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即看向?初夏,语气不善:“还不摆膳,是想饿死老子吗?”
初夏连忙去传膳。
柳玉竹甫一走出王宅,眼泪便夺眶而出,脚陷进雪地里?,布鞋很快就沁湿了,脚趾冻得麻木,只是机械地往徐家走着。
朔风呼啸,夹杂着冰雪格外冷,脸上的眼泪倒是热的,但是转瞬间也变得那般冷了。
柳玉竹手握住脖颈上的平安扣,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仿佛还在期待着什么,他自言自语般道:“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喜欢了呢?”
“是我对他太凶了吗?”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成?了呜咽声,在鬼哭狼嚎的呼啸声中显得那么渺小,传不到远方,也传不到王武耳朵里?。
柳玉竹身上的热气都已留在了王宅,他此刻只能感觉到寒冷,因为雪下?得大,家家户户都躲在屋里?取暖。
苍翠的青山成?了白茫茫的雪山,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一个?半佝偻着的身影在蹒跚地前进。
柳玉竹到徐家的时候,他脸上的眼泪干了,他身上却全部湿透了。
柳玉竹脸上表情冷漠,直接往屋里?走去,徐大根两人还没回来,他将湿衣服全部脱下?,踢掉鞋子,往冰冷的被褥里?钻去。
将薄薄的被子盖在头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点。
雪下?了一整天,到后?半夜才?停下?,白天风太大,将柳玉竹屋子里?的窗户吹坏了,风从四面八方吹进屋里?。
柳玉竹却脸颊发红,颧骨带着热意,骨骼都在打?着颤,烧得迷迷糊糊。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只觉得又冷又热,他知道窗户坏了,却又没力气起来。
他眼泪从眼尾无?声滑落,他呆呆地望着那扇窗户,眼底泛起红血丝,明明脑袋像是被人用?铁杵捶打?着,柳玉竹固执地看着那处。
最后?终于晕了过去。
王武在院子里?练武,直到雪停,才?堪堪止住剑锋,剑招凌乱不堪。
他有些急躁地将手中的剑扔下?,表情异常难看且阴沉。
下?人们?准备好热水。王武泡进浴桶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手腕上传来过度使剑的震麻感。
王武看着雾气弥漫的水面,思绪却不自觉回到昨晚浴池欢爱时,柳玉竹的可怜劲儿,那颤颤巍巍的腰,似不堪摘折的花枝,一碰便摇曳颤抖得厉害......
等王武察觉不对,想要止住思绪时,才?发现为时已晚,他下?腹紧绷,不过是想想柳玉竹,便已然受不了了。
水花四溅,拳头打?在水上的威力并不强,却让王武气得够呛。
“操他娘的。”王武胸膛起伏不定,眼圈发红像是什么发狂的野兽。
他虽十六岁起便流连花丛、放荡形骸,给所有人一种风流浪子的形象。
但是他也是练武之人,自控能力不比常人,现如?今却在柳玉竹三个?字上溃不成?军,让王武心?底升起一股挫败感。
柳玉竹两天后?才?清醒过来,彼时并没有什么王武,而是徐大根坐在他床头,眼神阴冷若毒蛇,他手上似乎还端着一碗药。
柳玉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声音干涩:“公爹,您怎么回来了。”
柳玉竹穿着里?衣,衣襟凌乱,脖颈处的平安扣清晰可见?,徐大根视线紧紧盯在那儿。
“今日才?回来。”徐大根将手中已经凉透的药递给柳玉竹,目光移到柳玉竹脸上,那阴鸷又森冷的感觉,让柳玉竹毛骨悚然。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盛怒下?的徐耀祖!
