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坐好。”
陈谭渊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能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靠在一起的身影。
极其亲密的样子,惹人无故烦躁。
他握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不一会儿指节都发白了。
就好像本先就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转眼却被外来者盯上惦记甚至拿走了。
陈谭渊无声扯唇冷笑,根本没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儿放在眼里。
*
回到陈家即将晚上七点,陈谭渊将车停进车库。拉开车门前先对岳或说:“年年,下车吧,沈阿姨还在等你。”
说完便率行离开,脸色冷淡得像吞了一吨冰。
等人走后,林是非和岳或一起下车。
林是非注意到,路上离陈家越近,岳或便越不想说话。
他只是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向窗外,平直却长的睫毛将他眼底的情绪遮挡了一些,林是非离他那么近,却仍然无法窥探他内心的东西。
他的星星在难过。
林是非跟在岳或身边,随他出了车库,心道,他要哄他的星星开心。
“林是非。”打算哄人开心的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岳或便突然停下脚步喊道。
后者当即跟着停下:“怎么了,星星。”
岳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有些自暴自弃道:“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一路上他都在想让林是非下车回去,可车子越走越远,岳或情绪也逐渐沉落。
等再回神,地方就到了。
“他们对你不好。”林是非忽而这么笃定地轻声说。
岳或一怔,根本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随后他猛地别过脸,让面容对准天地中的晚风,吹散眼中突如其来的酸涩。
庄园内视野开阔,可以容纳下许多人,但却没有岳或的一席之地。
不然他不会那么抗拒。
“我不回去。”林是非将手放在岳或头顶,而后又把他拥进怀里,说,“我会陪着星星。”
直到进了这个陈家内部,林是非才懂岳或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这里;为什么他在国外的一年,周末的每次视频,都会见到岳或在出租屋里。
岳或许久没回来了,但回到家后,见到他的人别说表现出喜悦,简直只当他是空气。
根本不理他。
哪怕上一秒那个站在门口的四十多岁的管家才喊了“大少爷回来了”,后见到岳或就犹如看不见,转身便去忙其他。
唯一一秒的视线停留,还只是在林是非这个不速之客上。
林是非眉宇轻蹙。
陈谭渊换了鞋后上楼敲响了一处房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门后现出位容颜浓艳、穿着华贵的女人。
两人关系明显是女人对陈谭渊更热络一些,见到他就微笑着说:“小渊回来了。”
陈谭渊表情淡淡地喊了声沈阿姨,说到刚走入玄关的岳或时音色才和暖一些,道:“年年到家了。”
沈婉眼睛亮起,正要提起有些长的裙摆下楼,身后的陈谭渊又说了句什么,她喜悦的神色当即冷淡下来,有些生气。
稍短的高跟鞋有节奏地踏在台阶上,奏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岳或抬眸看见沈婉,莫名松了口气,像是孤立无援的小兵突然见到了可以依附的将军,张口正要说话。
话未出口他便发现沈婉的眼睛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旁边的林是非。
漂亮的眼睛里毫不遮掩地溢着不悦。
岳或心里一紧,下意识拉了把林是非,把他拽到自己稍后的位置。
而看到他的动作,沈婉脸色更加不好看,喊:“岳或。”
岳或那点放松的气息眨眼间提上去,道:“……妈。”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婉会对林是非的敌意这么大,明明他们才是第一次见。
而且,自己是不可以有朋友吗?
“放开他,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沈婉下巴轻抬特指旁边的高档沙发,“你过来坐下。”
像什么样子?就是好朋友的样子啊。岳或觉得不太对劲,这时,陈谭渊又从楼上下来了,那股不对转瞬变为不详。
“你早恋就算了,怎么还能把人带进家里!”沈婉的音色有些严厉,哪怕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真正见面了,“你每次都在学校考倒数第一就是因为在和人谈恋爱吗?他能让你的成绩变好还是能让你以后的人生变好?”
