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沉默持续了半晌, 终于有个和白敛交好的练习生上前两步, 拍了下白敛的肩:“敛哥,算了,后天二公, 我们还有动作没排好呢。”
白敛狠狠地剜了程漱一眼:“你要是对我的安排不乐意,那你就滚,去其他组,别在我面前待着还脏了我的眼。”
他说完, 扬着下巴转过身,继续参与其他人的排练了。
程漱沉默半晌, 轻轻叹了口气, 推门离开了练习室。
他们这栋楼有很多个练习室,像四合院一样围成一圈,空出来中间一块四四方方的空间, 天井似的, 阳光正好能从其中穿过, 照在靠着围栏的人身上。
程漱听着屋里的音乐,心中确实有些不舒服。
能站上第二次公演舞台的人,都是从第一次公演里拼了命厮杀出来的。而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二公的舞台同样也会决定他们的命运。如果镜头不够多, 舞台不够好, 票数少的话,二公就是他们最后的舞台。
如果程漱是队长, 绝对会给那些摇摇欲坠于淘汰边缘的练习生们一个展示自己的solo的机会, 尽量再托他们一把, 让这些人不至于含着遗憾被淘汰。
可是他现在不是队长了。
纵然程漱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出道,但穿书前当了太久的队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对其他人负责,也看不惯白敛这种把高光都堆在自己身上的自私行为。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与其厌恶白敛的行为,不如说是他有些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程漱靠着围栏站了很久,直到练习生们下午的练习结束。
最先打开门的是陆枕流的队伍。练习生们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从里面鱼贯而出,笑闹着谈论晚上要吃什么。
屈俊明正和宋拙说话,抬眸一眼就看见了他,欢呼一声:“队长!”
程漱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又被屈俊明抱了个满怀。
这个弟弟好像有什么拥抱饥渴症,见人不抱就难过。
“队长,你也练习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屈俊明问道。
程漱的动作滞了下,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你先去吧。”
屈俊明“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十分自觉地从他身上离开。
宋拙慢慢走到两人面前,将程漱打量了半晌,轻声道:“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程漱说,“就是有点累了,出来透口气儿。”
“......不要骗人。”
宋拙蹙眉,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程漱愣了下,忽然笑了:“没发烧,也真没事。”
宋拙的动作停在半路,眼中的担忧更甚。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听眼前的人忽然道:“弟弟,你怎么戴了个粉色的发带?”
“队长你也发现了是吧?”屈俊明兴高采烈,“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戴粉色的发带,明明是个猛男对吧?猛男就要用粉色是吗?”
宋拙瞬间脸涨得通红,支吾道:“我,我带来基地的时候没仔细看,所以就......我明天不戴了。”
“为什么不戴?”
程漱撑着栏杆站直了身子:“挺好看的,我喜欢。”
他也就是随口夸了一句,想让两人该吃饭快点去吃饭:“到点吃饭了,再不吃东西都没了。”
宋拙欲言又止,却被屈俊明抓住胳膊往楼梯拽:“老宋,走啦。”
他高声说完,又低声道:“你看不出队长现在心情不好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程漱活动活动手脚,径直往陆枕流那组的练舞室走去,意思意思敲了下门后直接把门推开了。
接着他就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触电一样从陆枕流身边弹开,怯怯地望向门口。
程漱挑眉,一言不发地看向陆枕流。
陆枕流冷着脸和那个小练习生拉开了距离:“你注意下影响。”
那个小练习生看了程漱一眼,抿着唇,目光中含着几分挑衅的意味,从程漱身旁擦肩而过。
程漱瞥了陆枕流一眼,似笑非笑道:“小陆老师真有魅力。”
“是他自己贴上来的。”
陆枕流被他调侃,脸颊泛着红,连忙解释道:“他说自己有几个动作做得不好,让我帮忙调整一下,我就答应他结束后留下来,但我没想到他......”
“我都懂。”
程漱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用解释。”
陆枕流的脸色垮了几分:“......你懂什么了?”
程漱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这小孩脸皮这么薄吗?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你是不是要去吃饭?那我在这儿等你。”
“你不去吗?”陆枕流问他。
程漱摇了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你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陆枕流沉默半晌,低声道:“你是心情不好吗?”
程漱有些讶异地抬头:“嗯?没有啊。”
陆枕流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转身离开了练习室。
程漱靠在落地镜前,下意识地想摸手机,等手伸到一半时才想起来手机被节目组收了。
一点能娱乐的东西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了镜面上,决定先闭目养神一会儿。
其实程漱基本动作已经记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个明天的彩排上场走走位,完全不需要陆枕流帮忙练习。
可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就想找个人一起待着,而且那个人还不会招他烦。
屈俊明话太多了,宋拙尹古冯未还不算太熟,想来想去,也就陆枕流比较合适。
程漱靠着镜子阖眼,困意刚刚上涌,练习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陆枕流额头上全是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你不是吃饭去了吗?”程漱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他,“这么快?”
“我没去食堂。”
陆枕流将那个塑料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来几个饭团:“你看你想吃哪个。”
应该是他从楼下超市买的速食饭团。
程漱叹了口气:“你这是干什么?”
“你刚出院,身体不好,不能不吃饭,”陆枕流又摸出来一瓶橙汁一瓶苹果汁,“这两个你不过敏,可以喝。”
程溯伸出食指,轻轻拨弄了下那几枚放在塑料袋上的饭团:“你哄我干什么?”
陆枕流怔了下,不着痕迹地避开目光:“我没哄你。”
程漱挑眉看着他,半晌陆枕流终于松了口:“对,我就是在哄你,你不是不开心吗?”
