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尘浪市真君倒是乐观,她用尽力气笑了笑,发出的声音轻如蚊蚋,“不用担心啦。至少无性命之忧了。”
归终还是内疚道:“是我医术不精,无法扭转毒素造成的体内伤势……”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开口:“你的寿命无虞,但未来会如凡人一般垂垂老去。”
歌尘浪市真君的眼睑微微扇动两下,虚弱的语气中带着笑意:“看你的模样,我还以为有多严重,只是不能维持一副好样貌而已嘛。”
留云借风真君看受伤的仙人极力安慰者归终,手中拳头握紧了,恨不得将梦之魔神那个糟心玩意儿揍得稀巴烂。
该死的家伙!
“我们会为她报仇的。”摩拉克斯站在留云借风真君身后,对其安抚道。同时,他低声对歌尘浪市真君说:“辛苦你为归离原三番五次涉险了。”
躺在床上的女仙人努力摇摇头,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另一边,般若已经替弥怒治疗好了外伤,而精神内部造成的伤害,只能靠时间慢慢痊愈了。般若这里的动静提醒了鹤仙人,她一手手背撑在腰间,另一手大拇指伸出,指向弥怒,道:“等隔壁床那家伙醒了,我先让他给你道歉。”
歌尘浪市真君刚才便注意到了几人中陌生的身影,刚想开口问他是谁,张开口,中间却只发出了几声气音。
她太过虚弱了,连讲话都成为了一件及其消耗体力的事情。
白发的鹤仙人注意到歌尘浪市真君唇间的微动,解释道:“你想问隔壁床那家伙是谁对吧。他叫弥怒,就是伤了你的那人。”
摩拉克斯在一旁颔首,添加道:“不过此事另有隐情,不能全部归于他之过错。”
归终听罢有些讶异,“弥怒,是我知道的那位弥怒吗?”
般若听见几人的谈话,插嘴道:“大约是。”
尽管眼前四人不像是要追究到底的态度,但般若依旧为弥怒辩解道:“梦之魔神利用梦境和幻术控制了他。弥怒本人行事敞亮,从不会使小人手段,这次行为也不是出自内心意愿。相信弥怒醒来后,定会给歌尘浪市真君道歉赔罪,不会逃避惩罚。”
“但是。”他的话音一转,“我依旧希望歌尘浪市真君可以看在他为人所胁迫的分上,可以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不要太过责备于他。”
般若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将内应之事的来龙去脉通通说出,连与梦之魔神梦境相会的细节也全数讲了出来。摩拉克斯早有预想,并未显得过么惊讶,留云借风真君之前却没想那么多,听完般若的陈述后,嘴角却狠狠一抽。
她想说几句重话,又觉得不大好说出口。人家做这些为救自己救亲人,但能力之内也帮助了归离原,又能怎么谴责呢?这次歌尘浪市真君重伤至此,谁都无法预料到。
般若半跪在歌尘浪市真君的床前,眼神十分真诚,“歌尘浪市真君想让我怎样赎罪都可以。”
归离原若是大家之后的栖身之所,那么绝不能让别人对他们留下极坏的印象。这不利于他们融入归离原。般若想。
所有的罪孽都可以堆在我身上。那些夜叉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温柔的人,他们不应该受到任何误解。
冰凉的指尖从被子底下伸出,逐渐接近般若。般若不移不动,依旧一副温文尔雅,不为所动的模样,似乎那只手做出任何惩罚对他而言都甘之如饴。
轻飘飘的重量落在般若的发顶,温柔飘渺,给人的感觉,就和仙人先前薄荷绿的头发一样。般若抬眸,歌尘浪市真君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听帝君说过你的事。”她喑哑着嗓音说,仿佛一根锯在木头上的琴弦。
般若一怔,看向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看向窗外,雨似乎相比之前小了写,顺着树叶滑落,敲打在窗纸上。
歌尘浪市真君情绪内敛,是个相处起来及其舒服的友人。作为岩王帝君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她自然也从摩拉克斯口中了解了不少关于般若的事情。
在最开始,她对般若并非没有偏见。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关于般若的消息逐渐增多,歌尘浪市真君不免对他有些好奇。帝君口中善良羸弱的少年,魈口中聪明可靠的家人,和众人眼里冷血无情的恶鬼,三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为何能融入到一个人身上?
