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了解这位散兵的过去,不过按照波旬的说法,应该是那位叫博士的家伙导致他有了成神的执念。
走出洞口,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般若不由微微阖起双眼。这个世界的钟离站在洞口,听到身后动静,偏头看过来。金色的暖阳让那双如石珀般闪耀的眼瞳更加璨然夺目,波旬的神情恍惚了一瞬,想起初遇摩拉克斯的那一天。
大概是夙愿将成,或许是寿命将至,最近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从前。
“看来一切顺利。”钟离说。
波旬点点头。
斜上方在霎时间传来一阵嘈杂声音,般若和波旬不约而同地向上望去,只见一列须弥的士兵压着一位略显眼熟的灰发须弥学者急冲冲地向外走去。
般若微怔。
波旬对这些须弥学者不太熟悉,见般若反应,便知这是他认识的人,出声询问:“要去救他吗?”
“不用。”般若摇摇头,“没有救他的必要。”
现且不说他和这位叫艾尔海森的学者只有一面之缘,交情不深。而这家伙也对自己戒备提防甚重,救了也是吃力不讨好。况且以他对这位学者的浅薄了解,对方实在不像是会被普通官兵轻易押解的人。
不过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旅行者对小吉祥草王的的救援计划已经开始了。
“我觉得你不用回去问你的下属了。”般若说,“旅行者目前应当就在须弥城内,不久后就能将小吉祥草王救出来。”
他从不怀疑旅行者的能力。
般若已经履行了契约,帮助波旬将神之心拿到手,他说,“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波旬低声说,“谢谢。”
即将把家人带回尘世的希望让他的眉眼变得温柔了些,面对般若时的话语也不再带有尖刺,微风拂过他的面容,肤色如白瓷一般带着通透感,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般若至始至终无法对波旬升起好感,即便他们是同一个人,即便波旬是使他命运改变的主要原因,即便他想要救回的其实是浮舍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那种扭曲充满执念的疯狂令他不适,且杀伤力巨大。
自己世界的坎瑞亚战争就是前车之鉴。
但事到如今,般若也无法开心愉快地看着这个坑蒙利用过自己的同位体去死。
幸好我的世界不是这样。般若心想。
他一点儿都不想变成这般难看的模样。
波旬身体有些沉重,痛感密密麻麻如针般蔓延上身躯。刚才和般若联手布置幻境对他的身体是一种巨大消耗,他的举动带着显而易见的迟滞与轻颤。钟离沉声说:“你需要休息一下。”
“放心吧。帝君。”波旬风轻云淡地笑说,“我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在这种紧要关头出问题的。”
第131章
空费尽九六二虎之力,终于配合艾尔海森将带有错误信息的罐装知识混入大贤者将要使用的罐装知识中,在一群朋友的帮助下将小吉祥草王救了出来。
小吉祥草王纳西妲第一次亲身踏出教令院制造的牢笼,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神之心,幼小女孩儿模样的神明深深呼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但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们必须阻止散兵成神。”纳西妲对金发的旅行者和他的伙伴派蒙说。
“你们不需要去阻止他了。”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空紧张地将纳西妲拦在身后,举起手中剑,戒备地看着银发的执行官十二席慢慢走进净善宫。然而随着身后两人的踏入,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金发的旅行者看看前一个银发执行官,再看看后一步进入的银发执行官,几乎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有……
钟离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飞在空中的派蒙惊呼出声,纳西妲也很意外,“两个执行官十二席?还有岩神?”
草神是智慧的化身,天生拥有洞悉的能力,她能看出来,眼前的两位执行官是真真切切同一个人。
般若微微偏头看向空:“旅行者,自从上次层岩巨渊之行,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这个世界的空恍然大悟,面对纳西妲好奇的眼神,对她简要概括了曾经发生在层岩巨渊的往事。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纳西妲已经理清楚了一切,“原来如此,是另一个世界的客人。”
尽管解开了为何有同样两个执行官的谜题,空并不知晓钟离亲自来此的原因,对方给他亲口跟他讲述过波旬的过往,空也因此了解了波旬对璃月的背叛。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空还是忍不住问:“钟离先生,你是要帮助愚人众吗?帮这个曾经刺杀过你的人?”
