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江甯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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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顾兰西自幼长于岭南荒蛮之地,学不来大周那些公子哥儿们的风花雪月怜香惜玉,不过对于芳唯,他倒能耐下性子来,调侃道:“巾帼小英雄,找我有事儿?”
芳唯生于西北,身上气质不同国都闺阁女儿那般较弱。她知道自己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如浮萍漂泊于世,所以她得自强。当街拦下男子这种彪悍的事儿,她也是第一次做,不由脸颊通红。
顾兰西身量高,芳唯只能仰着脑袋跟他说话:“顾少将军,我被城守编入南迁的队伍中了,可我想留在碧水关。”
“哦?为什么?”顾兰西背着手,道:“要知道碧水关前西戎兵临城下,南方更安稳些。我爹赞你大义凛然,特意同城守说好让你往南寻个生路。”
芳唯摇头:“我要找我的家人。少将军,我可以留在军中么?我能吃苦,能干活,当个做饭婆子也成。”
顾兰西看她秀眉紧蹙,不由笑道:“你才多大点儿,当哪门子的婆子。再说军中不留女子。何况你个姑娘家,不要名声了?”
他见芳唯小脸一垮,赶忙安慰道:“你若真想留,大不了我再去城守府走一趟。碧水关城有善堂,总有你容身之处。咱们这城守虽然吃的脑满肠肥,倒也是个正经做事儿的。”
芳唯一听忙点头如捣蒜:“只要能留在碧水关就成!说不定能等到我家里人呢。”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顾兰西随口一问。
芳唯道:“我娘被西戎兵杀死了,不过那时我们在街上。我家里还有大哥、两个弟弟和一位先生。如果西戎人没有屠城,他们或许也流亡在外。”
顾兰西诧异挑眉:“你家日子挺富裕吧,还能请得起先生。”
芳唯没说李玄度是他大哥买回的奴隶,因为在她心里,李玄度就是先生。她告诉顾兰西:“我爹是武威军副将赵平都,家里虽不富贵,但也比寻常人家好一些。如今武威军败了,不知道我爹是不是也……”
顾兰西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初来碧水关,对西北军务尚还不熟。不过你的事我记下了,赵副将军是我大周良将,我会派人寻找武威军的消息。”
芳唯一听此言,惊喜非常,登时抹抹眼泪,扬起一个带着水汽的笑脸:“我大哥叫赵珩,我两个弟弟叫赵琰和赵琮,我先生叫李玄度,多谢少将军啦!”
顾兰西被她这灿烂的笑恍了一脸,那些人名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就飞走了。他摸了摸兜儿,身无分文,不由讪讪。把脖子上带了很多年的骨哨摘下来送给了芳唯,十分大方的说道:“拿去玩儿吧,若日后碧水关有人欺负你,记得找我。”
芳唯稀罕的接下骨哨,道了谢:“那我先回善堂等消息啦!”
顾兰西冲她摆摆手。直到小姑娘走远了,顾兰西方才咂摸出味儿来,忍不住发愁的嘬了下牙花子,怎么就突然答应要帮小丫头找家人呢。话说她家人丁挺兴旺啊……
芳唯家兴旺的几个人丁此刻正围着篝火烤山鸡。
赵琮舔着嘴唇,忍不住狂咽口水,催问道:“爹,还得多久能吃啊,我都馋死啦。”
赵平都敲他一个爆栗,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点儿耐心。瞧你这猴急的样子,看来今儿练拳没练够本,还活碰乱跳呢,明儿得加练。”
赵琮立马垮下脸:“爹~”
赵珩就笑:“行了爹,快别吓唬阿琮了。”
赵平都手一抖,差点儿没把野山鸡甩出去。小殿下一口一个爹叫的到是欢实了,可他生受不起啊。赵平都忍不住揉了揉膝盖,岩洞的石头太硬了……
李玄度拢着衣衫坐在火堆对面,隔着火光,他看见赵珩眼下的红愈发明显,显得整个人愈发阴郁。
这几日赵珩没有再炼化阴气了,但是丹田内堆积的阴气又无法排出,他周旋几日都无法将这些阴气过渡出去。而每到夜晚阴气最盛的时候,都让赵珩深受折磨。
想到这里,李玄度又瞥了赵珩两眼。这臭小子不知闹什么脾气,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岩洞睡觉,反倒在瀑布附近挖了个洞住了进去。李玄度唯恐他出什么事儿,每至深夜都要起身往瀑布那边的小破洞里去看看赵珩。昨夜若非自己及时用银针封住穴位,赵珩恐怕早就凉了。
只是阴气聚集已达顶峰,银针渡气已起不了太大作用,如今全靠赵珩那点非同寻常的意志力硬抗着,但这样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再强的意志力,他本质也是肉体凡胎,总有到达极限承受不住的时候,到时必定会浑身筋脉爆裂而亡。
“先生这几日清瘦不少,吃点肉补补身子。”赵珩贴心的把大鸡腿给了李玄度,一副孝子贤孙的乖巧模样。
李玄度正发愁,见赵珩没事儿人一样就忍不住来气,接过鸡腿啃了一口,白了他一眼,心说摊上这么个别扭家伙,清瘦那算好的,一个搞不好恐怕要夭寿呢。
吃过晚饭,赵平都照例安排人巡防,赵琮则腆着肚子跑回他爹的岩洞里睡觉去了。
今天是初一,新月几乎瞧不见,天幕黑漆漆的一片,没甚景致。李玄度望了会儿天,对赵珩说:“你最近作甚躲着我?”
