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江甯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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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琮道:“出兵一事还需问过我大哥之后再行定夺,不过墨爷不用急,我大哥明日便到。”
“对了,墨爷来的也巧,我这里刚得了份好东西,还得墨爷先来掌掌眼。”赵琮把顾兰西拿回来的轰天雷构造图递给墨玉:“您能瞧出来什么门道不。”
“这是……”墨玉眼睛倏地瞪大:“这是轰天雷!”
赵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墨爷好眼力。”
墨玉“嘶”了一声,一边盯着图看一边叨咕着:“你小子行啊,有了这东西我看楚家小儿还能张狂到几时。”
说完就轰苍蝇似的把赵琮推出去,门一关就开始研究那构造图了。
赵琮气的直拍门:“这是我房间!”
第二天赵珩抵达望野时,见自家弟弟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幽怨,不由问道:“昨晚偷鸡去了?”
赵琮打着哈欠摆摆手:“哪有空偷鸡。”他双手抄袖,拿下巴颏点了点自个房间,道:“墨爷来了,霸着我房间不放,昨儿本想去客房睡,谁知墨爷又拉着我说了半宿话。哦,墨爷说他知道轰天雷是怎么回事儿了。”
墨氏弟子生来痴迷机关术,轰天雷的构造并不复杂,墨玉稍一琢磨便明白了。
他灌了一口茶润润喉,对赵家兄弟俩说:“轰天雷最要紧的地方是这里,盛装燃料的小仓库。点燃这根引线,燃料随之燃烧起来,会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产生,从而将火球推出去。若想从轰天雷本身下功夫我觉得没什么用,关键还是燃料本身。不过有了这个构造图,我墨氏倒是可以造出设计更为精巧且轻便的武器来。”
赵珩也拿起绢布看了看,道:“轰天雷所需燃料极为珍贵,楚氏必定派重兵保护,我放出去的探子查了许久也不曾找到轰天雷燃料存放地,否则一把火烧个干净倒也省事。”
赵琮笑眯眯的掏出一份地图:“顾将军给的,这轰天雷的构造图也是顾将军画的。我们的人才派出去几个月,当然没什么进展。顾将军可是深入敌军,隐姓埋名好几年才拿到的情报。”
“顾兰西……”赵珩一时有些错愕。
“顾将军去东州了。”赵琮道。
赵珩瞬间就明白了顾兰西的用意,他目光掠过那张画的十分精细的地图,吩咐裴林:“派几个好手去东州,接应顾兰西。”
“阿琮,率先遣军急行,突袭淮阳城。”
赵琮当即领命。
赵珩又吩咐道:“楚氏兵强马壮,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的军队只会更锋利。此时还没到开战的好时机,攻城需注意分寸,以缓解江南战事为主,不得恋战。”
“明白!”
赵氏出兵,墨玉心也放下大半,由衷道:“多谢赵公子。”
“不忙着谢。”赵珩把地图往前一推:“有件事还需墨家人出手。”
墨玉就道:“由顾将军所绘制的地形图来看,楚氏布下机关暗箭,赵公子是想我墨氏派人破解机关?”
“论机关术,天下无人能出墨氏之右。”
墨玉对自家的能耐还是有数的,何况楚司珏猛攻江南,这事儿墨家义不容辞。
“此事待我回去禀了家主,如何调派人手还需家主定夺。”墨玉眼睛瞟着轰天雷的构造图,有些意动的搓了搓手。
赵珩笑着将绢布递给墨玉,道:“轰天雷问世,至今无敌。若钟离氏大范围使用轰天雷猛攻,实乃百姓灾难。墨氏擅此道,这图交给墨氏才能物尽其用。”
墨玉一把收了绢布,笑道:“赵公子慧眼,家主若知我得了这东西,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呢。眼下江南战事吃紧,我也不好多留,若有了进展,再报与赵公子。”
赵珩微微颔首:“有劳。”
墨玉来匆匆,去匆匆,一阵风似的。赵琮背着手嘬了嘬牙花子:“墨爷这性情许多年都没变。”
赵珩淡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琮见他掏出笛子端详着,小声道:“又想先生啦。”
“无一刻不在思念,还好,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赵琮率急行军连夜奔袭至淮阳城下,趁夜发动攻击。
这些年楚司珏连年征战,但淮阳境内却少有战事,尤其是楚氏根基所在的淮阳城。虽重赋之下百姓生活艰难,但无兵灾,也算太平。
守城的士兵也绝想不到会有人突袭淮阳城,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城墙上瞬间乱作一团。
赵琮趁势猛攻,密密匝匝的扎着火簇的箭矢划破夜幕苍穹,照亮了半边天,士兵的惨叫声、奔走呼喊声不绝于耳。
到底是楚氏重城,守城主将自然也不是庸常之辈。一时慌乱过后,士兵在主将指挥下又恢复秩序,弓弩手在前,城外箭如雨下。
赵琮本来也没打算攻下城池,假意冲杀了一阵便率军扬长而去,徒留淮阳城惊魂未定的守军收拾残局。
“周军怎么打淮阳城来了?”副将一脑门问号,天知道周军攻城时他正在温柔乡里放肆驰骋,得知城门生了战事,当场就缴械投降了,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再逞得起威风。
主将名唤楚雄,是楚氏旁支的子弟,颇得楚司珏信任,令其留守淮阳城。
这事儿楚雄心里也纳闷。周军南下收割几座小城他是知道的,如今驻军望野多日不见动兵迹象。
“周军便是继续攻城,也当先攻昌州,否则他前脚入淮阳城,我们后脚请昌州军救援,他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副将听了直拍大腿:“就是这个理呀!”
