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现代耽美]——BY:谢初之
谢初之  发于:2023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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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落的睫羽掩下眸底情绪,祂轻轻叹上一声,方转身远去。
  洪荒岁月悠悠,生死轮回为万物之常理,一劫起,一劫灭,乃东流之水,不可回头。
  然,命数已改,来日可期。
  一气眸色渐深,微凉的指尖拂过玉宸眉心,又微微停滞在半空,若有似无的黑气渐渐散去,映着她倏忽蹙起的眉眼。
  “现在,你又梦见了什么呢?”


第45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
  太清:截天地一线生机,护洪荒众生前路。
  雨落得无常。
  斑驳的雨丝自天幕倾覆而下, 来势汹汹,将这茫茫雪山罩在一片血红雾气之下,自外界看去, 似连这世间至清之所, 也遍染了红尘喧嚣,入了万劫莫测。而若踏足域内, 白雪散漫一地, 又透出些无辜来。
  一气斜披着道袍,苍雪般的发垂于肩脊,似与天地一色。
  祂足履不触微尘,虚踏着玉色长阶, 渐见远处巍峨的宫室,连绵横贯山峰。白鹤自云雾间腾空而起,展开的羽翼洁白无垢, 振翅间遗落几许微芒,撞入雪色之中。
  一气抱着玉宸,怀中少女轻得好似没有重量,又隐约发着热,面色染上几分嫣红。祂眼眸微垂,淡淡地瞥了一眼, 又在不声不响中提了速度。
  几个起落之间,苍茫白雪落于祂脚下, 一路延伸向远方, 天地倏忽缥缈几分,而那苍然大雪的尽头, 太清与玉清肃容以待。待到道祖的身影映入纯白之中, 方齐齐行了一礼。
  紫衣的道祖眸色冷寂, 微微颔首示意。
  太清、玉清微整仪表,直起身来,目光中带着几分问询的意味,看向祂怀中的少女。各自心头转过几轮思索,又按下不表。
  一气缓缓吐出一声叹息,转而把玉宸抱过,交付太清。
  接下少女后,太清眉目微蹙,习惯性地探上她手腕。
  玉宸这般兜兜转转了一圈,前尘往事越发扑朔迷离,几度梦回,几度错失,自身又如漂泊浮萍,难觅安定。眼见应是「病情」加重,待太清一查看,又出乎他先前所料。
  这修为境界虽说仍是不稳,却隐隐有向上突破的趋势,念及她原先应有的水平,又更添了三分厚重。
  这莫非是,破而后立?
  又是谁这般大手笔,不惜让玉宸辗转此间,又笃定她不会中途发生意外?
  玉清元始神色淡淡,拢在袖间的修长手指捻上衣袂一角,敛眸深思须臾,便听他师尊缓声道了一句:「浮生倥偬,聚散无常」。
  似解释,又牵涉出了更深的疑惑。
  一气偏转过身,道袍迤逦,拂过此间茫茫白雪,望向元始:“玉清可有疑虑不解?”
  元始静默了几许,方上前一拜:“弟子不才,有三问想请教师尊。”
  一气简短道:“问。”
  元始:“一问上清,命数何解?”
  一气挥袖扬起雪潮,飘飘洒洒地飞旋而上,雪中渐现通天身影,于林木葳蕤中行走,又伸出冰凉指尖,轻点上玉宸额角,化去几分灼热:“所求甚多,命运颠簸,夙愿不改,当入此劫。”
  元始再问:“昔日师尊言,圣人历万劫而不灭,何为圣人之劫?”
  一气眼眸微凉,又言:“圣人劫数,为玉宸所陷囚牢。以此劫为基石,以三教为筹码。”
  元始阖了眸,吐纳紊乱几分,又慢慢平复下来。那双苍凉眼眸,以苍莽雪色为底色,渐渐晕染开来:“颠倒时序,横贯时空。弟子不解,为何偏生是他们二人?”
