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呢?”方瑟把目光放得很温柔,他轻轻蹙了一点眉,像是在悲伤一样。
安柏笑得很好看:“没错,我是你的幻想。你需要我是谁,我就是谁。你越渴望谁,我就是谁。”
“谁叫你,孤独一人呢。”
方瑟愣了愣,才笑出来,把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你想想看,我是谁?”安柏把背弯下来,手撑到膝盖上,笑着看方瑟:“你知道吗?人过于痛苦的时候,大脑为了屏蔽痛苦,会不择手段的。”他耳朵上的琥珀耳钉,在闪闪发亮。
方瑟一时间觉得刺眼,他眯了下眼睛,是秦进在叫他,秦进穿着浴袍,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手里拿着白色毛巾,随意的擦着头发。
他那么好看,随意甩下来头发上的水珠,像一颗颗碎小的钻。
秦进无意和方瑟再交谈,他相当累了,看了眼时间,盘算着自己的时间,他如果躺下就睡着,大概可以睡两个小时。
他这样想,却看向方瑟。秦进忍不住咬住了下唇,不要哭!不要哭!他一遍遍的警告自己,不要哭……不要没有自尊,即使伤心,也不要哭给别人看。
他急急忙忙扭过头去,胡乱的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泪水。他以为,在车上,方瑟醒来,会温柔的吻他,叫他亲爱的,他以为,方瑟会用那种离不开他的眼神看他。
可是,没有。
男人的残忍,就在于,笑时也可以很凉薄。
秦进擦脸,狠狠擦着,把脸都搓红了,丢了毛巾就躺在床上,准备去睡。他躺下,觉得很冷,湿漉漉的头发觉得更冷。
毛巾擦着他的头发,是方瑟。秦进知道,却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只是红了眼眶。
“很累吧?”方瑟轻声的问他。
秦进不肯回答。
“对不起。”方瑟同他说:“很抱歉,今晚这么粗暴的对你,我想对你很温柔,本能却不允许。我犯了错,我很爱你,秦进,我希望你知道。”他稍稍停顿:“好好休息。还有……谢谢你,我从没见过比今晚更美的月亮。”
他说,秦进却突然扭过头来,狠狠抽走来方瑟手上的毛巾,打红了方瑟的手背,一片辣辣的痛。
“我不要你的道歉!”秦进的眼睛通红,像一只呜咽的幼兽。
方瑟看了,心很疼。他把他搂进自己怀里,秦进推开他,泪水却已经模糊了眼睛。他不敢作声,怕一张嘴,就会哭出声,因此,紧紧咬着牙,浑身好像因寒冷那样打着颤。
爱人,怎么会这样呢,时而会感觉到癫狂的痛苦与欲望。像海浪席卷,冲刷出白色的碎末子,能带走岸边的一切,无论活物,死物。
“我要你爱我。”秦进终于出声,他觉得自己把嘴唇咬破了,流了一点血,不是很痛,却很凉。他对方瑟说:“我要你爱我,除了爱我,还是爱我。”他推了方瑟一把,同为男人,力量上,都有些大得残暴了。
尤其是,没有理智的时候。
方瑟被他推得倒在床上,秦进压着他,坐到他身上,他的泪,滴到方瑟脸上,黑暗里,秦进的眼睛好像发着光,那光纯粹,是未开化的兽性和痛苦。有些狰狞了,而他的泪,是水,是雾,是虚无,是空的,能挖掉人心的一大块。
爱上的是谁,那个“谁”就能够改变你。你爱的人,会唤醒你不知道的,却在你灵魂里沉睡着的幽灵。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方瑟说,他擦去秦进的泪:“再爱一点?”他问。
秦进哭着点点头。
有点可怜。
方瑟露出笑容,像是对淘气的孩子。包容而宠溺的与他说:“我会的。”
秦进忘了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还是原谅了方瑟的不好。以及他还是好爱方瑟。他太困了,倒在方瑟怀里睡着了,方瑟抱着他,秦进枕着他的胸膛,没有做梦。
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起来就要去拍戏了,方瑟比他起得还早,或许没睡。只是一觉醒来,秦进看见尤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拉长身子趴在秦进的床边。
桌子上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出油的蟹黄包,黑松露的虾饺。酱香的金钱肚,蒸排骨,百合蒸凤爪,艇仔粥摆了一桌子。
方瑟正拿着热毛巾擦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他穿了白色衬衣,白色的裤子,说不出的年轻与俊秀。他朝秦进笑了笑:“你今天拍戏,我想,你会很辛苦。早上的饭一定要好好吃,上次去吃,你说好吃的,我都点了,还热乎,你尝尝?”?