她原本不能理解,甚至在几分钟前也不能理解。可看见般若明明可以默认是弥怒伤害了她,却依然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时,却有些明白了。
歌尘浪市真君与般若都有一双绿色的眸子,但颜色却十分不一样,如果般若的绿是寒冬松柏,那她的绿便是春日新枝。
那双眸子仿佛会说话,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化作一声微微的叹息。她已经说不出话,只用手掌轻巧地在般若的脑袋上敲了一敲,然后收回手,仿佛在轻叹——
我原谅你了。
“谢谢。”般若低声喃喃。
他看着歌尘浪市真君坚持不住陷入沉睡,垂眸不语,然后回头对摩拉克斯说:“帝君,我们讨论一下之后如何对付梦之魔神吧。”
摩拉克斯颔首,归终与借风留云真君两位女仙人还想继续照顾歌尘浪市真君,他们与女仙人们道别,拿出房间内备用的雨伞走出房门。
摩拉克斯与般若并肩走在街道上,因为雨水扰人,路上的人群稀少了许多,只有零星的行人匆匆来去,怕被雨水打湿了衣裳。
般若和摩拉克斯身上的衣物都已经透湿,冷风吹过,仿佛要透进肺腔里,般若一时间咳嗽不止。摩拉克斯见状,对他说:“这里离我的住处只有几步路,先来这里换身干爽的衣物吧。”
残留的雨水顺着银色的长发留下脖颈,悄悄溜进领口,好似有一条滑腻的蛇在身躯上蜿蜒。般若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去办公的小阁楼前,自己必然要先将衣物换下。这里离自己与金鹏的住处有一里之远,如果还需走一段时间,便不如现在摩拉克斯的房间内休息一下,顺便在此将事情谈好。
想罢,他对摩拉克斯道:“劳烦帝君了。”
雨滴落在庭院的水塘,激起点点涟漪,红色的鱼儿在水底一摆尾,倏地钻到荷叶底下游走了。
房间内,般若将银色长发挽起,用毛巾用力挤出水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桌面上,般若将湿透的衣物换下放入摩拉克斯准备的布袋中,换上衣摆绣着回形纹,看起来典雅朴素的浅褐色长衫。
衣物上有淡淡的沉香味儿,般若抬手闻了闻,觉得这股味道不仅好闻,还十分地清雅,将脑中昏沉一扫而空。般若推门而出,木门发出嘎吱声响,早几步换完衣服的摩拉克斯应声望去。
银发的夜叉身形相比瘦弱一些,自己穿起来十分妥帖的长衫,在般若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摩拉克斯心想。
大约是身量比自己矮些的缘故,在般若身上的长衫连袖子都显得长了一截,盖住了小半个手背。般若日常喜欢扮出一副温和文雅的表象,这稍稍的变化让他看上去更加温顺乖巧,年纪也看上去小了许多。
般若察觉到摩拉克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偏头问道:“帝君,请问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并无,衣物穿得可还舒适。”摩拉克斯坦然的回答,似乎自己丝毫不曾盯着别人目不转睛,“若是不舒服,我可再找几件给你试试。”
般若答:“一切妥当。”
除了尺寸稍微大了一些。
这毕竟是摩拉克斯的衣服,比自己穿衣尺寸大也是自然。般若心道。
不过,该说不愧是游戏中的世界吗?自己此世身高大约在179厘米左右,在前世的世界中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身高了,但自从转生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见过的非炮灰角色似乎很少有低于180厘米的。
哦当然,金鹏这样的少年体型除外。
脑中转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般若嘴上说:“今日又麻烦岩王帝君了,若不是有您在,弥怒性命恐怕不保。”
摩拉克斯答:“这非我一人之功。也幸亏你在,让弥怒成功假死,不然几日后我们讨伐梦之魔神,她利用剩余夜叉肆无忌惮便麻烦大了。”
“如果我不在呢?”般若突然问道,“帝君会救弥怒吗?”
