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发现他身边没有林是非时他才猛地放松,步伐匆匆地从岳或身边过去。
“你他妈怎么不说话?”谭谌烦躁地回头。
而后就见冯呈忽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脚步僵在了原地。
谭谌突觉不对:“你怎么这副表情?”
冯呈的唇都褪去了血色,同时脑海里瞬时演绎出数天前的暴力画面。
那个长头发、长相秾丽的男生打起人来像是完全不要命。
冯呈现在耳边还有林是非狠戾着音色,对他说的每一个字的警告。
“你是叫冯呈对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希望你也能记住,以后见了我最好躲着走,不然今天只是你第一次被打。”
“既然长了嘴巴那就好好说话,如果你再不会,我可以考虑帮你缝住。”
“……”
冯呈颤声:“林……”
谭谌:“什么?”
“你刚才在说谁?”
谭谌瞬间回头,犹如见鬼似的瞪大双眼。
林是非垂下刚刚绑好头发的手,随即堪称无辜地微歪脑袋,目光冷厉地紧盯谭谌。
—
二十分钟后,岳或回到校门口,却不见林是非的踪影。
林是非从来不会跟他玩一些故意让他找不到的游戏。
岳或觉得奇怪,给林是非打电话,却第一次没有被接听。
通话自动被挂断后,他当即蹙起眉尖,心里忽然生出了股不详的预感。
刚才他回教室时遇到谭谌与冯呈了……应该不会吧。
岳或立马去问门卫大叔,问他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长发头的男生。
大叔去年和翻墙的岳或斗智斗勇那么多回,认识他,闻言当即道:“那是你朋友啊?”
“刚才他和其他两个男生先走了,就前面那条路拐弯。”
那条路的尽头有个小巷,拐进去就是死胡同。
初、高中生离得近的都爱到那里打架。
岳或立马往前跑,风将他的校服衣摆吹起大大的鼓包,门卫大叔体会不到他慌乱的心情,还在他后面欣慰地喊:“你这学期一次墙都没翻呢,是不是开始好好学习啦?那以后也要好好学习啊——”
“嘭——!”
林是非抓起谭谌的头就往墙上撞去,谭谌吓得目眦欲裂,边嚎边用手下意识抵挡。
头没撞到死胡同的墙壁,手腕却直接撞得“咔嚓”一声。
肯定骨折了。
谭谌疼得表情扭曲,眼泪都落了下来,喊:“啊啊啊——林是非——你他妈的——”
“劝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们之前都是怎么欺负星星的?”林是非狠狠拽着谭谌的头发,让被打到腿软根本没办法再站起来,而跪在地上的谭谌被迫仰头看着他。
他目光冷淡,语气却称得上平静:“今天你全部交代,我就不会再被告知第二次我不知道的事情,那样的话,我大概就不会再生第二次气。”
“所以说不定这顿打,今天一次就足够了,我不想太暴力让星星害怕。但是……如果你说话还是藏着掖着,我当然可以背着星星打你两次、三次,懂吗?”
谭谌眼神惊恐。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同为年轻气盛的少年,他和冯呈两个人却完全不是林是非的对手。
牵扯到岳或的名字,这个人就更像是疯了一样,根本无法和一个正常的 17 岁少年该有的正常行径与力量挂钩。
冯呈方才拉架,被林是非胳膊肘狠狠怼到胃部,此时还蜷缩在地上起不来。
他脸色苍白,真的不想再被打第二次,闻言立马道:“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谭谌制止:“冯呈!”
林是非往谭谌嘴里塞了块碎砖头先让他闭嘴,看向冯呈,没让他说,直接自己问:“星星怕黑是你们做的?”
“……是。”冯呈说,“是二少爷说要吓他的,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得知岳或幼时是怎么被吓出病而上吐下泻,需要用输液补充营养,还没有人安慰的经过,林是非手背青筋一道一道地暴起。
以及岳或在陈家到底遭受了他们多少言语侮辱,几乎是——每、一、天。
林是非咬合肌微动,额角似乎也有青筋在跳。
片刻后,他又问:“星星从陈家搬出去住也是因为你们?”