钟离摇头,“不,我并未对他施以任何帮助。我只是一个见证者。”
至于见证什么,他却并未说明。
波旬张开手心,闪着紫色微光的神之眼缓缓升起,他看向纳西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需要这个。”
纳西妲谨慎地看着波旬不言不语,似乎正在判断他的意图。半晌,她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另一个神之心?”
“那名叫艾尔海森的学者寻找着神明罐装知识的真相,旅行者一路跟着他,应该也明白了真相,并将它告诉小吉祥草王了吧。”般若在一旁插话。
“你们需要神之心的力量获得大慈树王留下的信息。”波旬垂眸看着被戳中心思的小吉祥草王,笃定地说,“我说得没错吧。”
“但是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将神之心交给我。”纳西妲说,“你想用什么交换?”
波旬:“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入世界树。”
纳西妲的神情更加慎重,可爱稚嫩的脸庞上出现与外貌不符的严肃,“你的目的?”
波旬轻声说:“我想要改变过去。”
纳西妲:“我不可能答应你。”
她并不知道波旬想要对过去做出怎样的改变,不能贸然答应他的要求。金发少年模样的旅行者想起自己在层岩巨渊的见闻,和钟离在过去说过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但他并未说出口。
他不能替纳西妲做下决定。
“你只需要带我进入世界树的表层,不用你带我接触内部信息。”波旬说。
如果不带波旬深入到世界树信息的最里面,以他自身的力量很难改变过去。
“你应该知道在世界树的表层是无法改变历史的吧。”即便这样的条件有利于自己,但天生的善良让纳西妲忍不住提醒波旬,“而且,只有达到神明的层次才有改变世界树的能力。”
“谢谢小吉祥草王的提醒。我知道这些。”波旬说,“等到了世界树内部,会有人帮助我的。”
纳西妲陷入思索。
会有人帮他?可是世界树内部应该只有大慈树王的意识才对啊。难道他指的是大慈树王?
她忍不住抬头打量波旬,对方脸上带着温和的浅淡笑容,行动如常,却已然生机薄弱,虚弱不堪,只是有一股执念支撑着这位执行官走到现在。
“真奇怪。”纳西妲说,“听说你的执行官称号叫觉者,可是你分明是一个得不到觉悟解脱的人。”
“能将自己的道路坚持走下去也是一种觉悟不是吗?”波旬说,“那您愿意答应我的交易了吗?”
纳西妲点点脑袋,“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个世界的钟离静静地旁观着两人的商议,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他向纳西妲询问,“我可以一起进入世界树吗?”
摩拉克斯的人品已经经历了岁月的验证,在七神中拥有良好的声誉。纵然纳西妲在此之前从未与这位岩王帝君见过面,但她愿意交付信任,几乎不用太多思考便给出答案:“当然可以。”
她看向一旁的般若:“如果你想的话也一起来吧。”
有岩王帝君在,将这位异界来客放在身边也许是最稳妥的选择。
般若笑说:“既然小吉祥草王允许,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已到最后的时刻,钟离侧身,目光望向门外。波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你希望金鹏来见我吗?”波旬说,“他或许不太愿意。”
不,也不能说是不愿意。波旬心想。作为共处多年的家人,波旬隐约理解金鹏的想法,自己背叛璃月刺杀帝君的做法伤了金鹏的心,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就将自己真正视作仇人。这次金鹏的行动如此缓慢,不是因为单纯的爱或恨,而是多重感情交错导致的踌躇不定。
波旬能肯定,如果钟离已经告诉了金鹏所有的真相,他绝对会尽自己全力赶来。
没来也好。
波旬心想,这样金鹏就不用在一切重启前徒然伤心一次了。
时也命也。钟离心中喟然,收回目光。
一切都已协议好,纳西妲闭上双眼举起手臂,一时间光芒大盛,将净善宫内部照亮。眼睛一闭一睁,还未来得及有任何感觉,众人的意识已经来到了世界树的表层。
“……这里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派蒙说。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世界树,而是幽深的洞穴和枯败的草木。地面上长着亮着幽蓝光芒的草木延伸到远方。
草神仔细感受着世界树中传递出的情绪,“痛苦,混乱……我没想到知识留下的污染如此严重,我们先出去吧。”
