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蹲在李玄度身边,俊脸皱着,瞪着双无辜的眼看着李玄度。李玄度忍不住揉了把他的脑袋,惊喜道:“阿珩竟学会撒娇了!”
赵珩拿开李玄度的手握在掌心:“也只跟你才这样。”他有些小骄傲,继续说道:“我都想好了。悬剑关是块风水宝地,我打算短暂的落草为寇,操起打家劫舍的勾当,狠狠干一票。”
说完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了,打家劫舍只是捎带手的事儿,咱们这趟主要是吃喜酒。赵家的儿子成亲,没道理家里一个人都不在。我占着赵氏长子的名头,所谓长兄如父,无论如何我都要到场的。你我夫夫二人一体,自然也要去的。”
李玄度点了头:“总算说了句人话。”
赵珩:……
中秋刚过,赵珩便调整了军中部署。留冯起率部将继续守在饮马坡,自己则和张齐后撤二十里,同赵琮合兵一处。
赵琮知道他大哥要去秦阳喝喜酒,心里头也刺挠着。但大哥不在军中,他总要留下来帮忙掩饰的,否则一旦被发现,朝廷那帮闲出屁的大臣们能把大哥和爹给参死,姐姐和姐夫也必不好过。作为留守的人,他肩上担子可重呢。
赵珩和李玄度二人就在赵琮坚毅的目光下掩入暮色之中,奔秦阳城去了。
自解决马帮匪患之事后,秦阳城也热闹许多。不过两人没敢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闲逛,毕竟这秦阳城守是当今陛下的堂兄弟荣郡王。所以两人入了城便直奔自家院子去了。
白氏在秦阳置办了产业,白商带着一双儿女打算在秦阳城落脚。有了成亲的念头后,赵琰便也买了座院子,就在龙门客栈后面那条街,离李玄度的院子不远。听老胡说这会儿人正在院子里拾掇呢。
老胡仍旧负责给李玄度看院子,赵琰刚来秦阳的时候就住这里,同老胡也熟了。这次他成亲也邀请了老胡去吃酒,老人家别提多高兴了。
“赵二公子原本留了一桌,只置办酒菜,不叫旁人坐。说就当是他家里人在那里看着了。这回二位回来,赵二公子指不定要乐翻天了呢。”老胡打心眼儿里替赵琰高兴。
“办喜事可是人一辈子的大事,若无亲人在身边,总会遗憾。”李玄度道:“只是此次行程匆匆,恐不能尽兴了。”
老胡叹道:“这世道不平,几位又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能相聚已属不易。待天下太平,家人安在,那时再大办一场,岂不更加大快人心。”
“说的是啊,只盼太平年月早些来。”李玄度道。
第125章
“……往东一点,有点儿歪了……哎哎哎,你们几个干嘛呢,小心着点儿,这是师姐最喜欢的花瓶!”
赵珩和李玄度进院子的时候,赵琰正风风火火的指挥小厮布置新宅。这宅子赵琰有空就来拾掇,一点一点的添置东西,前前后后拾掇有半年多光景了。如今要迎女主人进门,要办喜宴,自然要装点些喜庆东西。
“阿琰,你挂了满院子的红绸,未来小日子必定过的红红火火啊。”
李玄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琰脊背一僵,还以为是自己累出幻觉了。他犹犹豫豫的回过头一瞧,蓦地瞪大双眼,一向话多嘴碎的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先生……大,大哥?!”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见二人还在,不由激动起来:“你们,你们竟来了!”
