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他接受了。
柏侹轻拍着纪却秦,时不时的低声安慰。等到怀里的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纪爷爷并没大碍,只是需要好好调养。
纪却秦守在床边, 从深夜坐到白天,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他单手撑在扶手上,双腿交叠, 视线落在鞋尖,若有所思,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纪却秦不动, 柏侹总要去处理事情。
应付完公司里的事,吩咐好许韬, 再次回到病房已经快中午了。
见纪却秦仍旧保持着离开时的姿势, 柏侹忽然笑了,放下拎着的东西,凑上去亲了一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纪却秦摇头。
他不说, 柏侹也不再问, 拉过椅子陪他一起坐着。
“这次去D市的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纪却秦漫不经心道, 单手扶着额头,一夜未睡,他有些头痛,“下个月就能动工。”
两方合作的目的出奇一致,进度难得快速。
提到宋厉扬,纪却秦又想起另一件事,宋厉扬提出的条件。
既然工程没有问题,应该把那件事提上日程了。
他看了眼柏侹,不禁猜测对方知道后会怎么想。
柏侹对他的小心思一无所知,正垂眸翻看手机。极其专注的模样引来了纪却秦的注意,状似无意扫了一眼,防窥膜隔绝了他的视线。
纪却秦咳了声,“身体好些了吗。”
“嗯,”柏侹点头,忽然抬头看他,“你关心我?”
“礼尚往来。”
柏侹险些气笑,他抬手捏住纪却秦的耳垂,揉/捏两下,啧了声,“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
“你这张嘴最会说了。”
纪却秦任由他摆弄,不言不语地模样反而让柏侹不知所措了。
“行了,不说就不说。”柏侹悻悻松开手。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沉默,像一盆还没来得及泼出去的水。
纪却秦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柏侹,那架势,好似要将他一点点分割了似的。
自从昨晚有了那样的感觉后,他忽然重新对柏侹有了兴趣。
或许这样的变化不是坏事,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新的挑战。
“柏侹,”纪却秦说,“我在D市去看了你母亲。”
周遭的空气凝滞,病床上的爷爷还在昏睡,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一点点轻微的响动都无所遁逃。
先响起来的,是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
纪却秦以为柏侹要走了,回首望去却发现是他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着自己。
柏侹问:“你怎么会去?”
这样的语气不好不坏,带着猜测不安的迷茫。
“顺路。”
纪却秦解释道,这个理由屡试不爽,尽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粗糙的借口。
若放在以前,纪却秦来探班,说是顺路,他就当做顺路,根本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不行。
“少骗人,”柏侹正色,“纪却秦,你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
为什么?
纪却秦也不知道。
他不回答,柏侹却想起之前的事。
这种“顺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发生过多少次?
为什么纪却秦能够做的如此自然?
明明已经离婚了,又为什么要去见他的母亲?
纪却秦到底要做什么?
是不是……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柏侹心头,就像一条巨大的锁链,紧紧缠/绕着,让他濒临窒息。
“没什么好说的。”
柏侹气急:“那你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和以前一样,悄悄的去不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纪却秦的脸色变得难堪。
果然,柏侹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怪你去了,”柏侹顾及爷爷,压低声音,“我只是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结婚三年,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半点不知情。”
“是我蠢,是我不关心你,可是……”
“可是你怎么能忍住不说的。”
柏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深深为纪却秦感到不甘。
纪却秦不是很想在爷爷身边谈论这个问题,并且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之前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
他渴望能得到柏侹的爱,所以选择无声的付出。
小心翼翼,生怕被嘲讽是自作多情。
哪怕是现在,他仍旧不想承认。
“纪却秦,”柏侹按住他的手,声音艰涩,“你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吗。”
“心疼有什么用,”纪却秦反手捏住他的指尖,轻轻揉/捏,“自己心疼自己,叫自我感动。”
“柏侹,你知道那三年我要的是什么。”
“可是你给不了我,我总不能拿这些东西去绑架你。”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纪却秦轻描淡写,柏侹只觉得窒息,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逼。
“却秦,是我对不起你。”
柏侹双肘撑在腿上,俯身弯腰,轻轻在纪却秦掌心亲了一下。
“以后,我有的东西全部给你,你想要的,我想尽办法也要给你。”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微凉的掌心被温热的唇啄了一下,微微发痒。
纪却秦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的看着他。
他还是在犹豫。
柏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和好,态度足够真诚,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纪却秦清楚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他似乎丢了一种最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感受不到那如糖似蜜的情爱。
得不到回答,柏侹也不着急。
他信心满满,知道终有一天纪却秦会答应。
纪爷爷的身体并没大碍,只是纪却秦不放心,执意让爷爷留在医院继续疗养。
他每天则往返于公司和医院之间。
柏侹保持和他一致的步调,纪却秦去哪他就去哪,硬生生磨没了对方的脾气,随他去了。
这样的日子倒也轻松,随着年关将至,各项工作陆续收尾,纪却秦也变得懒洋洋的,甚至有时候能在病房待一天。
但也就在这时候,一条热搜悄无声息地霸占了榜单头条。
这条热搜实在不堪入目,以聊天记录、图片以及视频的方式曝光宋微汀私生活混乱,用身体上位。
纪却秦先收到的消息,后接到了宋厉扬的电话。
电话里宋厉扬的声音不疾不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宋厉扬:“我看到热搜了。内容虽然丢了宋家的脸,但是我很满意。”
纪却秦还在翻看许韬送来的资料,眉头紧皱,“和我无关,我还没打算现在出手。”
他们之间的确有合作条件,可纪却秦并不打算现在就对宋微汀动手。
他手中的黑料足够锤死宋微汀,但如果是他,会选择从小到大一点点爆出来,而不是直接上最大的锤。
何况,他和宋微汀并没有深仇大恨,如果爆料,也会斟酌什么能爆,什么不能爆。
毕竟他和宋厉扬的目的只是打压宋微汀,并不是打死宋微汀。
闻言,宋厉扬那边顿了下,像是确认般问了句:“不是你?”