楚雄眉头紧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只当是周军将领缺乏作战经验。
“周军领兵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我听说是大周摄政王的胞弟,恐怕是初生牛犊不知深浅。城门戒严,加强城防巡逻,其他不必理会。”
副将应是。
一夜兵荒马乱,这会儿天已微亮,楚雄摁了摁眉心,颇感疲惫,便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只觉得天摇地晃,他想醒却醒不过来,好似被梦魇了一般,挣扎许久方才满头大汗的惊醒。
亲兵来报周军攻城了。
楚雄一肚子气没处撒,当下披甲上了城墙,就见昨夜攻城的小将果然在城下叫骂。
楚雄令弓弩手放箭,赵琮在射程外观望了一会儿便退军了,这仗也没打起来。
至夜,赵琮又来冲城,楚雄一口气不上不下,气了个半死。
如此反复几日,淮阳城的士兵都给折腾的人仰马翻,任凭赵琮如何叫骂也不发作了。
这天夜里楚雄睡的正香,亲兵急急忙忙来报,说是周军又来攻城了。
楚雄不胜其烦,喝骂道:“叫他攻去,老子被耍了这么多天,真当老子陪他玩儿呢!”
亲兵脸上惊魂未散:“不不不,不是,这次,这次好多人!”
楚雄气的翻了个身,想睡又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生闷气。理智回笼之后,他也隐隐察觉到不对,这次的动静确实比以往大了些。
他裹着一肚子气上了城墙,这一看,吓得他险些从城墙上跌下去。
只见城墙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军士,掩在夜幕里一眼望不到边际。前军士兵正猛攻城门,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
“这,这是周军主力!”楚雄心头骇然。
他来不及去思考为何周军拼死要攻淮阳城,他只知道若丢了淮阳城,楚氏的根基也没了,他也不用活了!
“快,快传信昌州,请援!”
昌州距淮阳城百余里,若急行,一整夜便可抵达。
因此淮阳城的探子一出城,赵珩当即调整布防。
“阿九,你率前军围城,不需硬碰硬,只要拦截此后自淮阳城发出的斥候。阿琮,你率五千军埋伏于淮阳城东五十里的静河,见昌州援军,务必阻截。余下将士随我埋伏于云纵山下。各部以响箭为号,不得擅自行动。若有异动,以保存实力为先,当即撤兵,不得有误!”
“得令!”
