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秦进还是火烧似的,抿唇掩住自己难说的心事。他暗暗想,喜欢一个男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哪怕他捉弄你,对你坏,你却也还是很喜欢他。
不好意思的擦了下鼻尖,他看小宝还蹲在地上刨土,秦进吓了一跳,说:“宝贝啊!你可别揪了!这都是园艺的师傅特意修剪,种植的!你这给弄成跟狗啃似的,我赔给人家钱,都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秦进心疼的蹲下,看着被小宝摧残过的花,叹了口气,使劲揉了揉小宝的头:“小混球,你怎么这么淘气?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好不好?你这样,别人要说我们家没教养的。”
小宝看秦进,也不说话,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其实,整座山都是方瑟的,这弄成庄园的住宅也是方瑟的。如果方瑟在这,不过也只会笑笑,他不会反驳秦进说的,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不过在心里,方瑟是不在意的,小宝喜欢,就随着他揪好了,揪秃了,再种就是。
又不是秃顶,没那么不好治。花都好活,明年再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第六十八章:月光照亮的骸骨
“方瑟!方瑟!!你给我滚出来!方瑟!!”
秦进被这突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把小宝护在怀里。转头去看……黑夜里,模模糊糊的,秦进眯眼去看,嚯!原来是韩梅。
对方喝醉了酒,酒气熏人,晃晃悠悠的踩着高跟鞋,哭得脸都花了,喊得嗓子也破了:“方瑟!你出来!”
秦进皱着眉,站起来,也许是韩梅的声音太大了,安东尼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知道是随行的仆人还是保镖,紧凑凑的跟在安东尼身后。
安东尼先对秦进说:“您回屋去吧,她喝醉了。”
秦进手扶着小宝的肩膀,也累了,看着韩梅哭成那样,心里觉得她很可怜。怜悯的看她一眼,就点点头……
却坏了事,韩梅注意到了,大骂秦进:“你那是什么眼神!!”她推开要扶着她的两个仆人,摇摇晃晃的冲过来,秦进把小宝藏到自己的身后,韩梅推了他一把,她脸上,全是泪水:“你以为你赢了是吗?你以为,你得到他啦?你以为他爱你?”
秦进无意激化她,因此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韩梅却笑了,泪流满面,哽咽的,呜呜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我从小就认识他了,方瑟,我可爱的方瑟。我爱他!哪怕为他去死!可是!可是!他的眼神,对我是多么冷漠哇!好像我只配吻吻他的鞋尖!可是……那样我也愿意!”
她哭得很惨,撕心裂肺:“但你来了!他再也不让我吻他!甚至推三阻四的不和我见面!他怎么能对我这么绝情!!”
秦进听了,心里很麻烦。
“我的方瑟……方瑟哥哥”韩梅痛苦,捶着胸口,却恶狠狠的看秦进,眼里的狠毒怎么也藏不住,她古怪的笑了:“你以为他爱你?你错了方瑟谁也不会爱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凑进秦进的耳边。
“因为啊……方瑟他谁也不爱,他甚至不爱他自己!”韩梅得逞般的哈哈大笑。
秦进听着,不自觉攥紧了手,握起了拳,他两条胳膊变得僵硬。
“哦,方瑟不爱任何人,可是他却是很喜欢伊万的!!”韩梅对秦进笑,露出白惨惨的牙齿。她满脸的泪,狼狈不堪,却恨透了秦进,恨毒了秦进,她宁愿方瑟谁也不爱,也绝不允许,有谁在方瑟心里占据一点地位,一丁点都不允许!!
她说:“伊万对方瑟是特别的!你不是!秦进,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你再特别还能特别过伊万吗?!”
宛如一把刀,噗嗤一声,刺入秦进那温热的,柔软的心脏里,血汩汩的流,秦进感觉到一种苦涩,酸涩的痛。
“是啊。”回答的人却是方瑟,秦进没有回头去看方瑟,直到方瑟走过来,方瑟还穿着拖鞋,秦进从没见过,方瑟有这么冷漠的神情,他的眼神,如寒风凛冽。
方瑟笑着对安东尼说:“她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我的管家?还是公园的管理人,是谁都能在晚上随便进我的家吗?”
