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终于没忍住发出一道崩溃的泣音,浑身颤得厉害,本能地求救着喊道:“陈骜、陈骜……”
他的声音刚发出来,黑暗之中,宋绵听到野鬼破风箱般的呼吸声猛烈加重了些。
他又感觉到阵天旋地转,肩背“砰”一声被砸在了床上,整个人又一次被翻过来。
下一刻,他的脖子被双手狠狠地掐住。
“呃……”
暴怒得野鬼在这一刻是真正的要掐死他,力度越来越大,手臂上的青筋用力到暴起。
氧气剥离着身体,他大张着嘴,却没办法做到呼吸。
宋绵整张脸憋得通红,喉间发出道绝境的声音。他的眼睛开始已经翻白,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满是汗的手抓在了野鬼的手臂上:“求……”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骤然一松,劫后余生一样,大量新鲜的空气在一瞬间涌入他的口鼻。
宋绵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声破哑的声音。眼前还是一片昏沉沉的黑,冰凉血腥的唇却一下贴在了他的唇上,撕咬着吻着他。
恨之入骨。
宋绵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醒来时房间依旧在一片漆黑当中,安静得渗人。
他的额心发烫得厉害,是道长指尖点过的地方。
宋绵想起道长以前说过的话,房间的角落仿佛随时会有张渗白的脸出现。他蜷缩在床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腿,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腿间。
喉咙到现在还很疼,估计在上面留下了明显的掐痕。极致的恐惧占据着他的身体,他无法判断,沙哑着嗓子开口又改口:
“你……您在吗?”
房间静悄悄。
宋绵的逃离几乎是本能,他苍白着脸,再一次夺框而出。
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一到外面,却发现外面现在还是黑夜。街道上空空如也,看不见一个身影,只听见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音。
那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树。
“嘎嘎——”
乌鸦的声音盘旋在天际版,宋绵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到的却是轮通红的血月。
他的神经被吓得脆弱敏感,不自觉地爆发出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宋绵顺着看不尽的直路,一路耗尽自己全身力气拔腿跑去,直到虚脱到浑身渐渐脱力,脚步恐惧地迟疑着、畏缩着慢了下来。
因为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几棵高大的树。
他浑身发麻,再一次拔腿就跑。这一次他没选择在直着跑,而是改变了方向,往左转的道路上跑。
宋绵跑了好久好久,熟悉的红墙却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鬼打墙。”
或许,那只鬼现在就在那个角落里盯着他,像猫玩弄老鼠一样瞧着他东躲西窜,然后在某一刻把他扯进肮脏阴湿的小巷里,拿他泄欲。
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会在这看不尽的黑暗当中困着,在无边难以抑制的恐惧当中被折磨到死亡。
他会饿死,饿到不停地呕吐,饿到脱相丑陋的死去。
也或许心理先身体前一刻崩溃。
他不敢再继续往前,也不敢往后。宋绵听说碰到鬼打墙的时候要破口大骂,却也怕骂得太难听被鬼魂记恨在心里。
他鼓起勇气,骂了一句:“走开!”
心如死灰的时候却在半空之中捕捉到一丝萦萦光亮。
额心又一次开始发着灼热的烫。
宋绵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道长在救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标,他呼吸急促地毫不犹豫地向着光亮的方向跑过去。
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死路中的唯一一条生路。
“啊!!!!”
在看清眼前画面的时候,宋绵的腿无力地往后退着,腿软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一具赤裸的尸体被挂在了高大的树上。
身体活着时被放在水里煮了一遍,煮得通红通红,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像张黏糊的纸挂在身上,尸体的脸也被滚烫的水煮得面目全非。
唯独只剩下半张完整的脸供宋绵辨认出是谁。
是前不久还在和他滚床单的陈骜。
宋绵的鼻子后知后觉地闻到了味道,尸体腐朽的味道,又像是肉类煮熟后的味道。
几乎是本能的、控制不住的。
宋绵猛地转过来,捂不住唇,“呕”一声把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吐了出来。
他顾不得脏不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找道长,他要去找道长,那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
宋绵看到熟悉清净的院子时那一刻,感觉自己从无边黑暗之中到达了天堂,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自己唯一的希望。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去,他顾不得院子里照旧拿着扫帚的孩童,一路直往道观里跑。
熟悉的屏风立在地上,宋绵的呼吸越加急促紊乱。身后有恶鬼扑着,宋绵直冲冲地撞倒了屏风,未经允许就一头撞进了帘子里。
“嘭!”
