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走两步过去,推开门,顾柏川也跟了过来。
我们两个一同出现这件事好像吓了那群姑娘们一跳,她们连忙说抱歉,匆忙从楼梯口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柳曼刚好从楼梯上来,她先是看到了那群匆忙逃窜的女生,又望向我和顾柏川,从嗓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走楼梯向上爬去。
我的目光追随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这才看向纪从云:“你怎么在这儿?”
“戏剧社训练在你们隔壁。”纪从云看向我的目光也有些躲闪,这让我莫名其妙起来。
“怎么回事?”顾柏川在我身后发问,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姿势看上去有点像从后面抱着我。
纪从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跟我说:“你们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可以等会我,我们一起回家。”
自从上了中学之后,我们和纪从云一起回家的次数在减少,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男女授受不亲”。学校是一个封闭的小型社会,而学生们生活单调乏味,始终缺乏心理上的宣泄口,所以,任何一种流言都会以光一样的速度在这里传开,所以,为了避免给纪从云造成麻烦,我有意识地在维持我们之间的适度距离。
第60章 123-124
然而,我低估了现如今八卦的范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之间八卦的对象已经由男女生交往转而扩展到同性交往,尤其是两个男生之间的交往。
纪从云简单向我阐释了年级里关于我和顾柏川的流言,大概意思是说,现在有不少女生都喜欢看我们两个在一起相处。
我大为吃惊,甚为紧张:“为什么?”有个成语说的好,叫“做贼心虚”,我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个“贼”,做了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遮遮掩掩,生怕叫别人知道了去,结果纪从云突然告诉我,真的有女生开始注意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呃,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好玩吧。”纪从云被我问倒了,她的解释也很苍白,“或许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气都比较高,大概是这样。”她一句话中连续用了三个表“不确定”的词汇,这让我更加紧张。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发问:“所以,她们是觉得我们两个是同性恋吗?”
我悄悄瞥向顾柏川的表情,我看他蹙起眉头,猜测他也受此困扰——他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是,他有大好的前途,是竞争清北名额的有力人才,他怎么会愿意有人将他跟龌龊的“同性恋”扯上关系。
我手脚无处安放,不等纪从云说话就自顾自道:“她们怎么能这样想!这难道不算是诽谤吗,她们有什么证据!”
“不是!”纪从云大声喝止了我的话,她猛地抬起头,奇怪地盯着我,“黎海生,你怎么了?”
“我……”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顾柏川接过我的话。
变声期过后,顾柏川低沉的嗓音让他说出的话,变得更具有沉静的气质,听到他开口,我像是总算有了主心骨,稳住心神。
我们两个都在等待纪从云给出一个答案。
“不是,她们并不是真的认同你们是同性恋。”纪从云叹了口气,“更准确地说,她们更像是用你们两个的形象来幻想了一对同性情侣的故事。”
我并不太理解纪从云的话,我不能理解同性情侣之间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憧憬……我只从纪从云的话语中听出一个定论:即便她们对同性情侣充满幻想和好奇,她们仍旧不认同我们是真正的同性恋。
同性恋这个词汇,距离十几岁、仍处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纵使我后来上大学认真了解过所谓“二次元耽美文化”过后,我依然认为这于我所处的真实境地相去甚远,它让我经历了许多旁人不需要经历的苦痛,也间接地让我丢失掉许多宝贵的东西。
然而,人类在寻求伴侣的路上,是同动物一样的奋不顾身。至少与我而言,当下所面临的磨难不足以让我熄灭,所以,生长痛仍随千万毛细血管流过我的四肢,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
戏剧展演在盛夏拉开帷幕。