“不是、这个不是!”冯呈说,“是大少爷喜欢岳……”
“咳呸——冯呈!”谭谌吐掉嘴巴里的碎砖头,嘴都被划破了渗出血丝,但他还是要说。
“明明是岳或自己要爬我大哥的床!就像他妈一样!但他比他妈还要厉害,竟然敢拿刀指着我大哥!他不心虚不害怕会主动搬出去而且还不回来吗,他……”
“嘭!”
林是非扬起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谭谌被那拳打懵了,偏着头就吐出一颗大牙。
随后,像是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哇”地放声大哭。
林是非再次扬起拳——
“林是非!”岳或焦急的呼喊在拐角外面传来,其中伴随的还有他步伐匆匆的小跑脚步声。
林是非努力阖眸,迅速冷静地放开冯呈起身,拎起扔在一边的书包,冷着音色低声:“下次躲着我走,不然你们等着。”
岳或害怕林是非一个人和谭谌他们两个人打架会受伤,心里正急。
眼前就是小巷的死胡同,他正打算转换步势拐弯,就猛地撞进一道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林是非顺势将岳或紧紧拥进怀中,亲吻他的发,他的额,哑声道:“我在呢,星星。”
岳或忙抬头看他,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林是非道,“我没有受伤。”
岳或那口始终在胸中提着的气猛然放松:“那他们……”
“不要提他们。”林是非微哑的嗓音中忽然染上了抹能被察觉到的戾气,握住岳或的肩膀也在用力不让他走到拐角处查看。
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有些激烈,他又奋力向下压,道:“也不管他们,死不了的。”
“我们走吧,星星。”
岳或虽然有点担心,但他觉得林是非应该有分寸,一会儿给沈婉打个电话……说下情况好了。
应该就是再被骂两句,反正也被说习惯了,没什么。
而且现在看起来很不好的好像是林是非。
他点头应道:“好。”
但他们只是刚把这条小巷走完,还没走到大路,人影都没见到一个,林是非就忽而停住脚步紧紧地抱住了岳或。
岳或被他抱得有些懵,斟酌着措辞,轻声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林是非顿时将岳或抱得更加的紧,片刻后,他开口喊:
“Darling。”
“嗯?”
林是非音色有些不易察觉地颤:“……陈谭渊想要欺负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话音落地,岳或瞬时双眼微睁,不可置信地透过林是非的肩膀盯向前面的虚无。
他一动不动,都忘了要回抱此时情绪不稳定的林是非,给予他力量了。只觉得整个人的脑子突然变得“嗡嗡”响,心脏都骤缩成了一团。
生疼。
岳或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但他能够想象到谭谌是怎么跟林是非说的。
顷刻间,很害怕被误会的紧张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也不知道林是非会误会什么,但他就是忽然语无伦次地开口颤声解释:“林是非,我没……我没有爬陈谭渊的床,是……是他把我拽进他房间的。”
那时是初三暑假,高一还没开学,林是非刚出国陪出车祸的外婆没几天。
因为沈婉经常会忘记给岳或学费生活费,所以他不是在画画就是在打零工的路上。
不然未成年的他,除了学校根本没地方可以去。
那天他从打零工的超市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沈婉与陈铭川去外省旅游过二人世界,家里只有他与陈谭渊和谭谌几个。
岳或进家门上楼后,陈谭渊恰巧打开房门出来。他应该是喝了点酒,脸上有点红,见到岳或还笑着说了句:
“年年回来了。”
那时候已经发生过陈谭渊摸岳或腰的事,所以岳或对他很警惕,只是很疏离地打招呼,叫了声大哥。
但他回自己房间需要经过陈谭渊的房间。岳或想平安无事地走过去,手腕就突然被陈谭渊温度很高的大手抓住了。
他全身一颤顿时要甩开,陈谭渊的力度却很紧。
岳或提醒他:“大哥?”
陈谭渊简单应了声,便在岳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前将他往房间里拉。
房门“咣当”一声关上,岳或的警惕顿时跳出应有阀值,他使出浑身的所有力气猛地甩开陈谭渊的桎梏。
稚嫩的脸上有些慌,同时攀上戾气。
“陈谭渊,你干什么?”