柳玉竹头晕眼花,思绪迟钝并没有反应过来公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直到他端起那碗已经冰冷的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才?反应过来。
柳玉竹不敢露出任何不对的神色,他也不敢喝这碗药。
徐大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那在阴影中的脸显得可怖,他声音苍老沙哑:“喝啊,这可是徐氏亲自给你煎的药。”
柳玉竹更?加不敢喝了。
他稳住慌乱的心?跳,手腕一松,佯装无?力,将木碗摔在地上。
徐大根低头看着泼洒在地上的黑褐色汤药,眉眼间的阴沉更?甚了,却笑出了声:“柳玉竹。”
柳玉竹看向?徐大根,平静地应道:“公爹。”
真到了这一刻,柳玉竹却心?如?止水,毫无?畏惧了。
“你脖子上带着的是什么东西?”徐大根盯着那张疲惫虚弱的脸,眼神之凶狠,似乎恨不得来掐死他。
柳玉竹直勾勾对上他的眸子,轻轻勾住脖子上那根黑色的线,顺势捏住圆形的平安扣,坦然道:“耀祖留给我的平安扣。”
“是吗?”徐大根冷笑一声。
柳玉竹点了点头,他将平安扣放进衣襟里?,徐大根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般落在他手上,想要盯出一个?窟窿。
“公爹还有事吗?若无?事先请您出去,我要换衣服了。”柳玉竹客客气气地说道,眉眼间尽是冷淡。
徐大根深深望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柳玉竹在撒谎!
徐耀祖根本没有买过任何平安扣之类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看着颇为眼熟,他似乎在王武身上见?过,再?加上他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
柳玉竹的心?虚,徐大根几乎已经确定——柳玉竹偷人了!
他气得手指发抖,脸颊涨红,跛脚显得越来越厉害了,若不是顾及王武的身份,他断断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又过三天,王武一直没见?着柳玉竹,他就在王宅待着,一步也不曾迈出去。
王宅内,王武手上拿着新捎过来的信,小厮正在激动地说着:“主子!咱们?可以回去了!”
王武看着手中的信,眼底也闪过欣喜的情绪,信中是他爹说让他回去,事情都处理妥当了,顺便赶回去过春节。
丫环小厮们?无?不是喜笑颜开,小声地嘀咕着什么,王武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平静,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望着信封发呆。
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的。
他应该激动地收拾东西,立刻启程回霄州的。
那为什么他现在心?情有些沉重呢。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因为柳玉竹。
尽管这几天没见?他,柳玉竹却没有一日不被他想起,越是刻意忽视,越容易想起。
王武将手中的纸都捏皱了,四周嬉笑开心?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看着王武晦暗不明的脸色,都收起了笑脸。
王武将手中的信纸一扔,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呢喃道:“若是这般纠结,还不如?将柳玉竹也接了去,在外面买了院子养着便是!”
做出这个?决定后?,王武顿时觉得自己耳轻目明、神清气爽,整天扰乱他思绪的莫名声响全部消失不见?。
王武自认为这个?决定是最好的了,对于柳玉竹,他能带着他出安溪村不再?受徐家蹉跎,而他也能不被他扰乱思绪。
只将他当个?外室养着,也不算越界吧?
但是王武万万没有想到,柳玉竹会拒绝他!
柳玉竹被王小柱寻借口找了出来,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借口,现在所有事实?都明了。
就在那间小小的木屋里?,王武坐在粗陋的方桌前,木桌上摆放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
不过是四五日不见?,柳玉竹却觉出几丝恍惚,他缓缓走进来,不紧不慢。
“你说想带我走?”柳玉竹起初听见?这句话,心?脏狠狠跳动了一瞬,心?底绽出了鲜花。
他目光直直看着王武,似乎不敢相?信。
王武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几日不见?,他居然觉得面对柳玉竹有些拘谨,他轻咳一声:“是。”
“你不娶妻了?”柳玉竹压抑着悸动,努力想要冷静下?来,眼底带着明知渺茫,却还是忍不住浮动着的希冀。
王武微微蹙眉,似有些不理解:“带你回霄州和?我娶妻并不冲突......你以为我带你回去,是想让你做正妻?”
柳玉竹心?狠狠一沉,那鲜花来不及绽放迅速枯萎了,眼底的希望彻底消失。
他眉目清冷淡然,亦如?初见?。
柳玉竹眼底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唇角弯弯,他道:“我本是徐家妻,何必做王家妾呢。”
王武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语调晦涩,心?中居然下?意识不自觉地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嘴里?却说着:“你这是想逼我娶你?”
但是不成?!
他爹娘断断不会同意,柳玉竹是个?寡夫,还是男人,就算是能生孩子的男人,可是没有哪个?体面人家会让哥儿当正室!