赵珩添柴的手一顿,若无其事道:“哪有,我只是想给先生留一个单独的房间罢了。岩洞的石床不算宽敞,我们俩大男人睡着有点挤了。”
李玄度斜他一眼:“你嫌我晚上总是抱你?”
赵珩:……怎么总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李玄度道:“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身上的阴气,我在摄魂狱多年,被养在阴气之中,身体自然而然的会靠近熟悉的气息。”
“你只是因为这讨人厌的阴气才会靠近我?”赵珩反问。
李玄度张了张嘴“啊”了一声,但他感觉赵珩本就不好看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满意他这个解释?
“额不是,其实我,嗯……”
赵珩取了手边的火把站起身,嗤笑一声:“行了别找补了,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说完,举着火把转身往他那小破洞走了。
李玄度捏着腮帮子发愁,兀自嘟囔着:“这阴晴不定的狗脾气真是叫人头疼,我这一颗真心纯是喂了狗了。”
话是这么说,但回到岩洞他也并未睡去,而是试探着把散落经脉各处的细碎真气一点点凝聚起来,这是个磨人的过程。不过他也不急,只是在山中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待走完一周天,他感觉身上轻快不少,便起身踱步至岩洞外,打算去瞧瞧那别扭的小男人。
别扭小男人把火把插在洞口,此时火把已将近熄灭,残光倔强的发光发热,不过在黑暗面前仍无济于事。这边光线比岩洞那里暗,李玄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在靠近洞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赵珩压抑着的痛呼。
他忙快步钻进洞里,见赵珩蜷缩着身体,脖颈上青筋暴露,那熟悉的暗红气流又在疯狂流窜。不止如此,他浑身发烫,上衣已被内力摧毁,露在外的皮肤透着微微红光,暗红的光在筋脉里不停游走,如同盛开在他皮肤上的红色曼陀罗,妖冶非常。
“阿珩!”李玄度轻唤一声,抬手触碰到赵珩手腕的时候,忽然被赵珩大力推开。赵珩双目猩红,如同一只疯狂的困兽,压抑着嘶吼:“走开!”
“阿珩,你情况不好,让我看看!”李玄度不容分说,却又被赵珩狠狠推开:“你走啊!”
“阿珩,听话!”
李玄度越是向前,赵珩便越是往后缩,直到退无可退,他靠着冰冷岩壁,垂下凶狠的眼眸,把头埋进膝盖,缩成一团,忍着极大的痛苦瑟瑟发抖。
“你走,走!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我求你,你走!”
