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师尊的, 徒弟重情重义要担忧相互帮护, 一个拖着一个直奔劫难而去;徒弟冷心冷情、一心顾己,又不见得欢喜。
奉行君子之道,易折于小人之手;为非作歹、心术不正,又是要当机立断逐出师门,以防祸害了其他的傻白甜们。
#论如何才能把徒弟一个个培养成白切黑大佬#
他只不自觉地收了目光,侧首望向玉宸。
红裙的少女敛眸不语,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像一只轻盈的蝶。
绵软簌簌的梨花雪下,几多旖旎烂漫,心跳的频率失了惯常。
或该奢求更多,从心所欲掠取他隐隐在心底发烫的妄念,修长的手指却甘愿捧起她一缕发丝,仰眸望她,道声「任性」。
天上的北辰微微垂首,望着人间。
他不愿星辰坠落凡尘,焚烧起一场灼灼无尽的煌煌烈火,做后人史册里的一笔一划,当成吉兆抑或凶恶。
他想去筑起高高的楼阁,拾级而上,去到属于星辰的天穹银河,专注地捧起她的万丈光芒。
彼此守望,相依相伴。
*
元始唤了通天几声,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
方见他如梦初醒的弟弟怔怔地应了一声,眼眸中落下了几许淡淡的怅惘与莫名的轻愁,隔着远山远水与时光:“哥哥。”
像是隐约带点委屈,甚至有些依赖似的,在朝着他撒娇。
他又舍不得去骂了。
元始半阖眼眸,压下心底那份无可奈何,面上神情不改,继而道:“此事已经了结,我会通知多宝和广成子两人,让他们近来多注意几分,另外新来入门拜师的那批人,试炼时的要求再提高三成。”
玉清道尊眼眸微深,定定注视着通天,目光又慢慢掠过一旁的玉宸,字斟句酌道:“有些事情我随你,但少些思虑牵绊也是好的。”
太清颔首道:“若弟子心性过于糟糕,昆仑不收。”
两位兄长又接着交代了几句,通天一一点头应下。
元始微蹙眉头,确定无一遗漏后,又抬眸望向玉宸,他只字不提少女手中握着的残魂,只道:“阿宸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也来寻我们。想炼丹也好,炼器也罢,所缺资源皆可寻我。”
玉宸轻轻颔首,少女眼眸略微弯起,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谢谢师兄们。”
元始静了静,他眼眸中照旧凝着不散的寒意,视线却慢慢停驻在少女身上,慢声道了一句:“无碍。”
通天偷眼瞧了瞧旁边的玉宸,举手提问:“那我可以带阿宸离开了吗?”
元始眉心攒簇,目光淡淡地望了通天一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寻思着如何解释缘由。他随随便便捡了个借口,与太清交流片刻,便匆匆定下。
兄长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神色温和:“通天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幼弟离开昆仑多日,也该来处理一下积压的截教俗务了吧。”太清与元始对视一眼,接着慢条斯理道,“虽说长兄如父,也是不好越俎代庖的,你说,对吧?”
他尾音微微上扬,眼眸略眯起,本是寻常的一句话,突然带出了几分凶险意味。
见通天神色僵硬,太清倏忽一笑,语气温吞道:“接下来就麻烦通天,多,多,努,力,了。”
通天沉声挣扎道:“兄长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往常无甚大事我们不是隔个百八十载处理一次的吗??
太清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抬眸轻笑:“来,阿宸,师兄带你出去转转,顺带讲讲洪荒的趣事。”
太清道尊着一袭苍青道袍,神情邈远淡漠,一身气华渊渟岳峙。
他缓步走至两人近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下他弟弟,脸上又浮现几分笑意,温和地看向玉宸。
玉宸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眼眸微微垂落:“好。”
通天……通天眼睁睁地看着他长兄笑意怜悯地望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带着玉宸离开了。
有一种委屈他说不出口,有一种难过他流不出泪。他沉默不语,只觉心上微痛。
我太难了。
元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揉着眉心微叹:“人走了,别看了。”
通天郁闷了一会,闷闷不乐道:“二哥是在担心什么吗?”