自从纪从云跟我说了那件事之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默契好像又发挥了作用——我们不约而同开始在人前保持距离,我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打着“好兄弟”的旗号随意揽着他的肩膀,而他也减少了和我拌嘴的次数,任劳任怨照顾我,直到我脚踝上的夹板拆掉。
等到学期末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紧张起来,落下的戏剧走位需要我赶紧学,篮球校队训练还不能扔,除此之外,还有文化课的成绩,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这次考试成绩关乎分班,陈敏和老班在家和学校两头对着我唠叨。
我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空思考更多关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关系。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我们所有参演的学生将上午的课程翘了,前往校外一间租下的剧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这次彩排不是为了单个节目内容,而是为了每个班节目之间的串联。
参演的一共有九个节目,每个节目时长都在二十分钟左右,整场晚会下来要三个多小时,这样的规模比我初中参加的任何一次展演都要隆重,整个剧场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负责的老师站在台上,指挥不同班级的参演人员按照座位表就坐,即便是拿着话筒,她仍旧要扬着音量:“你们先坐下!一会再去弄那些服装道具,行吗!”她努力维持着局面。
然而现场的学生实在很多,而且面临演出又都很激动,故而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徐娟是我们班的统筹负责人,她穿梭于演员之间,按照手上的单子下发演出服,身段灵活得像一条游鱼。
我还没看过自己要正式演出时穿的衣服,徐娟之前只要了我的尺码,本来说是三天前就应该到货,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网店的老板一直拖着,直到昨天晚上才终于把货发过来。
“生哥,紧张吗?”我旁边的男生戳了我一下,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听说穿裙子那底下真是凉风习习,你可得好好感受一下。”
因为打篮球好的缘故,我跟班里男生人缘不错,这帮孙子早就盼着看我穿裙子,临近演出之前更是“女装女装”怪叫个不停……这让我万年厚脸皮都觉得有些耐不住了,衣服还没到手,已经开始觉得羞愤。
不过,即便心里头紧张,我也绝不肯能在口舌上落后,当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你穿过?”
“那我可没有!我就是看网上……”
“哦,原来你上网还喜欢看这些!”我不等他说完,立刻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揶揄他。
那男生遭不住了,轻咳一声,回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我本还想再乘胜追击一下,却听见徐娟喊了我的名字。
“黎海生!”她四下环顾,目光锁定我之后,将一包衣服放到我怀里,“你的衣服,记得不要弄脏,里面的衣架也不要丢,等会还得原样给人还回去。”
我“哦”了一声,抱紧那衣服,只来得及瞥见里头是件白色的裙子,紧接着就被顾柏川拉到一旁坐下了。
台上的负责老师总算受不了现场的吵闹,怒斥几句,总算让所有学生都坐定。
音响师试音,灯光师试灯,然后一切都暗了下来,主持的学生穿着妥帖的礼服缓步上台。
我们参演的学生坐在靠墙的位置,而我和顾柏川更是挑了一个角落坐着,观众席上没有灯,只剩下台上那一盏,这样的气氛下,我总觉得不做点什么都辜负了大好时光。
心猿意马,奈何周围人多眼杂,我只能轻轻在顾柏川的手心上挠了一下。
“别闹。”他这样说,随后握紧了我的手指。
我们班的节目不偏不倚,刚好在第四个,非常靠近中间的位置,这就代表我们要等待前面三个班级的学生彩排结束——然而,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彩排,他们的节目我也已经看了两遍,因此兴致实在不高,于是偏过头去和顾柏川聊起天。
也许是因为不在学校的原因,我们俩没太顾及保持距离的事,肩膀靠着肩膀,偷偷在底下玩游戏,时不时因为对方的操作不合心意而吵上两句,我发誓,我们都已经努力压低声音,但是,游戏上头的时候最容易控制不好音量。
我在看到顾柏川操纵的小人走了跟攻略上相反的道路之后,连忙道:“诶!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走下面吗?你怎么又上去了。”
“你们俩能不能安静一会!”
前头忽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女声,我诧异抬头,对上柳曼的脸。
原来,按照节目顺序,她们班刚好在我们前头,而她又刚刚好坐在我和顾柏川的前面……我心下有点起疑,这到底是就这么凑巧,还是她故意换过来的?