宋绵的膝盖重重地跪倒在地上,一整个身体都扑进了道长的怀里,手指死拽着他的炮角。
“他来了……道长……他又来了……”
他无法从剧烈的恐惧感中挣脱出来,情绪在这时决堤崩溃,没出息的眼泪滚烫滚烫地落下,语无伦次地道:“道长……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他杀了、他杀了……好恶心……就那样挂在树上……”
宋绵说到这里,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刚才的画面,那像是风筝一样被挂在树上的尸体,摇摇欲坠,死相惨烈到极致,堪称虐杀。
他的胃部再次开始抽搐反滚,宋绵竭力压下呕吐的冲动,哭得神智不清,狼狈不堪地道:“救救我、求你……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
道长任由他抱着哭了很久,垂眸冷淡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人影:“他对你做什么了?”
宋绵哭到连呼吸都开始困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他强暴我……”
“还有呢?”
宋绵肩膀的冷颤止不住,隔着衣袍死死地掐着道长的手臂,把他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救世主:“他在我的腿上写字……骂我是烂货……”
“那你是吗?”
从未与他肢体接触过的道长忽然伸出了手,用力掐住了他的下巴,冰凉的温度让宋绵情不自信地瑟缩了一下,连带着他的心脏开始狂跳。
宋绵跪了许久的膝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疼痛,像是被人敲碎了一样般的巨痛。
他被那只手带着,一点点地抬起脸来。
先是看见了深蓝色的道袍,然后是在胸前交叉着的白领。宋绵又止不住地开始发抖,顺从乖巧,对他信任到了极致:“道长……求……”
话语戛然而止,宋绵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下,在寂静的空气当中,发出了声巨大的吞咽唾沫的声响。
倒影在他扩大到不能再扩大的瞳仁上,宋绵第一次看清了道长的脸。
阴阳脸。
半张脸被火烧灼得狰狞,皮肤扭曲地蜿蜒着,褶皱着层层叠叠,剩下半张脸完好无损,却比另外半张脸让宋绵更加恐惧,
熟悉的,陌生的。
这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的,恐怖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宋绵不可置信地张开唇,他本能地想爆发出一声尖叫,却失去了声音。他猛地松开了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倒,腿软到站也站不起来。
季辞川居高临下着盯着他,指尖陷在他的下巴上,掐出血来:“你是烂货吗?”
陈木摆设的家具之间在宋绵眼前逐渐变得透明,道观浓重的檀香味道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地盖不住的浓重血腥味。
阴寒森冷地风刮过。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荒芜的草地,在宋绵的背后,那是一个墓碑,季辞川的名字硕大地刻在中间。他的名字陪衬在一旁,半黑半红,分不清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根本不是什么道观。
而是一块死气沉沉的墓地。
宋绵的呼吸停滞,眼前一片头晕目眩,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失守。
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身下一热,裤裆湿透了,滴滴答答的黄色液体落在了脚边,一股腥燥的尿骚味。
宋绵失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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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也没多害怕,但是本能地就避开恐怖的描写。。。。所以怎么写都写不吓人。。。嗯。。。。。
第11章
宋绵整张脸被泪水糊得通红,狼狈不堪地跪伏在草地上,没时间在乎自己现在到底有多不体面、有多窘迫。
他的裤裆湿透,带着腥燥的尿味。
季辞川却穿着整洁的道袍,除却那半张狰狞扭曲的脸,明明是个鬼,看起来却莫名仙风道骨。
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闻着空气中浮动的味道,他皱起眉道:
“好脏。”
宋绵的心脏紧缩起来,他被吓得手足无措,紧闭的牙关打着颤,胡乱地道歉:“对不起……对……”
“我说的是,你很脏。”
季辞川猛然伸出手,掐紧他的下巴,掌控又强迫着他抬起脸来,轻声问道:“喜欢你奸夫的尸体吗?”