柳玉竹却只是收敛起昙花一现的笑容,面容冷漠,伸手将价值不菲的平安扣轻轻放在桌子上:“王大公子,我没有那个?意思。这个?东西还给你,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王武心?脏倏然一疼,盯着那个?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平安扣,眼圈泛起了红,旋即抬头死死瞪着柳玉竹,脸色凶狠可怖。
“您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宁愿守一辈子寡,也不会和?你去霄州,一辈子见?不得光。我命薄福浅当不起王大公子抬爱......此后?,你在霄州,我在安溪,再?不相?见?。”柳玉竹语气平静无?波,但是这种平静下?,却是快要将他淹没的酸涩和?悲伤。
“从一开始,若不是你逼迫于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徐耀祖。他救我于危难,是我的夫君,你陷我于不义,是我的奸夫。以后?我会好好守着他......所以,王武好聚好散吧。”
王武能五日对他不闻不问,他差点死在那个?雪天里?,现在他又以这般施舍的姿态来折辱他,他不能接受。
若是不曾察觉他犯贱地对王武对了心?,柳玉竹也许会欣然接受他的提议,然后?一辈子做个?玩物,或者是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学?得一门手艺远走高飞。
现在,就算明知王武离开后?,他结局已经注定,却也绝无?可能答应他去霄州。
柳玉竹他没什么风骨,是个?卑鄙又不被上苍庇护的可怜虫。他不守妇道,谋杀亲夫,甚至不敬神灵,夫君尸骨未寒,在灵堂之上和?奸夫苟合。
但是柳玉竹却有那么一点稀碎的自尊,他宁愿死,也要守着心?中那点自尊。
王武将那平安扣狠狠摔在地上,霎时间玉四分五裂,他猛地站起来,走近柳玉竹,柳玉竹不闪不躲。
王武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愤怒地看着他:“柳玉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玉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脚尖踮起,配合他的动作,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受,表情一瞬不变。
“你想做我王家长媳?你扪心?自问你配吗?”王武心?中撩起一股愤怒,两人都挑着对方的心?窝子用?力刺。
柳玉竹额间青筋凸起,听见?这话,眼泪从眼尾滑落,目光越发冷漠。
王武盯着他眸子,眼神冷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王武的妻子必定是高门贵女。断然是位洁身自好、天资聪颖、容貌卓越的贵女!”
“而不是如?你这般不知廉耻、人人皆可逼/奸的娼妇!”
柳玉竹心?底有什么东西碎了,如?同那被摔碎的平安扣,怎么拼都拼不好了。他清丽的样貌逐渐冷漠,他不再?挣扎,任由王武掐他。
王武却在这时松手了,他脸上愤怒依旧,却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再?多言。那说出口的话,仿佛锋利的刀子,同时穿透了两个?人的心?脏。
柳玉竹看也不看他,抬脚往外走去。
王武赫然叫住他:“柳玉竹!”
柳玉竹脚步一顿,背影决绝冷漠。
“我今夜便会启程回霄州。”
柳玉竹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武望着他的背影,目眦欲裂,抬手将手边的桌子掀翻。王小柱连忙冲进来捡灯,等再?回头时,便看见?王武的背影往徐家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78章 寡夫21
在安溪村内, 对于失贞失节的妇人来说?,若是族内无人追究,或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若是被夫家追究, 那便会被杀鸡儆猴, 严惩不?贷。
所以当知道王武离开安溪村的消息后, 徐大根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连徐家的脸皮都不?要了。
当里正李正风知道这一消息后, 先是震惊, 然?后便找了柳玉竹来宗祠里,因为徐家已然?没?落,便求了里正。
李正风看?着柳玉竹那张清丽非凡的脸,心中微微一叹,若是柳玉竹是女子,想必那也是村里头一份的漂亮。
“你?公爹道你?不?守妇道,亡夫尸骨未寒,便找了奸夫苟合?”李正风做好?了柳玉竹会进行反驳的准备,顺便连怎么逼问都想好?了。
柳玉竹站在安溪村的宗祠内,身后大雪未停, 面前摆放着各种牌位,都是安溪村的村民, 祠堂修得很大,摆放着铜色佛像, 正悲悯地看?着世人。
徐大根和徐氏便站在他旁边, 李正风还有另外两个老者坐在主位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正风想着徐大根之?前到底也算是体面人家,如今却撕破脸皮, 也要指认柳玉竹偷人,想必事出有因。
他默默思考着这柳玉竹就算否认也必须严查,以示公正......