我承认,当我心中有这些想法的时候,确实很像是一位妒夫,但是,柳曼之前二十一封情书的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在我看来,她是一个脾气古怪而且又很固执的情敌,试问,她到底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二十一封情书都没收到回复之后,还继续写下去呢?
更主要的是,她还坚持不在情书上写署名。
这种举动很奇怪,我不能理解。
一直以来,我认为她有些自我感动的成分在里头,而这也是我看不惯她的一部分原因(最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喜欢顾柏川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因为我是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的。
顾柏川倒是开了口,跟她道了歉,说会小一点声。
一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我们班参演的学生上台走了一边流程,确认无误之后,就开始进入到演出的准备环节。
学校这次租的剧场是专门用来演话剧的,规模不大,但是设施都很配套:一二层都是看台,而底下还有一层,主要是用来堆放道具和服装的房间,以及演员的化妆室。
徐娟把我们叫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我就有一些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看了看我的脸,指挥道:“黎海生,你先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我们给你化个妆。”
化妆!
我瞪大了眼睛。
第61章 125-127
该怎么来形容“裙子”这样一个东西呢?
它从被我知道的一刻起,就与“女性”两个字密切挂钩,不过,犹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女生可以选择穿裤子或裙子,而我却只能穿裤子呢?
后来,随着长大,这样一个问题被我逐渐淡忘了,因为现实世界总有它自己运行的一套逻辑,“男人不穿裙子”在这片土地上几乎等同于公理,我也懒得再自讨苦吃思考公理的来源……你知道的,那就像是思考人类起源一样,是一个深奥而且充满哲学意义的话题。
现如今,当我一个人处在狭窄的更衣隔间里,望向那条洁白的、漂亮的长裙,我在紧张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内心那丁点期待。利用演戏剧的机会穿裙子,仿佛钻了整个社会规则的空子,有一种做坏事的隐蔽快、感。
“黎海生,别害羞快点换啊!”徐娟在外面敲了敲门,“我先出去看一下道具,等你换完我再回来。”
“知道了。”
我听见徐娟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于房间门口,又听见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整个房间内陷入寂静,当然,这寂静只是相对的,如果我再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顾柏川还在。
他在离隔间不远的地方,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是我能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他没有像徐娟那样催促我,却让我变得更加紧张,我甚至忍不住开口问他可不可以出去等我,换回来顾柏川一句莫名其妙的:“我不是已经在外面了吗?我又看不到你。”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一横,将校服拉链“刷”地一下拉到底。
这一声就像是点燃的火引,开始将我们之间的气氛点燃。我褪去衣服的手有点抖,而我的嘴唇紧抿,先是外套,然后是短袖、鞋子、裤子……还有袜子。我拎起那条崭新的女式白长筒袜,一股脑往自己的腿上套,它那种细腻的触感直接贴在我的肌肤上,而没有穿连裤袜的经验让我在隔间里不得不蹦来蹦去保持平衡,陌生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滑稽。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穿个裙子这么高兴?”顾柏川的声音响起,他比刚才离我还要近,那声音几乎是在隔间门后响起。
我被他吓了一跳,又下意识反驳:“你要是好奇的话,不如进来自己试试。”
“进来了?”他的手扣在门把的位置,晃了几下。
“别别别!”我慌忙将长筒袜提好,后背抵住门,“我他妈就是开玩笑的!”
这回轮到顾柏川发笑了,他向后退了一步:“那你快点。”
不知道徐娟是从哪里搞到的裙子,纯白色一条,布料摸起来很光滑,靠近肩膀的位置还有几条白纱垂下来,虚虚遮掩我的肩膀,下面的裙摆内衬有好几层,最外面一层上面用银线绣着复杂的花纹,倒是有点复古的味道了……更重要的是,长裙样式宽松,尺码也合适,这点让我一个男性使用者得到了极好的体验。
“好了吗?”顾柏川又问。
“快……快了。”我正在努力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够自己身后的拉链,虽然裙子尺码是合适的,但是腰身收得很紧,这就导致我不能大幅度的动作,加上隔间实在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