元始侧眸瞥他,淡淡道:“我怕我哪天一转身,连我弟弟也跟别人跑了。行了,偶尔也要适当保持点距离,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那事务……?”通天犹疑道。
元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案几:“放心,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够你处理几日的。”
通天沉默了。
通天又心痛了。
通天深深地凝视着他兄长,琢磨着他的良心去了何处,便生无可恋地倒在桌上。
风姿绮华的青年神色微倦,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发髻随着乱了几分,略微见出病弱之态:“我觉得我浑身难受,我起不来了哥哥。”
元始手中动作略停。
他眼睫微动,一双玄冰凝结的眸子低垂,静静注视着通天。须臾之后,道尊似笑非笑:“可要为兄亲亲抱抱举高高?”
通天:“这还是不必了。”
元始冷笑一声:“那就给我起来。还有,若是再让多宝或者金灵替你批阅——后果自负。”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阿宸更不行!”
通天枯了。
浇上十打冰可乐也救不回来的那种。
*
这一边元始一手镇压下弟弟,以身作则陪着他处理事务。另一侧,太清自自然然地牵着小姑娘的手,就把人领回了太清宫。
玉宸默不作声,低眸望着脚下。她瞧着绯红的裙裾自雪上蔓延,婉转盛开,一如雪中艳艳红梅,似闻清香来。一时恍惚,便听太清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妹妹。”
她在诧异中抬首,耳畔回雪飘摇而过,分不清声音的来处。
霜雪覆过太清的眉宇,与白发相偎。本是无垢空寂的色调,待纯粹无暇的发丝垂至腰间,平添几许懒散。未折他寒山春雪之容,只觉宁静祥和,天地相宜。
他望着玉宸,轻轻笑了半声,不甚在意地重复了一遍。
还是同样的语调,一丝未改:“妹妹。”
玉宸微怔,她方想开口,又见太清侧过身,信手折了道旁初开的杏花,低眸凝视她片刻,松松地挽入她发髻:“到了。”
话便止了半截。
门扉阖上后,外界的雪便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阵法外。踏足而入,暖玉砌就的地面传递着微暖的温度。炼丹炉旁常年凝着不散的丹雾,白雾缭绕间宛如身处云端。
玉宸端坐在蒲团上,身姿端正,裙裾迤逦一地。隔着丹炉,她微带探寻地望向太清:“师兄此举是何意?”
太清淡淡一笑:“上清是太清的弟弟,也可以是妹妹。”
少女缄默不语,抬眸静静地望着他。时间一点点流逝而过,气氛越发绵长空旷,只闻丹炉偶尔的响动。
太清于心底琢磨片刻,说不清步履是否迈得过快,但毕竟……顺其自然嘛。
他也懒得纠结,只从心道:“开天清气本就没有性别一说,我们都随了父神,幼时也逗过弟弟扮做女儿家,可惜元始看不下去,护着他免了这番折腾。现在,倒莫名有了种如愿以偿的感觉。”
毕竟若有机会,做父亲的谁不想儿女双全呢。【划掉】
太清又笑:“我知晓亲缘一事,到底不会一模一样。阿宸已有至亲兄长,我亦无需你为难。此事不涉因果,便当我闲极无事足矣。”
玉宸怔住:“通天……”
太清神色淡然:“我有这个想法,也是从他执意想与你共负上清之名开始的。他铁了心,宁可与我们争执也要去做的事情,从天地初开至今,也不过寥寥几件罢了。”
玉宸闻言眉睫微颤,抿唇不语。
“我弟弟若愿意,我当然愿意瞧瞧你是怎么样的人。观察的结果嘛,略略超出了我的意料。”太清随手把一切挑明,便见少女稍微安心几分,眸底的戒备又隐隐淡去。
他于心底喟叹一声,转而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为兄并不插手。若通天或者阿宸你选择放弃,也愿彼此能好聚好散,各自欢喜。”
“不过,若谈我心中的想法,我倒是颇为高兴的。”
太清定定地望着她,意有所指道:“我与元始皆崇尚清浅自如,若有人愿与他一道着锦绣绮华,遍经红尘凡俗,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作者有话说:
太清:唉,世上还有谁像我这么爱弟弟?
元始(冷漠):楼上要点脸好吗?
太上、浮黎:??