黑夜里,赵珩双眸炯炯。此次围攻淮阳城只为引昌州军出动,一来便于墨氏动手,二来让楚司珏回军,减缓江南压力。但昌州城也是赵珩的目标,若能借此机会削弱昌州军力,一举两得。
他来的路上观察过地形,一招打援的计划也迅速生成。只是周军除陇西一战外并未经大战历练,此计变数又多,稍有不慎反而易被楚军反攻,对周军而言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
弯月被厚实的云层遮蔽,只露出一角来,散着微不足道的光。赵珩紧握缰绳,望着月光暗暗给自己打气:“月亮护佑我,一定会成功的。”
楚雄正心焦着,突然周军减缓了攻势。黑夜里远处看不分明,他尚不知此时周军后军早已撤退,那幢幢影子只是周军留下的旗帜而已。不知周军动向,楚雄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等昌州援军一到再合围周军。
直到天明楚雄往城下一看,哪里还有昨晚声势浩大的军队,围城的仅有五千周军!他甚至怀疑昨夜是一场梦。
楚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又点了斥候道:“速去探明昌州援军现在何处。”
淮阳城之重谁也不敢怠慢,昌州军早已探得驻扎望野的周军倾巢出动,这会儿收到淮阳城请援,昌州主将当即点了五千轻骑奔袭援救,又点后军一万紧随其后,准备将周军主力剿灭于淮阳城外。
天将明时,昌州援军过云纵山,抵达静河。一夜奔袭,人困马乏,将士们正在静河饮马,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敌军……
楚雄左等右等,既不见昌州援军,又不见斥候回禀,心里不由打起鼓来。周军前军在城下造起饭来,瞧那样子是打定主意围死淮阳城了。
周军主力不知去向,楚雄也不敢轻易率军出城,又点了斥候出城打探,一颗心就这么悬着,始终也不托底。
赵珩在云纵山埋伏一夜,他先放昌州军前军过去,待第二天傍晚后军便跟了上来。眼见军队全部通过云纵山,赵珩一声令下,山林两侧周军摇旗呐喊,箭雨簌簌落下,昌州军大惊。
不过昌州军身经百战,战斗力非比寻常,在突遭埋伏后仍能迅速整合兵力迎敌,赵珩也不得不佩服。
赵琮歼灭昌州军前军后,正在静河边休整,突然斥候来报,前方有残余昌州军冲杀过来,赵琮当即整军:“绝不许一个昌州军冲过静河!”
这仗从傍晚打到夜半,打的双方俱疲。昌州军损失惨重,周军伤亡也不少。
赵珩暗暗盘算时间,再僵持下去,只怕淮阳城中的楚雄反应过来,会率军出城,前后夹击之下,周军未必招架得住。
他打了个唿哨,亲兵急急发了响箭,赵琮瞧见也紧随其后发了响箭,通知围城的曹阿九撤军。
昌州军不知淮阳城情况如何,周军撤退后,残余兵力辗转去了淮阳城下,楚雄一见便知昌州军遭了埋伏,主将战死,余下兵力不足两千。
楚雄心一梗,差点儿吹灯拔蜡了:“这是个什么战术!周军的目标不是淮阳城也不是昌州城,而是昌州军?!”
副将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一脸苍白:“他们想削弱昌州兵力,可陛下尚在前线,剿了昌州这点兵马也不见得对周军有多大好处,昌州城高险深,只要固守不出,周军也奈何不得我们。弄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无法理解,除非……”
许是想到某种可能,副将惊叫一声,眼睛瞪的老大:“轰天雷!”
楚雄也跟着一颤:“轰天雷怎么了?”
副将恨恨道:“有人潜入昌州混迹于轰天雷守军中,至今不曾捉到此人,若是周军或江南方面派来的人……那么此次引昌州军出城,为的就是便宜行事,毁掉轰天雷!”
布满血丝的眼惊慌不定,仿佛此刻他已听到了昌州城中传来的轰鸣声……
巨大的声响让昌州城百姓以为地龙翻身了,当夜家家户户不敢安眠,聚在街市上干瞪着眼,浓重的黑烟自远处飘来,呛人的味道充斥口鼻……
浓烟是从西北方飘过来的,巨响也是从那处传来。那是昌州城西郊,原本有几户人家。后来楚军占了昌州城,将那几户百姓赶走了,又派了重兵把守,不知做什么用。
“……这听着像是轰天雷的声音啊。”有经历过昌州之战的百姓,哪怕时隔多年,再听到这动静依旧吓的肝胆俱裂。
“昌州不是都给楚氏占了么?难不成又有别人来轰城了?”
“谁知道了,自打门阀自立,哪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我倒希望是大周打回来了,眼瞅着秋收了,我听说上头还要加赋税,这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呀。”
“什么?又要加?”
远处的炮火声都不如赋税来的震撼,百姓们沉默了。
忽然不知谁开了口,叫喊着说道:“那帮破家的官兵上街了,快快快,大家快回家去!”