赵珩笑道:“阿琰连酒桌都留好了,我们岂能不来。”
赵琰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转而又有些忧虑:“大哥擅离军中,若被发现……”
“无妨,反正来吃喜酒的都是自家人。何况大哥这次来也有要紧事要做,朝廷催战,陇西之事还需尽早拿个章程出来。”
说起正事儿,赵琰敛了笑意,将二人请到主院书房。
“中秋过后要不了多久就该秋收了,今年年景好,秦阳、陇西一带又未经战火屠戮,收成必定不错。不过秦阳的粮需供给大周各城,同往年一样。这两年门阀自立,朝廷看管粮食更加严密,秦阳的粮很难往外放。当然粮商们也没想着往外兜售。”
“我在陇西也有铺子,明面看着不大,但暗地里也收了几个小粮商,在陇西一带颇有些势力。我使人放了风声出去,大批量高价收粮,给的价比陇西当地足足翻了一倍。商人重利,粮价一放出去便有粮商找过来了,待麦子一收便交易,文书都签了。”
“淮阳那边周狸也在盯着粮食,我派人接触了周狸的人,楚司珏不缺钱,只是各家粮食捂的紧,轻易不外流,他们有钱也买不着。我比照收粮的价,又翻了一倍卖给楚氏,为防万一,也签了文书收了订金。”赵琰眼睛迸着精光:“一倒一卖,我分文不出就赚了许多金银呐。”
这些年白氏在外的生意都是赵琰和他师姐在跑,即便白氏分家,九江产业受创,对白商这嫡系一脉倒并未有多大影响。反而这几年还叫赵琰积累不少门路。赵记粮铺便是赵琰用自己的人脉搭起来的,短短几年便打牢根基。
不过粮草生意做大容易招惹麻烦,赵琰便将商铺打散,遍布淮阳、秦阳、陇西一带,逐步向四方发展,每间粮铺对外名号各不相同,但却都是赵记粮铺发展开的,只是外人不知实情罢了。
“眼下我粮食买卖的版图还只占天下五分之一,不过只要给我时间,必能做成天下第一大粮商。”赵琰把手背在身后,微微挺着胸膛,不无骄傲的说:“爹和大哥还有阿琮都投了军,但咱大周皇帝陛下瞧着可不是个靠谱的,我如今做这粮食生意,必定不会叫咱们赵家人饿肚子的。打仗打的不就是兵马钱粮,咱没兵马,但咱有钱有粮!”
李玄度就点着赵琰笑道:“这孩子小时候我就瞧出来了,虽说是一辈子操心的命,但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脑袋瓜子灵光。”
赵琰笑道:“要是没先生这层关系,我怕早死在战乱之中了,哪还有机会拜白氏家主为师,更不会有今日和师姐喜结连理的好命了。可见人不管经历多少劫难,只要能活下来,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李玄度目光有些悠远,声音也显出几分飘渺来。
“不说这个了,虽有要事在身,不过也得等喝了喜酒再说。对了阿琰,你师父到了?”李玄度问道。
“早都到了,师娘还有大嫂这两日拉着师姐逛街买东西呢,师父在家都闲的长草了。”
“成,那我寻空去拜会拜会那根儿老草。”
赵琰:……
成亲的正日子是在两日后。虽说是一嫁一娶,但眼下情况特殊,且两家在礼节上也没那么苛刻。因此嫁闺女的白家人,娶媳妇的赵家人,还有纯纯是喜宴宾客的龙虎帮兄弟们都聚在赵琰的宅子里为新婚夫妻庆贺。满院张灯结彩,虽排场不大,但宾主尽欢。
喜庆的氛围总会让人心里高兴,但也容易惹人怅然。吃了几杯酒,赵珩氤氲着的酒气上了头。他面皮红润,不知是醉酒,还是被屋里罩着红纸的灯烛映的,红润的面颊将那双藏满情意的眸子衬得如静水一般,任谁看了都免不了心神荡漾。
他就这样瞧着李玄度,许久方才叹了口气:“你我二人在一起这么久,却没办过酒呢。”
李玄度拍了拍赵珩的手:“阿珩有这份心就够了。”
“玄度喜欢哪里呢?武威城?碧水关?国都?还是云梦?”
“哪里有阿珩,我就喜欢哪里。”李玄度对赵珩一向是有耐心的。
赵珩美的不行,他虽不喜饮酒,但酒量尚可。只是今日气氛微妙,他总想借着酒劲肆意的疯一把,抱着李玄度说了一宿的话。李玄度每一句都会回应,直到天快亮时赵珩方才沉沉睡去。
李玄度借着残烛的光将赵珩的脸瞧得仔细,年轻人眉宇之间的阴郁之气一扫而光,甚至还有些骄傲的少年气。尤其当他穿上盔甲纵身上马的时候,英姿勃发,爽朗清举。
但越是耀眼的光,投下的阴影就越深。
赵珩身上的斗转星移术没有解除的办法,唯有长生骨。但若要发挥最好的效用,便只能在禁术被催动时抽骨压制。自云梦归来后,李玄度心里始终沉甸甸的,寸步也不敢离开赵珩身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些感谢师兄只是抽了他的巫骨,好歹将长生骨给留下了。
其实早在去云梦之前他便有这个想法了,长生骨可助人脱胎换骨,重获生机。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不加考虑便收姬元曜入门的缘故。
姬元曜天赋卓绝,是修习巫术的好苗子,他可以练成长生骨。所以收他入门时,李玄度说过要问他要一件东西,就是长生骨。
不过那时他以为能在云梦找到解除巫术的办法,留下元曜只是想给阿珩留一条退路罢了。却没想到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如今元曜巫骨已成,但若修炼出长生骨还需契机。他只怕风雨骤降,来不及准备。
何况元曜天分高,自己也不忍抽他长生骨。他打算让元曜传承他的衣钵,将巫族拨乱反正之后成为下一任的大巫,继续担负起济世安民之责,方不负师父对自己的嘱托……
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一早上,李玄度也扛不住疲累,终于在鸡叫时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透过窗在房间里洒下一地温暖。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睡太久,浑身骨头都酥了。
赵珩推门进来,端着清粥小菜,见李玄度醒了,不由赧然:“昨夜拉着你说了太多话,累着了吧。”
李玄度坐起身,享受赵珩的孝敬,眯眼笑道:“还行还行,今日睡的足,精神还不错。你何时起的?”