眼前的银发夜叉脸上一派平静,没有伪装出的温雅随和,表情堪称淡漠,似乎在仔细认真的观察审视着自己的态度。
摩拉克斯回答:“会。耳珏之约一直有效。”
“耳珏之约。”般若轻声重复着,从袖中拿出了那只保存得及其完好的石珀耳坠。
摩拉克斯没想到这个耳坠竟被般若随身携带着,他看向般若道:“没想到你还留着他。”
“毕竟是神明给出的保证,我这个小小夜叉自然是无比珍惜的。”银发夜叉的语气轻快,却不知话语真假,“小时候的我,可是把这个当作念想。”
“你是否心中有怨。”摩拉克斯问,“因为我这么晚才找你?”
“也没有什么可怨的。”般若自嘲道,窗外雨水滴答,他朝外看去,荷叶被雨滴打得上下乱舞,小石路旁落了一地残花。
“帝君有归离原,有站在身后一众仙人。我和帝君无亲无故,又有何资格要求什么。”般若淡然道,“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抢,去夺,这是我早该明白的道理。”
说完,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耳坠,细碎的流苏穿过指尖,留下柔顺微痒的触感。他抬手将耳坠放在耳边比划了一下,摩拉克斯有些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下一秒就见般若将耳坠的钉子用力按入耳垂肉中。
“我有预感,耳珏之约马上就要实现了。”般若就像没有感觉到疼痛,微笑道,“礼尚往来,我也会让帝君看到我的成果。”
耳垂处的血管不多,只有一小滴血液缓缓留下。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起身从另一间屋子中拿出白酒与棉花。手指捻起棉花倒上些许酒液。指尖接触到冰凉的温度,他将棉球按在银发夜叉的耳朵上,一缕血液沾到了拇指上。
他道:“你一直将契约履行得很好,不必操之过急。”
那天自己借魈的传信将岩印悄悄递给般若,并用一个承诺换取对方为自己传递消息。银发夜叉虽有些阳奉阴违,但确实将一些消息及时告知了归离原,让己方避免了许多损失。
“现在你可想好了,要用那个承诺换取什么吗?”摩拉克斯问。
般若自己将棉花球按住,身前的神明放下手。看着面容千年如一日的岩王帝君,般若脑海恍惚中闪过浮舍埋入地底的背影,低声道:“我所求不多,只希望夜叉们一生平安。”
摩拉克斯看着般若银白的发顶,却想起自己在俘获了金鹏后,曾经怀疑般若舍弃初心,连自己的家人都不再在乎。或许他并非是不在乎,只是相信归离原一方了解金鹏的苦衷后,不会枉施惩罚而已。
“仅此而已?”摩拉克斯确认道。
“仅此而已。”般若重复了一遍。
尽管有耳珏之约,但般若的要求依旧是要他们平安活下去吗。
极其矛盾的态度,对方信任着自己能将夜叉救出,同时,他又不信任自己能将夜叉们保护好。
此刻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摩拉克斯问他:“现在梦之魔神以为弥怒死亡,你打算怎么做?”
穿着自己长衫的银发夜叉想了想,道:“梦之魔神大约会今晚联系我,告知我这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一遍思索着,般若一遍不自觉得双腿交叠,似乎已经看到梦境里梦之魔神装模作态的姿态,“大概会做出一副恶心且假惺惺的态度,把过错添油加醋全甩到归离原身上吧。”
“祂知道我一向看重弥怒等人,现在祂目睹弥怒被岩王帝君杀害,肯定会将场景夸大一番,企图激怒我,断绝我为归离原效力的可能。说不定,为了让我为其尽心尽力,祂还会对我说,为我着想,自己决定额外开恩,原谅金鹏的背叛,让他回归领地。”
般若面中皱起,厌恶道:“谁想回去那种地方。”
“现在百鬼一族已成废子。”摩拉克斯说。
“是啊。”般若今天看见弥怒,便知晓弥怒对梦之魔神提出的建议是什么了。无外乎假扮成内应的模样,用关键词试探出真正的主使。只是他没有想到,梦之魔神不仅想利用他试探出真正的内应,还想利用他离间归离原与自己、金鹏和夜叉一族的关系。
虽然祂其实目前对此一无所知,但这为了预防未来差错走出的一步臭棋着实让人感到恶心至极。
唯一的好事,是当初陷害自己的百鬼一族现在估计已经没了。
“梦之魔神已经通过歌尘浪市真君确定了百鬼一族内应身份,现在他们正在忙于逃命吧。”般若淡淡地说。