宋绵眼前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浮现出尸体的画面,瞳孔发着颤,胃部又开始发酸翻腾。
“他的胆子比你大上不少,大概是因为陈骜和一样都是不知廉耻的人,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尖叫,更加没有失禁。”
“陈骜的嘴和骨头都很硬。”
我一刀一刀地刺进他的身体,再把他丢进烧得滚烫的热水里,他叫得很吵,所以我先把滚烫的水浇进他的喉咙间,这时候才知道——”
季辞川慢慢地道:“原来煮熟后人肉的味道跟鸡豚狗炙之类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也对,你和他一样都能因为情欲跟人随意交配,这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擦过宋绵脸的手掌黏腻,宋绵的半张脸也变得血淋淋,有献血往下淌着,滴过他的眼皮。
他被吓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听下去,拼命摇着头,试图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手臂却被狠狠拽下,并被强迫地睁开眼睛。
季辞川的脸凑得他很近,皮肤被烧坏的纹路清晰可见,
“我应该怎么对你。”
“像对他一样?”
宋绵的头不受控制地摆动摇晃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不”。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季辞川的衣角,却又再半空中停住、放下:
“求你……对不起……不要杀我、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季辞川冷冷地想,他终于怕了。
出轨的时候他没有害怕过,知道死讯的时候宋绵,看着他遗照和奸夫上床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
他现在道歉是觉得自己愧疚吗?
不是,只是因为贪生怕死罢了。
七年枕边人,他把真心全交托给宋绵,再冷的心都该被捂热了。
季辞川的手蓦地放在宋绵的心口上,指尖用力地一点点地掐进在皮肤内,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掏出来,看看存不存在。
在宋绵疼得抽气的时候,季辞川又突然之间松回了手,冷冷地看着他:
“杀了你那真是太便宜你了。”
他要宋绵一辈子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他要宋绵每一整夜都不能寐,他要宋绵单薄的身躯无时无刻惊恐地颤抖,他杳宋绵的神经紧绷到半疯半癫。
就像他变成鬼的一样。
看着宋绵被自己吓得一惊一乍,像在逗一只胆子小得要命的雀。在骗着他进自己的圈套,让他把自己视若唯一神明。
亲手把宋绵的希望打碎,看他惊恐害怕盗失禁。
他是兴奋的,是痛快的。
深黑的夜,荒凉的墓地,画面在宋绵眼前再一次变得扭曲。
等他又一次睁开眼睛。
蓝天白云,绿草茵茵。宋绵恍惚了一秒,才意识道刚才也是幻境,现在才是现实。
宋绵的裤子被扒了下来,他的脸一凉,贴在了冰凉的墓碑上,余光看清了上面深刻着的字——
“吾夫季辞川之墓。”
他的亡夫变成了鬼,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墓碑上,惩诫着他的不忠。
光亮落在他赤裸的躯体上,宋绵被野草刺得有些疼,眉心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烫。他呜咽着,用力着咬住自己的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墓园不是私人的,不知道何时会有人进来。
隐隐约约,宋绵听到了的忽重忽清的交谈声,还有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季辞川是鬼,别人看不见,只能看见他。
看见他半裸的躯体,看见他落在草堆上,好像是在恬不知耻地在庄重肃穆的墓园里发/情。
守不住当寡妇的寂寞,在自己老公墓前。勾引了看不见的鬼,把自己操到失禁。
宋绵下意识地摆动了肩膀挣扎了一下,却被季辞川伸手死死按住,这连胸口都被紧紧贴在了墓碑上,冷得他发了下抖。
他紧张到小腹抽搐着,跳动了几下,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一只手却堵在了口,扼住,硬生生地让他憋了回去。
“不许。”
季辞川的声音在他耳后,冷淡,没有温度:
“好好把你当成人待你不要,那就当雌伏我身下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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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明天的我可以努力多写点
第12章
宋绵眼皮红肿着,脖子上的掐痕变成了深紫色,脸颊通红,额头烧得厉害。他浑身赤裸着,躲在被子里一阵一阵地颤抖。
“咔哒——”
他听到了开门声,因为低烧发昏的脑袋一下子惊醒起来。宋绵的脑袋埋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蚕蛹,不露出一丝缝隙。
“啪嗒啪嗒——”
宋绵又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着他。他蜷缩在被子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腿。
他紧绷着神经,浑身冒汗地竖耳倾听着,可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人强行掀开他的被子,把他从安全
宋绵把自己闷得呼吸不畅,他战战兢兢地露出几根手指,扯住被角,小心翼翼地探出来脑袋,然后——
“啊!!!别过来!!!别过来!!!”