“是,公爹说?得对,我没?什么话辩驳。”柳玉竹面容冷静,供认不?讳。
祠堂内安静一瞬,随即响起徐氏的尖叫声,她朝着柳玉竹冲了过去,抬手就想要打他。
柳玉竹往后退了半步,徐氏的巴掌落了空。
徐氏瞪圆了眸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的?当初我们就不?该买下?你?!就该让你?被人牙子买到青楼去。让你?早早得脏病去死......”
“安静!”主位上的老者说?话了,顺势敲了拐杖,犀利的目光像是能穿透柳玉竹的皮肉,抽出他的筋骨。
柳玉竹不?闪不?躲地对上他的眼睛,黑眸平静,便听?见?老者慢慢说?道:“与你?苟合的奸夫是谁?”
“......”柳玉竹半晌后,垂下?眸子,一副并不?打算多言的样子。
李正风皱眉,厉声呵斥道:“你?既已经?承认了罪行,死到临头,为何还要包庇奸夫?快速速说?来。”
安溪村对于奸夫的处置并不?重,却也会小惩大诫。
柳玉竹并不?开口,狐狸眼显得清冷又漠然?,徐大根猜到什么,脸色变化莫测,最后抿着唇,保持着沉默。
“你?可知在安溪村,若是妇人不?洁,是要沉塘的。”老者声音沙哑,眸光嫌恶,像是在看?令人反胃的东西。
柳玉竹闻言,脸色苍白一分,嘴角抿着,只?是沉默笔直地站在那里,瞧着颇有几分骨气。
“好?,你?既然?已经?供认不?讳,那便按照村里的规矩来办。徐氏,去将你?家耀祖的牌位拿来。”李正风满身威严,表情冷肃,看?着柳玉竹:“罪妇还不?跪下?。”
柳玉竹慢吞吞地跪在地上,视线落在几人的腿上,神色黯淡。
“你?要在这祠堂里抱着夫君的牌位跪上一天一夜,向佛祖忏悔,以求亡夫的原谅。”
下?一步,便会让村里的妇人拿着棒槌对柳玉竹进行鞭挞,以示贞洁的珍贵,以及破坏这一规矩的惩罚,让村中妇人引以为戒。
最后便是沉塘,清澈的母河水洗涤他满身污浊,干干净净的进轮回路。
柳玉竹跪坐在地上,抱着徐耀祖的牌位,祠堂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门外还守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是对他的警告。
他微微抬头,看?着掉漆的铜像,对上佛祖的眸子,冷淡的脸庞上出现一丝笑意,他毫不?避讳、直勾勾看?着佛像。
“我曾经?求过你?好?多次,我在柳家吃不?饱饭,每天挨打的时候。我便求你?让我能不?饿肚子。”
“爹爹要把我卖掉,我也求你?,让我留在家中。后来在人牙子手中的时候,他每日欺辱我,我求你?帮帮我。”
“在徐家,徐耀祖差点将我弄死的时候,我求你?能惩罚他......好?多次,但是你?好?像看?不?见?我受的苦。”
“他们要我向你?忏悔,可是你?从?未帮过我,我为什么要忏悔?我不?觉得我错了,我没?错,我没?有错......”