“谢谢小陆老师,但是我没有不开心。”
程漱挑了个饭团在手里掂了掂:“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陆枕流“嗯”了一声:“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程漱抬眸,径直撞上了他那双黑眸。
陆枕流看着他的目光很认真,似乎真的在等他将想不明白的事情说出来。
“就是......”
程漱动了动唇,轻声道:“我们是竞争对手,没错吧?”
陆枕流点了点头,补充道:“但我们也可以不是对手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如果一直稳定在前七的出道位,我们就是队友。”
“你别打岔。”
程漱“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同组要比较票数,不同组也要比较票数,是竞争的关系没错吧?”
“但是,我们如果想做好一个舞台,也是合作的关系,对吗?”
程漱微微扬起头,看向窗外露出的一角天空:“我作为队长,在分配part的时候,哪怕不是很适合我,我也会为了更多一点镜头把高光和solo分给自己。毕竟大家是要竞争的,既然能让自己更亮眼,为什么不呢?”
“可我作为队长,想让我们的舞台变得更好,所以把这些solo和高光分给适合他们的人,这也是没问题的,对吗?”
陆枕流轻轻点了点头。
程漱笑了下,不知其中的自嘲还是无奈居多:“明明都是对的,但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或许是我太......”
“太理想主义了,太想让国内的舞台越来越好了,却没考虑过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摆了摆手:“算了,没事,都是我瞎想的。”
话音刚落,双眼上忽地覆上了一双温热的手。
陆枕流的掌心很热,纹路清晰地印在他的眼皮上,仿佛带着汩汩的热源。
“不是你瞎想的,”
陆枕流的声音贴着他耳侧响起,认认真真道:“想思考什么都可以,哪怕别人不认可你也无所谓。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事情,都是你的自由。”
“你想的都很有道理,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他们还未必能想得明白这些事。”
程漱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好的好的小陆老师,谢谢鸡汤,我明白了。”
“其实当个理想主义者挺好的,”陆枕流慢慢放下覆在他双眼上的手,“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但他很优秀,就......和你一样优秀。”
“说起这个。”
程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想问我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问啥啊问啥啊问啥啊(单纯.jpg)
第35章
陆枕流的心跳倏地快了几拍。
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 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明显了。
想问程漱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个穿书前的队长,却又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是直接说穿书呢, 还是先旁敲侧击?要么问问队长他信不信......
或许是他的表情将内心的纠结完全地流露了出来, 程漱轻咳一声:“不方便说吗?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的,其实......”
程漱本来就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一问, 将饭团外面的塑料袋剥开后三两口吃完,拍了拍手站起身,直接将陆枕流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没事了,练习吧, 早练完早回去睡觉。”
***
二公当天,现场仍旧是一万位观众投票。
已经有了一次舞台经验的练习生不至于再像上一次似的过分焦虑, 却仍难耐心中的紧张。屈俊明甚至为了缓解这种窒息一样的感觉, 在地上接连做了好几个俯卧撑。
程漱这组的练习生们都围在白敛身边说话,他一个人被明显地孤立在了人群之外,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其他组的练习生, 却忽然意识到陆枕流好像不在。
人呢?
程漱原本是靠在墙上的, 这会儿站直了身子, 慢慢往舞台后的化妆间走去。
陆枕流果然还在化妆间里,趴在放道具的大箱子上不知翻找着什么。
程漱轻轻咳了一声,陆枕流这才倏地转过身:“队长?”
“找什么呢?”
程漱歪头向他身前的道具箱看去,陆枕流却下意识地挡在了箱子前。
“我......找点东西。”
陆枕流有些尴尬, 手无意识地捋着自己的头发:“就上次那个Choker, 我找不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近乎消失在了空气中。
程漱愣了下:“找Choker干什么?”
“戴着好看吧, ”陆枕流说, “好像很适合我。”
而且穿书前穿书后两次, 程漱都给他选了条Choker,是不是程漱很喜欢这个配饰?
“不适合。”
程漱不懂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斩钉截铁道:“你今天的这身衣服和Choker不配,别找了,戴上也是画蛇添足。”
陆枕流眸中的亮色稍微黯淡了些许:“我以为你喜欢......”
程漱听见了他这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话,有些诧异道:“我不喜欢啊,只是正好和你上次那套衣服很配罢了。”
“这样吗?”
陆枕流深吸一口气,将被他翻乱的道具箱简单地收拾了下:“行,那走吧。”
程漱扬起眉看着他,总觉得他脑袋上好像原本立着两只耳朵,而现在耳朵莫名耷拉下来了,好像非常沮丧。
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程漱难得反思了下刚才说过的话,却觉得他说的明明没什么错。
上次的那首歌走狂野性/感路线,配一条Choker正好画龙点睛,能更好地彰显出那种被束缚的野性。可今天的歌是首抒情歌,连带着给他们做的造型都是温柔风,怎么说都不应该戴一条Choker,不然就会违和得很。
只是刚才陆枕流的意思是,以为他喜欢看他戴Choker吗?
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程漱盯着陆枕流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奇怪。还没等他想明白,工作人员已经来催促A组的两队练习生候场了。
对于今天的舞台,程漱没抱有任何希望。
他昨天去看了A2组的练习,摸着良心说,要比A1组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次舞台的票数,估计会不尽如人意。
白敛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下面的练习生,唇角微翘:“今天这个舞台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再和大家多说了吧。”
练习生们纷纷点头。
他们当中不乏排在40名和50名左右的人,所以格外看重每一次舞台,毕竟在淘汰的边缘,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谁也不知道哪次就会是最后的舞台。
“不要拖队友的后腿,”白敛说着,目光警告似的在程漱身上停留了半晌,“有人想走我不拦着,但是别人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