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松开般若的手,对他说:“就是这里了。”
“谢谢。”般若郑重道了谢,向着庭院口的千岩军走去。
“止步!”右边的千岩军喝令,“请出示证明!”
般若坦然自若:“我没有证明,可否进去帮我传报一声,说夜叉般若请求觐见岩王帝君。”
左边的千岩军听着“般若”这个名字,仔细观察他几眼,道:“你就是般若吗?岩王帝君已经等候多时,我来带您进去。”
穿过设计雅致的小庭院,一个古香古色的阁楼出现在般若眼前,千岩士兵带着般若爬到楼上一层,来到右手的第一个房间。
那位士兵轻轻敲敲门,道:“帝君,般若来了。”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好的,麻烦你了。般若,请进来吧。”
千岩军士兵推下,般若推门而入,摩拉克斯依然是一身白色外袍,黑色内衬中蔓延着充满神性的金色纹路。
他正一手拿笔在纸上游走着,一边侧头看着另一本名册上的记录。见般若进门,摩拉克斯放下笔,慰问道:“我昨日让尘神归终帮你治疗了奥塞尔造成的伤,你现在可有感觉好一些?”
“好许多了。”般若说,“我已从金鹏那里听说,感谢帝君在战争中救我一命。”
“举手之劳。”摩拉克斯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屏风后的茶桌前坐下,一手伸出,对般若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坐下吧。我们可品茗闲聊。”
般若将木椅拉开,坐在摩拉克斯对面,小小的白瓷水壶架在一个同样由白瓷烤制成小炉子上,水壶中开水咕噜作响,已然要烧开了。
般若观察着水壶下的炉子,其中即无木材也无石煤,没有半点明火燃烧的凭依。摩拉克斯心思细致,顺着般若的目光看去,立刻明了般若心中的疑惑,为其解说道:“这是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的火种,可凭空点燃。”
“原来如此。”听言,银发夜叉收回目光,转向摩拉克斯,“帝君救了我,需要我用什么回报呢?”
摩拉克斯摇摇头,“我不需要什么切实的回报,我只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说。”
“你被奥塞尔所伤,是不是为我传递消息的缘故。”摩拉克斯问。
“被帝君猜中了啊。”般若叹口气,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模样,双目微敛,“漩涡之魔神以为梦之魔神能引走归离原大半力量,结果最终却不如他所料,自然恼羞成,将过失都算在我身上。”
“所以。”摩拉克斯问,“你告诉了奥塞尔和梦之魔神内应之事吗。”
般若感受着摩拉克斯话语中的威严,脸上一脸无辜:“什么内应?我身处漩涡之魔神领地数日,可从来没有机会插手梦之魔神的事务。或许,您可以给我讲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壶烧开,一股白汽冲出壶口。对般若一番话,摩拉克斯不置可否,看不出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他提起水壶将开水倒入琉璃茶壶,一边静候着茶叶在热水的浸润中舒展开,一边陈述:“梦之魔神大约知道自己领地内有人与归离原交流情报,于是利用自己能力迫使五万平民上战场,并用幻术掩饰,让归离原以为他们都是精兵良将。”
般若:“这五万人死了。”
摩拉克斯:“听起来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
般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散落在胸前的银发,看起来慵懒却不失雅意,“若我说这事和在下并无关系,帝君信吗?”
摩拉克斯叹息,只说:“我相信平民上战场之事并非你主动干预。”
没错,没有主动干预,只是坐视了这一切的发生而已。但就如归终所言,归离原从中获益,其实并无谴责般若的权利。
般若笑道:“看来帝君觉得我的心太狠了。”
“我只是不明白。”摩拉克斯说。
十五年前的般若和那些平民们的处境相似,同样只能任由梦之魔神驱使,不得不流连于战场,生不由己。可如今,他似乎也将自己放入梦之魔神这样的角色中。
摩拉克斯心中沉重,抬手将琉璃茶壶拿起,微微倾斜,将第一壶茶水倒入茶桌沟洼中,茶水顺着桌上的孔洞流下。
不论是泡茶的步骤,还是过程中的不经意的小习惯,都让般若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钟离。两人不愧为异世界的同一个人,一举一动都完全相同。
般若思及另一个世界中夜叉们的结局,笑出了声:“帝君,您生来强大,从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要怎样活着。”
第42章
白色水汽袅袅,银发夜叉秀美的眉目似乎有些朦胧。他端起茶盏,看着杯中悬浮在水面上的茶尖,鼻尖嗅到却不是清淡的苦香,而是一股令人生厌的血腥气。
一年又一年,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再是在战场上为杀死敌人犹犹豫豫的小夜叉,也不再会为那些直接或间歇死在他手上的人们感到后悔。
如果非要选择,为什么死得要是我和我的家人?而不是别人?