他又止不住地爆发一声尖叫,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墙角有个影子,是季辞川。
他却没有穿着道袍,而是穿着身平日穿的西装,却褴褛至极,尤其是胸口,有个碗大的伤口,股股地冒着深红的血。
季辞川就是这样死的。
他英俊的脸庞被撞得面目全非,那双黑沉的眼睛却依旧,怨恨的。
“啊!!!!”
宋绵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道影子又在他眼前消失。
是幻觉,也是幻听。
宋绵浑身脱力地靠在床上,他又忍不住看了一圈房间四周,依旧没看到季辞川的身影。
他却感觉到四肢发凉,季辞川总是如此。
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在他看不见的每个角落冷冷地看着他被吓到精神崩溃,醒性质来时就冒出来,惩诫着他玩一玩。
他想要爬到床底,看到那层摸不透的黑心又颤得更加厉害,猛地掉转头跑向了衣柜。
宋绵和季辞川的衣柜一直是混用的,他现在一缩进去,就看到垫在自己屁股底下的西装。
他又没忍住,疯了一样地扯过别的毛衣、外套盖在上面,才觉得安心。
宋绵躲在衣柜里,被一件一件衣服簇拥着,发着烧的脑袋昏昏欲睡。
他又一次听见了脚步声,在房间里回响着。宋绵已经分不清这次是幻听还是真实的,只怯怯地小声开口道:
“……季辞川?”
“宋绵。”
这次不是幻听。
听到最熟悉的声音,宋绵的身体却猛颤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身后有很多人盯着你?”
季辞川的手握在衣柜的门把手上,慢条斯理地道:“在你的背后,就有一个因为想不开上吊自尽,他的舌头很长很长,两只眼睛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也有人和我一样死于车祸……整张脸都被撞成了烂泥,腿和手也接不回来,只能吊在身上,还有很多很多,你想听吗?”
宋绵又开始无法呼吸:“我不想……”
“那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在说你看起来真好玩,胆子那么小。
“还有人说……自己还没玩过男人,他说你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很有意思。”
“他说想把你的腿折到腰上,他想操你一次。”
季辞川粗俗地说着:“然后再吃掉你。”
“砰!”
衣柜门被人从外面,宋绵缩在衣柜里,光赤的脚踩在衣服上,连脚趾都被吓白了。眼睛哭得通红,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季辞川依旧不为所动,他在等。
宋绵猛地扑起身,未着寸缕的身体扑进季辞川的厉害。他最害怕鬼,现在却抱得极紧,细瘦的手臂紧紧地抱住季辞川的腰。
鬼没有温度,拥抱也是冰冷的,冻得宋绵的牙颤抖了一下。
他却依旧不肯松手。
宋绵身上所有的伤都来自于季辞川,现在他却栽在他的怀里,哭声祈求着:
“别丢下我……季辞川……我害怕……”
“老公……”
季辞川抬起手,触碰了下宋绵的额头,然后又放下:
“记不得我们的关系了?”