起初赵珩并未在意阴气无法顺利被引渡,他以为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但显然他低估了阴气的力量。李玄度说过,阴气会将所有的情感放大,贪瞋痴爱憎恨。
自从那日他春梦梦到了李玄度,便觉得一切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十五岁的少年对感情之事尚且懵懂,赵平都在和他讲男女之事时也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行”,没说什么颠鸾倒凤的酣畅感。以至于赵珩对此事一片空白。
但他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的春梦里会有李玄度,为何又会是那样惨烈的场景,为什么他会对李玄度的血如此渴望。
他又想起了那场梦境,铁链穿透了李玄度的琵琶骨,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巫衣,像诱人的罂粟,没人能拒绝他身上鲜血的诱惑。
“阿珩!”李玄度见赵珩忽然安静下来,试探着要去封住赵珩的穴位,不料赵珩突然暴起,一把嵌住李玄度多灾多难的脖子,将人摁到在地。
不等李玄度反应过来,只觉颈上一痛,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缭绕。李玄度竟还能抽出功夫叹息,他这脖子又遭了一难……
没有月光的岩洞里黑布隆冬的一片,赵珩目之所及都是黑暗。当牙齿厮磨在李玄度脖颈时,鲜血的刺激让他感官骤然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光。

第27章
李玄度很放心的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交给了赵珩。他听到赵珩痛苦的闷哼,他知道赵珩在和他身体的欲望抗衡。鲜血刺激了他,让他恢复了理智,也安抚了他体内暴躁的阴气。
李玄度趁机探了探他脉搏,发现沉积在丹田之内的阴气开始缓缓向经脉涌动,只是不知为何赵珩的皮肤依旧滚烫,火烧一样。
赵珩渴望李玄度的血,他阴凉的血液会让他感到舒畅,微凉皮肤的触感也让他无法自拔。他知道李玄度身体虚弱,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多吸他的血。只是意犹未尽的舔舐被他咬伤的伤口,像一条湿漉漉的小狼崽儿。
“调息,不要慌乱。”李玄度低沉的语调不太合时宜的响起,遣散了赵珩心底惶惶升起的旖旎。
他趴在李玄度肩头喘了两口粗气,身下的异常让他羞于见人。
“怎么了?没力气了?”李玄度动了动,想要把赵珩扶起来。赵珩突然像受惊的小狼一样猛地起身,飞跑出了山洞。
李玄度揉着脖子坐起来,好笑道:“不就是长大了么,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理了理被赵珩扯掉的上衣,扶着石壁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赵珩正在瀑布下冲凉。
李玄度往旁边石头上一靠,喊道:“别给冷水激着,快出来!”
赵珩没理他。
李玄度:“你不出来那我过去?”说着就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一步一趔趄的走过去,好像下一瞬就要栽进河里被冲走似的。
赵珩顶着一脑门怨气从瀑布地下出来,低吼道:“做什么总跟着我,什么时候了还不去睡觉,身体不要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刚喝了我的血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知想到什么,赵珩脸颊腾地红了,不敢去看李玄度的苍白的脖颈,擎着脑袋嘴硬道:“谁让你来我洞里的!”
“我不去?我要是不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赵大公子的忌日了!哦不对,是咱俩的忌日!”
李玄度拉过赌气的赵珩,脱下外衫胡乱的套在他还滴水的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揉了两把:“我早说过,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总觉着自己什么都能抗。巫族禁术造化的阴气力量非比寻常,更何况我还没有摸清你眼下的路数。你对阴气的掌控并不完全,甚至可以说只摸到冰山一角,阴气随时都会反噬。你一声不吭的搬来这小破洞里,你以为我会安心?”
赵珩任由李玄度粗暴的给他擦头发,闷闷说道:“我怕伤到你。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对你有……有那种想法!”
“哪种?”李玄度淡淡瞥他一眼,把衣服搭在赵珩赤裸的肩膀上。
赵珩支支吾吾,有些羞于开口。
李玄度懒洋洋的靠着石壁,笑道:“屁大点儿孩子心思还怪花花的。男孩子大了总有这么一遭,这都是正常的,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只是受阴气的操控放大了心中的欲念,你并非对我有什么想法,而是对我身体里流的血有念想罢了。”
“我也是刚才才想明白的。”李玄度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适才你吸了我一点血,体内阴气便有被安抚的迹象。你体内的阴气和摄魂狱中的阴气同源。我会在熟睡时不由自主的靠近你便是这个缘故。同理,你在被阴气操控时,我的血可以让你清醒也是这个道理。我被困在摄魂狱十五年,阴气早已顺着皮肤渗透骨血,我的血带着阴寒之气,正是你最需要的养料。”
像是找到了一个很自然的台阶,赵珩倏然扭头懵懂的看着李玄度:“是这样么?”
李玄度觑他一眼:“不是么?”他一脸无赖的叹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崇敬之意,毕竟像为师这样博古通今的人不多。你将为师谆谆教诲印在脑子里,再加上你我师徒日夜相处,夜半自然而然就会梦到我。这也没什么稀奇,我也梦到过你啊。”
赵珩诧异:“你梦到过我?”
