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笑声,喜欢人群,喜欢作为目光的中心,他几乎能跟所有人成为朋友,他永远都在被簇拥被环绕,呼朋引伴,可就算这样,他的生活仍然有空白。然后他听人说女孩子谈恋爱时很缠人,是初中生仿佛炫耀地抱怨,“女生真的很吵,又黏人,恨不得把你所有时间都占掉。”
于是他轻率地谈了恋爱,一场又一场,他先前没觉得哪儿不妥,女孩子们喜欢他,他也对她们好,你情我愿。
可徐子瑶的事,他错了,如果不是和他恋爱又分手,徐子瑶躁郁症怎么会复发?事发当晚,她给他打电话,如果他真的去接了,她不会酒后躁狂发作,那件祸事也根本不会酿成。
他后来其实想,霍律师那耳光根本没有打错,是他错了。
他不该被霍昙带走,他不该那么像简自昀,他也不该因为寂寞而和女孩子们恋爱。
霍青山直直朝梁阁扑过来,又一把将祝余揽过去抱着,头磕在梁阁肩上,无声无息地,男孩子精实的背脊微微起伏。
夏日仍然炽盛,叶面碧翠,梁阁的肩上润湿一片,少年如水的悲恸平静而绵长。
祝余心尖都像被掐了一把,抬起手一下一下抚他的背,徒劳地想抚平他郁结的心气。连梁阁都在他青色的秃瓢上摸了两下,饶是敷衍也温情。
好久,霍青山才终于抬起头来,鼻子都是红的,泪眼婆娑,牙语不清,可怜巴巴,“梁阁,我想吃榴莲!”
梁阁摸秃瓢的手一滞。
同时群房院门口传来脆生生一声,“你还不去斋堂准备药石!?”
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也穿着件僧衣,有些黑,虎灵灵的一双眼,手里拿着个木瓢,气势汹汹,他们一望过去,他又畏怯起来,目光往回缩了缩。
霍青山脸在梁阁衣服胡乱蹭了几把,回身过去,又是一副任性痞气的大爷模样,生龙活虎,“小布溜,你没见我这来人了吗?你叫唤什么,还不叫哥哥姐……哥哥!”
小少年回嘴道,“出家人……”
被霍青山截过去,“出家人没礼貌!”
等小少年被霍青山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喊了“哥哥”,霍青山又揉着他脑袋笑盈盈嘱咐,“今天我不准备药石了,去告诉大师父吧!”
虽说佛教讲究过午不食,但僧人体力难以为继,药石又称药食,就是寺庙的晚饭。
少年一脱离他的魔爪,恨恨瞪着他,把木瓢里剩的水朝他一泼,蹬蹬跑了。
鸡飞狗跳完毕,祝余还想问他,是怎么过来的,又怎么会进寺庙?什么时候回去。
但霍青山好像又活过来,带着他们在庙里四处走山逛水,话变得更多,几乎不给他们问话的机会。
他似乎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剃了头,更瘦削,但还是那么张扬跳脱。来了一个多月,这偌大的寺庙俨然就是他当家了,吃过晚粥,一同在石亭纳凉,深山秀水,惬意逍遥。
“对了!”霍青山才像突然想起什么,气鼓鼓地,掩住嘴和祝余说,“祝观音我发现一个秘密。”却半点声音都不压,和祝余大声密谋,“梁阁他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祝余惊悚地看着他,他怎么突然发现的?
霍青山会错意,还得意洋洋地翘了嘴角,和祝余分享并炫耀,“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昨天小布溜刷短视频,刷到个人站台上讲话,热度可高,虽然隔得特别远,还打了码,但我一眼就能瞧出来那绝逼是梁阁!”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什么题里有他对象名字,对象啊!对象!”
他看向梁阁,仿佛遭到巨大背叛,“你怎么能谈恋爱,我一直等你三十岁以后成为魔法师!”
梁阁无动于衷。
他又横眉竖目地追问,“所以你对象叫什么名字?”
梁阁朝祝余抬了抬下颌,好整以暇地恶劣,“你问他。”
祝余呼吸一窒,措手不及,干巴巴地,“啊?”
霍青山不敢置信地看着祝余,又遭受了另一层背叛,“你知道?祝观音你居然知道?而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对我!”
