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炽哥回晏家了。”黄遇点烟,啪嗒甩上打火机,“你要是在,咱怎么也得不醉不归。”
“真替他高兴。”
“不过炽哥不是很想回去。”
“束手束脚的,事多限制多,他就想过二人世界。”
“他不想也不行,都回了。”
“局面挺好的了,他这一回去,说明能确保陈雾的安全,也能让陈雾自由自在,不被框在晏氏的框子里,炽哥就在乎这个。”
黄遇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歪着嘴吐出:“我严重怀疑炽哥是故意的。”
故意选在季明川认祖归宗,万众期待,效果拉满的当天现身。
其实炽哥再等等,等到季明川手握前十的股权搞小动作拉帮结派,费尽心机终于摸到继承人位置的时候回归,能让他的落差感更强烈。
那话怎么说来着,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先让他爬爬。
可能炽哥受了什么气,不想再等了。
“昭儿,你不知道季明川看到炽哥出现的时候多搞笑,武林第一人的江山梦碎了,风头没了,散场的时候都没人想起来他,明明是主角,结果成了众多配角之一。”
黄遇朝着墓碑吞云吐雾,炽哥没空听他啰嗦,只能来这儿了。
昭儿也是惨,活着的时候被他抓着叽里呱啦,到另一个世界了也不能安宁。
“我今晚偷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总结了不少,有些人觉得炽哥活在他父亲的掌控下庇护下,他父亲没多少活头了。一旦他自己走,怎么站稳都是问题。”
黄遇咧咧嘴:“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顺序。”
“炽哥要是不优秀,老爷子会在他身上费心血?真当他是子凭母贵啊。”
一阵夜风吹来,黄遇打了个抖,草,怎么感觉有阴气。
不会是昭儿跟他说晚上好吧?
烟头的火星被风吹得要灭不灭,黄遇用牙咬着烟蒂一抖一抖地玩着,他老子打来电话,“儿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黄遇转身向着墓园出口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傻人有傻福。”
黄遇一哂,当初昭儿出事,都在看姜董手上还有什么牌,如果没有能打的牌了,那姜氏就是一盘肉。
他老子给他开了一晚上的会,叫他做好准备,还说,儿子,你不吞,多的是人吞。
吞个屁。地盘多的是,肉多的是,他为什么非要抢兄弟的。
活着可以一起打天下。不在了就帮忙撑起来。
貌似姜家不需要他,人有季明川了,老器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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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遇去酒吧喝得烂醉,经理是个熟人,自作主张地通知了他的未婚妻。
覃小姐穿薄线衫配半身裙,没化妆没染发没佩戴饰品,很素的一张脸,下巴上的小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闺秀来了乌烟瘴气的酒吧,画风突兀。
黄遇瞅了又瞅,把她转个边,确定没看错,当场就把酒杯摔在吧台,叫来经理大发雷霆:“你把她叫来干嘛!”
覃小姐的脸一白。她没说“那我现在就走”,而是等黄遇的解释。
“不是说你来了,我就玩得不自在了,”黄遇打了个酒嗝,“是我喝多了,喝多了你懂吗,一个功能正常的男人喝多了,懂啊?”
覃小姐定定看了他片刻,问道:“那你还要玩吗?”
“玩个毛球玩。”黄遇摇摇晃晃地撑着吧台站起来,“你送我回我家,不是我那儿,是我家,我爹妈在,人多安全。”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说的什么。
覃小姐问笑得暧昧的经理:“他的外套是在这里脱的?”