跟随者纳西妲的脚步来到洞穴外,他们原来在一片高崖上,洞穴外的世界也是一片荒凉,四处有魔物游荡。在悬崖的边际,一艘巨大的木船停靠在那里,在荒芜的土地上无比醒目。
“那艘船……”空出声说。
“那是意识之舟,理性的标志。”纳西妲为疑惑的众人解释,“我们需要乘坐它才能到达真正世界树。”
在纳西妲说话时,钟离一直关注着波旬的状态。波旬无法控制地出现怠倦神色,般若已经不动声色地渡了一些力量给他,两人同根同源,他的力量能让波旬坚持更长时间。
钟离悄无声息地向着波旬走近一步,也输入了些元素力量给他,聊胜于无。
“马上快到了。”钟离低声安慰。
打败拦在道路上的魔物们,众人登上意识之舟,终于来到了真正的世界树下,踏上坚实的土地。这里的草丛是淡粉色的,旁边密布着粉红色的不知名花朵,般若抬起头,忍不住微微睁大双眼,眼前的世界树无比高大,弧度优美的躯体枝干上泛着金属般的银色光泽,驱散了这片幽静空间中的所有黑暗。
在道路的尽头,已然站立着一个小小人影。
她的模样和纳西妲一模一样。
那便是大慈树王。
着这片寂静的意识空间中,大慈树王的空灵的声音回荡。
“纳西妲,你是我在世界树上折下的,最纯净的枝条,是我以另一种方式的延续。”
面对尚且稚嫩的小吉祥草王,大慈树王讲述了坎瑞亚的过往,自己陨落的原因,和纳西妲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我在治理禁忌知识污染的同时,也不可避免会被它污染,但是我无法消除我自己,这是一种悖论。我留下线索,引导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受到污染的我从世界树中抹去。”
化成小吉祥草王模样的大慈树王的面容带着慈和,面对即将消弭的结局,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怨愤。哪怕空和纳西妲没有见过大慈树王的真容,也能想象出她在几百年前的样子。
波旬耐心等待着两人谈话完毕,大慈树王对钟离点头说:“摩拉克斯,许久不见了。”
“许久不见。”钟离说,“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便是永别。”
大慈树王浅浅一笑,“生死轮回万物都无法逃过,我也将和我那些逝去的老友在时光尽头相遇。”说完,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波旬。
“我记得你,你是云笈悬壶真君对吧。”大慈树王说,“你的身上,有世界树的枝条。”
“是的。”波旬回答,“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您从世界树下折下给我的。”
他将世界树的枝条从怀中拿出,银色的枝条飘到大慈树王的面前,她伸手将枝条接过,感受着内部传来的讯息。
“原来如此。”大慈树王说,幼小的身躯依然让人感受到一股悲天悯人的气质,“你想要改变令你悔恨的过去。”
眼前的夜叉为了挽回自己的家人不惜付出一切,虽然她不能认同其中手段,但不得不为其坚持感慨万千。大慈树王看向摩拉克斯,她明白为何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了。
云笈悬壶真君曾与岩王帝君关系极近,她曾听巴巴托斯在七神宴会上取笑过。未曾想到,最后两个人会走到这种地步。
世事弄人。
“既然另一个世界的我同意了你的交易,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个世界的大慈树王说,她转向纳西妲,“等我消失后,还要麻烦你带他进入世界树内部了。”
纳西妲青绿色的眸子注视着大慈树王,含泪点点头。大慈树王微笑着张开手,两人相拥,大慈树王在小吉祥草王的怀中化作一片光点飞散在空中,渐渐消失。
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空担心地开口说:“纳西妲,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纳西妲幼嫩的脸蛋上滑下泪珠,她愣住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泪,“诶,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吗?”波旬问。
“记得什么?”纳西妲神情茫然,好似全然不知大慈树王的消失,“我进来,然后消除了禁忌知识带来的污染。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啊……我的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
空也被这突然的转变惊呆了,“刚刚消失的大慈树王?”