祝余一直疑惑,艾山看出来了,简希更是从头到尾都洞悉彻底,只有他谈了那么多恋爱,聪明得惊人,愣是一点没觉察出来。
霍青山压下心火,撸高了僧衣的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所以他对象叫什么名字?”
祝余支吾着左顾右盼了半天,终于还是在霍青山仿佛审讯般的注视下招了,“就是我。”
“什么?”
“对象就是我。”
梁阁侧过脸,笑出一声。
霍青山僵在当场,眼睛从胁迫地半眯睁到溜圆,仿佛天崩地裂,虽然一动不动,但能看到他脑袋四周炸开迷瞪的小烟花。
他反复确认,“诓我?不可能,是假的,哈哈。”
过大的冲击让他神思不属,颓然坐下来,终于消化完毕,哀莫大于心死,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说好的金刚石三角呢!你们就这么把我撇下了?三个人的电影,你们背着我搞基!”
他似乎突然疯了,猛地扯着梁阁,“你是不是搞错了阁儿?怎么说也该是我啊,咱俩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两小无猜。”
又转头拽着祝余,“祝观音你怎么就找了梁阁?你看我们多般配啊,一静一动的,天作之合。”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他苦口婆心,抓耳挠腮,“你们真的不考虑分手吗?梁阁你看,你都17岁了!祝观音他……”
祝余说,“我也17岁啊。”
霍青山说,“祝观音他才17岁啊!”
……
梁阁抬起眼觑着他,眼珠只露一半,有点下三白眼,看起来又冷漠又凶。霍青山又蔫下来,狗尾巴草似的垂着头委顿,眼里高光都没了,终于消停些。
返回寮房时,才是黄昏时候,山下已经在放烟花,天色还早,并不明显。
霍青山看着那烟花一会儿升成个“1”,一会儿又炸成个“0”的,顿时因景伤情,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悲怆不能自己。
目光更加炯炯地盯在梁阁和祝余身上,警觉而狐疑,不让一丝风吹草动逃过他眼睛。
这座寺庙的寮房都环境清幽,景植错落,引池做泉,过小石路时听得到泉水叮咚,十分韵味雅致。
霍青山眼看他们进到寮房,门被缓缓关上,登时警铃大作,喝道,“关门干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祝余先是迟滞地和梁阁面面相觑,又去看他,“你不也在房里吗?”
霍青山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了眼合上的房门,这才后知后觉地放了心,“哦,对哦,那就好!”
梁阁耐心告罄,上抬着手利落地脱了上衣,精赤着上身往浴室去,宽肩窄腰,少年背肌特别优越,“我去洗澡。”
霍青山看他走了,胆子又活络起来,一把将祝余搂着,严词审问,“你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快说!”
“就,四月的时候。”
“为什么?”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在一起了。”
霍青山悲戚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因为互相喜欢就在一起了?肤浅,随便,无法无天!”
那还要怎样?
霍青山塌着肩唉声叹气,好一会儿才又想起什么,重整旗鼓,“你们还没那个过吧?”
“哪个?”
霍青山一手圈成个圈,另一只手的食指插进去,目光清澈无辜地望着他,“这个啊。”
什么淫僧!?
祝余被他直白粗俗的动作激得面红耳赤,倒吸一口气,当即错开视线。
他纯情的反应似乎让霍青山心情好了些,又阳光明媚起来,“那就好,你就好好学习,不要学人家偷尝什么禁果。”不放心似的,又危言耸听地恐吓他,“你和梁阁一块儿上过厕所没有,你可千万别和他搞,他特别大,真的。”
他俯在祝余耳边,低着声,“光插进去能把你活活顶死。”
祝余一把将他掀开,臊得耳根子直烧,逃也似的,“我去厕所。”
他窘得难以呼吸,冒冒失失地推开卫浴门闪身进去,背脱力地抵上内门,脸上的热度还没降下来,视线一投,梁阁握着下身某处,眼神和他撞个正着。
祝余像被某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钉子钉在当场,梁阁似乎也懵了,手上居然还继续动作了几下,才略有惶乱地塞回裤子里,两厢静默地对峙着。
浴室没开水,也没开灯,只外头一点点天光倾泻进来,幽暗而逼仄,满室寂静,只剩纷纷扰扰的情欲,
梁阁仍只松松系着条长裤,上身光裸着,宽肩窄腰,腹肌一直延到裤子下,看得见下腹几根没收进去的毛发,人都没平时那么干净,显得阴鸷而色。
梁阁倚着浴室墙壁看他,他眉眼间距较近,眼神极有力量,眼仁漆黑,仿佛每被他看一眼,身上就要少一件衣服。
梁阁慢慢走过来,等近在眼前,祝余才反应过来,屏息背过身去,思过般对着门。
“我在自慰。”梁阁右手撑在门上,堪堪抵住门缝,问他,“你不出去吗?”