经理忙把黄少的领带西装拿给她:“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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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
姜禧从私立医院回到新房,里面一片漆黑,她看了眼停在门口的车,拎着手上的保温桶,踩着平底鞋慢慢走上台阶,开门进去。
客厅的灯一打开,坐在沙发上的季明川暴露在她眼前。
还是宴会上那身燕尾服,皮鞋都没换。
他不说话,不抬头,就那么坐着,眼眸低垂,出奇的沉寂。
姜禧拢着小外套过去,闺蜜在微信上给她发照片,说是名场面,你先生叫晏少小舅。
照片上的两个男人同龄,身形相似,属于气质风格截然不同,却又让人觉得哪里很像的大帅哥。
“明川,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姜禧摸了摸丈夫的头发,一手硬邦邦的发胶,不知是哪个妆发团队负责的,大背头不适合他,适合炽哥哥。
因为明川的眉目并不刚硬。
季明川陷在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无人知晓是什么季节,什么景象。
姜禧表情不安,明川被炽哥哥抢尽了风头,她担心他看到听到类似的言论,会不开心。
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好。
怎么办。
姜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季明川。她的脑中最先闪过的念头是,找陈雾。
被她反射性地压了下去。
“明川,你是不是要跟炽哥哥争高下?”姜禧握住丈夫的手,急慌中带着恳求,“当年他为了陈雾打你,你要报仇吗,别这样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早就翻篇了啊,我们过我们的,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的。”
季明川那两片比女孩子的都要长卷的眼睫依旧垂搭着,遮盖了眼瞳,他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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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婚礼办得仓促,新房不是姜禧跟季明川商量着设计的,是买的现成的房子,很现代化的装修风格。
犹如办公地点,没有一丝温馨。
姜禧此时对新房的厌恶达到了顶峰,寻思着换一套,等生完孩子再重新装修。她去把带过来的保温桶拿到厨房,将里面的汤倒在一个碗里,放了勺子进去端给季明川。
“这是我让阿姨给你煲的汤,加了对你身体好的药,”姜禧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你喝着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
一股大力将她的碗掀翻,温热都汤水伴随脆响洒了出来,她也被带得倒在地上。
季明川被刮到逆鳞似的,神色恐怖接近癫狂:“我的身体怎么了?”
姜禧做不到像平时那样给出安抚,她惨叫了起来:“明川,孩子……我好痛……肚子好痛……”
灰白色调的客厅大得空荡,女人的哭声带出了回音,渐渐弱了下去。
血从姜禧身下流到季明川的皮鞋底下,他才有所动作。
姜禧已经昏迷了。
季明川踩着碎片和药汤血水,一步步走近。
“怎么办。”
他单膝跪地,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寻求什么一样将冰冷僵硬的脸埋进她的发丝里:“小禧,你说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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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陈雾把脑后的胳膊抽出来,他刚翻身,熟睡的晏为炽就无意识地贴了上来。
床头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来了一条信息。
陈雾摸到打开。
黄遇:【陈雾,我朋友家医院出的消息,姜禧的孩子没了。】
第69章
黄遇喝多了头要炸睡不着, 他瘫在电竞椅上两眼发直。
手机响的时候把他吓一跳,一看来电显示是“陈雾”,心脏又要爆。
“我靠, 你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干嘛?”黄遇神经兮兮, “让炽哥知道了, 肯定对我手起刀落!”
陈雾坐在客厅,声音很小:“姜禧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黄遇顿了下, 搔搔头:“我哪知道。”
朋友跟他口述季明川抱着姜禧来医院的情况,像是从命案现场赶过来的。
姜禧进手术室,他就在外面站着。
据朋友说, 季明川明明是焦急慌张的脚步身形, 面色却是麻木漠然, 很分裂。给人的感觉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猜也能猜得到。”黄遇有些话没人可以说, 就趁着这个机会倒给陈雾,“事情本该按照根据近况合成的常规路线发展,谁知突然歪掉了, 还是扳不回去的那种程度,火烧得旺盛又不能当众找口通风,烟都能把自己熏死。正巧有人凑上来试图扑火, 结果那火把她给吞了。”
这番隐喻说完,黄遇怕陈雾听不懂, 又来了句直白的,“估计是想安慰,被推了吧。”
听到动静跑过来的三花卧倒在陈雾脚上, 他没有说话。
黄遇说:“孕妇我是没当过, 但见过,脆弱得很, 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雾轻声呢喃:“是啊。”
“赶紧挂了吧。”黄遇提心吊胆,他也是始料未及想找个人分享才告诉的陈雾,以为对方明早才能看到信息,谁知睡眠这么浅,大晚上的就发现了。
陈雾刚想出声,客厅瞬间从昏暗中抽离,四周一片亮堂。
本应在床上沉睡的晏为炽立在客厅跟过道的拐角:“你在这跟谁夜聊?”