柳玉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底的神色执拗,手中的牌位有些冷又有些硬,他低下?头看?着徐耀祖的名字。
手指轻轻拂过徐耀祖的名字,柳玉竹低声喊了一句:“夫君啊。”
徐耀祖没?办法?回应他。
柳玉竹有些无助地对着牌位轻声说?道:“如果不?是王武逼我,我不?会......我不?会这样的。真的,我不?想这样的。他很坏,我也很蠢。”
外面冷风呼啸,从?门外直直吹进来,衣角被冷风吹了起来,柳玉竹眼眶泪珠在打转,他抱着徐耀祖的牌位,抱得紧紧的。
猛然?回首,他开始害怕了。
他害怕死亡,也害怕徐耀祖做鬼也不?放过他,那所谓的勇气,全?数消失。
柳玉竹原本就不?是什么果敢的人啊。
他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夜,脸色煞白,眼神恍惚,祠堂外涌进来几个大汉,将他拖了出去,雪停了,在洁白的雪地里放着一条突兀的长凳。
上面似乎还带着前人干涸的褐色血迹。
柳玉竹开始挣扎起来,他用力地想要掰开他们的钳制,嘴里低声说?着:“不?要绑我,不?要绑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他被按在长凳上,手脚都被绑住,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牲畜。
然?后雪地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声音叽叽喳喳的,他在中间趴着,肩膀被人死死按住,他听?见?李正风说?话:“徐家柳氏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他被公开处刑,柳玉竹听?见?有熟悉的声音正在小声说?着:“啊?真的假的,柳氏偷人啊,我一瞧便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原来男人也偷人啊!真是下?贱咯......”
“活该啊!真给我们安溪村丢人啊......”
“买来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柳玉竹头低着,眼泪从?眼眶溢出来,他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唇,感觉自己在被凌迟,神情逐渐变得绝望枯萎。
然?后每个女人拿着扁担或者别的木棍打在他身上。
柳玉竹崩溃哭出声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呜呜,我不?该偷人......”
那落在他身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打完一下?,还会对他进行唾弃地谩骂:“活该被打死。”
听?见?他呜咽的哭声,那拿着小木棍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看?着柳玉竹沁出血迹的背部和臀部,她转头对着自己的娘亲说?道:“娘,他流血了,还在哭......”
她的娘亲摸摸她的脑袋,对着柳玉竹露出嫌弃的神情:“妞妞,他犯了错,这是对他惩罚,以后妞妞可不?能犯他这样的错,否则娘也会这么打你?的,这些婶婶也会打你?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木棍轻轻敲在柳玉竹背上,低声道:“哥哥,下?次别犯错了哦。”
柳玉竹尝到了喉口的铁腥味,逐渐在齿间蔓延,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敲碎了,正在搅痛着,疼得青筋凸起,满脸涨红,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零丁的血迹落在雪地上,又逐渐汇成一小摊血洼,村里的其他男人们,便围在旁边看?着她们对柳玉竹进行惩罚。
若是打得轻了,他们还会愤怒地质问那些女人:“你?是不?是也想像他一样偷人?给老子戴绿帽子?!”
柳玉竹意识逐渐模糊,他对着徐大根求饶:“公爹,我错了,饶了我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守着夫君过日子的......”
徐大根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婆母,我能干活,救救我......我愿意过继大宝,您救救我啊......”
徐氏对着狠狠啐了一口,只?吐出一句话:“去死吧,去求耀祖原谅你?吧。”
柳玉竹脑袋垂了下?去,他嘴角带着血丝,每说?一句便有血沫喷出来,他呢喃着:“夫君......夫君对不?起......”
他从?始至终不?敢说?王武的名字。
王武被柳玉竹决绝拒绝之?后,窝着一肚子火带着丫环小厮连夜离开了安溪村,一路上因为遇上大雪走得有些慢。
他瘫坐在马车上,茶几上放着几碟彩色的点心,桌上还放着那个青色的荷包。
王武视线有些呆滞,连桌上的茶水因为颠簸的山路晃倒了,也未曾察觉,直到水迹浸湿了他的裤子。
小厮在外面低声道:“主子,前面就是喜莲镇了,今晚我们在那儿过夜吧。”
他们连着走了两三天,安溪村和霄州路途遥远,若是以这种雪中缓行最少需要半个月,若是雪再大一些,山路难走些,一个月也是可能的。
但是若是骑马疾驰,则最快只?需五日便能到霄州。
“好?。”王武回神,伸手将荷包放在衣服里,看?着喜莲镇上的繁华,远不?是安溪村那种小村能比的。
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没?在那个小村里了。
尽管已经?入夜,街道上还有零星几个小摊,吃食还冒着热气,王武安排好?住所,便躺在床上。
王武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牵着他的心绪,那日柳玉竹走得决绝。他也赌气头也不?回地出了安溪村。
他其实有些难受,那夜他说?的话太狠,柳玉竹想必是再也不?想理他了。
王武知道他的脾气,虽说?没?什么骨气,却气性?不?小,但若是他生?气了,柳玉竹也能暂时耐着性?子哄他......