我一定要让自己和家人们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牺牲再多人都在所不惜。
只要抱着这股念头,他就能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下去。
“帝君。”般若启唇轻笑,“你看我天生体弱,幼时幸有他人照顾,不然连活都活不下去。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做一个善良的人,奈何世道不允啊。”
“我确实预料到梦之魔神可能拿平民做饵,那又如何?”般若说得理所当然,看起来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他们在梦之魔神领土饱经折磨多年,本就活不下去了。啊,除非帝君您能在一个月内杀死梦之魔神将他们从魔掌中拯救出来,但是您扪心自问,这可能吗?”
银发夜叉的表情冷漠,说出的话语也冰冷得毫无感情,“一个月救不出来,他们死得说不定更痛苦。现在果断地死在战场上,反而是解脱了。”
强词夺理,顽固不灵。
摩拉克斯心中对般若做出评价。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无心恶鬼这样的名号究竟从何得来,为什么一个身虚体弱的夜叉会如此引人忌惮。
般若和魈太不相同了。摩拉克斯心中喟然,魈视被迫杀戮的过往如梦魇,并为此日夜不歇地守护归离原,为过去的自己赎罪。但对于般若来说,只要不会影响他和他在意的人,再多的血液和死亡都不能让他动摇。
在梦之魔神领地中这么多年,似乎让他养成一种及其利己的观念,视他人性命为草芥。
而这样的观念,绝不是摩拉克斯所能接受的。
可对于般若来说,想要改变这贯彻他几乎全部人生的看法似乎也没那么容易改变。
摩拉克斯的直觉告诉他,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正当他忖量着要不要先结束这场谈话,让般若先回去好好休息。房门出响起笃笃的敲击声,一道清亮的女音响起:“两位先生,我能不能进来一下。”
“请进。”摩拉克斯说。
房门推开,归终探头进来,对摩拉克斯笑道,“若陀龙王和留云借风真君找你,好像要讨论之后应对奥塞尔的计划。”
“我知道了。”摩拉克斯点点头,转而对般若说道:“今日闲谈且到此为止吧,若日后有闲时,我们再以茶相会。”
“好。帝君先忙,不必在意我。”般若说。
他目送的着摩拉克斯的背影匆匆离去,归终则站在门口用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他。般若能感觉到这道目光中并不包含负面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好奇。
“你是归离原的客人,想必对此地不熟悉吧。”归终笑说,“你可愿意随我四处走走?”
白衣黑发的神明笑容温软,看不出半点魔神的威严。面对这样的好意,般若并无拒绝的理由,站起身笑道:“那我却之不恭了。”
归终带着般若穿越归离原的大街小巷,为其介绍这里酒香最浓的酒家,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以及绣纹精致的布料店等等。不多时,般若就了解到了生活所需要的一切,不必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金鹏询问。
等归终介绍完,她将般若带到一处戏台前,台上站着几个人,一人扮成岩王帝君的模样。伴随着激荡高昂的鼓乐,他将长枪抛起,扎向身披鳞甲,扮成怪物的对手身上。对面的人佯装被扎中,翻身倒下,见状,台下掌声雷动,少许人兴奋的叫喊穿插其中。
般若被身边的气氛感染,也跟着鼓掌,顺便在脑中幻想着岩王帝君亲眼看这出戏的模样,看见凡人这么吹捧自己,会不会感到尴尬不自在呢。
有可能不会。般若想。
毕竟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个已经退休的岩王帝君看起来经常去听说书,市井说书皆是璃月传说,岩王帝君的出镜率想来颇高,可钟离依然成为了老顾客,听得津津有味。
待到戏台上余韵稍歇,归终终于开口了,“这出戏怎么样?”