“头晌便起了,阿琰拉着白小姐来给我敬茶,本来你也当喝新媳妇敬茶的,只是我见你睡的沉便没叫你,回头补上。”
李玄度倒也不在意这些。
赵珩又道:“刚才阿琰和我说,白小姐三日回门,白家主备了酒席叫我们一起过去。我想着我们来秦阳已有多日,不如趁着回门宴把正事儿谈了。约上范帮主还有……冯栖鹤。”
“冯栖鹤?”当年李玄度和范亭、冯栖鹤二人结为好友,无奈冯栖鹤中途走了弯路,他还唏嘘了一阵。
“自上次马帮之事后,冯栖鹤遣散了不空山弟子,只经营着自家产业,已退隐江湖。不过他到底干过马帮的营生,对悬剑关一带地形更为熟悉,打家劫舍这种事儿他也自来熟,不如拉他入伙。”
“你信得过他?”李玄度舀了口粥慢条斯理的喝着。
“冯栖鹤虽退隐,但也是秦阳的地头蛇,我们的事儿也瞒不过他。何况我相信范帮主的眼光,他既说冯栖鹤能用,那试试又何妨。我们根基不深,正是用人之际。”
李玄度最欣赏的就是赵珩用人不疑这点,他笑道:“古厝将军说的没错,阿珩运筹帷幄,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那得多谢玄度倾囊相授。”
李玄度颇为赞同:“这倒是真的,总算没有埋没我这一身本事。”
赵珩见他吃完,又递了茶水过去给他清口,听他这么说,调侃一句:“玄度自吹自擂的功力也日渐深厚啊。”
李玄度大言不惭:“这不叫自吹自擂,只是不加修饰的陈述事实。”
赵珩笑着将他拉起来:“我看你吃的有点多,起来消化消化吧,夕阳很美。”
李玄度就势起身,顺着力道跌进赵珩怀里,笑眯眯道:“月色会更美。”
赵珩:……突然想将人摁回床上怎么办。
冯栖鹤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和昔日好友坐在一处喝酒。
自他误入歧途,往日好友也渐渐疏远,有幸悬崖勒马方有重生的机会。当年遣散弟子后,便一心在不空山隐居,偶有下山时候也不过来龙虎帮同范亭话些家常。
“……记得上次与玄度、季商二位兄弟饮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如今我们都老啦,倒是玄度风姿依旧。”冯栖鹤提了一杯酒,想起过去那段恣意江湖的日子也颇为感慨。
“承蒙诸位不弃,今日席间尚有我这戚戚小人一席之地。我冯栖鹤在此谢过了。”
白商端起酒杯回敬,道:“回头是岸,栖鹤最后关头助我们保下岸口,没叫灾祸酿成,已是莫大幸事。过去的事儿便叫他过去吧,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四人依旧亲厚。”
四人中白商最为年长,他起了头,范亭和李玄度也跟着表示了几句,这叫冯栖鹤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干的不是人事儿。
偏赵珩又提起了当初马帮的事儿。
冯栖鹤面色涨红,颇有些窘迫道:“不空山几代积累的名声都叫我败了,赵公子提起这个,实在叫我羞愧难当。”
赵珩道:“恕在下冒昧,实在是朝廷逼的紧,我也是没法子才想兵行险招。悬剑关是绝佳的伏击点,冯掌门当初常在那一带活动,于地形必定十分熟悉。在下斗胆相请,还望冯掌门再干一回马帮的营生。”
他展开地图,将计划说给众人:“月前我率军大破杨冲兵马,杨凌以杨冲矫作诏令为由,革职查办。杨冲及其拥簇者十分不满,杨氏内部也因此生了嫌隙。杨凌胆小,大败之后便如惊弓之鸟。他令吴忠死守沂山关,防的就是大周再使计赚城。”
“如此一来正面攻取沂山关难度就更大了,朝廷给的期限完全不够。所以我打算剑走偏锋,狐假虎威。”
“三原城。”赵珩指着地图西南一处,道:“楚司珏一心要打下昌州城,如此便可渡江直取江南,但昌州城难下。如若他调转兵力,由南向西扫荡西南小城,便可直达三原。三原城是陇西边城,楚司珏要是打到了三原,进便可取陇西五城。虽然战线拉的长,但却能控制整个西南。这之后先下秦阳,楚军便可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也有足够的底气与昌州角力。”
冯栖鹤虽没领兵打过仗,但赵珩说的有理有据,他甚至都觉得楚司珏真犯不着跟昌州死磕,眼下不就有一条现成的出路么。虽不如打下昌州城来的直接,但毕竟是落到自个手里的城池,稳当呀!