派蒙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他,奇怪道:“旅行者你在说什么呀。”
钟离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似乎也不存在大慈树王的记忆。波旬想起自己在空记忆中听到的声音。
世界遗忘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大慈树王的存在在世界树中被抹消,提瓦特大陆上将再不存在属于她的信息,连一丝半毫的记忆都不会留下,她留下的只有全然的遗忘。
波旬的心中升起按捺不住的狂喜: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
纳西妲已经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对波旬说:“走吧,我将履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做下的约定,将你带到世界树内部。”
“谢谢。”波旬恭敬地道谢。
般若抱胸在一旁看着发生的一切,余光观察着这个世界的钟离。对方岿然不动,目送纳西妲带着波旬向着世界树深处走去。
波旬当局者乱,或许认为这个摩拉克斯已经忘记大慈树王的存在,但般若却觉得不一定。
周身传来拉扯感,般若已经经历过一次,对这种即将被世界排斥在外的感觉并不陌生。临走前,他抱着不知何种心情,对这个世界的钟离说:“之前我那么厌烦他,如今看他要去死了,反而有些唏嘘。”
钟离低声说:“对他而言,为毕生所愿,虽死无悔。”他转身过来看着般若,“你的故事似乎和我们不同,我很高兴。”
“是啊,我很幸运。”般若抬头说,神情有些落寞。
高大的世界树映入眼帘,银色的枝条瑰丽,令人震撼。只是世界树不像是树,没有盎然生机,反而冷冰冰的,像冷静运行的机器。
“你似乎有些失落。”这个世界的钟离说,“我以为你很乐于见到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确实不错,是个虽有遗憾但得偿所愿的故事。”般若感叹,“只可惜,这样的故事马上就要消失?”
消失?钟离想到大慈树王,反应过来,向世界树望去。
“不愧是帝君。果然还记得大慈树王的存在。”般若说。
“这就是他试图向我隐瞒的事情。”钟离喑哑的嗓音中带着叹息,他转身朝纳西妲和波旬消失的方向走去。即便到这种时候,岩王帝君依然是从容不迫的,般若只能从他加快的脚步和迅速离开的身影中察觉到对方心中的那一丝心焦。
离开的时间已到,般若没有机会看到波旬真正的结局,他闭上眼睛,任由时空黑洞将自己吞噬。再睁眼时,他从半空中飞降,下方是离开时的须弥土地,有人见到空中凭空出现人影,正大呼小叫,惊慌地远离这片地方,以免被意外砸到。
金色的神力在身躯上亮起,下降的速度减缓,般若落到熟悉的怀抱中,他看到那双璀璨的金色双眸,微微笑起来。
这是属于他的摩拉克斯。
“欢迎回来。”摩拉克斯说。
另一个世界的世界树内。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纳西妲向波旬询问,“将自己的存在消除后,不会有人记得你。那些和你朝夕相处的亲人朋友的记忆中再也不会有你的影子。”
波旬颔首,语气中带着某种期望,“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坚持如此……好吧。”纳西妲见他坚持,不再劝说,接过波旬手中的世界树树枝,将它纳入世界树的信息流。
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耳旁是纳西妲诧异声音,“摩拉克斯?你为何会跟到这里?”