“雅俗共赏,很有趣。”般若给出自己的评价,顺口问道“帝君会看自己的戏吗?”
归终笑了笑,“凡人为了写出离奇曲折的剧本,总喜欢在故事中添加一些荒谬可笑的情节,有时摩拉克斯不免尴尬,因此只会偶尔看看。”
般若道想到钟离:“或许他以后就喜欢了。”
“也许。”归终说,“摩拉克斯是向前看的人,很难想象他沉迷于描述过往的戏曲中。”
说罢,她想到了什么,满怀期望地对般若道:“明日归离原开设晚宴,此次参与奥塞尔战役之人都会参加,你要不要和魈一起来?”
般若笑容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我是奥塞尔领地中人,参加这样的晚宴恐怕并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归终:“怎会?我与若陀龙王等一众人都知此番胜利有你之功。而且,你也是因为我们被奥塞尔所伤,谁敢说你没有资格?”
眼前温婉女性模样的魔神满心赤忱,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她是真心认可自己的功劳。般若眼睫低垂,轻声问:“帝君呢?他是什么看法?”
在办公的阁楼中时,归终的房间就在摩拉克斯的隔壁,因此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两人的交谈,她试图缓和两人关系,叹口气道:“帝君有时爱之深责之切,说话语气重了些,并非全然否定你的功绩。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你的传话,我们将大半兵力用以和梦之魔神对抗,必然后方不保。”
“只是,前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些事情,不免对你多有些怀疑。”归终道,她那双浅灰色,如琉璃珠一般的眼眸看着般若,“关于那件事,我也想问一下你。”
她这么一说,仿佛般若和摩拉克斯之间的理念之争并不存在,只是出于误会带来的意见不合。
般若:“请问是什么事?”
归终回答:“岩王帝君作为山川群壑之主,却被岩元素共鸣过,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应该能感受到,帝君对你多有偏爱,而这,有一部分是因为共鸣的缘故。”
共鸣,向来只有强大的一方共鸣弱小的一方。
般若不由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钟离,三千多年后的摩拉克斯定然强于现在。但随后,他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
不对,钟离在不知后果时,绝不会轻易地尝试改变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而且,在与他交谈过程中,钟离显然对两条世界线的异同之处全然无知。
排除钟离,可这也不像是波旬能做到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43章
归终看着般若陷入沉思的面孔,心知这位银发夜叉大约也对共鸣一事毫不知情。她心中无奈,转向另一个话题。
“今日游览,感觉归离原怎么样?”归终的语调像水乡,温言软语,给人一种全然亲近地感觉,一点身为魔神地架子都没有。
般若回过神,台上戏曲落幕,周围的观众们正在渐渐离开,戏班的后台人员跑上前,开始拆卸这个临时的戏台,有条不紊地将台上的装饰物一一取下。旁边尘神归终灰色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眼神平静而温和,等待着一个答案。
“这里很好,和平而热闹。”般若说。
他完全能理解为什么金鹏会喜欢归离原了,热心善良的人们,身具包容心的伙伴们,这一切在梦之魔神的领土上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足以让人捧在手心中珍惜。
“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很开心。”归终笑道,“我,摩拉克斯还有马科修斯建立这里,就是为了在乱世中护得一片祥和。”
般若会给出这样的评价,说明他对归离原并无反感。归终想,看来可以试着尽快帮他融入归离原,顺便看看如何解决他与摩拉克斯之间的分歧。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般若忽然问道:“尘神大人,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归终笑颜依旧,耐心地回答:“请尽管说。”
“如果有一日,归离原陷入险境,您必须牺牲马科修斯大人的性命才能保护住归离原。面对这种选择,你会怎么做?”般若问。
归终一愣,没想到般若的问题竟是这样的。
马科修斯是他多年好友,归离原是她费尽心血建成,两者之间看似十分难取舍。归终设身处地地思考面对这种情形自己会怎么做,自己会牺牲马科修斯吗?