第七十三章:就连在床上
秦进心里有一点热,更多的是忍不住的酸涩。他想,如果是昨晚,方瑟醒来就对他这样温柔体贴就好了。因为那时情正浓,他也被他迷惑的很笨,很呆。那时,方瑟只要勾勾手指,就算是火坑秦进也会睁眼往里跳的。
可是方瑟没有。
秦进看着满桌子的菜,忽然笑了出来,他的笑,满是苦涩,搞得眼睛也有点酸:“你……长那么高的个子,其实是胆小鬼吧?”
方瑟眨了下眼,笑容收敛了一点。但他还在笑,只是问:“你说什么?”
秦进直视着方瑟的目光,像是在可怜他似的,只不过自己眼里也有泪水。但秦进没有哭,也笑:“我说,你很懦弱,方瑟。”
方瑟完全不笑了,他目光是压抑,晦涩的。脸上的神情是阴沉的。
“为什么不昨晚对我这么好?”秦进脱了衣服,从行李箱里找出来新的换上,边换衣服边同方瑟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方瑟。每当我爱你,爱到疯狂时,你就要把我推开。”秦进把目光递到方瑟身上,冷冷的嗤笑,眼里还有水光:“你害怕了对吧?害怕自己会受伤?”
“我会受什么伤呢?”方瑟朝一边笑了下,显得很不屑。把手放进兜里,他很冷酷的又笑起来,笑了一会,笑容渐渐淡了:“我不可能害怕,我从来没害怕过什么。”
“呵。”秦进笑了出来,像看个孩子似的看方瑟:“没得过感冒的人,就算感冒了也不知道那就是感冒。”
他站起来,给自己套了件风衣:“方瑟,你就是懦弱,胆怯的还像个孩子。甚至连在床上,你真正放开的也就只有昨天一晚上……”
方瑟看着秦进。
秦进强忍不适,他胃里有种火烧感。他对方瑟说:“你对我,有种礼貌的矜持。只有昨晚,昨晚你真的疯了,昨晚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尽管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反悔了。”
“我以为你是不够爱我,才那样做。”秦进终于穿好了他的大衣,他开始蹲下来穿鞋:“但早上,你又突然对我好起来,你点了这么多的菜,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补偿我。”
他抬头:“你懦弱,可悲的懦弱。你这个胆小鬼,方瑟!我想你甚至不敢告诉你的心,你爱我!可我不懂你在害怕什么,也许这是你的天性,因为你天性就是这么见鬼!!连面对爱都怕自己会受伤!!”秦进愤怒的站起来,一脚踢飞了行李箱。
发出一声巨响。
他愤怒的胸腔起伏,脸都红了。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朝方瑟破口大骂:“去你的!方瑟!去你这见鬼的补偿!你这个蠢货!王八蛋!!”
秦进骂着自己开始咳嗽起来,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方瑟,依旧高大俊美的站在这。心如刀绞,他究竟想要什么?又想做什么?他为什么骂方瑟?方瑟没有错,有错的是自己,愚蠢而呆笨,一根筋的自己,太爱方瑟的自己,以至于想要伤害,刺探方瑟的自己。
他怎么会这么说方瑟?方瑟一定也恼火极了,实际上,他们并不了解彼此,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他爱方瑟,是从自己美好的幻想开始的。
现在这幻想,短了一点,使他发了狂?不!并不是这样……只是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的爱都不肯离开方瑟,让他像只幽灵,无辜的陷入囹圄。他是被囚禁了,心被上了锁链,锁链的名字是爱,爱得越深勒得越紧,所以他才这么痛苦,这么癫狂,反复无常的像个疯子。
秦进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拉开黑色的行李箱,找那瓶假维C,他需要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他得镇定下来,靠药物也好,靠和魔鬼交易也好……他必须得马上缓解心里这种焦虑,这种……宛如针刺头骨的羞耻感,让他浑身发颤,向方瑟发了火,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没用,更加失败。
他为什么做不到从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显得爱他这么深?他是没了他不行?不……不……
满地狼藉,黑色的行李箱和蹲在地上的那个人同样刺眼。
方瑟见着秦进,如同饿死了的灵魂,迫切的往嘴里塞食物一样,往嘴里胡乱的塞了三片白色的药,方瑟知道那是什么药物,那是苯二氮卓类药物。用于治疗焦虑症。
只可惜,这种药不是感冒药,不会治好的。
他比秦进想象中的,更爱秦进。
他都知道的,不是秦进跟他说他有焦虑的那天才知道的,而是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爱是什么呢?方瑟倒忍不住笑了,也许是吧,他是懦弱,该怎么说呢?他从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是不幸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望着天空的自己,是可悲的。
这种可悲,到今天也还遗留在他的血液里,每次他抬头,看到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这种可悲就愈加浓烈。
是的,他不懂自己。不懂自己的人,不会爱自己,也不会爱别人。
但好在,方瑟想,他很会学习,学习能力很强。
爱人的精髓就在于受苦,受到约束,鞭策,捆绑。因为爱人,所以要忍受疾苦,是只剩一片面包,发自内心的推到对方面前的忍耐。因为苦难,所以爱才显得伟大。
爱,千疮百孔却还希望能挡到对方身前。
看着秦进蹲在地上吞药片的样子,方瑟忽然懂得了很多,比起幸福,痛苦会使人领悟更多,他们同样不幸,又同样幸运,因为遇见了,所以……
方瑟把秦进拉起来,秦进吞了药片,眼眶还红着,但比刚才镇定一点了。他推开方瑟:“你起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去拍戏了!”