轰天雷是楚氏攻城掠地的底气,燃料尤为重要。楚司珏前后几次花高价从钟离氏手里购入燃料,都囤积于昌州城西郊,这下被人连锅端了,昌州城主将差点儿没以死谢罪,死活是给部下拦下了。
想到陛下得知此事的后果,主将真是一刻都不想活了,但昌州城不能乱,他几乎是咬着牙写了折子送到江南。
正焦灼于白沙城战事的楚司珏恨的双眸淬血,咬牙切齿道:“全军听令,猛攻白沙城!”

第171章
没有燃料的轰天雷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没有轰天雷的楚司珏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白沙城守军拼死抵住最后的猛攻,楚司珏终于罢手了。
雾江烟波浩渺,楚司珏却无心观赏这宏大的景致。这一仗不仅折损了昌州军,就连燃料都炸光了,他心里恨的直滴血。
“白沙城守军眼看就坚持不住了,如果不是燃料被毁我们早就……”楚司珏声音沙哑,双眸赤红:“不能再等下去了,周狸,找到钟离氏的人继续购买燃料。”
周狸面有难色:“可是督造战船训练水师,再加上前几次购买燃料,军费所耗巨大,国库早已掏空了。钟离氏仗着燃料仅他一家独有,价钱一次比一次昂贵,丝毫不肯退让,我们已无余力购买了。”
楚司珏死死的攥着拳头:“今年的税收提早,再加一成。”
周狸忙道:“陛下不可,今年赋税已比往年多收了,若再加只怕引起百姓不满……”
“朕率全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国出力!”楚司珏喝道:“若有不缴赋税者,家中劳力充军。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论。江南我是一定要打下来的!”
周狸察觉楚司珏越发偏执,以往自己的话他还会听一听。如今却固执己见,一心以武力攻取天下,殊不知百姓便如这浩渺的江水,楚氏不过一叶扁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战事虽歇,但楚司珏仍驻军白沙城外并未退去,赵珩知道他在等钟离氏的答复。
“楚司珏非常依赖轰天雷的威力,这一次几乎倾尽所有才拿到这批燃料,必派精锐重兵护送。裴林,我需要你的死士,不惜一切代价拦截这批燃料!”
裴林肃然应下,道:“小殿下准备反击楚氏了么?”
赵珩正在总结这次围城打援的经验,听裴林这么问,他放下笔,想了想说:“楚氏兵精马壮,是诸多门阀中经战事最多的军队,我们不好与之硬碰硬。不过楚司珏尝到过轰天雷的好处,他手底下的士兵也以此为依仗。从这次白沙城战事来看,没了轰天雷,楚司珏倒像不会打仗了一样。”
“这么说来轰天雷消磨了楚氏军队的意志,倒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裴林道。
赵珩就笑:“东西无好坏,端看怎么用。轰天雷无异是突破现有攻城器械的极具爆发力和毁灭性的东西,以往坚城不可摧,但自轰天雷问世,昌州城也只能沦为炮灰,可见威力巨大。若能好好利用,称霸天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楚司珏过于依仗轰天雷的威力,过于沉溺攻城掠地带来的刺激和快感,他想尽快统一天下,反而忽略了重压之下的百姓。不得不承认,楚司珏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当世无双,他或许称得上一方霸主,但却非明主。”
“反观我大周,自扶持宸儿上位后,举国上下实行新法,削弱贵族实力,还耕于百姓,让百姓拥有更多的权力。当权者总以为百姓不过蝼蚁,但数以千万的蝼蚁汇聚起来却是这天底下最强悍的力量。我们在军事上不与楚氏正面对抗,但却可以从内部瓦解楚氏。”
裴林了然,他冷哼一声,说道:“楚司珏不顾百姓死活,肆意提高赋税不说,那些缴不起税额的百姓还要充做兵员。我听说淮阳一带百姓怨声载道,只是忌惮楚氏雄兵不敢反抗罢了。”
赵珩不无可惜道:“楚氏原本是最有望夺天下的大门阀,可惜楚氏父子二人,一个虚伪狡诈,一个贪酷无道……楚氏百年积累的声望钱财都被楚司珏挥霍殆尽了。关于南方战事我还需再斟酌斟酌,你先下去准备吧。”
说着,赵珩又拿起笔敛眉沉思起来,直到深夜方才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他起身走到窗前,半圆的月亮洒着清透的光辉。
“再过不久又是一年中秋了……”
赵珩颇有些怀恋的看着月亮,手不自觉的摩挲着短笛,安魂曲的曲谱他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甚少吹奏。也许是此刻思念之情正浓,他没忍住吹了一曲。
晚风凄凄,曲调如鬼泣。
睡在隔壁的赵琮一脸懵逼的探出脑袋,只见他大哥站在窗边一脸陶醉的吹着短笛,本来无风的静夜似乎应和着凄惨的曲调,也跟着悲号起来。这不禁让他想起过年去祭拜亲人时刮过坟茔的风,忍不住有些悲戚……
“大哥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信,敢在有人的地方吹笛子了?!他是不知道自己吹的调子跑的有多离谱么……”赵琮捧着一颗受伤的心将窗户紧闭,又去柜子里翻了团棉花塞入耳中,但魔音穿透力太强了,即便如此仍缭绕不绝,赵琮躺在床上一脸绝望。
这一切赵珩自然是不知的,因为在吹奏的过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在渐渐凝聚,虽然只是一道虚虚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玄度!