微凉的山风一吹,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赵珩忍不住将肩上的外衫拢了拢,靠着石壁坐下避避风,不经意的问道:“梦到我什么了?”
“唔……”李玄度屈指挠挠腮:“我梦到你在我坟前吹小寡妇哭坟……”
赵珩才升腾起的一丝脆弱小火苗兜头就被淋了一盆冷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直挺挺的被浇了个透心凉儿。他气的磨了磨牙:“李玄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算你半个老父亲,你可不能动手打我,大不敬,大不敬啊!”
李玄度一边说着一边提溜着脚步往岩洞小跑,赵珩气的满头冒火,头发都快干了……
本来想着回小破洞去睡,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转了脚步直奔李玄度的岩洞去了。
岩洞里照旧是闹眼睛的花花绿绿,那帮孩子每天都给李先生摘花拔草。赵珩顶着满洞花草香挤上了石床,把李玄度往里侧拱了拱。
李玄度转回身拿眼瞧他,挪揄道:“呦,赵大公子舍得回我这寒窑了?”
赵珩其实一进来就后悔了,他一脑门官司理不清还来招惹这人,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不过来都来了,若是退出去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他翻过身留给李玄度一个优雅的后脑勺,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这也是我的洞!”
李玄度闷笑两声:“行行行,这是赵大王的洞天福地,在这儿修行个百八十年,没准儿哪天就成仙了呢。”
赵珩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闭嘴,睡觉!”
这人是不知道自己今天流了血身体虚么?那张破嘴什么时候能消停消停,真想给他堵上!
李玄度也知道适可而止,孩子脸皮薄,不经逗弄。
洞外篝火噼啪作响,虫鸣阵阵,山间的夜静谧如水,一夜噩梦缠绕。自不再泡药浴驱阴气后,噩梦复又来袭,赵珩习以为常。就连清晨醒来李玄度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他也早已习惯。反倒是这几日独居在小破洞里,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李玄度昨夜被他吸了血,这会儿睡的正沉。赵珩瞧瞧转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底坠着两坨乌青,面容苍白,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这几日又没了生机,像一朵枯萎的曼陀罗。
他脖颈还留着两排清晰的齿痕,赵珩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杰作,忍不住想,他真的只是觊觎李玄度的血么?
清晨总会有些燥气,赵珩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有些厌恶的蹙了下眉。他轻轻的拿开李玄度盘在他身上的手脚,起身出了岩洞。打了一套拳,身上出了些薄汗,那点子龌龊心思才被压下去。
他去瀑布那边洗了把脸,准备回去吃个早饭就带人去巡山。岩洞附近的空地都被刘阿三开出来了。文账房算了算,若年景好,收成应该不错,但养活千余人还是有些艰难,他们得熬过冬天还有青黄不接的春天。所以还得再寻几处阳光充沛的空地来。
赵珩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事儿,忽听前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便见李玄度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跟梨花姑娘打情骂俏。
“……李先生,你怎围了领巾?今日天气很热的。”梨花问。
李玄度笑道:“我畏寒,昨儿夜里着了凉,早上起来喉咙不舒服。”
梨花就道:“李先生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我瞧您这两日清减不少,等回头我炖个野山鸡汤,加点老参给您补补身子。”
“这太麻烦梨花姑娘了。”
梨花爽快笑道:“这有什么,先生救了我们的命,还教孩子们读书明理,我们理当好好照顾先生的。”
李玄度笑着点头:“那得多加点野枣子,老参味儿太冲了,我喜欢甜的。”
梨花莞尔一笑:“知道啦!”
赵珩也不知怎的,一见那六十岁的年轻小伙儿跟大姑娘小媳妇调笑他就气不打一出来,顶着一脑门三昧真火啐了一口:“老色皮!”
赵平都才安排完手里的活,远远瞧见赵珩柱子似的不动弹,便想上前问问,好巧不巧被他听见赵珩骂街。
顺着赵珩的目光往前一瞧,是李先生和梨花姐弟说话。光天化日,堂堂正正,周围又不是没有别人,说两句话怎么了???
嘶~赵平都这莽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他家小殿下也有十五岁了,莫非是……他眉心跳了两跳,暗道不好,莫非是师徒俩都瞧上梨花了?!