不,自己绝不会主动牺牲马科修斯,但是……
马科修斯圆滚滚的棕色身体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归终不由露出温暖而哀伤的笑容,“我不会去牺牲马科修斯的生命,从没有人能迫使另一个人为自己,为他人舍去活下去的权利。”
“只是,马科修斯这么爱着归离原的人们,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他会主动献出自己生命吧。”
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知为何,般若感觉自己好像被刺痛了。
“听起来你们还真是乐于奉献。”般若话语中带着似有似无的讽意道,“我可从来做不到为别人牺牲。”
浮舍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另一个世界的坎瑞亚大战中,浮舍本不必死去。那时他失去神志,守住层岩巨渊防线并非他的职责,可他还是决定坚守在那里,为了封印坎瑞亚魔兽被生埋在地底,而在他死去的时候,身边竟只有一位陌生的凡人。
哪怕般若试图将几位夜叉的死亡都归咎到璃月,归咎到和夜叉们签订契约的岩王帝君身上,但他必须正视一点,夜叉们都是心甘情愿地为璃月铲除魔神残渣,以至于业障缠身,终生不得解脱。
只是这样的结局,他绝对不能接受。
如果梦之魔神倒下,大家依附归离原后,是不是很可能依旧延续着另一条世界的道路,到达一个相似的结局。般若阴暗地想。
如果这样,真不如除掉梦之魔神后,自己带夜叉们远走高飞。天高地阔,有哪儿是不能去的呢。
般若沉默了许久,低喃道:“我果然和这里不搭。”
归终以为,银发夜叉害怕归离原日后强迫他为归离原牺牲,安慰道:“我只是说明了一下马科修斯的选择而已。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珍惜它并不是过错,我们绝不会因为类似的原因强求你去牺牲。”
般若:“把马科修斯换成你自己,答案是相同的吗。”
他甚至不是用一个疑问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似乎早就笃定归终的回答会是怎样。
“是的。”归终坚定的说。流沙相比岩石是柔软的,但正是因为他们的无孔不入且柔和易改变,它们比世间绝大多数事物更加坚不可摧。
“为了归离原,我愿意牺牲我所拥有的一切。”
夜幕逐渐低垂,时间在两人的交谈中逐渐流逝,街道上亮起了火烛灯光,将天上如亮晶晶眼睛一般扑闪的星星照眯了眼。
风中有熟悉的气息,一道墨绿色的元素力划过,少年夜叉落在了般若的身边,对归终微微鞠躬,“归终大人。”
般若想起早晨出门时自己与金鹏约定了晚上一起吃饭,结果先前相继和摩拉克斯归终交谈,竟险些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他对归终笑说:“抱歉了归终大人,我和金鹏晚上有约,要在此别过了。”
归终望着这位以狡猾出名的夜叉,他表情上虽未表现出来,但归终直觉他大约不想继续和自己交谈了。这下魈前来寻他,正好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理由。
“好的,在归离原享受一个美好的晚上吧。”归终祝福道。
两位夜叉走后,归终揣着袖子默默思索。
或许刚才的问题我不该那么回答。归终反省着。
应该只说不会牺牲马科修斯就好了,般若听了后半段,只怕会有种道德上被绑架的感觉,感到不悦也是正常。
不过,反过来想,马科修斯的选择同样也会是摩拉克斯的选择,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摩拉克斯绝不会阻止马科修斯的死亡。或许让他借此对归离原,对摩拉克斯多几分了解也是好事?
归终略有些心虚地想。
不论归终如何想,般若和魈已经来到了一处叫做万民堂的餐馆中。这座餐馆看起来有点寒酸,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上下两层,可其中的客人竟意外地多。麻辣鲜香的气息钻入鼻孔,使人胃部馋虫直动。
看魈好似是这里的熟客,他甫一进门,馆内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他是万民堂的老板,此刻满脸热情好客的笑容,“这位仙人,好久不见啊。”
他略带新奇地看向少年夜叉身旁的银发青年,“这也是位仙人吗?”