“我让你回来是因为妈妈想你了,不是让你回来气我的。”
“是啊年年,”陈谭渊倒了几杯水在桌上,闻言接道,“我知道我并不是你的亲大哥,没有权利管你,但我不想看你误入歧途,希望你不要怪我把这件事告诉沈阿姨。”
沈婉神色当即缓和:“说什么呢小渊,你都是为他好。不然就这么让他胡闹下去吗?那才是害了他。”
客厅里的佣人都悄悄地暂时停下手中的事务。
这种场面她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每次都还是觉得有趣。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把所有话都说完说死了。
但岳或已经迅速知道了来龙去脉,陈谭渊不仅因为“老公接我电话”的视频铃声就告诉了沈婉他早恋,还因为这次林是非说要跟他回家又告诉沈婉他把早恋对象带回了家。
岳或沉默,刚开始遇到这样的事他还会挥拳头。他想离沈婉近一点,想离妈妈近一点,可他每次的作为都只是让沈婉越发的埋怨他。
久而久之,岳或便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没有发言权利,只能听着。
但今天不同。
今天岳或觉得很抱歉,竟然把林是非牵扯了进来。
他想说声对不起,耳边便突然传进一道愉悦的笑声。
岳或微怔侧首看去,林是非笑颜摄魄,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愉悦。
待几双眼睛都朝他看过去,林是非执起岳或的手,虔诚地轻轻来回摩挲,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并不是嘲笑您,我很尊敬长辈。”
“但我还是有些好奇,身为客人,我却没得到一点主人家的待客之道,还让您好一通教训,这就是你们家的规矩吗?”
伶牙俐齿,说得不错,沈婉竟然突然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林是非笑意未收,道:“在您教训我的时候,其实我是很开心的,因为你说的话很符合我的心意,要不是星星不愿意,我还真想和他早恋。”
这话说的就是他没有和岳或早恋,陈谭渊站在茶几旁,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好看。
他本以为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得到家长的逼问,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会被吓得乱掉方寸。
那样岳或会心怀愧疚,林是非会心生怨怼。
两个人自然而然就会分开。
但他实在没想到林是非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场。
听着这通堪称解释的话沈婉更是怔愣,她看了眼陈谭渊,放轻语气:“没有早恋吗?”
“有没有早恋你为什么不问星星呢?”林是非神情逐渐淡漠下来,“哦对了,星星这个称呼是我的,阿姨听听就好。”
他道:“他不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还是说,阿姨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
“不、不是……”沈婉下意识想要解释。
“是不是都不重要,”林是非打断她,说,“我的星星不想听。”
话落,他垂首往岳或手腕上戴了个东西。
被林是非气场全开犹如母鸡护崽子般的维护,岳或都还陷在微惊中,没反应过来。
察觉到手腕处有异样,他同样垂首去看,再开口时音色竟然全是受过委屈后的沙哑:“你把发圈给我干什么?”
林是非被他的声音激得心里酸疼,长发将他眼眸里的暗沉如数遮挡,只专注看他腕上的黑色发圈,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岳或之前所过的那几年。
他笑着说:“以后我不想绑头发了,你帮我。发圈给你。”
言罢又轻声道:“我在圈地盘,在星星身上做个记号。”
他抬起眸子看向陈谭渊,以及其他人,字句清晰:“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第14章
岳或带林是非回房间了。他什么话都没解释,只是在经过沈婉身边时,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说道:“妈,我答应了你会回家,那今天晚上我就住这儿吧。明天再走。”
“我带我朋友先回房间。”
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晚辈长篇大论的说教——沈婉觉得是说教。
面上有些不自在的同时,她也确实说不出反驳的话,双手还无所适从地纽结,看起来想要触碰岳或,但最终又怕什么似的没伸手。
闻言只马上说道:“好,那你上楼吧。等晚饭的时候我让人叫你……们。”
“嗯。”岳或垂眸,“谢谢妈。”同时扯了下林是非的衣服布料,示意,“走。”
林是非跟上:“好。”
看着他们几乎并肩上楼,沈婉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身形忽而微弯,她扶着沙发靠背有些出神地坐下,脑海里一直过着林是非说过的话。
是她错怪了年年吗?