这想法冒出头来就跟水缸里的瓢似的,怎么都摁不下去。
“小殿下~”赵平都的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吓了赵珩一跳。
他抚了抚胸膛:“爹啊,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赵平都冷着脸:“是小殿下太专注了。”他有意的瞥了眼不远处的梨花,道:“小殿下请跟属下来。”
赵平都肃着脸,满脸都写着出大事儿了!赵珩还以为怎么了,也顾不上吃那没影的飞醋,跟着赵平都走到他自己那小破洞边上。还不等赵珩发问,就听他这一向老实巴交的老父亲丢出一道惊雷,直劈的他外焦里嫩。
赵平都问赵珩:“你是不是瞧上梨花了?”

第28章
赵珩干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方才干巴巴说:“你,你你你说什么?我,我瞧上梨花了?!”
赵平都虎着眼:“小殿下若不喜欢梨花,怎还和李先生闹起不愉快了?这几日小殿下都住在这小破洞里,难道不是因为恼了李先生?适才属下路过听到小殿下辱骂先生,难道不是因为嫉妒梨花同李先生讲话么?”
他见赵珩脸色扭曲,以为是自己说到他痛处了,不由苦口婆心道:“小殿下虽已十五了,按说这个年纪是该给小殿下安排侍妾伺候着了,可眼下情形不同。小殿下如今在百姓中树立威望这是好事儿,万不可因男女私情毁了我们经营的这一切呀!”
赵珩回过神来,见他老父亲一脸痛心疾首,好像自己当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似的,愣是气笑了:“谁说我喜欢梨花的!”
赵平都看着他眼睛,一脸不信。
赵珩气的心梗:“冯起看上梨花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跟梨花提亲呢,您快别瞎操心了!”
赵平都一团乱麻:“这里头咋还有冯起的事儿呢?那李先生……李先生……”
“李先生也没那心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周围又不是没有其他人,说两句话怎么了!”赵珩气道:“快吃饭吧爹,我看您是饿出幻觉了!”
赵平都嘴角抽了抽,还是没搞明白小殿下为何生气。
吃了早饭,赵珩去巡山了,李玄度准备给孩子们讲课。赵平都抽空把李玄度叫到一边去“谈心”,这个大家长表示自家孩子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便问问李玄度有何高见。
李玄度没懂赵平都那层隐晦的意思,以为是老父亲关心儿子身体,便如实说道:“前两日是比较凶险,不过眼下已经找到了疏解的办法。当然,夜晚尽量不要靠近阿珩,他体内阴气的力量磅礴浩荡,现下根本无法掌控,只能依靠阴气的力量保证体力充沛。赵将军放心,只要我们能离开大月山,我便想办法回云梦拿到师傅的手札,手札里应该有关于巫族禁术的记载。”
赵平都知道赵珩在炼化阴气,虽有担心,但这件事早已不受掌控。在武威城破那日,阴气便已发生了变化。何况凭眼下这种情况,若不炼化阴气以自保,只怕小殿下命都没了。好在有李玄度把关,赵平都还算安心。不过……
“李先生不好奇为何阿珩身上会有如此强悍的禁术么?”赵平都从未当面问过李玄度,小殿下信任先生,他自不该有所怀疑,但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的。只不过这段日子在大月山生活,让他心底的防范也慢慢卸下。
李玄度笑道:“当然好奇。我起初之所以冒着被发现身份的危险也要医治阿珩就是因为他身负我巫族禁术,巫族禁术现世,身为巫族嫡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猜阿珩的身世必定不简单,他并不是你亲生,我从第一眼看到你二人的骨相便知道了。”
赵平都不由心惊,但想到李玄度的本事,便也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了。
“赵将军且宽心,我对阿珩的身份没兴趣。阿珩是个好孩子,他性情坚毅,又知孝悌。他聪慧敏捷,行事稳妥,是能成大事儿的人。我不忍这样的英才被禁术所毁。他的命运本不该如此,我打心里心疼他。”
李玄度所作所为赵平都皆看在眼里,但有些事情仍不好道明,便道:“阿珩能得李先生教导是其幸,不过阿珩身世牵扯颇大,暂不便告知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作为师傅,我只愿阿珩身心健康就好。”他拢着袖子叹气:“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就是脾气总有些阴晴不定,得磨一磨性子。”
赵平都想到早上小殿下骂街,深以为然:“李先生说的对呀。”
随即想到什么,赵平都以拳抵唇咳了声,道:“李先生可成家了?”
李玄度还琢磨赵珩那小子的身体,不知怎的赵平都突然拐到他婚姻大事上了?
