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薄雪带着绷带的手,不方便的捏着手机,准备叫一辆出粗车,楚渊走在林薄雪的身后,仿佛一堵墙,隔绝他人探视的目光。
“我送你到门口。”
“好。”林薄雪收起手机,他垂下头,自言自语的说:“门口应该有出租车吧。”
“应该有的。”楚渊漫不经心回答,他看了一眼领班,对方悄无声息的点头,楚渊插着口袋走在林薄雪身边,递给他一张名片,“加我的微信。”?
5.“掉马的小白兔。”
林薄雪收在了手里,乌黑的眼睫扇了扇。
他轻轻抿了抿嘴唇,小表情有些显然的不情愿:“我回去就加。”
楚渊不给他犹豫的机会,身体一转,挡住了车门,霸道的一如既往,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现在加。”
“加就加。”林薄雪小声嘟囔着垂下头,对著名片上那一串数字搜索,看到申请添加的键按下,对方才移开长腿,眉眼含笑的拉开车门。
林薄雪毫不犹豫的钻上去了,咣当一声关了车门。
像只踏入陷阱边缘,又落跑的小白兔。
车辆远去,楚渊眼神一瞬间变得阴郁冷漠,他拿出手机往回走,屏幕上面是车内的景象,高清的镜头,正对着林薄雪的位置,能清楚看到他的每个表情。
林薄雪以前不爱笑,整个人对外向来是一副清冷漠然的高傲模样,他从来不会以一副天真可怜的神色展露自己,会任由自己受伤,会变得如此…虚弱。
“他是真失忆了,检查报告。”
一进办公室,楚渊往旁边的沙发上一靠,深邃的眼眸盯着屏幕上的林薄雪的一举一动,听到声音头也没抬。
金朝宗看他不搭理,直愣愣砸过来一份文件:“看看吧,少爷,我加急让人发过来的。”
“我只需要知道结论。”楚渊点下暂停,举起来给金朝宗看,上面正是林薄雪面无表情扯下绷带的样子,哪有刚才眼泪汪汪的讨好样子,一种冷漠又疏离的感觉。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清冷的摄人心魂。
宛如雪山间的皑皑白雪,扑面而来的冰雪气息,而隐藏在冰面下的是颤人心魂的冰冷和生动。
“你看,兔子的耳朵露出来了。”
楚渊唇角上扬,目光含了七八分的笑意,他在欣赏林薄雪的每个动作,显而易见的一个答案呼之而出,放在眼前。
“他靠近我,有他的目的。”
“真是一对疯子。”金朝宗抬脚踢了楚渊一下,斯文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缝,“我就说,你们一起演戏有意思吗?”
“朝宗,他接近我,利用我,我很高兴。”
楚渊眼眸漆黑,语气低垂下,目光追逐着人影,带着森然的病态感和压迫感。
林薄雪曾经每个神情,他都刻在骨子里,四年没有让他忘记分毫,爱和恨与日俱增,让他变得更加无法放下,又凭什么放下。
这个人,就该是他的。
上一次见楚渊这样,还是在国外,金朝宗看到楚渊待在破败又阴冷的阁楼,浑身散发着危险,脚边是叫疼的人,他却抬起头,一双眸色深沉,摘掉手上的护腕,对他说:“朝宗,我想他了。”
八分疯狂中带着一分的冷静,还有一分是爱。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哦,金朝宗是捡起了地上的刀,对楚渊说:“那就回来吧。”
两个人同时沉默,屋内空气凝结。
不一会儿,楚渊收起神情,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淡笑开口,“如果容斐不记得你,你会开心吗?”
容斐两个字,毫无预兆的扎在金朝宗心口上。
他愣了一瞬,几乎是苦笑着说:“有点良心,少爷,我听不得这个人。”
“我在国外见过容斐。”楚渊淡淡道。
楚少爷再次踩雷,向来一副好脾气示人的金朝宗直接摔门而去,甚至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把文件砸楚渊脸上了,心疼这个朋友,他真是闲的了。
金朝宗平生唯一次动真心在容斐身上,再然后,被人扔下分手两个字甩了。
至今,心伤难愈。?
