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修景吃饭是不喜欢说话的,或者说,很多时候他都不喜欢说话,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他。
好在汪曜很擅长交际,说话也很有意思,甚至逗得喻修景笑了一下。
但很快,徐祁年敲了下汪曜的桌面,站起来,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汪曜哦了一声,就乖乖跟着徐祁年出去了。
他们一直走到洗手间,汪曜问:“怎么了哥你要上厕所啊?不是吧你要上厕所你还要我陪你啊?唉哥你干什么呢我还想跟喻老师多聊一会儿。”
徐祁年脸色一直很阴,在一个洗手台打开水,说:“你别撩他。”
汪曜笑了,抱着手:“为什么啊?刚才喻老师说了他单身啊。”
“他那句话是要强调我是单身,不是他是单身。”徐祁年关了水,抽了张纸出来擦手,抬眼从镜子里和汪曜对视:“把你在国外那种吊儿郎当的风气给我收起来。”
汪曜切了一声,小声说:“你讲的好像你没留过学一样。”
“为什么不让我撩啊?”汪曜故意问。
徐祁年扔了纸,“我之前没告诉他你是我弟弟。”
汪曜抬了抬眉毛。
“我看出来了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承认……你是要吃回头草了,”汪曜笑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别扭啊哥?有你这么追的吗?我要是没解释他真的生气怎么办?”
徐祁年不太想和汪曜说话,只扔下一句:“不是回头草。”
等他们回到包间,汪曜果然不怎么和喻修景说话了,喻修景也变得沉默许多。
这顿饭刚刚开始的时候气氛还不错,但到了后面,连汪曜都想早点吃完走。
他说自己在楼上开了一间房,回去的时候先下了电梯。
喻修景站在门边,按了一下打开的按钮,但徐祁年还是没动,他才关上电梯门。
“不出去吗?”喻修景说话的时候,察觉胸腔中酸涩异常,但他还是努力笑了笑,尽管笑容被藏在口罩里。
“弟弟才回国,你们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徐祁年摇摇头,说:“先让他休息吧。”
喻修景这时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看见绵绵站在喻修景房间门口。
“怎么了?”喻修景走过去问。
绵绵把手上拎的东西给他看,说:“景哥你晚上没吃东西。”
“刚刚我们下去吃了,”喻修景说,“你先拿进来放冰箱吧,如果明天有机会就吃。”
绵绵看了一眼徐祁年,点点头。
喻修景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杀青,后面的几场戏里,徐祁年很少来片场。
绵绵都觉得有些奇怪,有次在车上问喻修景:“景哥,徐老师最近工作很忙吗?”
喻修景说不是:“他有家人过来了,这几天应该和他一起玩。”
绵绵没多问,说好,又提起过几天杀青宴的事情。
“那我去邀请徐老师了?”
喻修景想了想,还是说:“我亲自和他说吧。”
于是那天晚上,喻修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剧本。
往常他都会回房间,只有这天,他想等一等徐祁年,但又不能让自己太明显。
白天拍戏让人很困,喻修景抱着一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挡一些空调的风。
他没有开很亮的灯,头靠的位置旁边有一盏就很足够。
读着读着,喻修景睡着了。
徐祁年推门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听到。
晚上的确是汪曜把徐祁年叫走了。因为汪曜有几个同学也在这边,所以他们约了一次聚会。
吃完晚餐已经醉了一半,汪曜没有车,那边也不好打,只好求助徐祁年。
徐祁年的车一直停在酒店,之前也是开车去的重庆山区,只是因为不想被人拍到暴露隐私,所以和喻修景一起在剧组的时间里,他都是和喻修景共同出行,自己的车交给工作人员开走。
实际上徐祁年根本不想搭理汪曜,打车难那就多打一会儿,他也不想一群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人把车弄脏。
但汪曜说如果他不过来帮自己,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喻修景说徐祁年故意骗你还想追你。
于是徐祁年不情不愿地出门了,他学着喻修景的样子给自己戴好口罩帽子才进了电梯。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那些人喝得很醉,而且住的地方相隔很远。
汪曜坐在副驾驶,发现自己也有一点对不起哥哥,于是诚心道歉几次,但徐祁年不怎么理他。
等送完所有人,徐祁年直接把汪曜丢在路边,说:“你这样会让妈妈伤心。”
汪曜怔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接着徐祁年启程回酒店,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汪曜是徐祁年的生母汪雅柔同徐祁年的后爸生下来的孩子。
在汪雅柔和徐帆离婚之后,她和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一起,并且生下了汪曜。
徐祁年比汪曜大七岁,他们从前不经常见面,但汪曜个性开朗,很喜欢徐祁年这个哥哥,所以小时候也还算熟络。
