳,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快画完了吗?”
“还没。它应该加很多很多的细节,堆满细节,多到每一个细节都不再重要,结果只看到整体。山要更有力量,天空要更厚重,海要更通透……”
摩尔自言自语般描述着,又戳起了颜料。
霍绯箴听得一知半解,但能看出画的原型来自于昨天的小岛。她觉得已经挺好看了,不知最后完成时会是如何呢?
“要开空调吗?”
“不想。”
霍绯箴知道摩尔不太喜欢空调,考虑到顶层白天会越来越热,她还是把客厅的复古风扇打开了,这个时代家里还有风扇的人可不多。
看摩尔画得专注,又给她做了一份方便吃的紫菜包饭,放在画架旁。自己边吃边看了一阵,吃完也不打扰,出门去了。今天是店里备货的日子。
这天一下子就过去了,完成一天的工作,晚上早了半小时打烊,回到家时,屋子里依然充满颜料的气味。
首先吸引注意力的是画架上的作品,与白天看到的半成品相比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霍绯箴只是个外行,但凝视这副画,仿佛有一些蓬勃的东西在里头,似有千万种红,叫人的内心要跟随那海浪涌动,随那天空低垂,随那山岩永恒。
当灵感来临,所造就的作品就是这般直指人心的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