但魔神强大无匹的威压下,能逃出去一个已经是幸运至极了。就希望,他们不会有这种好运气吧。
“奥塞尔已经确定不会帮助梦之魔神,但我叫他假意愿意在另一边派出援兵。我们需要派出一队人,假扮成奥塞尔军队的模样出现。”般若说道,“我会施展幻术让他们看起来和海族一般无二,短暂地蒙骗一下梦之魔神足够了。”
“百鬼一族被清算,梦之魔神手下将领不多,必定会派你的家人们出战吧。”摩拉克斯问道。
“他们早知道我有投靠归离原之意。”般若看向梦之魔神领地的方向,夜叉的音容似乎就在眼前,“梦之魔神应该也会告诉他们弥怒死于岩王帝君之手,但相信以他们的思捷于迅,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梦之魔神以为把百鬼一族挖干净就安全了,怎会知道失人心失天下,手下肱骨有别有心思呢。以为可以靠神力与威胁强压众人便可安然高坐,这次,大概要经历死亡,才能明白教训了吧。
般若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
“我早就想问,你袖中那个奇怪的波动是什么?”摩拉克斯问。
现在被自己藏在袖中的只有白羲送给他的止术球,般若将蓝紫色的小圆球拿出来,摩拉克斯看着这个小小的东西,竟感到了些许威胁。
“这个,可是我的秘密法宝呢。”般若轻笑着说道。
夜晚,梦之魔神如期而至。
“我最得力地眷属,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纯白的空间中,梦之魔神叹惋道,语气中充满悲伤。
般若站在纯白地空间中,抬眼向浮在空中梦之魔神看去,祂似乎真的为弥怒的死亡感到伤感一般,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
般若早就习惯了梦之魔神地惺惺作态。祂以为弥怒真的死在摩拉克斯手中,他也不介意陪她演一演。
般若并没有在一开始表露出过分的在意,只顺着梦之魔神地话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
梦之魔神哀叹道:“弥怒死了。”
祂看见下方地般若稍稍愣了一下,便露出思索的表情,显然在判断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很正常的反应。梦之魔神心道,自己这位下属足智多谋,并不是轻信的人,遇见这种情况必会多加考虑,防止自己落入他人陷阱。
“你在怀疑我的话吗?”梦之魔神表露出祂的不满。
“属下不敢。”般若连忙乖巧地回答道:“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弥怒是怎么……”
果然,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梦之魔神心中想。
只可惜啊。成真的事实怎么能够做得了假呢?
祂放下高高翘起的腿,缓缓降落到般若的面前,一步一步走上前,捧住了般若的面庞,美艳的脸庞上写满了怜惜,“我知道,消息这么突然你一定不敢相信吧?”
梦之魔神的话音一转,“你想知道,是谁杀死了弥怒吗?”
面前的银发夜叉猛然抬起头,梦之魔神志盈心满地笑了,果然,无心恶鬼再冷血,家人依旧是他不可触碰地软肋。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明明知道般若藏了心思,却依旧敢用他。
弱点这么明显的人,怎么能逃出自己手掌心呢?
大拇指在那张俊秀精致的面孔上慢慢抚摸,触感和银发夜叉的表象一样,温润似玉。祂告诉般若道:“是摩拉克斯。”
银发的夜叉开口了,声音沙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为什么,摩拉克斯为什么会遇上弥怒?”
上钩了。梦之魔神双眼微眯。
祂收回双手,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打转儿,哀戚戚道:“唉,身为领地的主任我也没办法。百鬼一族之前告诉我你是摩拉克斯的内应,可后来伐难又告诉我百鬼一族才是真正的内鬼,两边互不相让,我能怎么办呢?最后是弥怒自告奋勇,想到了把自己打扮成内应的法子。结果摩拉克斯那家伙一看发现不对,直接将弥怒杀掉了!”