赵珩突然明白了,玄度托元曜将笛子交给自己,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传话,而是有朝一日自己吹奏安魂曲的时候也有召玄度入梦的机会!
他不管别人死活的吹着,眼见那影子奋力的聚起,却又似风沙一般轻飘飘的散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
折磨人的调子很久才平息下去,秋夜又恢复安宁。赵珩凝望着月亮,他双眸迸发着精光,仿佛月亮所有的光辉都在他眼眸之中,那是生的希望。
不过对院子里的其他人来说,寡妇哭坟般的调子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裴林借着拦截燃料的由子第二天一早就溜了。赵琮强忍了几日,也是实在受不住,随便寻个由头去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去了。
方野大抵是麻木了,赵琮拉着他走的时候,这棒槌竟还觉着他家大公子吹的挺好……
几人的小动作赵珩是不知道的,他白天处理政务,到了晚上便吹起笛子来,前前后后十几天,偶尔能看到玄度的影子,偶尔又什么都没有。虽然遗憾玄度未能凝聚成形,但他心里清楚,能被唤入梦境之中,哪怕只是一道影子,那也能证明玄度此刻还活着!
比起赵珩的满怀期待,楚司珏此刻已陷入暴怒之中。
钟离氏的燃料左右没等到,楚司珏派了斥候前往查探,却发现楚军于夏谷被劫,全军覆没,燃料不见踪影。
周狸比楚司珏更早收到消息,他还知道楚军本来还有活口,只是他们无法承受丢失燃料的后果,他们怕被丢进斗兽场,被猛虎豺狼撕碎,倒不如自己了结,起码求个痛快而死。
他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撤军吧。”
楚司珏闻言突然暴起,将面前的矮桌踢了个粉碎。
周狸吓了一跳,但他知道这一次不能再由着陛下的性子来了。他跪伏在地,哭求道:“陛下,这些年招募军队,购买武器,打造战船,国内早已怨愤不止。眼下大军滞留白沙城,军饷支出又是一笔,国库实在无力支撑了。”
眼看楚司珏又要暴怒,周狸急急说道:“方今天下四分,楚氏占南方,势头依旧强盛,只要好好安抚百姓,整顿国力,必能卷土重来!陛下切莫贪眼前之功,将楚氏根基毁于一旦啊!”
楚司珏像一头被关进牢笼的狮子,他想猛冲出去,却处处碰壁。愤怒和无力交织着,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眼中早已没了当年的锋利,空留疲惫。
君臣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楚司珏缓缓开口:“撤军吧……”
眼泪漫过唇角,周狸重重一拜:“臣,遵旨。”
白沙城外浩浩荡荡的楚军一夜间消失了,透过雾江蒸腾的水雾依稀可见战船徐徐而去的影子。
“楚氏撤军了,楚氏撤军了!”白沙城守军欢呼不止,江南压力骤减。
得闻此事的墨玉也狠狠松了口气,江南虽是墨家一手掌控,但楚氏重压之下,难保不会有贵族反水,到时内忧外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仗楚司珏也打不下去了。”墨世宁道:“楚氏大军没粮了,秋收还没开始,他们坚持不住的。”
“不过楚氏始终是江南的劲敌,不可不防啊。”墨玉擦拭着袖箭,想到什么似的,问墨世宁:“许久不见家主了,你爹最近忙什么呢?”
“忙着造新武器,比轰天雷还要轻便的武器。”墨世宁颇有几分期待:“听说快成了。”
墨玉也忍不住搓搓手:“还是家主厉害!”