你喜欢弟弟就喜欢弟弟,把妹妹还我啊。
你有本事拐骗阿宸,有本事开门啊。
第63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
元始:今天的弟弟也很欠揍呢——
“愿依……师兄之见。”
静谧似流沙自指缝间流逝, 捧不起完整的一簇,连带思绪也破碎成万千的砂粒,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下浮游。
玉宸眉睫微颤, 纤长的睫羽微微抬起, 似有波澜在灿烂多情的眼眸中潋滟,神色间却辨不分明繁杂情绪。
太清隔着丹炉望来, 白发逶迤一地, 散漫之余,笑意更深一分。他语调照旧平淡,不急不缓地念道:“阿宸不介意为兄的冒失举动,自然是极好的。”
他又低笑一声, 仿佛终于想起些什么来:“不过这般算来,可是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玉宸:“……”
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梳理起复杂的伦理关系来。她神色中带着微微的困扰, 不自觉地问道:“为什么不是姐弟呢?”
这回轮到太清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了玉宸几息,小姑娘不明所以,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后知后觉的长兄颇为苦恼地发现自己又坑了弟弟一把,他怀着微弱的心虚感,寻思着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主要是,妹妹看上去还那么小呢。
太清斜支着下颌, 若有所思地想着。是阿宸化形时出了状况,抑或是心性使然?另一个洪荒啊……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他思绪渐渐飘远, 又迅速回过神来, 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玉宸眉尖颦蹙,认认真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转而提出一个建议来:“不如各算各的, 省得彼此纠结。”
也是洪荒较为普遍的处理办法了。
太清微微颔首, 含笑道:“为兄觉得甚好。”
道尊自蒲团上起身,足履踏在玉石之上,闻泠泠清音,见袅袅云霭。少女顿了顿,抬起那双澄澈的眸子看他。她发间的杏花摇坠添香,淡淡地半开于墨色绸缎之上。
太清抬眸肃立,目光越过窗棂外簌簌的飞雪,与远方的空茫交汇片刻。良久之后,他偏转过头,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阿宸可愿陪我一起炼丹?”
玉宸微怔,思虑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
虽说太清约莫是一时兴起发起了邀请,但玉宸既已应下,他的兴致也增添几分。
自各式的药柜中快而不乱地取出几味灵草后,道尊眼眸微抬,随意地点了一句残魂,便见少女微舒眉目,认真地道了一声谢。
玉宸自袖中取出定魂珠,将之悬浮在丹炉一侧。淡淡的药香于丹雾中氤氲,若有似无地渗透几分。
她神色淡淡地望着魂魄,任其残损处被缓慢地补养着。唯有白皙的指尖自广袖中探出,微微一动,往上又添了几道禁制。
太清并未抬首,依照往日的习惯点起青色炉火,添几味药材,便起身带着玉宸去往隔间,处理起其他灵草来。
玉宸也不急着询问,她捻起几星零零散散的细末式样的药草,轻轻扇闻,与记忆里的丹药对号入座后,便自然地着手帮起忙来。
少女操作娴熟,处理药材的过程中又带出某些习以为常的小动作,仿佛有人曾手把手细心教导过她,掰开揉碎,一点一点地把某些特质慢慢地渗透进她的行为举止之中。
直至深入骨髓,再不可消除,一如她本身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说不清是好是坏,至少愿意这样去做的人,一定有着非常、非常好的耐心,足够专注,足够地……爱她。
太清微垂眼睑,不动声色地将所见收入眼底。
唯独不知,是阿宸的哪位至亲呢。
念及某处,他又倏忽一笑,那笑意浅淡至无,转瞬即逝,未被身旁的少女察觉:真要感谢祂,将玉宸培养的这般出色。
只可惜,倒是便宜了他家蠢弟弟。
*
【昆仑,上清宫】
典雅的宫室内,道旁的长明灯悠长地燃烧着。夜明珠纯白微凉的光投落而下,照彻一方角落。
屋内,层层叠叠的卷册堆了满桌,还不时地有童子运用法术搬着一大摞的书册过来,将往日略显空旷的书房填充得满满当当。
通天神色微倦地斜靠在椅子上,偶尔掀起眼帘,指尖微抬,将空间叠加扩充几倍。
待来往童子渐渐稀少,环顾一周,他仿佛终于如梦初醒一般,恹恹地把自己埋在了书堆里。一如往日,将自己深陷于雪中。
从殿外看去。
昆仑山前的煌煌殿宇,终年笼罩在散漫飞雪之下,日久天长,地上便积下厚厚一层雪,因着道尊的散漫,而被长长久久地保留下来。
唯有中间一条小径,时常有人拂扫,兼之弟子们的踏足往来,得以露出底下的青玉长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