等红绿灯的时候,徐祁年又在想喻修景。
不知道他今天拍戏累不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又在节食。
徐祁年也知道喻修景马上就要拍完这部戏了,按道理说,他们的合约趋近结尾,以后如果徐祁年要来找喻修景,需要精心编织理由。
他发现自己特别矛盾,分明还特别爱他,却总是想到当年他们离婚的场景,想到喻修景和他说我们分开吧,于是爱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会显得自己格外廉价。
回到酒店房间,徐祁年看到喻修景躺在沙发上。
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剧本打开着盖在身上,一只手抓着毛毯的边。
徐祁年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边,重逢之后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喻修景。
他真的瘦了很多,尽管徐祁年知道演员上镜需要很瘦,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太夸张了。
没有化妆的时候,喻修景其实会有些淡淡的黑眼圈,因为他很难休息得好。
分明过了也不算太多年,徐祁年却觉得喻修景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就连面相也和从前那个会抱着自己撒娇的人差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爱他,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爱他。
徐祁年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喻修景,最后还是决定不让他这么难受地睡沙发,于是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来。
很幸运的是就算这样喻修景也没有醒,让徐祁年不用解释一次。
喻修景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床上。
身上盖着的还是昨天他拿出去的毛毯,床头柜上摆着他的剧本,已经被人合上了。
喻修景想到一种可能,但不敢确定,也不敢问。
他快速起了床,走到客厅的时候听见餐桌那边有动静,一颗心提着走过去,在看到是绵绵的那一瞬间落下来。
“景哥?来吃早餐吧,”绵绵一边把打包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杀青宴的餐厅已经定了,这个周五,我等会儿发给你,你告诉徐老师吧。”
喻修景说好。
可能等到徐祁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所以在出门以后,喻修景还是选择给徐祁年发微信。
到了喻修景杀青那天,他没有刻意告诉徐祁年。
早上起床的时候徐祁年也醒了,坐在餐桌边和他一起吃了早餐,喻修景才有机会问他:“汪曜还在重庆玩吗?”
徐祁年说没有了,“他回北京了。”
喻修景去剧组的时候徐祁年没有跟着,他的最后一场戏在下午。
傍晚的时候喻修景杀青了,导演喊了卡,周围的演员都围上来祝喻修景杀青快乐,贺涵还送了喻修景一份小礼物。
喻修景最没有想到的是,徐祁年捧了一大束花过来。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衬衣加西裤,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连发型好像也打理过。
“杀青快乐。”徐祁年笑着,把花递给他,在镜头下,他手搭在喻修景后腰,而喻修景很私心地搂了一下徐祁年。
他们启程去杀青宴,在车上,喻修景选了几张照片发在微博上,最后一张是和徐祁年的合照。
在他这条微博发出以后没多久,#年景#又上了热搜,而与之相伴的,是千灵手表官宣喻修景为他们产品的全线代言人。
徐祁年坐在喻修景身边,也在低头看手机。
在热搜出现之后,他和喻修景说:“那张照片还拍得挺好看的。”
发照片的事喻修景以为徐祁年不会知道,听到他这么说就脸红了,嗓子很模糊地嗯了一声。
杀青宴当然喻修景是主角,这种时候他需要喝两杯。所以一上菜,喻修景就忙着吃几口。
今天还有徐祁年在,有时候别人过来敬酒,会捎带上徐祁年。
从前喻修景酒量是不好的,但那天喻修景一个人坐在窗边喝红酒,又好像喝了很多,却没有很醉。
喝到后来,突然有人进来来了。
那个人西装革履,如果再瘦再年轻一点,会和邬祺给徐祁年的印象很像。
但他坐下来,开始说话之后,徐祁年就不觉得了。
因为虽然他并不喜欢邬祺,但邬祺不会这样不尊重人。
这个人是这部戏的某资方,从周围的人不断给他敬酒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好在喻修景不是这些人之一,因为有了新的可以喝酒的人,他才能喘一口气吃点东西。
桌上有一道海鲜转过来,喻修景可能是没看出来是海鲜,还是伸手过去,筷子要碰到的时候,徐祁年提醒他:“这是海鲜。”
喻修景点点头,收回来,继续夹下一道菜。
这个投资人坐在李秋楠身边,徐祁年是认识李秋楠的,毕竟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等和来敬酒的人喝完了,投资人的视线自然落在喻修景身上。
徐祁年瞥到他的目光,非常不喜欢,所以一只手抬起来搭在喻修景椅背,靠近一些问他:“还要喝茶吗?”