“那万一楚司珏真打过来了,秦阳不就危险了么。”冯栖鹤提出了疑问,而且这事儿还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没准儿楚司珏明天就打来了。
赵珩则道:“他不会。楚司珏前脚一走,昌州必派追兵。何况我秦阳雾谷关驻军严阵以待,防的不就是这个。但杨氏却不敢拿陇西来做赌注!”
“若连我们自己都快相信楚司珏要打过来了,我想陇西杨氏比我们更胆寒。”白商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笑道:“原来狐假虎威是这么来的。我们倒也不需做什么,只要放些捕风捉影的风声,让杨氏以为楚司珏有攻三原城的意图。杨凌那胆小鬼必定吓破胆,吓唬吓唬便投降大周了。毕竟比起楚司珏来,杨凌显然认为投降大周能捞到更多好处。”
“杨凌贪婪却智短,此计若成,我们兵不血刃便可拿下陇西。”范亭说道。不过他仍有疑虑:“杨氏毕竟还有个杨冲,此人好战,且在杨氏说话也很有分量。若他出面阻止,陇西一战只怕还有的磋磨。何况楚司珏本就是个不稳定因素,此人性情偏执,又时常发疯,若他出其不意,西南也将陷入混战。”
“所以说这是一步险棋。”赵珩说道:“但时机总在变化中凸显,眼下事情已陷入僵局,不破不立。如今门阀自立,天下大乱,楚氏叛逆之军扣我昌州城门,若他打过江去,江南鱼米之乡势必惨遭屠戮。我赵珩虽初出茅庐,但亦有报国之心,只盼天下安定,百姓和乐。今日之请,还望诸位相帮。”
赵珩说的诚恳,姿态又放得低,冯栖鹤也不忍拒绝,
他道:“不过重操旧业罢了,这倒是没什么。只是如今不空山弟子大多已遣散,我手底下凑不出那么多人手来。”
范亭道:“龙虎帮倒是有帮众,但未经正规训练,若遇上楚氏押运粮草的军队,恐怕力有不逮。”
“人手我来安排,奈何我此番擅离军中,不便多留。二位久居秦阳,此次行动就有赖范帮主和冯掌门多多照应了。”
“赵将军为大周披坚执锐,国之重器,我等虽非朝臣,也愿尽绵薄之力。”冯栖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江湖好汉的仗义豪情皆在酒中。
昌州久攻不下,楚司珏情绪一日比一日暴躁。底下将领多有因败而受重罚者,若非周狸尽力安抚,只怕军心摇晃。
“……昌州城高险深,背后又有江南供给粮草,城内粮草兵员都很充足,我们作为攻城一方本就占了下风。更别说还有墨氏提供守城军需武器,那强攻巨弩设计精巧,我们几次失利皆因那巨弩威力太甚……”
周狸见楚司珏脸色阴沉的厉害,难听的话便也不多说了,转而缓了语气,道:“坚城难下,不过外部坚硬罢了。可若内里腐朽,倾塌也不过瞬息之间。”
楚司珏掀了掀眼皮:“先生此话何意?”