他道:“未曾,这些年颠沛流离,岂敢拖累人家闺女。”
赵平都:“李先生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吧。”
李玄度觑他一眼,见他黝黑的面颊浮上一层红晕,不由道:“赵将军这样问,难道是想给在下保媒?”
“不敢不敢。”赵平都忙摆手,眼神瞟了瞟,小心试探道:“李先生可有中意的女子?梨花姑娘怎么样?”
李玄度:???
他忙说道:“赵将军快别寒碜我了,梨花姑娘还是个孩子,我对梨花有那种想法那得多造孽啊!”
赵平都见他神色不似玩笑,终于放下心来,扯了扯嘴角笑道:“我是个粗人,直言直语恐不好听,先生莫与我见怪。”
李玄度心里吐槽,面上自不会表露什么,拱拱手道:“不会不会,孩子们都等着了,在下暂且失陪了。”
赵平都也冲李玄度拱拱手,在原地兀自操心了一会儿,便去练兵了。一早上那点暗戳戳的乌烟瘴气终于消散在林间清风之中。
夜半,李玄度抱着肩膀斜斜的靠着岩洞,洞口插了火把,映得他苍白的脸皮透着光。
赵珩处理完事情准备睡觉,几步之外就瞧见李玄度那张透光的脸,跟个圆盘月亮似的,坠着一双乌黑的眼。
赵珩垂眸犹豫一瞬,还是乖乖的进了李玄度的岩洞。
李玄度满意笑道:“好孩子,真乖。”
赵珩被他这话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闷着脑袋不吭声,往石床上一倒,背对着李玄度把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省得这人嘴里又冒出什么话头来。
李玄度也不恼,笑眯眯的脱了鞋子,往一边扒拉扒拉赵珩的腿:“让让,为师要上床了。”
赵珩:……他把腿一蜷,复又翻了个身,仍把后脑勺留给李玄度。
昏黄的火光照进岩洞,微微有些幽光。李玄度闭目养神,调息着体内支离破碎的真气。直到察觉到身边的赵珩有异动,李玄度方才缓缓睁开眼。
赵珩牙关打着颤,缩成一团的身体在发抖,浑身皮肤发烫,脖颈上暗紫流光又一次出现。
李玄度叹息着扳过赵珩的身体,赵珩不受控制的扑在他身上,锋利的牙齿撕咬着李玄度的脖颈……
许久之后,赵珩将头窝进李玄度脖颈,闷闷说道:“玄度,这不是长久之计。每次吸了你的血,我的确会感觉到舒服,阴气开始在经脉流动。但到了第二天,丹田之内又聚积许多阴气。如果每晚都依靠你的鲜血来疏解,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吸干的,你,你会死的。”
李玄度抬手揉着赵珩的脑袋,虚弱笑道:“你舍不得我死啊?”
赵珩:“这种时候你还有力气贫嘴!”
李玄度道:“我命大呢,用不着担心我。现在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隐约摸索到一点方向,我的血液只是安抚阴气的养料,或许你需要一件器物来承载这些阴气。”
“那要去哪儿找呢?”
“极阴之地。”李玄度道:“阴气喜寒凉,大月山上或许便能找到。阴木、阴铁、阴石等等,不过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你要有耐心。”
“可是……”赵珩还是担心李玄度的身体。
李玄度“唔”了一声,道:“不过是每天流点血罢了,你有空便猎头鹿回来孝敬你先生我。鹿骨我可以烧卜骨,鹿血鹿肉用来滋补也不错。”
赵珩闷闷应了一声,许久方才不舍的从李玄度脖子上挪开脑袋,平躺在石床上望着头顶石壁发呆。直到耳畔传来李玄度均匀的呼吸声,赵珩方才幽幽一叹,闭上眼睡去了。
山间的日子没什么波澜起伏,百姓们偶尔会朝南望一望,遥想着被毁的家园,大多时候大家都很平和的生活着。这样日复一日,转眼便入了冬。
皑皑白雪覆满山间,寒风凛冽。赵珩猎了几只白毛狐狸,剥了狐皮请猎户硝好,又找小裁缝给李玄度缝了个狐皮大氅。
日日被赵珩吸血,纵有山珍野味滋补着,这半年多下来也未见李玄度身子骨好起来。狐皮大氅往身上一披,没见几分锋利冷峻气质,反倒衬得整个人如山间青松,很是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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