6.“疤痕。”
车上,林薄雪一边拆绷带,一边冷着脸,默念坚定。
不能心软,刚才的心脏咚咚的跳动声是假的,他只是被美色一时的迷了眼。
他的动作扯出来了一半的衬衣,没折腾,直接把衬衣完整的拽了出来,白衬衣大一个尺码空荡荡的,整个腰身很瘦,衣下的腹部暗藏着一道刺眼的疤痕。
——是剖腹产留下的。
四年前,林薄雪在南林市遭遇车祸,醒来后失忆,再是知晓自己怀孕三个月的消息,一切宛如晴天霹雳,男人生子。
他既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更对世界更是处于茫然未知的状态。
他的另一半直到林薄雪出院也没有出现过,更别提告诉对方孩子这件事,随行的物品和车辆一起烧毁,林薄雪记忆空白,对在国外使用的社交账号没有一点印象,无疑于大海捞针。
林薄雪一度难以承担这个现实,好在有父亲的细心陪伴,父亲毫不保留的接受他,快速把他接到郊区的山庄上,安排好医生护士,细致入微的照顾,并且和他在山庄住了一年,姐姐林静愉时不时放假会回来看他。
第一年很顺利,林薄雪在那里重建自己的许多事情,看了许多书,重新拥有了亲情,思想,还生下了一个小宝宝。
取名林瑾玉。
在阿瑾出生不久,父亲突然遭逢意外去世,一连串的危机袭来,公司股票下跌、林宅抵押、外债骚扰。
让他无暇顾及太多,林薄雪只能走出父亲建造的安全屋,担起责任。
姐姐从小没有接触过金融行业,推掉模特走秀工作,帮他在家照顾阿瑾,林薄雪失忆的事情众所周知,林家人趁他不备,快速把林氏集团接管,“好心好意的”买断了他手里的股份。
林薄雪拿着这笔钱还债,他甚至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欠的贷款,但是自从他把股份、房子卖出去,那帮人开始不再骚扰他们,但林家二房一脉彻底失去了在集团的中心位置,快速被边缘化。
林家人断崖式的态度,一次次的逼迫他们姐弟,用言语贬低,用恶心又卑劣的眼神看着两人,仿佛是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面对“亲人”的伪善,林薄雪被迫选择带上这幅小白花的可怜面具,他把姐姐和宝宝护在身后,一副脊梁骨打折的顺从模样,姿态在林家人面前逐渐放低,悄悄在背地里开始调查。
只有不处于危险的漩涡中,没有任何筹码的他,才能顺利带着孩子和姐姐顺利活下去。
时至今日的林家表面看去仍是风平浪静,和和美美。
其实宛如泥泞,一旦林薄雪做的有任何不如意,他们立刻冷下来,高高在上的收回手,各种方式警告他。
羞辱、威胁、监视,每一种他都亲身体验过。
没有人不会想从泥泞里爬出去的,林薄雪有软肋,他要保全小阿瑾和姐姐,他不是赤条条一个人,他有所顾忌,必须做出完美计划。
两年前,在一众参差不齐的人选中,林薄雪选了楚风,之后林家人“好意”的安排下和楚家联姻,林薄雪从林家的隐形人变成林助理。
至少这份月薪能够支付阿姨的高昂工资,虽然楚风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又蠢,但很好控制,能够不打扰林薄雪的生活。
直到一个月前,林薄雪意外在父亲的旧画册里发现楚氏的签约合同,日期是发生事故前一个星期,后面全部被撕毁,无法看不到更多。
可明明林氏没有这份合约,林薄雪之后做了很多调查,只有楚氏内部高层才能够调取当年的资料,当天晚上,他在聚会时,故意灌醉了身边早有问题的“朋友”林知言,从对方嘴里断断续续得到楚渊的名字。
林薄雪开始调查,他联系到当年的学校,找到当初使用过的邮箱,逐一联系一起留学的同学,意外得到了楚渊回国的消息,还有他们曾相恋的过去。
四年前处于热恋期,时间点刚刚好。
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计划靠近对方,利用楚风见到楚渊,这个楚氏本家的佼佼者。
记不起的过去看起来很美好,他更在乎现在,见到楚渊的第一眼。
他就知道楚渊是阿瑾的父亲。
哪怕如此,楚渊除了有利用价值,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个多了层身份的陌生人,他更没有想过让对方知道阿瑾的存在。
半推半就、以退为进、甚至是费尽心思的勾引。
他这几年相关的东西被迫学的太多,塞进脑子里忘不掉。
用在楚渊身上,刚刚好。?
7.“奶团子阿瑾。”
林薄雪下了车,身体挺直,撑起背脊,静静的往酒店大厅里走。
车内司机对摄像头开口询问,“老板,还需要跟吗?”