安东尼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才隐忍,不像从前那样对方瑟恭敬,仿佛忍无可忍般的颤抖:“她说伊万。”安东尼对方瑟重复:“她不配提起伊万!伊万不该是为你争风吃醋随便提起的人!他是……”安东尼的表情逐渐变得悲凄,眼神变得迷离:“他是我的哥哥,我最爱的人。”
他的话,或许有一点打动了方瑟。方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缺,随后他才笑:“你说的对,安东尼。”
方瑟对韩梅,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冷酷到刻薄:“你走吧,好吗?我说的很清楚了,即使不是秦进,也不会是你。”
即使不是秦进,也不会是你。
韩梅的神情几乎扭曲,她扑上去扯着方瑟的袖子:“不!不!方瑟!哥哥……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抱着我!抱着我坐在草地上,你给我讲的一个又一个故事?”
方瑟看着韩梅,他是挂着一点笑的,只不过这笑,也很凉薄。他一点一点把韩梅的手掰开。
韩梅看着自己被掰开的手,惊恐交加的摇着头:“不……你说过的,方瑟!你说过的!在那个孤儿院里!你说过的!你会陪着我!你承诺过的!”
“我承诺的是。”方瑟没什么表情,静静看着韩梅:“会当你的哥哥,会陪你长大。而你长大,我就会离开。”
韩梅一时间,头脑嗡得一声,失控了,她破口大骂:“婊丨子!婊丨子!方瑟你是个婊丨子,是个荡丨妇,你引诱——所有你遇见的人!毒蛇一样引诱别人爱你!对你趋之若鹜!而你呢?!坐在你的王位上,幸灾乐祸的看,在心里冷冷嘲笑,瞧瞧这群蠢蛋!”
你施舍个硬币,也总要听到响嘛!当然了,当然了!你的温柔是比混蛋还混蛋的伪装,你是个穿了衣服的禽兽!”
“哥哥。”小女孩躲进方瑟的怀里,她有一头漂亮的,火红色的发。脸上还有几个小小的雀斑,她抬头,看向美男子,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呀?”
“方瑟!!”韩梅仿佛能露出血盆大口似的,她是真的疯了,绝望在她心里蔓延,她泣血般的说:“你对人人都温和,就像一只狼,虚伪的露出慈善的嘴脸,怜悯着食物。你多么孤独,多么饥饿,如有必要,你遇见的每一个,见上去都要咬一口,那温热的血能短暂治愈你的空虚,但很快,你就更加痛苦,更加得不到治愈和满足!”
少年方瑟在满天繁星下,轻轻一笑,他的目光很温柔:“因为有个叫伊万的人,也对我很好。他叫我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是用善良和温柔对待别人的。我想,我如果能回报他什么,一定是像他一样,温柔善良的宽待别人。”
小女孩不太懂,只是盯着方瑟漂亮的脸,笑得很甜:“那哥哥,你要保护我呀!要对我好呀!”
少年方瑟笑,慢腾腾的,望向天空,他说:“我会保护你,直到你长大。
韩梅的心被撕裂了,她被人拖走,她骂方瑟,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她看着方瑟的那张脸,方瑟不像以前一样笑了,而是露出了一点非常悲伤的笑容。
“你不得好死,你势必要永世孤独!!!”那是韩梅用俄语对方瑟说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不要我的爱,我也得不到你,那你最好万劫不复,永远也不要开心快乐。
星星的絮语,被时光掩埋。温柔的月光,也能照亮骸骨。?
第六十九章:一团团云
“你在想什么?”
方瑟回了神,看向身边正在开车,年仅23岁的恋人。方瑟笑着说:“没什么。”他年轻的恋人用手握了一下方瑟的手,方瑟有一瞬间的迷茫,顷刻间,天与地都像蒙上了一层雾。
方瑟意识到,他与秦进年龄相差16岁,这说明,方瑟十六岁的时候,秦进也许还没出生。
而方瑟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方瑟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看似清醒,实则一直浑浑噩噩,疯癫又热忱的活着。十六岁,是方瑟生命的一道分水岭,他从孤儿院里走出来了,变成了方家的大少爷。
方瑟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他的小爸爸,姓方的中国男人,亚洲人似乎都显得小,他的情人也是,他的小爸爸也是。
他的小爸爸……是他亲生父亲的爱人,找到他时,方瑟的亲生父亲只是淡漠的看了方瑟一眼,倒是他的小爸爸哭得特别丑,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紧方瑟,还很可笑的说了一句:“瑟瑟,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他被搞丢的时候,似乎才一岁或者几个月,比起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大了不少。但方瑟的小爸爸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依旧满心欢喜,而又歉疚的想要补偿方瑟。