波旬也是一脸诧异,再仔细想想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您还记得。”波旬无奈,“另一个世界的我真是多管闲事啊。”
第133章
钟离看着波旬的模样,仙人若非主动改变自己样貌,则容颜永驻,银发夜叉目视着他嘴角含笑,五百年前的般若和五百年后的波旬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钟离的心情沉重起来,石珀色的眼眸也因这种情绪略显暗沉。
“不要消除自己的存在。”钟离开口,他叫起了执行官旧日的名字,“般若,你可曾考虑过魈,考虑过起死回生的夜叉们?如果他们在这里,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纳西妲看看波旬再看看钟离,叹息说,“看来你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她走向远处感受着世界树中的信息,不去打扰这关系错综复杂的两人。
波旬说:“帝君,你要阻止我吗?”
两人都是用旧时的称呼,仿佛还是千年前,那时璃月一统,万事万物欣欣向荣,夜叉们尚未经历生离死别,摩拉克斯的挚友也未因磨损变成陌生的模样。一切纵有缺憾,但未来终究是值得期待的。
钟离:“你执意如此。”
波旬以一笑作答,态度明确。
他回首看向世界树,“我曾经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改变,我的存在对世界线的发展无关紧要,该发生的事情依然会发生,该死去的人依然会死去。”
“我明白了这点,但是凭什么死去的人是他们?因为这是既定的命运?我不甘心,所以想将他们带回来,哪怕亲手制造战争,抛弃人性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如果没有伐难浮舍他们,或许在到来这个世界的一开始他就死去了。
钟离:“你已经快要做到了。”
波旬说:“对,快要做到了,但在他们回来之后呢?”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中带着某种深沉的东西,“哪怕我死去,我曾经制造的罪孽也不可能随之消散,我已经努力使命运偏离,但无力改变更多。曾经的实验记录,我的背叛,我造成的死亡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我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能回来,大概不忍心责备我,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的记忆因我的死亡笼罩阴霾。”
他希望他的家人们能到达最理想,最完美的结局。
“你和魈在这五百年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你的意愿,我隐瞒了你死亡的真相,可到如今这一步,你依然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念他的想法。”钟离的言语中带着隐藏极深的怅然。
自然,波旬也不会顾念摩拉克斯的想法,哪怕他们曾经也是极其亲近的关系。
波旬听出了钟离的未尽之言,轻笑说:“这大概是一个将死者最后的偏执吧。”
波旬的脑海中回想起五夜叉俱在的时候。那些秉烛夜谈的过往,嬉笑怒骂的面容依稀还在记忆里。波旬知道,如果他们站在这里,弥怒应达一定会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伐难会气得几日不愿意理他,浮舍和金鹏说不出重话,只会身体力行地拦住自己。
他们绝不会认同他的牺牲,认同将他遗忘的选择。
波旬自己都不能否认,他确实是一个一意孤行的混蛋。
大约是私心作祟,最后,他说了一句真心话,“帝君。在未来你还会记得我,我很开心。”
摩拉克斯拥有他们之中最坚强的灵魂,哪怕千百年过去,波旬旧日的模样依然会被描摹在记忆的长河里,经历岁月磨损仍恒古不变。
明明波旬不愿让夜叉们记得自己,却会因摩拉克斯的记得产生阴晦的喜悦。他自嘲一笑,放任了自己临终的私念。
两人之间寂静许久。
钟离沉声说:“我不会让你消除掉自己的存在。”他手作爪状微张,金色亮点浮起,贯虹之槊出现在手中,他握紧枪柄,蓄势待发。
波旬扶额笑叹,“明明消除我的存在不会对提瓦特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帝君何必如此呢?”他转身看向纳西妲,“小吉祥草王,我们叙旧已经叙完了,请帮帮我吧。”
在意识的空间中,握有权柄的草神是永远的掌控者,哪怕是摩拉克斯都不能完全与之抗衡。
“真正做好决定了吗?”纳西妲再次询问。
“确定。”波旬再次笃定地回答。
钟离想要拦住纳西妲地举动,“小吉祥草王……”
“对不起。”纳西妲眼中流露出歉意,“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曾经和他达成的交易,我需要帮他完成。”