柳玉竹......
王武越来越心焦了,他烦躁地骂出声:“操,你?为什么那么倔呢!跟着爷走,我还能委屈了你?!安溪村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娘的!总不?能是还惦记着那个病秧子吧!?”
正巧走进来的晓春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柔声说?道:“主子,您这样说?柳公子,便有些不?厚道了。”
她从?小伺候王武,就算是王武去青楼楚馆喝花酒,她们也必须在外面候着,对他自然?再了解不?过。
而且她和初夏都是王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也是王武的心腹。
她将王武的反常看?在眼里,如实说?道:“主子在大雪那日丝毫不?顾及旧情,将人赶出去,柳公子顶着风雪走了……其实不?难猜到,主子临行前出门,应该是找柳公子了吧。”
王武看?着不?卑不?亢的大丫环,冷着一张脸,道:“我是去找他又如何,那人不?识好?歹!白瞎了老子担心他!”
“主子真的关心他吗?”晓春垂着眼,面对王武犀利的眼神也丝毫不?怵,她轻声说?道:“那日您疏远柳公子,奴婢瞧得清楚柳公子的委屈,若是不?曾动心,又何必委屈?”
“而且柳公子冒着大雪回家,连续发热了两日,您可知晓?”晓春声音轻柔,又继续说?道:“王小柱那日来求见?,便是为了这件事,但是您却见?也不?见?他。奴婢还以为主子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断干净。”
“若这就是主子所谓的关心,这般无常,向来柳公子也是不?稀罕的。”
“......你?说?柳玉竹生?病了?”王武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神有些迟疑。
“是,不?过说?再多也无益,主子以后还是忘记这段孽缘吧,对于王家来说?,这样的男子要不?得。对于主子来说?,也不?过是累赘而已。对于柳公子来说?,则是解脱。”
“况且,主子不?是一直将柳公子当成玩物吗?那何必为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寡夫而茶不?思饭不?想呢?”
王武斜眼看?她,有些苍白无力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茶不?思饭不?想了?”
晓春微微一笑:“那主子数一数,这两日吃了几口干粮?”
王武:“......”
“滚出去,爷回霄州便让娘发卖了你?!”王武瞪眼,心绪更加乱了,心脏跳动得有些异常。
晓春将事实撕碎了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直视他对于柳玉竹的看?重。
后半夜。
初夏从?外面回来,看?着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晓春,脸上带着笑:“姐姐为何要帮那位寡夫?”
晓春眉眼微挑:“我这是在帮我们自己,现在出安溪村不?过两日路程,不?算太远,想要回去不?难。若是到了霄州之?后,主子才改变主意,要将人带回来,那吃苦的还不?是我们?”
“况且王家并不?是养不?起一个柳玉竹。”
“主子只?带了许郎中?”晓春问道。
“是啊,牵着赤血便走了,就带走了许郎中,可怜许郎中年纪不?小,还要陪着主子胡闹。”初夏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别笑了,明日我们也启程回安溪村,其他人留在这儿,带两个小厮过去便好?。”晓春吩咐道,然?后躺进了暖和的被褥里。
郎中骑术不?精,又是雪地骑行、山路不?平,摔了好?几跤,发冠都乱了,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他无声怒吼着:若是再有下?次,他必然?不?可能再跟着王武!
王武眼神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颤巍巍上马的身影,那匹赤红色的赤血,仿佛知道了主人心里的焦急,马蹄不?断在地上踢踏着,鼻息沉重。
“主子,您先走吧。我随后就到,我认识去安溪村的路。”许郎中实在受不?住那嫌弃督促的眼神,出声提议。
王武牵着缰绳,扬起一阵飞雪往前跑去,很快没?了踪影,府医看?着那道挺拔俊朗的身姿消失在他面前。
许郎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作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玉竹从?昏迷中醒来,衣物都湿了,他被人照着脑袋泼了一盆冰水,他视线从?朦胧间恢复正常。
他正趴伏在雪地里,身下?的雪被他衣服上的水迹沁湿变成几个小坑,点缀着血迹。
柳玉竹看?着熟悉的河,身边盯着他的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