“不是,”纪却秦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热搜要压下来吗。”
以现在的传播速度,那些不雅的视频照片,早已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了。
日后也会成为一枚定时/炸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爆炸。
纪却秦耐心等着回答,其实不论宋厉扬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不意外。
就看宋厉扬到底有多恨宋微汀了。
秒针在表盘上移动了两个格子,电话那头才终于有了声响。
宋厉扬依旧沉稳得体,说出来的话却让纪却秦微微挑眉。
他说:“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撤回的必要了,他既然不肯回宋家,我也没有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义务。”
纪却秦心里转了个弯,知道宋微汀算是彻底被踢出宋家了。
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宋厉扬似乎不打算就此收手。
“既然这样,我就不插手了。”纪却秦说,发展到现在,俨然成了宋家家事。
“好。”
“不过我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你说。”
宋厉扬:“宋微汀或许会去找柏侹求助,你一定得看好他。”
“别扰乱了我的计划。”
纪却秦笑了,“柏侹怎么做是他的事,我大概插不上手。”
“你可以,”宋厉扬也笑了,“柏侹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挂了电话,纪却秦的神色沉下来。
要查宋微汀的事并不难,他只是在思考宋厉扬的话。
如果宋微汀去找了柏侹,柏侹会坐视不理,还是忙前忙后替他摆平这件事。
他点了根烟,靠在老板椅上,转了半圈,去看办公楼外的场景。
随着这个猜测,胸膛里的躁动越来越明显。
在它之下,纪却秦明显感受到的,是久违的兴奋。
就像结婚那三年里,每次和柏侹争吵那般。
没办法界定谁输谁赢,只是这个过程,会让两人有你来我往的快感,并不断的沉溺其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纪却秦才能感受到,过去的自己在一点、一点的拼凑回来。
*
突然出现的热搜像一只巨大的手,揭开了所有黑幕,一时之间宋微汀成了众矢之的。
位于及时娱乐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宋微汀正与汪识斡旋。
没了往日的得意傲气,他面色苍白,唇角起皮干裂,不断用牙齿啃咬,甚至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丝。
这几天的折磨,生生让他瘦了许多,从前丰润的脸颊凹陷,那双圆润的眼睛大的有些可怕。
黑白分明的眼珠牢牢粘在汪识身上,跟着他走动来回转动,乍一看很恐怖。
“你不能不管我。”宋微汀咽了口唾沫,嗓音艰涩,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已经快要把他压死了,而眼前的人就是凶手之一。
“这里面的事也和你有关,你就不怕……”
“嘘……”汪识伸出食指立在唇边,正聚精会神地喂鱼,“这些话一会儿再说,别让它们听到。”
他看着鱼缸里的宝贝们,冰冷的视线掠过几近透明的鱼尾,从玻璃反光上,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宋微汀。
等到他终于喂完鱼,施施然坐回办公桌后时,宋微汀已经等不及了。
汪识拉开手边的抽屉,两指捏出一块硬糖,好心询问:“来一块?”
宋微汀才没心思吃糖,他紧紧盯着汪识,呼吸沉重,再次重复:“你不能不管我!”
“理由。”
修长的手指解开糖纸,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糖块,汪识闻着甜蜜的味道,满意放进了嘴里。
这些指甲盖大小的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带给他好心情。
“别装了,”宋微汀厌恶地看着他,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伪装,“那些事你也有参与,不能把我一个人推出去!这不公平!”
“那不然怎么办?”汪识笑问,后槽牙轻松咬开硬糖,咔吧咔吧的嚼着,“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论后果如何,都应该承受。”
这番话冷漠到任谁听了都会打寒颤,偏偏他是笑着说的,俊逸的眉眼带着怜悯的仁慈,像是在苦口婆心,劝宋微汀想开点的知心长辈。
宋微汀早已麻木的心一点点冷透,他看着汪识那张脸,恍惚间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哆哆嗦嗦,攥紧手指,就算指甲抠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
“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汪识眯起眼睛,顺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宋微汀在上面看到了自己。
“宋微汀,你是在威胁我?”
汪识的语气变得不快,鹰一般的眼露出丝丝算计。
在他面前,宋微汀的小把戏实在拿不上台面。
毕竟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和纪却秦一起打下及时娱乐了。
而宋微汀呢,除了那张漂亮脸蛋,什么都没有。
宋家的弃子,没有实力的花瓶,像只刚刚破壳战战兢兢的小鸡。
这样的他,哪来的底气威胁自己?
汪识在心里嗤笑,眼尾流出一些嘲讽,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滚远点。
他讨厌没有能力的人,更讨厌宋微汀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爆出黑料的人是谁他不清楚,不过很可能是那个人。
宋微汀陷在沙发里,汪识的话让他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
可是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恐惧又有什么用?属于他的一切已经毁了。
他深吸口气,“这不是威胁,是合作。”
“你是个商人,只在乎利益。”
“我给你利益,你帮我。”
汪识静静听着,忽然起身走到他身后,一手撑着沙发靠背,另一手绕到他身前,卡住下颌,强迫宋微汀抬头。
居高临下盯着那双漆黑圆润的眼镜,汪识心里满是烦躁。
他问:“你能带给我什么利益?”
“如果你想说的是,你手里掌握的东西,那我们就没有必要谈了。”
“那些东西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宽大的手摩/挲着宋微汀的下颌,从柔/软脆弱的脖颈到脸颊,温柔地像是在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