“嘟嘟嘟”
那头火速挂了。
“黄遇。”陈雾按掉手机,“他说姜禧的孩子不在了。”
晏为炽一愣。
随即过去把瘫在陈雾脚上的三花拨开,拉起他:“回去睡觉。”
陈雾被晏为炽拉着往卧室走,听他说,“叫你睡前关机,你不听,影响睡眠质量。”
“本来我是不会醒的,”陈雾揉抓刘海,“我怕你的胳膊被我枕得血液不循环,睡着了也记着这个事,所以就醒了,准备换姿势睡的,刚好来了信息。”
晏为炽的手掌扣着他的后脑勺,掌心在他柔软的发丝里蹭着:“那就是黄遇的错,明天我抽他去。”
“阿炽,你说……”
陈雾刚起个头,晏为炽扣在他脑后的手就贴着他耳朵颈侧移到前面,拢住了他的口鼻。
“说什么说,马上给我上床睡觉。”晏为炽严厉低训。
陈雾扒着脸上的大手,脑袋垂了下去。
重新躺进被窝,晏为炽把陈雾捞进怀里,手臂圈着他,干燥的吻落在他眉心:“明早一起遛狗,回来我做早饭,你烧一壶水把豆奶泡了,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学校,白天我有点事,办完要到下午,到时候去接你放学,”
陈雾在晏为炽的话声里渐渐睡去。
客厅再次陷进暗影里,三花在地上爬了会,伸了个妖娆的懒腰,一摇一摆地回到自己的窝里舔舔毛,抱着尾巴闭上眼睛开启甜梦模式。
对面的窝前斜放着食盆,黄狗四脚朝天地打着呼噜。
很宁静的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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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城众多私立会员制医院的其中一家,高端的医学人才先进的医疗设备,幽静体验绝佳的环境,有着和普通小医院同样的生老病死。
姜禧从手术室推到病房,年轻的容颜安静而憔悴,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憧憬与热爱都随着被取出来的东西一起碎掉了。
那是一小团血糊糊的东西。
一条小生命。
季明川落笔签字,让医生处理掉。
姜董姗姗来迟,当着医护人员的面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季明川无比愧疚:“我不小心推倒了她。”
“不小心?”姜董俨然是一位给女儿讨公道的父亲,怒火中烧下一刻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然而却没发生那样的事,他在女婿面前踱步,“明川,她是你的太太,你孩子的母亲,你推她?”
季明川不言不语,脊梁微微弯着。
从刚才的一句话到此时的动作姿态,都透露着他的难受自责。
“小禧多喜欢孩子你不会看不到,”姜董是从被窝里起来的,人到中年没秃顶,焗黑的头发有点乱,他把少了颗扣子的衣袖卷了卷,“那医院在郊区,周围没有娱乐,她在里面养胎又闷又无聊,但她坚持下来了,还有忌口,为了孩子都注意着,现在你让她怎么接受?”
“我会祈求她的原谅。”季明川沾着血迹的双手捂脸,艰难地开口,“如果她不原谅,我,”
姜董心口一突,不原谅就怎么样,离婚?远远到不了那程度。
真到了那一步也离不成。利益捆绑死了。
小夫妻年纪轻轻的,孩子可以要很多,等事业冲到一个新高度再计划也不迟。但教育工作必须做完。
“应该不至于,你们一路走过来的。这样,你这周的工作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的熬夜赶工,多陪陪她,她发多大脾气你都得受着,这是你该承担的。”姜董叹息,“可惜了我的外孙。”
季明川苦笑:“孩子没了也好。我一直在吃药,副作用都在孩子身上,我不忍心让小禧打掉,她也舍不得,我们就避开了这个现实的问题。这次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姜董没怎么关注他的隐疾,只听女儿提过多次,很难根治。
究竟有多难,遗传病?
可没听说晏家老三有什么隐疾,是不是她那个早死的丈夫有,传给了儿子?
姜董头疼,他的太太只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一个在墓地,一个找了有隐疾的配偶。
以后的香火问题可大可小。
难道要他这个岁数赶时髦,自力更生的弄出几个私生子备着?
姜董心有余力不足,公务外的那点精力都耗在私人别墅了,他沉声道:“姜氏的资源随你用,晏氏你也可以支配部分了,尽快把身体调理好,不惜一切代价。”
季明川捋起散落在眉眼前的碎发:“我也是那么打算的。”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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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董看了眼还没有醒来的女儿,退出病房:“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对女人动粗。”
又说:“今晚晏老幺让你不快,你迁怒小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