  一气瞧着他,没有回答。
  只是倏忽之间,耳畔的风声大了起来,带来三教弟子们絮絮的声音。
  “唉,多宝师兄……”
  “黄龙你给我站住……”
  “师姐?为什么这个术法要这么施展啊?如果替换掉这个手势……”
  “呃……”那么多纷杂的声音自远处涌来,仿佛近在眼前,絮絮地朝他们诉说。而自此远去,更多的声音被囊括进来。
  妖族的幼崽出生时微弱的哭声,伴着母亲絮絮的安抚;巫族祭祀之礼带来歌舞声声,伴着巫祝们虔诚的祈祷;人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之声,与孩童们嬉戏打闹的声音混杂在一处……
  还有什么呢?那些莫测的,神秘而又苍老的声音,是古老密林中的生灵?是被判处放逐的开天三族……或为善言,或为恶念,盘旋曲折,无穷无尽。
  声音太多太杂,始终听不真切。
  太清上前一步,伸手轻按元始的肩膀。
  元始微怔,回眸看他,听见长兄隐含沉郁的声音,他说:“上清是不一样的。”
  上清,是为爱这个世界而来的。
  祂习以为常地聆听着众生的声音,为之动容,为之失神,最终甘之如饴地为这浩渺众生,走下了道尊的尊位。
  截天地一线生机,护洪荒众生前路。
  *
  【太始洪荒,昆仑】
  外界的一切声息被隔绝殆尽,却丝丝缕缕不绝于耳,悄然影响着玉宸。她跪坐于雪地之上,长裙若云霞般散开,神色怔怔,犹带悲凉。
  栖息于昆仑的青鸾白鹤作着祥瑞之兆,云霞雾霭团聚于昆仑上空,印证着此地的万千福祉。
  而与之一线之隔的莽莽洪荒,却兀自陷入了开天以来,第二次浩荡的劫数之中。
  “呃……”她想:何其讽刺?
  少女微微仰首,墨色长发被风温柔抚过,仿佛是无声的劝慰。
  昆仑的雪停了半日,为她营造着虚幻的日月轮转。
  而太上匆匆找到她时,她正怔怔地望着天穹,犹自不甘心地朝着高耸的云层伸出手。漫天的剑意拔地而起,伴着剑阵盘旋而起的淡蓝光辉。道印濯濯,自有北天星斗入阵,一颗一颗地亮起,声势滔天。
  当然,无事发生。
  无论是直截了当不希望她涉入此劫的兄长们,抑或算清因果变数,断定无从挽回的师尊,他们联手为玉宸设下的结界,又岂会轻易被挣脱而去。
  而她知晓,外界的日月早已停转,陷入永夜。黑云笼罩而下,伴着天谴雷鸣,地上的业火熊熊灼烧,通往冥界的大门向着洪荒敞开。明耀灼灼的曜日一入此劫,便再也无法回头。
  “太一……”
  玉宸喃喃地唤着,又在下一秒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蹙起了秀气的眉,眼中情绪愈发真切地流露出来。
  “玉宸!”
  青年执着拂尘,震碎袭来的一道剑气,又冷着脸,刷刷刷劈开一条道路,向着中央的玉宸走去。
  阵法像是把全部的威势都集中于攻击外界上,只余一层被动的庇护,使得他十分顺利地走至玉宸身侧,又含着薄怒,唤了她一声。
  玉宸却似丝毫没有听见,只顾望着天际。
  太上收了拂尘,任凭苍青道袍曳落一地,伸手将她抱住,又强硬地扳过她的脸。
  他妹妹眼底曾经的纯澈天真,如今化作了空茫,渐渐融入一场空濛烟雨之中。
  她仿佛初初回过神来,声音浅淡,唤了他一声阿兄。
  却像是失却了灵魂,默然无声,平平淡淡。
  太上神色淡漠,待压抑下心头莫名升起的痛楚之情后,他深吸一口气,加重几分力道将她抱紧在怀中。长兄微微垂首,轻柔地抵上她的额头:“不要去听,不要去看,阿宸,听话。”
  “可是阿兄,”玉宸仰起脸看他,眸光浅淡,带着隐约的不解与茫然,“它们一直都在啊。”
  玉宸:“这些声音,自我诞生之时起,就一直都在。”
  她停顿了一瞬:“只是之前的我,不太听得懂呢。”
  漫卷的云霞幻化着祥瑞,将两人之间的静默拉长。
  玉宸歪了歪头,水墨晕染的发拂过面颊,映着她倏忽沉寂的眸:“阿兄曾经给我讲过,传说中有一地,名为归墟,归墟汇聚人心之恶,但凡恶念所聚之处,便有归墟的身影。”
  她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好像知道,它在哪里了。”
  雪花不知何时,又慢慢下了起来,越下越大,笼罩着这片与世隔绝的孤崖。它独自岁月静好,任凭外界深陷劫数。
  太上阖了眸,冷声道:“仙道不救世人,只事清算。”
  玉宸奇异地望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笑得越发苍凉:“可是在作为仙人之前,身为玄门三清的我们,亦是这世间的神明啊。他们若信我,我岂可,不救上一救?”
  太上神色渐冷,凝眸望着她:“你若执意如此,未来……”
  未来必有劫数临身,深陷杀局。
  玉宸眼神灼灼:“为什么没有两全之法呢?”