陈谭渊看着他,眼神很炽热很露骨。
他说:“年年,大哥很喜欢你。”
岳或瞳孔微颤,后退:“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兄弟啊。”
“又没有血缘关系。”
“可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里的人啊……你别靠近我。”
陈谭渊笑了声,说道:“年年,沈阿姨跟父亲结婚,是亲近的好事。你跟我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亲上加亲而已。”
“你学习成绩不好,身上也没什么特长,也没人喜欢你。”
“但你长得很好看,大哥喜欢你不好吗?”
“你有病吧。”岳或绕过他去开门,又差点被陈谭渊伸过来的大手抓住。
岳或急忙退开,语气激烈地反驳:“有人喜欢我,我有朋友的!”
陈谭渊嗤笑:“就那个初中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小男生吗?”
“可他现在不还是抛弃你出国了?”
“你监视我?”岳或觉得惶恐又觉得恶心, 16 岁的少年很容易就被激出不稳的情绪。
他说:“他不是抛弃我,是外婆生病了……”
“但他还是不要你了啊。”
“他不是!”
总是这样,总是被讨厌,总是被丢弃,还要来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
岳或心里难受得要命,但陈谭渊还在说:“你跟大哥在一起吧,大哥真的很喜欢你。”
“滚啊!”在陈谭渊仍然要过来抓他时,岳或抓起房间里的烟灰缸就朝人狠狠地砸过去。
最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应该是陈谭渊放在房间里削水果的。
岳或就这么抓着那把刀,刀尖对准陈谭渊,厉声让他滚开。
他完好无损却跌跌撞撞地摸到门把手从陈谭渊房间里倒退着出来,正好遇见从KTV 回来玩够了的谭谌与冯呈。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到岳或拿着刀似乎想要杀掉陈谭渊。
而陈谭渊双手举起保证不会再伤害他,安抚说:“年年,你冷静。”
岳或当然不会冷静,也不相信他们任何人,他就这么踉跄着退到大门口,才放心地扔开刀具转身离开。
他再也不要回陈家了。
再也不要回去了。
晚上十点的街市还很繁华热闹,但这些喧嚣和岳或没有任何关系。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只能被商店余光波及到的人行道,走到湖边的长凳坐下。
半小时后,他给沈婉打电话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他想说他很害怕。
但电话甫一接通,沈婉就立马说:“岳或,你大哥已经跟我打电话说了。就算你们发生了冲突,你也不能拿刀对着人啊,你是想杀人蹲监吗?!”
岳或还没开口就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欲望,只觉得……好累啊。
做人好难过。
真的好难过。
沈婉还在说:“我和你陈叔叔今晚就回去,明天到家,你回来和我好好解释。”
“……”岳或低声说,“我不回去了。”
但他这句话是对空气说的。
因为沈婉下达完命令,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而后岳或维持着一丁点的不死心,又给岳释打电话,他想去爸爸那里住一晚,不然他今天晚上没有地方去。
但是岳释根本连电话都没接听。
被抛弃在深夜里的岳或握着手机,茫然地盯着眼前看不清颜色的湖水,路边的垂柳树叶在夜风中轻抚上他的身体,岳或毫无所觉,只突然心想:
不知道跳到湖里会不会被淹死。
可是他会游泳。
不过听说在水里被淹死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会水的。
那他要是在没力气以后,却又下意识求救了呢?
到那时候不是麻烦别人吗?
不可以这样。
唉……真的好麻烦啊。
那他不求救不就好了?
岳或觉得可以,他刚要站起身,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响起来。
“老公~接我电话~”的铃声那么突兀,又是那么的……能救人命。
岳或眨了眨眼,头脑刹那清醒不少。
他抿唇,按了接听。
林是非那边凌晨四点多,天已经亮了。
而岳或这边黑乎乎一片,连脸都看不清。
“星星没在家吗?”林是非疑惑道,“我都看不见你。你那边好暗啊。”
“嗯。”岳或心情莫名好了些许。陈谭渊说的都是屁话,他哪里没人要了。
他道:“我在外面散步,一会儿再回去。”言罢又问,“怎么突然打电话?”
“哪里突然啊,”林是非明显在路上,应该是要去医院外面买早餐,边走边道,“走之前我已经跟星星说了,我会一天给你打三个视频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