般若笑道:“我大概不算。”
“哈哈,原来我猜错了。”中年人老板哈哈一笑,“我还以为走在仙人身边的也会是仙人呢。”
旁边座位有人听到有仙人,好奇地转过身看一眼。归离原中仙人和凡人混居,仙人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稀奇。食客们扫过一眼后,又转回身对着佳肴埋头苦干。
中年人将般若和魈带到二楼靠窗的桌子坐下,这是金鹏提前订好的位置,从窗口可以俯览附近的街景,下面车水马龙,行人交错,极具烟火气。
般若看一眼桌上的菜单,厨师看起来涉猎颇广,咸甜酸辣,百菜百味。其中主打菜肴与前世的川菜相似,以辣为主调。
金鹏知晓自己喜食辣,着个菜馆应该好似专门依据他的口味来选择的。
般若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暖温流,压抑的心情也舒展了些许。他笑道:“我对这里菜肴并不熟悉,还是由金鹏你来推荐一下吧。”
魈欣然应允,点了几个符合般若口味的辣菜,给自己上了一份杏仁豆腐,最后加上几道甜点。对于凡人来说,这样的菜量对于两人似乎过多,但身为夜叉,便不会有这种烦恼。
厨师们的效率极快,不多时便将几道菜肴统统呈上,餐馆主人乐乐呵呵地过来给他们赠送了两杯甘蔗榨成的甜汁。吃饭过程中,般若发现金鹏对带甜的食物真的情有独钟,尤其是那盘杏仁豆腐,在金鹏身前眨眼间就少了大半。
在梦之魔神领地上时,般若从未见金鹏对某种食物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偏好。
魈正手拿勺子挖起一块杏仁豆腐,抬眼看见般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手上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将杏仁豆腐送入口中,强装淡然地将勺子放下。
“这些菜的味道怎么样?”魈问道。
“甚好。”般若评价说,“辣香不曾掩盖食材本身问道,细细一品,其中百味,纷繁复杂。”
“你喜欢就好。”魈说。
“这些时日你在归离原过得去如何?”般若问。
魈:“挺好的,只是最近奥塞尔进攻频繁,使我忙碌了不少。本来白天可有时间陪你四处看看的。”
绿发夜叉的脸上有遗憾之色,却没料到奥塞尔频发地发起战争,都是眼前这位银发夜叉的功劳。
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对面般若按着额头,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随后毫无征兆地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他头上冒出冷汗,双眼紧闭,俨然失去了意识。
“般若!”魈蹲到般若身边,看见在他的额头上咒文散发着微光,他心神大乱。抱起般若尽最快的速度赶往帝君的身边。
摩拉克斯正在和归终若陀二人一起在阁楼上赏月,归终说起和般若聊天一事,劝说摩拉克斯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说岩元素共鸣让你不自觉地偏向般若,我怎么觉得它反倒是让你对般若更警惕了呢。”
摩拉克斯轻拿着酒盏,心中还是有自己的顾虑,“我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确认他不会像漠视梦之魔神信徒那般漠视归离原的民众。他行事风格和归离原迥异,我需要对我的子民们负责。”
就在此时,归终瞅见魈自不远处向这里奔来,她心中疑惑:“魈不是和般若一起去吃晚饭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若陀龙王却及时发现了魈怀中的般若,“你看他怀中般若好像昏倒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帝君,请您救救他!”魈眼眶微红,身上因剧烈运动留下汗水。在他怀中,银发夜叉的脸色在月光照耀下越发透白,仿佛随时会羽化飞升。
摩拉克斯看见了般若额头上浮现的纹路,皱起眉头,神色严肃,“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跟随着摩拉克斯的目光,归终也注意到了这个阴毒的咒文,不由发出惊呼。
魈低着头,声音哽咽,“是梦之魔神在十五年前种下的。”
“十五年前?”若陀龙王对梦之魔神的行为越发地不齿,“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不到十五孩子吧。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使用这种手段?!”