方瑟认为,他的小爸爸为人父母有一个特点。就是他爱自己,非常爱,可是他却看不清方瑟到底是谁,拥有怎样的灵魂,因此,他只能还把方瑟,当成那个他丢失了,才一岁左右的孩子。
丝毫不顾,方瑟已经成年了,他长成了,父母最不想要的那种麻烦孩子。
说说方瑟在孤儿院时候的事,方瑟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那参天的巨树,一颗接一棵,密密的长着,方瑟最喜欢把手放在树的皮上,好像能与树对话一样。能听到树的声音,树也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天上矮矮的云,总是像要压下来似的,压塌一切,压垮一切,可是它还没压下来,这里的人,贫穷的人,没人爱的小孩,就已经双目无神,半张着嘴,被生活生吞活剥了。
方瑟是个没童年的人,但他从小就知道,他长得漂亮,而且不是一般的漂亮。
所以,有的人因为他的相貌爱他,有的人因为他的脸恨他。
在贫穷的孤儿院里,生活像一场战争。没有爱与和平,强者欺辱弱者,大一点的孩子,拳打脚踢小的孩子。院长是这里的国王,发号施令,却仅仅给他的国民,孤儿院里的孩子吃一些剩菜剩饭。大家都在这里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食物不会因为你哭,你饿,就能吃上。而是要靠争抢,索取,欺压。在这里,形成团体,团体要扩张,就要掠夺,大家都疯狂的渴求着占有什么,多占有一点,就能从被欺压的噩梦里挣扎出来一点。
这里的孩子,是天然的,盲目的悲剧。从在这里生活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将来的可悲,成了一只苍蝇,永远的围绕着杯口打转,直到死亡,孤独的死亡。
方瑟足够聪明,可也足够脆弱,他孱弱,主要孱弱在他那颗心脏,和这悲哀,寂寞哀嚎的灵魂上,他永远不能解脱,因为他从不曾被人爱过。
院长喜欢他,也惧怕他。因为方瑟是被人塞进来的,会下金蛋的鸡。只要方瑟在孤儿院一天,外面就会有人源源不断的往院长的口袋里塞钱。
再加上,院长喜欢打牌,他有自己的产业,可基本上一晚上就输光了。这时候他发现了方瑟,方瑟与生俱来的很会打牌,很会赢钱。
他能带给院长大笔的钞票。
可方瑟在对方热烈疯狂的欲望下,只有冷漠。他冷眼旁观着一切,他打牌,可却感觉不到任何快乐,对方赢钱时的喜悦,输钱时好像死了老娘。这种感觉,他一点都没用。
包括女人,在鱼龙混杂之地,烟味,酒味,汗味,男人的大喊大叫,女人的娇笑,有个女人,有着柔软胸脯,方瑟还记得,记得很清晰,但对方的名字,方瑟已经忘了。
只记得,那个女人搂住他,让方瑟把脸扎进她的胸脯里,方瑟心里只涌上一种悲哀,这种悲哀几乎让他感受到耻辱,他几乎要哭了,可是他没有,他笑了,把钱卷成一团塞进女人的胸里。
院长眼睛都直了,胡子飞起来。
方瑟冷淡的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他看向身后的女人,笑了笑:“给我点上。”那女人,脸上涂了一层粉粉的颜色,很好看。像只小狗似的,讨好的帮方瑟点烟。那是方瑟第一次抽烟,是他第一次有欲望,他那双蓝眼睛,暴露了积蓄已久的沉疴。如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有着独特而沉默无声的绝望。方瑟淡淡对院长说:“不要急,我都能给你赢回来。”
当晚,方瑟赢了不少钱,他从院长手里拿走了一大半,院长愤怒的看着他,可眼神里还有一半,隐藏的是恐惧。
方瑟不肯理会,他拿着钱,包下了那个女人,那晚,女人恐惧的反而像是第一次见到男人一样,她低下头,想去触碰方瑟,方瑟却轻轻把她推开了,笑着说:“再给我点一支烟,就好。”
女人刚开始像是听不懂方瑟的话,但很快,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充满爱怜,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充满母性的对待方瑟,她让方瑟躺在自己的腿上,很软……
方瑟在烟味中,睡着了,女人身上的体温和香粉味,都一直让他记得,记得很清晰。
那是同类,报团取暖。是两个孤独而寂寞的人,相互靠着,像生了一团绥和的火,火焰里布着一层青和蓝,是寂寞的味道,里面有李子的涩,草叶的苦,和蒙蒙亮时露珠的凉。
方瑟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是很可悲的事,他输给了自己,他太渴望温度,以至于,他勾引了一个本来能靠着皮肉而生活的人,他偷了对方心中窟窿里的那点火光,那点心火,太柔弱,太微亮,他叫对方尝到了,与爱相似的味道,说是不孤独比较贴切。
那女人,在一个月后,爱上了一个男人,到最后,死在天亮后的一个早晨,她看着河水,不知道河要流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