梦之魔神真是颠倒是非的一把好手啊。般若低下头默默想着。
要不是自己在现场,我真就信了。
但表面上,般若神情寂然,继续向梦之魔神发问,似乎是想找出弥怒死亡的不合理之处,“我在归离原这些时日,据了解所知,摩拉克斯善待俘虏,并不是一位嗜杀的魔神。”
梦之魔神玩弄发丝的指尖一顿,背对着般若向上翻了个白眼,感到不耐烦起来。祂没有耐心继续陪着般若做戏了,身为棋子,好好听话就行,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再转过头来时,那虚伪的哀伤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派嘲弄,“不嗜杀。我从不知道无心恶鬼竟这么天真。”
梦之魔神开始绕着般若慢慢踱步,“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无非是摩拉克斯这个伪君子在乎夜叉一族的武力,也垂涎你的智慧,才会假惺惺地让步。”
“他与其他魔神在此地角逐数千年,死于其手的人物不计其数。你真以为他是大善人!”祂冷笑,“真是好笑。”
银发夜叉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收紧了五指,柔软的衣物虬在指缝掌心,可见其主人不平静的心境。
梦之魔神见此,语气又软了一些,流露出些许歉疚,“哎,也是我的错,当时我在现场,可惜敌不过摩拉克斯,没将弥怒救下,甚至连我也差点丧命。”
祂试图在般若情绪上加上一把火,让他彻底点燃,“我叫他考虑一下你和金鹏,不要杀弥怒。你知道摩拉克斯对我说什么吗?”
“【他们不会知晓。只要杀死你,他们就不会得知了。】”
般若一直保持着静默,似乎在话语的冲击下没有了反应。但梦之魔神却知道,这位银发夜叉已经成为了一座即将醒来的火山,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岩浆便会伴随着烟柱冲天而出,咆哮着涌向他将复仇的人。
梦之魔神再次触碰般若的脸庞,夜叉脸上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透不出光亮,“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会这样不停地追问我,也是因为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吧。”
般若再度沉默,半晌开口道:“归离原决定直接集结军队向西北方向行进。”
梦之魔神明白这是般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嘴角勾起,道:“归离原西北都是平原,他们这么计划我不意外。不过这次他们看起来丝毫不打算顾忌奥塞尔,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上次战争,归离原从百鬼一族得到了假消息,因此认为您和奥塞尔不和。”般若说,“他们倒不是完全没顾忌,若陀龙王和归终都留守在归离原内。”
“这样啊。”梦之魔神喃喃,“那我得提醒奥塞尔让士兵穿过摩拉克斯领地时尽量小心了。”
“您打算怎么做?”般若问。
梦之魔神张开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懒懒道:“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先前我叫你处理金鹏,先放到一边吧。”祂道:“般若,抓紧时间好好干吧。如果成功扳倒摩拉克斯,看在你的面子上,或许我会饶他一命。”
桌上的蜡烛闪耀着微微烛光,般若睁开眼睛,石珀在黑暗中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格外醒目。那石珀耳坠的主人正拿着一本书阅读着,坐在木椅上,守候在般若身边。见他醒来,摩拉克斯合上书册,关切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般若说:“梦之魔神的反应都如我所料。看来我与帝君的计划不必多做变动了。”
他翻身起床。原本般若打算回家后入梦会见梦之魔神,但此事却被摩拉克斯否决,给出的原因是魔神和他力量相距过大,自己可以守在他身边,防止意外出现。
摩拉克斯叫人将此事告诉了金鹏,般若无言片刻,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有其道理,便在屋子的客房睡下。
现在一醒来,般若就看到摩拉克斯俊美的脸,不知为何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回到自己与金鹏的小窝。
“这么晚了,你若不嫌弃,可以继续在此处歇息。”摩拉克斯说,金色的眸子倒映着烛光,似乎比光源本身更加耀眼。