……
陈家看起来没有岳或的一席之地,但最基本的面子活还算能过得去。
岳或的房间面积不小,窗户朝南,白天里采光很好,内部设施简单但齐全。
他不在时,也有人定期打扫房间,连角落里都很干净。
林是非在楼下无比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些许。
幸好没有见到岳或住在什么地下室那样的环境中,不然今天陈家里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岳或在置物柜找到烧水壶与两个玻璃杯,到洗浴间冲洗,刷干净后接了壶干净的水出来烧。
清浅却独特的烧水声不多时便在房间响起,在这股音效下,站在桌边没动的岳或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碰了碰。
力度很轻,就像小猫撒娇地蹭主人。
岳或没动,只侧目看去。
林是非用指背上下摩挲岳或的侧脸,道:“星星不难过。”
难过什么啊,都习惯了,虽然确实是有点不开心。
岳或抓住林是非的手让他老实,说:“没难过。”
黑色发圈在他腕骨下方一点的位置,将他冷白的皮肤衬托得更加惹人注目。
林是非盯着那处,觉得某道隐秘的私占欲得到了满足:“那星星不要不开心。”
“……哎啊你真的是,”岳或被窥探心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嗤地笑了声,丢开他想继续作乱的手,“别乱摸。”
言罢他又想起林是非在楼下说的那些话。
不得不说,岳或反应过来后其实……有点开心。因为他被无条件地支持维护了。
原来被人维护偏爱是这种感觉,岳或一脚踏进去,只觉得整颗心都是酸软的。
让他眼睛都想要漫起水雾。
但那好像有点太矫情了,不可以这样。
而且……林是非刚开始就是在胡说八道!
什么要不是他不愿意,他很乐意和自己早恋。
他知道林是非是在为自己撑腰,但也不能这样说话。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里,方才那股被窥探到心情的不好意思迅速蔓延,岳或伸手拨了下耳朵,开始自认很有道理的教导:“你刚才在楼下说什么呢?什么什么早恋……你怎么能那样说话呢?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那样一说,就好像我们有什么似的。”
语速极快,语调漂浮,不敢直视林是非的眼睛,明显不是在正经训人。
林是非眼里多了些笑意,故意道:“我们没有什么吗?”
话落岳或震惊地抬眸看林是非,惊疑:“我们有什么?!”
林是非笑意更显:“星星是在害羞?”
看到他笑,岳或就知道林是非是在故意看他笑话,气得上手拽他的长发。力度不重,但本还整齐的头发乱了。
林是非任他出气,等人玩儿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把自己的头发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很认真地说:“头发不能秃,不然你就不喜欢了。”
岳或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想,这么长这么亮这么好看的头发确实不能秃,但这跟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
八点的时候,管家过来敲岳或的门,道:“小少爷,晚饭做好了,您和朋友一起下楼吧。”
在这个家里,每个人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就会以这样的称呼喊岳或。
可这些声音里有没有尊敬很好分辨。
这句“小少爷”完全没有管家喊“大少爷”时的真诚。
可回都回来了,面子活还是要做。
闻言岳或刚要像往常随便应声“知道了”,嘴巴就被一只有些干燥且温暖的手轻轻捂住。
林是非环住岳或半边身体从他身后探身,在他耳边说:“不要理他。”
岳或茫然,用眼神:啊?会不会不太礼貌?
眼睫像小扇子似的扑闪,眼神似还带有纯真懵懂,像可爱的小猫咪。
林是非没忍住用脸贴上岳或半边脸颊,没敢蹭,只当这个姿势是不小心完成的:“礼貌是给同样懂得礼貌的人的。”
他堪称粗俗地说:“如果对方根本不懂这点,那才不管他死不死。”
两个人半推半抱,已经走到了门口。林是非说话声音又不算小,管家肯定听见了。
但他让岳或不要紧张,毫不在意地打开房门,从管家身边走过去。
陈铭川从公司回来了,此时就在楼下餐厅,管家下意识将身体侧开露出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