  她弯起眉眼,红衣烈烈,像在雪中起舞,剑意横绝四方:“我不想做选择,我全部都要。”
  风雪弥漫过视线。
  尽管他们近得触手可及,太上却倏忽觉得,他从未看懂幼妹。历经莽莽亘古的陪伴,这显得太过于不可思议,又真实得让人惶恐。
  便如此刻一般,随处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后来的后来,借着无尽的岁月,太上将玉宸此刻的神色描摹了千万遍,直至再也不可忘却,方读懂那一瞬间的情绪。
  是命运临头前,至深的惶恐。
  唯恐失去什么,最为重要的东西。


第46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
  玉宸:哥哥,我们分家吧。
  雪花纷纷扬扬, 于薄凉的日光下起舞,其中一朵渐渐曳落,被玉宸伸手接下。宽大的衣袖映着她纤细的手腕, 越发显得少女身姿纤弱, 似雨打风吹去的一支青荷,又固执地于风雪中绽放。
  太上垂眸望她, 静默无言。两人之间隐约隔着一层什么, 说不出的东西。
  少女掌心中凝着的雪花停留了一息时光,又无声融化,像是纵容着离别,又含着浅浅的不舍, 拉住它多停留了一瞬。
  “阿宸。”太上又出声唤了玉宸一句。
  他看着少女回过神来,眉眼浅淡,仿佛下了一场烟雨迷蒙, 落入他微潮心海。太上神色淡淡,伸手轻轻扣住少女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再度拉近了两者的距离。
  玉宸略微踉跄了一下,撞入那片浩渺无垠之中,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海, 无穷无尽的海水淹没了一切,让人无从挣脱。
  她仰起脸看他, 对上太上垂落的微妙目光, 慢慢地,她又自唇边勾起一抹笑:“阿兄是在害怕什么吗?”
  太上神色动了动, 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又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眸底暗涌的潮水遮蔽了天空, 广无边际,近乎永夜。
  玉宸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眸光淡淡,思绪又转了一个方向:“兄长的无为之道,近日似乎停滞不前?连带心境也易受波动。”
  太上扣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又是无甚波澜的:“阿宸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玉宸望着近在咫尺之遥的白发青年,眼底微微涌上些怅惘,又压抑着,自难过中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叹息一声,涩声道:“阿兄要拦我出去,我不怨你。太一为我至交,而阿兄亦为我至亲。只是于我,终归是永怀遗憾。”
  玉宸:“所以,我们分家吧,以后……也不必彼此为难。”
  她微微敛眸,似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方把这句话轻描淡写地诉之于口,平静得仿佛在说我们今晚吃个白鹤暖锅。
  若当真如此,太上自会满口答应,顺便笑看浮黎黑脸。
  但这偏偏……不是。
  风将一字一句灌入太上耳畔,他却像是没有听清一般,眸间显出几分难以置信。那潮水翻涌起来,像是要聚起什么风暴,泛着逼人的冷意与压迫:“阿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玉宸低下头,带着几分眷恋与宽慰,轻轻地抱住青年的腰,依偎至他怀中。少女静静地听着兄长骤然紊乱到清晰可闻的心跳,手指小心地拽上他一角衣袍,唯恐惊动什么。
  她指节微微发白,单薄身躯里裹挟着的心冷得发颤,又轻轻笑道:“阿兄的心,又乱了呢。兄长既入了此道,理应斩断尘缘,何必为我们顾虑太多。走的远了,人在天边,也会少思虑几分。”
  她阖着眸,勾起几分苍凉笑意:“不好吗?”
  青年怀中的少女低埋着头,头顶发旋绕个乖巧的弧度。
  太上眉头微锁,薄薄的唇线紧抿成平直的一条,却又压下了那份薄怒,波澜不惊道:“为兄的道途,为兄心中有数,尚不需阿宸为之操心。”
  玉宸声音微哑:“阿兄既不忍,也不愿我走上歧途,这样的心思,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太一之事,有一便会有二。两位兄长能阻止我一次,当真能次次阻我不成。何不放手,便让我们……互相成全彼此的道途。”
  玉宸:“长兄,太上!”
  太上神经一震,听着他幼妹隐含悲切的声音,又渐渐放软,仿佛下一秒便会落泪。他倏忽慌乱起来,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昔年往事。
  妹妹是不一样的。
  作为上清的她,更是彻彻底底地与他们不同。
  分歧在一开始便已埋下,哪怕她天性里藏着对他们的信任与依赖,也不能容忍他们一次次越界的干涉。
  “越……界……”
  兄长无声地品味着这两个字。
  太上眼眸微冷,他轻俯下身子,微凉指尖抚上玉宸眉眼,是极为轻柔的动作,仿佛在描摹着这世间最烂漫多情的画卷。
  又似天地绝唱。
  留不住的。
  他清醒地想着,又听到一声玉佩坠落于地,瞬息碎裂开的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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