周狸道:“近日我与李玄序联络上了,他现下就在大周国都,倒没说在做什么,只叫陛下静候佳音。李玄序乃巫族大巫,手段谋略都不差,若有他在大周搅弄风云,我们成事会更容易。”
楚司珏屈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膝上,冷笑一声:“李玄序在父王身边多年蝇营狗苟,他的话能信?”
“陛下可还记得大周的隐太子?”
“当年和陈青简主持变法的那位?如今死的渣子都不剩了吧。”
周狸道:“正是。陛下可知当年离间大周先帝和隐太子的是谁?”
“李玄序?”楚司珏歪头看他。
周狸点了点头:“别看现如今周太子姬元煦变法如火如荼,但大周根基已坏,姬昊又非明主。所谓变法不过空中楼阁,势必天塌地陷。李玄序能离间一次,自然也能离间第二次。但大周能扛得住一次,却扛不住第二次。”
楚司珏神情微微松动。
周狸见状又道:“行离间之计毕竟还要看时机,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事。不过眼下却有一桩好事,底下人来报,他们从陇西弄了批粮食。”
楚司珏腾的坐直了身子:“弄了多少?”
“可够大军三月。”
“三月足够了,那时已入冬,若再攻不下昌州城便只能退兵了。”楚司珏攥紧拳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昌州城!粮草几时到?”
“秋收才开始,粮商们已陆续开始收粮,约定下月十八押送。只是我们手里的粮草撑不了太久,若押运过来,走悬剑关那条路最近。”周狸道。
“悬剑关?”楚司珏扒拉开手里的地图,眉头一蹙:“此处地势险要,恐有伏兵,这批粮草稳么,可别是有人在钓鱼。如今各地都把粮食攥的死死的,这么大批量的粮草外运,谁胆子这么大。”
周狸就道:“我查了查,是陇西当地的粮商。虽说各地看管的紧,但陇西破筛子似的,很容易钻空子。商人逐利,我们出的价高,便是冒些险也是值得。何况杨凌软弱,周军三万压境便给吓的不敢出关,凭他也敢自立为国,也是天大的笑话了。”
说到此处,周狸忽然“嘶”了一声,在地图上由南向西划了一道,对楚司珏说:“若我们先攻杨氏,如何?”
他的进攻路线正和赵珩预想的相符,楚司珏看了看,摇头嗤笑:“西南小城,取之何用。我要直捣大周国都城,取周皇宫那传国玉玺,登天子位,统御天下。由江南进攻才是最快最直接的。待我入主周皇宫,只需遣一将军便可收复西南弹丸之地,何须此时劳神费力。”
周狸虽然心里不是很赞同楚司珏的想法,但即便要打西南也得先有粮草储备。眼下粮未到手,说这些也为时尚早。不如且走且看,兴许后头会有转机。
许是终于有两件高兴事儿,楚司珏也不似先前那样郁郁寡欢了,只觉连日攻城颇为烦躁,便叫周狸派人去附近山里寻些猛兽来。
“许久不曾看斗兽了,心里头痒痒。”想到什么似的,楚司珏又颇为可惜道:“若在淮阳城兽场那个少年还在,必能瞧的尽兴。可惜自他之后,再没有那般勇猛的少年了……”
周狸拢着手道:“这次我叫人往岭南一带寻了寻,岭南民风剽悍,兴许有陛下瞧得上的。”
楚司珏背着手往外走:“走,瞧瞧去。”
第127章
被楚司珏惦记着的狼少年赵琮,此刻正窝在军帐里扒喜糖吃。他一边嘬着糖块儿一边感慨:“喜糖真够甜的,娶了媳妇儿会更甜吧……哎呦!”
话没说完,迎头就被赵珩丢了个烤栗子过来,正中眉心。赵琮捂着脑门一脸委屈:“打我做什么。”
赵珩眉毛竖起:“从哪儿学来的话,你莫不是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赵琮连连拍着大腿给自己叫屈:“天地良心呐,我见天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哪曾去过什么污糟地方。我不就是念叨念叨么……”
李玄度从碟子里捏了一颗赵珩剥好的烤栗子,笑道:“阿琮也长大了。”
“可不是!”赵琮嘴巴一撅:“二哥和元煦师兄都娶媳妇儿了,等过两年不打仗了,我也自己找个媳妇儿生孩子去,不然都要熬成老光棍儿了……”
他摸了摸自己被风沙吹的有些粗糙的脸:“都熬丑了。”
话一出口觉得哪里不对,忙笑呵呵的往回找补:“我说我自己呢,咱们先生青春永驻,貌美如花,仙人一般似的,可不像我。”
赵珩顿时无语,帐子里只剩下炭烤栗子发出的噼啪声响。
赵琮“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块儿,觉得待在帐子里怪无聊的,便要起身去外头打通拳。还没等出去就听见帐外传来吵闹的声音,他撩起帘子大吼:“怎么了?”