“别叫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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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为睡不着在吃药,所以写文状态不是很好,希望五月能写完吧。
家门紧紧地闭着,数不清多久有没有打开,在这个世界里切割出一座出不去的岛。
宋绵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自己的手机,他也记不得。他更无时无刻都没穿衣服,长长久久地趴在季辞川的怀里。
他害怕。
害怕季辞川,更害怕被他丢弃。
宋绵瘦了许多许多,脸颊上过去几年养出来的肉又清瘦了回去。他最近很容易犯困,可睡得越久,头重脚轻的感觉却愈发厉害。
“砰!砰!”
重重地敲门声忽然响起,像骤然响起的鼓锣声,把宋绵从睡梦中惊了醒来。
他下意识地扯住被子,想要钻进谁的怀里,身侧的季辞川却又消失不见。
宋绵惊慌失措地喊着:“季辞川?!”
没有人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越敲越重的门声,连带着整座房子都开始不停抖动。
宋绵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银剪刀,随手扯了衣服套在身上,他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门边。
他踮起脚尖,双手扶住门框,眼睛对准猫眼看向门外。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狰狞的鬼脸,长长的舌头、马上要掉出眼眶的眼球,撞得跟烂泥一样的脸颊,被刀割又被水泡得浮肿的皮肤。
齐齐地站在一起,站在猫眼面前,猩红、无神、黑白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跟季辞川说的一模一样。
宋绵猛地又发出一声尖叫,瘫倒在地上,他仓皇地不停喊着:“季辞川!!季辞川!!!!!”
“滴、滴、滴——”
密码锁被输入着,在最后一声之后,打开。
宋绵看到的鬼更具象了,他们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阴沉阴沉地围着他一个人,嘴角歪了歪,发出一声声地颤笑。
他瘫软在地上,抱紧着自己的脑袋,双手双脚并用,挪动着腿往后退着。
鬼靠近了过来,狰狞的面容越来越近。
宋绵拼命地甩着手,
“滚!!!滚开!!!!!”
他被耷住了肩膀,有人不停摇晃着他的肩膀,一遍一遍不停地喊着他:“宋绵!宋绵!宋绵?!!”
宋绵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了起来,他终于看清了。他眼前才不是什么鬼,而是他这段时间里认识的人酒肉朋友。
他又一次出现了幻觉。
宋绵冷颤了一下,瞳孔凝固着,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见朋友身后的楼梯间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看不见吗?那里有鬼!!!!有鬼!!!有鬼!!!!”
宋绵扑了上去,指着楼梯间大吼大叫着。他许久没有见到过活人,人类肉体的真实触感让他燃起希望,他死死拽着朋友的手臂:“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求你……”
“你有病啊?!”
宋绵发丝凌乱,衣服松松垮垮,眼眶通红通红,嘴里还不停絮叨着神神叨叨的话。
朋友似感觉到有人冷冷地盯着他,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用力甩开宋绵的手臂,往后退着,躲瘟疫一样躲着他,逃一样地跑掉:
“神经病……”
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楼梯间的季辞川是他的幻觉,真正的季辞川站在他身后,宋绵却一点也听不见。
他兀自抱着脑袋,腿缩在身前,眼泪流满了整张脸颊,嘴里不断喃喃重复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你……求你。”
直至他的手腕被扣住,宋绵失神地抬起脑袋,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地板、家具扭曲挤压在一块,他终于看清身侧的人。
过去季辞川编织着幻境骗他,像捉弄一只鹦鹉一样捉弄着他,看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到了今日,他已经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做着醒不来的魇梦。
宋绵的手握在银剪刀上,越收越紧。他猛得抄起剪刀,忽地往季辞川身体内刺进去,刀尖没入身体发出“噗嗤!”一声。
这把银剪刀是宋绵刚开始被鬼压床时压枕头下的。
他有无数次机会拔出剪刀,手指在黑夜里摸进枕头底下,却在摸到剪刀上的时候逃一样地缩回来。
因为他畏惧。
血溅在宋绵的眼角,他白净清秀的脸在一瞬之间看起来有几分血腥。
他明显看见剪刀刺进季辞川身体里时伤口边缘泛着金黄,像是被火灼烧的模样。
宋绵迟来地感觉到一阵痛快,紧绷崩溃了好几个月的的神经在一瞬间松弛。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像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上。
杀了季辞川。
杀了他就不用再活在恐惧当中。
宋绵在顷刻间突然暴起,触及必反地把因为那一刀暂时没力反抗的季辞川扑倒在地上,膝盖跪在他的腹部。
宋绵的双目通红,他像是疯了一样,不停歇地抬起手臂又再一次重重地落下,每一次剧烈的摆动都带着他的胸腔强烈起伏着,干裂的嘴唇不停蠕动着:
“杀了你……你去死……去死!!”