“吃早饭。”方瑟淡淡说,拉着秦进的手腕,秦进毫无抵抗能力,他大骂:“滚!滚!!!我恨你!讨厌你!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滚开,懦弱的胆小鬼。”
方瑟看他一眼,秦进怔愣瞬间,方瑟已经没什么表情的把筷子拿出来递给秦进,他的目光,好像带刺的刀:“我也说了,先吃饭。”?
第七十四章:去告诉方先生!
方瑟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那双蓝眼睛像像是因冷漠而泛起一层薄冰。秦进知晓,方瑟是生气了。很奇怪,方瑟一生气,秦进自己反倒慌了,他说话难听,就是为了让方瑟生气,他心里不满,就是要说出来,让方瑟知道。
可方瑟真的知道了,秦进反而觉得空落,脚踩不到地般眩晕。
方瑟攥住秦进一只手,让他老老实实坐下。把粥吹凉了一勺,喂到秦进嘴边:“吃吧,不是还要去拍戏,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秦进心里更酸,尤其是方瑟还可笑的举着一勺粥。但他还是问他:“你不生气?我说话说的很难听,你干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方瑟淡淡把粥塞进秦进嘴里,说:“快吃,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秦进吃下,鲜美的粥顺着喉咙咽下去,那么暖和。他说:“真好吃……”
“不好吃,他们就不用干了”。方瑟轻微露出一丝笑意,把一碗粥喂着秦进吃下去,秦进好像丧失了自理能力,呆呆的让方瑟喂自己。
“你不能把我当孩子。”秦进又说,方瑟正夹给他一只虾饺。
方瑟淡笑:“这很重要?”
“重要。”秦进轻轻点了一下头,把虾饺咬了一小口,汤汁流到盘子上。
方瑟拿纸巾擦手,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被灯光闪得有些刺眼的光。但谁也没注意,方瑟把纸巾放下,同秦进说:“你不想叫我宠着你吗?”
“这跟把我当孩子,是两回事,我不想成为你的孩子,你已经有儿子了,不需要再有个干儿子了吧……”
他没说完,方瑟忽然捏住秦进的下巴,他那双眼睛格外慑人,反而看着秦进冷笑一声,就吻了他,他的舌头轻轻舔弄他的,秦进整个人软了下来,酥了下来,却浑身都被勾起了欲望。
方瑟捏捏秦进的耳垂,笑容轻而暧昧,眼神深邃,他对秦进说:“谁会对干儿子这么做?”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就点上了,烟雾显得他的侧脸更加神秘,声音也那样沉,方瑟用手指夹着烟,淡淡对秦进说:“如果你是我的干儿子,你绝不敢这样对我讲话。”
秦进有点脸红,不知怎么怯怯的捏起自己的手指来。
“不,假如,你只是我的小辈。”方瑟用手指摩了下鬓角,声音冷而淡,却嗤笑:“你连我的面都不会见到。”
秦进还是第一次见方瑟把话说得这么刻薄冷漠。
方瑟把语气又温和了一点,朝秦进点了下头:“听,是你的助理在敲门,他来接你了,快去吧。”
秦进愣住了,心里忽然有了一万个不舍。眼睛定定望着方瑟,是一把缠人的丝,绕啊绕,想与方瑟时时刻刻缠绵。
方瑟懂得他的意思,又懂他这个人时而在这种事上脸皮薄,不肯说一句我不想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