外表年幼的神明阖上双眼,周身闪动青绿色的波纹,她对波旬轻声说,“抹掉你的记录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璃月的神明要靠你自己拦住了。”
“好的。”波旬嘴上回答,心中却苦笑:要拦下摩拉克斯可不容易啊。
他的手中亮起光芒,一柄长剑自掌心显现,草元素力量也已暗藏在周身,准备伺机而动。。
好在,他在迷惑人这方面不算太糟糕。波旬心想。
钟离的目的并不是打败波旬,而是绕过他打断小吉祥草王的施法。金色的长枪在空中挥过,狠狠地击打在剑刃上,波旬不由自主地顺着力道退到一边。钟离朝世界树走去,却即刻意识到不对,眼前场景破碎,他分明在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果然我没办法迷惑帝君太长时间啊。”波旬带着叹息说。
纳西妲说:“再坚持一会儿,快好了。”
五,四,三……
纳西妲在心中倒数着数,下一秒,钟离已经来到她身边伸出手。
波旬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绿色的光芒如游蛇向钟离飞驰而去。
绿光接触到钟离,他的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的脑海中闪过归终的死亡,若陀的反目成仇,夜叉的相继死亡,和波旬的尸体以及那次五百年前的刺杀。过往经历的磨损相继在脑海中浮现,钟离体内金色的元素力控制不住地泄露出些许。
时间到了。
在三人眼前世界树焕发出光芒,部分枝条开始枯萎,却又在另一边长出全新的枝条,欣欣向荣地伸向四周。
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将波旬淹没,眼前一闪,三人已经回到现实。
波旬几乎无法控制住这具强弩之末的身体,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他努力支撑自己坐起来,仿佛要把一切发泄出来般张扬大笑。他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了裂纹,脸上碎出一个漆黑的大洞,只剩下一只眼睛。
钟离注视着他癫狂的举止,无言以对。
他感受到某种时空上的波动,来到波旬身边,从他的怀中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银色的正立方体机器,就像无相冰一样,这是是波旬曾经用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机器,但这一次,它的职责却不在于此。
钟离想起方才在波旬的故意算计下释放出的岩元素力,隐隐明白了什么。
钟离:“原来你是靠它改变了一切的起始。”
这道元素力量会掉入另一个世界中,影响另一个自己,从三千多年前开始改变一切。
片刻的沉默,钟离低声说:“你不用选择这样的方法,你已经证明这个力量不会给另一个世界造成灾难,如果你想要,我会给你。”
大笑渐渐止了,波旬剩下的那只眼睛含笑弯起,“不,我会自己拿到。”
他相信,只有情绪到达极致的那一瞬才能造成足够的影响力。他对唤醒钟离糟糕记忆的行为感到抱歉,但决不后悔。
纳西妲从世界树回归,神情还有些恍惚,不过没多久就回过神来,她看着波旬若有所思,“他……就是那个从璃月叛逃,企图染指世界树的愚人众吗?”
深深的疲惫席卷身躯,波旬不再在乎形象,缓缓趴到地面上,将头埋在臂弯中,试图让自己感觉舒服一点儿。他能感觉到黑暗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他接近。
这次,真的是最后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暖洋洋地,却轻得像尘埃一样,空气中似乎闪烁着无数细微的光点,如梦境一般。
这一定会是场好梦。
“你要惩罚我吗。”波旬的眼皮几乎支撑不住,语气中却仍然带着笑意,仿佛游刃有余。
纳西妲看着地上的愚人众,她只能看到破碎的那半边脸,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危害自己国家的人升不起丝毫憎恶。
“我不需要惩罚你。”纳西妲轻声说。
你已经快要死了。
带着莫名的酸涩,她转身对钟离道谢,“谢谢你提前告知我消息,摩拉克斯。劳烦你亲自前来帮忙了。”
钟离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唯有沉默。
纳西妲离开了净善宫,须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偌大的宫殿内,只留下了钟离和波旬两人。波旬一动不动,了无声息,钟离想上前将他扶着坐起来,却听到宫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