喻修景美察觉徐祁年的不对,也不知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椅背上。他的茶杯的确已经空了,他说好,又说谢谢你。
投资人这才转而对徐祁年搭话,说:“这位就是喻老师的先生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徐祁年公式化地笑了笑,先给喻修景倒好茶,才回答他:“您好,见笑了。”
“哪里哪里,听说你们很恩爱,喻老师拍戏这么差的环境,你也陪了很久啊。”投资人一边说,手指一边点着桌子。短暂的时间里喝了太多酒,他实际上已经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很高,两条手臂张着,像一只嘎嘎叫的鸭子。
投资人想找喻修景喝酒,但被徐祁年几句话拦下了,后来徐祁年就和他一直喝,喝到喻修景抬了抬手,虽然带着笑,但表情和语气都已经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快。
“可以了,杀青宴就是大家热闹一下而已。”
投资人也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
他很快站起来说出去一下,起身之后没多久,李秋楠也跟着出去了。
因为喝得太急,其实徐祁年也不太舒服。
喻修景给他夹了很多菜,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喝完茶徐祁年觉得好多了,他只有耳廓红了一些,喻修景偏头瞥到,问他:“有觉得晕吗?”
徐祁年摇摇头:“我没事儿。”
“好。”
喻修景看着徐祁年的目光收回来。
饭桌上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徐祁年偏头和喻修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因为人声嘈杂,喻修景没有一次听清楚,茫然地望着徐祁年问怎么了。徐祁年只好再次俯身,一只手抬起来挡了挡,在他耳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喻修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徐祁年便转身走出去。
等徐祁年离开,喻修景好像才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身边重新立起高墙。
贺涵坐在喻修景旁边,一整个晚上,她见到许多次喻修景和徐祁年互相夹菜互相倒茶,有时候他们会靠得很近说话,贺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觉得喻修景会心情好一些。
刚刚知道喻修景已经结婚的消息,贺涵和所有人一样不愿意相信。
在消息公布之前,喻修景一直是独自在重庆拍戏,偏偏公开没多久,徐祁年才来。?
他们在片场不算特别亲密,因为贺涵见过真正的情侣,他们时时刻刻眼神都会黏在对方身上,一点点休息时间也要共享,但喻修景和徐祁年显然不是这样。
后来贺涵才慢慢打消疑惑。因为喻修景是特别清冷的人,少有的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会对徐祁年说,会接受徐祁年的关心,那么多人里,只会听徐祁年的话。
贺涵慢慢觉得,可能是她不懂爱情,更不懂像他们这样,已经持续很多很多年的爱情。
吃着东西,喻修景发现贺涵在看他,很大方地偏过头同她说话。
他觉得贺涵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至少非常非常敬业,所以愿意点拨她。
与贺涵结束交流之后,喻修景发现徐祁年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去找他。
徐祁年其实很早就洗完了手。
洗手间离这边不算很远,只隔着几个包房。
但他过去的时候,在其中一个开着一掌缝的房间门口,听到一些非常不好的声音。
徐祁年敏锐地反应出说话的人是刚才酒桌上的投资方,他醉了,说话不算特别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