他亲眼目睹着季辞川向来平和的表情变得诧异,像是因为疼痛难以克制,他的脸色苍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银剪刀,却在抬起的时候无力落下:“宋绵……”
季辞川的鬼魂逐渐变透明,黑沉的眼睛在鲜红的血液当中死死地盯着他。
“去死!!”
宋绵尖吼着,抬起手臂,毫不犹豫地再刺下一刀。
“呼、呼呼……”
宋绵的心跳剧烈,他瘫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地睡在血泊当中,身上的衣服被冰凉黏腻的血浸透,脸颊上也满是血,拿着剪刀的手流淌着鲜血。
“呵……”
他的喉间发出一道闷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胸腔一震一震,笑得整个身体开始发颤。
笑声越来越大,宋绵仰起头伸手捂住脸,肩膀抖动几下,他又抱着肚子开始痛笑。
他又拿起来了剪刀,尖锐锋利的刀尖对准着自己柔软的小腹。
只迟疑一秒,宋绵失去了勇气。
剪刀从他脱力的手上掉下,宋绵在血泊中的身体蜷缩起来,崩溃地大哭着,眼泪和血液混在了一起。
宋绵搬回了老家,他很需要有人陪着,谁都可以,只要是人。他有钱了之后,除了给钱供妹妹读书以外,还给了母亲一笔钱,只给她一个人的。
他的母亲却选择拿这钱造了栋房子,为了给他的弟弟娶老婆。
继父看到许久未见的他时,焦黄的牙齿张合了一下,明显是要骂出“杂种”两字。
宋绵一句话也不说,只抄起一沓现金往继父身上砸,继父瞬间对他,把冒在喉咙里那句“你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跑回来给我传晦气”收了回去。
他会梦到陈骜,梦到陈骜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身体,会梦到季辞川,梦到他出车祸的现场,在火海里盯着他,梦到他腹中插着剪刀,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一次惊醒,宋绵就安慰自己。
他已经解脱了。
季辞川不在了,又一次死了,他亲手杀的。
不会再来找他。
宋绵把自己藏在房间里很久很久,立夏那一天,他才尝试着
他接触到了许久未见的阳光,重新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风吹过宋绵的脸颊,那一晚,他终于没有再做噩梦。
一切都好了起来,他重新开始学会笑,学会和人接触。
宋绵的眉心发烫得厉害。
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通红通红的一片。他像是坐在船上,颠簸得不太平稳,一摇一晃,上下起伏着。
宋绵僵硬着脖子低下头,借着狭窄晃动的视线范围。他发现,自己穿着中式的婚服。
正红色的婚服上绣着一朵朵花,往下是巨大的裙摆,像朵绽开的莲花,连他的脚上都套上了精致小巧的绣鞋。
他不是新郎,是新娘。
遮挡住他视线红彤彤的一片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红盖头。
宋绵猛地伸出手,把自己脑袋上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他的无名指上缠绑着一根红线,像是血的颜色,一圈一圈勒在他手指上,往外延伸着,不知朝向何处。
“叩叩——”
宋绵一惊一乍地往身侧看去,没有帘子,而是用木头封着窗。
像是头不透风的棺材。
破锣嗓一样的嗓音在轿子外响起。
“不要掀开你的红盖头。”
“只有你的夫君能掀它。”
“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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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放飞自我的快乐吗
“只有你的夫君能掀它。”
外面破锣嗓般的声音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宋绵的手紧紧地攥着那诡异的红盖头,不敢反抗,慌乱地重新把它盖过了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