小兵闻声匆匆跑过来禀道:“是方副将在教训底下人。”
赵琮扭头看了眼他大哥,赵珩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稀松平常:“让方野回来吧。”
小兵喊了方野,赵琮也不打算出去了,蹲在帐子里听方野发牢骚。
“……大公子,底下人越来越滑头了,不教训教训只怕动摇军心。”
赵珩“哦”了一声,长眉一挑:“怎么着,还觉得原地驻兵委屈他们了?”
方野点头:“老兵们倒识趣儿,都是那些新兵蛋子,总惦记着打仗好捞军功拿赏金。可他们就没想过打仗是要死人的呀!属下怀疑有人故意在军中散播谣言,一来瓦解军心,二来……意图迷惑兵卒曲解新法令。”
“连方野都看出来了。”李玄度笑着说。
方野道:“近来常能听见有人在背后说大公子是靠着和太子殿下的姻亲关系才获提拔,但明明在南平关时大家对大公子的武艺、兵法谋略都十分敬服。我想只是那时大公子过分耀眼,那些人即便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但眼下情况不同,领兵在外这么久,只打了一次仗,难免被人利用挑唆。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大公子还有新法来的。”
“自我投军便知有今日。”赵珩并不在意,他问方野:“你既看得清,可曾揪出背后煽风点火之人?”
“属下已有怀疑对象,适才吵闹不过诈他一诈。大公子若不留人,属下这就将人拿了。”
“倒也不急。”赵珩招呼方野:“你倾身过来……”
他低声嘱咐方野几句,然后说道:“抓住这几个造谣生事的人不算什么,我们得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将此事有意无意的透出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方野拱手道:“大公子放心。”
待方野出了帐子,赵琮挨挨蹭蹭的挪到赵珩身边,舔着脸问:“大哥,你刚跟方野说啥了,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就是让他把楚司珏意图攻三原城的消息往外散一散。”
“哦……”赵琮随手拿了个烤栗子,突然反应过来,在惊叫出来之前捂住嘴巴冷静少许,这才放低声音压抑着说:“楚司珏要打过来了?”
赵珩没跟赵琮说详细计划,这会儿正好提起这茬,便捡着要紧处说了说,道:“本来也是要往外散消息让杨氏忌惮的,不过既然军中有旁人安插的探子,倒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虚实,肃清军队。”
赵琮长舒口气:“这就好,可吓死我了。”
赵珩踢他一脚:“你不是练拳么?滚出去吧,少在我帐子里腻歪。”
赵琮:……
他这家里的老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不受宠了,不过临走时他还知道给自己拐一把烤栗子,毕竟只有他是没媳妇疼的人,可怜见的……
杨冲自被革职后便只能窝在原州城,前两天闲来无事,约了好友去茶楼闲谈,无意中听见路过行人抱怨,说今年明明年景好收成高,怎新粮卖的那么贵,陈粮也不见便宜。
杨冲多年守关,对米粮这等民生之事不算了解。倒是好友告诉他,若逢丰年收成好,粮商们会下调粮食价格。若灾年粮食吃紧,粮价也高。丰年新粮涨价,陈粮不降价,也兴许是粮商们觉得世道乱,到处都在打仗,便提了价格多赚一笔。
若在平时杨冲也不会寻思太多,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不托底,便差人去打听一番,今天方才有了结果。
“……老爷,陇西城中粮商不少,小的打听了一圈方才知道有几个大粮商牵头跟外头的人谈了生意,双倍价格收新粮。”
长随伸出两根指头在杨冲眼前晃了晃,咋舌道:“这些粮商原价从农人手里收来的粮食,转头就翻了一倍,赚的盆满钵满。商人逐利,趁着有人高价收,便把大批粮食都放出去了,余下新粮便没那么多。于是几家粮商打点了官府,统一提了新粮价格,陈粮却按往年新粮的价来售卖。”
“外放粮食?!”杨冲眉头一拧,不由拔高声音:“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各地都把粮食捂的死死的,这么大批量购粮除了养军还能作甚!粮商们不顾本国死活追求利益,那官府呢?摆设不成!”
长随忙哈了哈腰:“宫里并未限制商人,官府也不好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