摩拉克斯尤其意外,十五年前这个时间点对他而言十分微妙。般若与他的初次相遇便是十五年前,他很肯定,当年两人见面时,银发少年夜叉的身上绝对没有这样诡异的东西,这便说明,梦之魔神的咒文是在相遇之后种下的。
在摩拉克斯告诉那个对自己充满希冀的银发少年,他其实无法拯救夜叉一族之后。
少年夜叉清冷倔强,满身污秽的背影在记忆中留下的印象依然深刻。摩拉克斯只知般若效忠梦之魔神后手段毒辣,为其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善良的本心早就荡为尘埃。但他却从不知晓,梦之魔神为了将这位聪慧狡猾的夜叉牢牢困在掌心,早在一开始就使用咒文来掌控他的生命。
般若的生与死,都不是自己的。
银发夜叉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
【帝君,您生来强大,从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要怎样活着。】
“这是不平等的契约。”摩拉克斯低声对魈说,“我会帮他解决的。”
他掌有契约的权柄,能对所有不公平的契约造成影响。归终见摩拉克斯运起神力,却赶忙制止了他,“摩拉克斯,先不要着急!”
“将留云借风真君唤来吧。”黑发灰眼的魔神诚挚地提议道,“他体内的元素波动不对劲。直觉告诉我,除了这个咒文,他的身上一定还有其他问题。”
第44章
般若昏倒时就觉得事情不妙,睁开眼,面前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那片纯白的梦境空间,梦之魔神站在自己身前,睥睨着自己,无数根绳索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牢牢困住。
般若感觉自己四肢在不断向外拉扯,力道越来越大,在般若感觉自己即将要被四分五裂的那一刻,力度的增加停止了。
梦之魔神双腿交叠,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脑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我找到你说的内应了。”梦之魔神似笑非笑,“但是我抓住的那个人,说你才是背后指使他的是夜叉一族,你说有没有意思?”
任谁都能看出来,梦之魔神现在已是怒火中烧,只勉强维持了表象的平静。祂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自己被手下的人算计了。面对着眼前这位极有可能也算计着自己的无心恶鬼,梦之魔神几乎想将他碎尸万段,只是暂时还需要用到他,才极力抑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杀心。
尽管如此,般若依旧被杀意刺疼了,背上仿佛有针锥扎过,巨大的压力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挂在般若银白的睫毛上,每吐出一口气,都感觉肺部在灼烧。梦之魔神见银发夜叉勉力抬起头,苍白柔弱的面容加上眼角的隐隐垂泪,竟有种扶风弱柳的楚楚可怜之感。
银发的夜叉十分沉着冷静:“您应该知晓,这绝不会是属下做的。我不会蠢到揭发夜叉一族是领地内的卧底。属下也不可能是内应,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奥塞尔领地中,对您的安排一无所知。”
“是吗?”梦之魔神轻轻甩动着手中的鞭子,“你说夜叉一族没理由是摩拉克斯的内应,可我怎么听说,你现在就在归离原呢?”
“奥塞尔把我当诱饵,企图让金鹏放弃守卫关隘。我侥幸被金鹏救下。”般若以卑微的姿态回答。
“金鹏……哈,他倒是兄弟情深。”梦之魔神冷笑,“你现在算是有靠山了啊。”
“不敢。”般若身体俯得越发地低,银色的长发如绸缎从耳畔垂下。
梦之魔神阴沉地看着般若,回味着驱使咒文时得到的反馈。自己没有直接用致死的力量,得到的反馈和从前相差无几,如果般若投靠摩拉克斯寻求庇护,以契约之神的权能定然会对咒文造成影响。
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般若应该没对摩拉克斯坦白些什么。
不过也对,哪怕溜走了一个金鹏,其余四位夜叉还在自己的领地上,他能敢做些什么呢?再者,他的性命全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向无心恶鬼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背叛就等于死亡。
这样一想,梦之魔神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找出领地内的内鬼究竟是谁,自己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梦之魔神说:“据犯难说,她发现的那位内应身型很像希恶,你怎么看。”
“希恶吗?”般若思考着,伐难将这个内应的角色放在希恶身上算是神来之笔。在百鬼一族中,希恶和自己的定位有些许的相似,都是不善于战斗的阴谋者。看梦之魔神现在样子,已然因伐难的话对希恶升起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