般若抬头,像是被光芒灼伤了,不自觉地偏过头,道:“不必叨扰帝君了。”
摩拉克斯食指轻轻抵在下巴上,冰凉的扳指与皮肤轻轻接触。昨日,般若对他说心中无怨,可这奇怪的态度看起来却非好无芥蒂,他轻叹一口气,道:“也罢。我给你拿件外袍,秋夜凉,多穿些衣服吧。”
他的行为动作十分体贴,让般若不由回忆起前生部分梦女玩家对钟离的调侃——爹系男友。这样一看恰到好处。
般若接过长袍穿上,提上灯笼打开房门,外面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但乌云将月光遮盖,依旧是黑乌乌的一片。路上有积水,屋檐淅淅沥沥得水滴落下,将青草的叶片戏弄得一压一跳,池塘边隐隐传来虫鸣,只是秋冬时节的虫鸣微弱,听起来有股油尽灯枯的萧瑟。
尽管归离原中凡民居多,能威胁到夜叉的人少之又少,摩拉克斯依然言道:“路上注意安全。”
面对他人好心的嘱咐,般若点点头。走出许久,蓦然回首,摩拉克斯才刚刚踏回庭院,关上了大门。
般若吐出一口气,热乎乎的水汽遇冷,顿时变成一片白雾。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回到与金鹏的家中,金鹏已经睡下。想来是接到摩拉克斯传来的消息,以为他今日不回家过夜了。
金鹏神经敏锐,以前上战场夜间休息时,一丝风吹草都能将他吵醒。但般若与浮舍等人在身旁时,他总能放下一些戒备,睡得更加安心一些。
般若走到魈的床前,悄悄挑起他的额前发丝,面容俊逸的少年睡得深沉而安稳,眉宇间没有以往的冷漠,嘴唇微张着呼出小小的气音,总算有了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手松开,般若换上睡袍,在对面的床上侧身躺下,闭上了双眼。
一场好梦。
三日后。
梦之魔神的领地边界,几位士兵正巡逻着。突然草丛中传来声音,为首士兵猛然望去,只有一只野生的兔子正望着自己,口中还在咀嚼着青草。
“是我多心了?”士兵自言自语。
下一秒,一只箭在草丛的掩映间射出,穿透了他的喉咙。其他士兵瞬间群龙无首,心胆俱裂,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敌袭!”
第56章
士兵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埋伏在山坡上的千岩军挽弓,数百支箭铺天盖地地袭来,守在哨口和巡逻的士兵纷纷倒地。营地内的梦之魔神眷属听到士兵声嘶力竭的大喊,赶忙跑出营帐,只见士兵们乱成一团,岩之魔神的军队则势如破竹。
“……不过,不对!”眷属的额头冷汗直冒,哆哆嗦嗦道:“不是说归离原会从东北方向进攻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所负责的营地,在正南边啊!
这是前两日,梦之魔神告知众人,般若在归离原获得了行军的信息。这就是他为什么胆敢在如此紧要时期放松懈怠。尽管梦之魔神叫他们严守边关,但按照祂的计划,战场根本牵扯不到自己这边,自己又何必费心费力呢?
可是现在看,眼前的千岩军分明是一股主力,首当其冲的,正是赫赫有名的留云借风真君和移霄导天真君!
完了。眷属在心中想,脚步向后微微一挪就准备逃跑。身后一位士兵看到自家主将,如看见救星般扑上前,被他重重甩开。
“滚!”谁要和你们这群凡人一块儿去死。眷属嫌弃地想着,不料这边动静却引动了留云借风真君的注意。她一直飞在空中注意下方情况,给予千岩军提示,见对方将领想要偷偷溜走,直接俯冲下去,将他按到在地。
在短短三个时辰内,梦之魔神南边的关口便被千岩军全数占领,移霄导天真君找到留云借风真君时,她正化成人形,拿着一块手帕擦着手,脸上溅了几点血液,看上去冷冽凛然。
地上,是对面的将领,已经没了呼吸。
见移霄导天真君望来,留云借风真君解释道:“本想活捉的,结果他一直企图逃跑,还想拉凡人给自己垫背,我就直接解决了,免了后顾之忧。”
移霄导天真君点点头,“这样的人解决了也好。”
留云借风真君将手帕扔下,白色沾血的手帕飘飘落下,正好盖在死去将领的脸上,她看向北边,“也不知帝君那边怎么样了。”
移霄导天真君道:“不必担心,帝君一向谨慎,决不会出现差错。”
他的蹄子在土地上踢了踢,“如果顺利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快到梦之魔神的家门口了吧。”
事实确实如移霄导天真君所说,摩拉克斯,般若与化作人形的理水叠山真君骑着马儿带着千岩军一路通畅,梦之魔神只在路上布下了些许陷阱,沿途的士兵都少得可怜,他们气势萎靡,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般若让马儿放慢脚步,“祂是不是有些过分自信了。”
摩拉克斯说:“看来奥塞尔允诺给她的军队数量应该不少,不然祂不会这样放心让我们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