冷漠桀骜的男声传出来:“不用了。”
司机原路返回。
林薄雪折腾了一天,走到电梯内时,明亮的灯光照在脸上,脸色是不正常的雪白,他捂着胃部揉了揉,靠在墙壁上,痛觉神经才迟来的出现。
原来不知不觉的疼许久了,只是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本能的忽略,其实以前在山庄时,他的身体被养的最好,只是这两年,又被他自己糟蹋了。
手机叮铃铃响,林薄雪刷卡进了房间洗脸,等肤色润红了一些,才坐在电脑前,回拨视频聊天。
一个眨着大眼睛的三岁半的宝宝趴在手机前,大眼睛水灵灵的,眼巴巴看着屏幕,一接通后,立刻变成抿着嘴巴的冷酷脸,“哼,坏爸爸,让阿瑾等好久了。”
“对不起哦,阿瑾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啊,爸爸亲亲。”对上林瑾玉,他和姐姐宠极了,又乖又听话的小崽子,谁能不喜欢呢。
小朋友被哄了好久,才恢复了笑容,奶团子笑起来奶乖奶乖的。
“雪雪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工作,早点回来,阿瑾好想雪雪。”
小阿瑾开始碎碎念,奶声奶气的讲今天去幼儿园遇到的事情,肌肤白嫩,眉宇间带着俊气。
三四岁正是爱说话的年纪,在家时,每天抱着他都能说着话睡着,软软的一小只,看的人也跟着心软。
林薄雪看着小阿瑾的脸,和脑海里楚渊的模样缓慢重合,隐约相似的五官,血缘是如此神奇的存在。
半个小时过去都很快,林薄雪靠在椅子上,清冷的眼眸里泛着温柔,嘴里温柔哄道:“阿瑾乖乖睡觉哦,爸爸一回去就看你,好不好呀?”
“晚安,雪雪。”阿瑾不舍得挂掉电话,大眼睛眨呀眨盯着黑屏的手机,一扭头直接掉着眼泪哭出来了,钻到阿姨的怀里,小声抽噎:“雪雪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啊?”
阿姨从小朋友小时候哄到现在的,一直当自己孩子,小心翼翼的捧起粉雕玉琢的小脸,温声道:“阿瑾乖哦,爸爸在外面给阿瑾挣钱呢,我们阿瑾长大了,对不对?”
“对,雪雪很辛苦。”小阿瑾握着拳头,哭着哭着睡着了,阿姨抱着放到床上,正好碰到刚下班来看小孩的林静愉。
林静愉五官长相偏于冷,她是模特,身上散发的气质不同,长得主要偏向父亲,只在眉眼和林薄雪有些许相似,“哭了?”
阿姨叹气,仔细的盖了盖被子:“对,阿瑾想林先生了。”
林静愉俯身,轻轻捏了捏小手,看着这张小脸就喜欢,会想起弟弟小时候的撒娇模样。
她温声道:“我和他一起睡,您先去休息吧。”
“多谢小姐了,哎,也不知道林先生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静愉轻声道:“阿雪…很辛苦。”
她情不自禁露出几分心疼,又坚定的说:“我们照顾好自己,不要给他拖后腿就可以了。”?
8.“美人设局。”
酒店房间,林薄雪关掉了暖色的台灯,脸色宛如一张白纸,后背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刚换上的衣服。
半个小时的视频通话结束,整个人都仿佛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一样,浑身冰凉凉的,没有热气。
林薄雪抓着桌子边角,撑着力气站起来,往卫生间走,手臂撑着墙壁,对着水池干呕。
整个身体都在疼,一天没吃东西,只喝了一点酒水,吐不出什么东西,胃里空荡荡的。
他抓着淋浴花洒打开,躺在浴缸里,捂着发冷的胃,热水逐渐冲刷着全身,灌满浴缸,取代了冰凉的体温。
半个小时后,他披着浴袍出来,用最后的力气灌了一杯热水,服下止疼药,虚弱的靠在床头,用被子裹住自己,不泄出丝毫的冷气。
林薄雪冷眼扫过手机上蹦出来的一条条信息,简单几个字,陈述出他设下的局。
——一个小时前。
[楚风来酒吧了。]
——现在。
[马上结束。]
明天的飞机航班早已订下,但他还不能走,唯一的机会就是通过楚风留下自己,再见一面楚渊,加深对方对自己的印象。
他要走到这个人身边,留下来,才算稳妥。
一个小时前,送走楚风的车辆刚路过热闹喧哗,灯光惹眼的酒吧一条街。
楚风下车摆摆手让司机回去,直接关了车门,穿着昂贵的一身西装轻轻松松的迈进酒吧。
不过一会儿,他便揽着一个男生出来,怀里的人身娇体软,说起话来也是好听的,让他快速起了旖旎的心思。
旧人走了,自然要来新人了。
这次,楚风没有往常一样那么顺利,他揽着的是有主的,偷跑出来玩,被正主在酒店门口逮了一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