楚司珏退兵虽在意料之中,但也让赵珩颇感压力。
“……他手底下那个谋士周狸是个人物,只要楚司珏听他的话,不出三年楚氏便有余力继续对外开战。”
裴林也点头道:“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珩就道:“所以我们必须在楚司珏发展起来之前解决了他们。”
裴林当即绷直了脊背:“小殿下有对付楚氏的办法了?”
赵珩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缓缓道:“周家堡!”

第172章
让人战栗的阴寒贴着皮肤的汗毛刮过,鼻息间留下腥臭的气息。李玄度费力的睁开眼,听桀桀的叫声充斥耳边。
自从被师兄关入摄魂狱中,李玄度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少有神思清明的时候。
摄魂狱中不知时间流逝,李玄度也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外面的天地怎么样了。但想来应该不会太糟糕,阿珩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
想到赵珩,李玄度恍惚了一阵。他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沉睡,偶尔会陷入一种怪梦之中。梦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冲不破的迷雾,但他听得到迷雾之外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哭般的曲子。
他知道那一定是阿珩在呼唤他,所以他拼了命的要冲出那团雾障,他想看一看阿珩,看他如今过的好不好……
不对!李玄度猛然反应过来,摄魂狱与外界隔绝,狱中阴气的力量十分雄厚。一旦被关入摄魂狱,不管巫力多强,都不可能和外界取得联系。更别说阿珩只是一个平凡人。
他之所以将短笛交给阿珩,一来是传递遗言,二来是想给阿珩留个念想。因为自己清楚,即便将笛子带在身上,他也无法冲破阴气的阻碍将赵珩召入梦境中。但眼下他却能听得到那曲被自己戏称为小寡妇哭坟的调子……
“摄魂狱中阴气的力量开始减弱了,师兄的阵法成了……”李玄度眉宇间覆上忧虑之色。
他挣扎着坐起来,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只能依靠手臂的力量拖行着身体,铁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圆盘之下翻滚着没有温度的赤红岩浆,李玄度靠在柱子上喘了会儿气。
“醒了?”破锣一样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玄度先是一怔,随即扭头看过去,便见李玄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穿着黑色斗篷,几乎和阴气融为一体。
“师兄?!”李玄度起初有些不敢认:“你的声音……”
李玄序轻笑一声,这笑声听来似乎还有桀桀的尾音,如同鬼魅,他道:“我的声音怎么了?”
李玄度动了动唇,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尽管师兄整个人都藏在斗篷里,但他能辨得清声音,斗篷之下干燥皮肤摩挲的沙沙声,像纸一般。
“没什么。”李玄度心中暗叹口气,抖了抖手腕上的铁锁链,笑道:“多谢师兄留我一命,没用这锁链穿透我的琵琶骨,否则我可真是活不成了。”
不知道哪个字拨动了李玄序敏感的心思,他在李玄度身前蹲下来,黑洞洞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他肋下的地方:“你竟然为了那个小子自抽长生骨,你到底有没有把师兄的话放在心上?”
嫉妒的怒火让李玄序面色扭曲,他伸手钳住李玄度的脖子:“你是师兄捡回来的,你的命是师兄给的,你的死活也必须由师兄说了算。”
飘着白毛大雪的深山,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李玄度从没忘记过。
“但师兄再也不是当年的师兄了,如今的你只是被欲望操控的傀儡……”
“我不是!”李玄序恶狠狠道:“是师弟变了,师弟不听师兄的话了。”
也许是想到了过去,李玄序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放轻了。
“师弟以前不是最爱跟在师兄后头了么,你总是缠磨着师兄带你下山玩儿。九江、淮阳,南方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师兄带你走过的。可后来你却再不和师兄一起了,你什么都听师父的。”
“那是因为师兄错了。”李玄度抬眸凝视李玄序:“师父说过,盛世巫族避世不出。若逢乱世,巫族要担负起救世之责。可师兄违背了巫族的训示,和楚煜勾结在一起!”
“什么狗屁训示,不过是上天束缚我巫族的手段罢了。只要有足够的能力,改天换地又有何不可!”李玄序指着国都方向:“大周从根里就烂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好效忠的!”
“那楚氏父子就是明君圣主了么!”李玄度低吼一声,他看着李玄序挣扎的眼神,说道:“其实师兄根本不在意谁主天下,不在意众生疾苦,师兄所作的一切只是想脱离命数的掌控,成为天地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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