他把门抵住,还问祝余出不出去。
祝余心跳快得直撞嗓子眼,紧张得几乎要干呕,霍青山的话不断在他耳畔回响,“好好学习!”“不要偷尝禁果”“光插进去能把你活活顶死。”
祝余呼吸已经全盘乱了,他开始热,非同寻常地热,喉头火烧似的滚动几下,他不敢回头。
却也没有动。
梁阁左手搂在他腹部,躬下身吻他肩膀,人一弯下来背肌更加宽阔漂亮,又渐次往上。房间里传出声响,是那个“小布溜”来喊霍青山,两人在外面叫叫囔囔。梁阁的唇火热地印在他颈间,耳畔,贴着他薄薄泛红的耳骨,“祝满满,抬头。”
霍青山打开门跑出去了。
祝余仿佛受到某种非自然的操控,半边身子都是酥的,指尖发麻,他斜着仰起头来,梁阁亲他额心,喘着粗气吻他鼻梁,祝余分开唇,呼吸相触像迸射的火星。
梁阁的手从他衣摆下探进去,男孩子粗粝的掌心真切地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那么热,好像两团火凑在一起,祝余觉得自己在融化。
庙里开始经行,僧侣在寺庙内四处说禅走动,木鱼声笃笃,义工开始在寮房分发禅香,小声敲他们的房门,问是否有人。
敲了几遍都无人应声,禅香放在门口,义工缓步走了。
祝余手抠在门板上,像溺水者抓到一块浮木,他头后仰太久,颈椎都酸痛,舌头被嘬在另一张嘴里,还舍不得收回来,腿绞得更紧——难以启齿地,他在接吻和被抚摸的过程中,已经出来过一次了。
身前的手往上游移,指腹擦过某处,又像被按到关窍,祝余再次狠狠一缩,全身泛起红潮,难以抵抗般止住了梁阁的手。
梁阁动作一滞,收回手,“不愿意?”
祝余急忙捉住他的手放回原处,“没有不愿意!”
他低下头,小声说,“我好愿意的。”
第九十一章 出发
霍青山禅修完又急慌慌跑来,寮房里静悄悄的,只点了盏不甚明亮的灯,照出房间古朴的内设,地上有湿漉漉的脚印,祝余从浴室出来。
他看起来刚洗过澡,水似乎太热了,祝余整个人像被蒸过,面颊晕红,眼睛乌亮得像洗了一遍,换了身短袖短裤,黑发白肤,少年姝丽,从头到脚都鲜活漂亮。
祝余平时也好看,但今天就是格外格外的好看,盛开了一样。
梁阁也才洗过澡不久的样子,头发还湿着,撑着手坐在床上,懒散地后仰,只露半张清冽沉默的侧脸,有水从发梢落下来,滴湿了床。
诡异,明明那么正常,却处处都暧昧而诡异。
霍青山警铃又起,心里毛毛的,压着声拷问祝余,“你们没背着我干什么吧?”
可祝余眼珠乌漆漆地看着他,八风不动,懵懂而天真,“啊?什么?”
霍青山没看出他有任何神经紧张,慌乱掩饰的迹象,这才卸下心来,笑眉笑眼的,“没事儿,你把禅香炉拿这来,那不是放床柜上的。”
这是间双人房,床柜在两张床中间摆着,祝余依言从过道穿行过去。梁阁腿太长,搁在过道要占去一半,祝余的腿不小心蹭到他膝盖,霎时几不可见地一哆嗦,那种挥之不去的燥热腾地一下又泛上来。
仿佛那根作孽的东西还插在他内裤里磨他,梁阁低低的粗喘泻在他耳后,他怎样被顶得脚不着地,魂不附体。指尖过电般发麻,他掩饰地垂下头,颈子热得沁出薄红。
霍青山自从知悉了他们恋爱的事,就一直小孩儿似的幼稚,无时无刻都想盯着他们。这下又非要和他们一块儿睡,就睡在寮房里,一副牺牲颇大的模样,“我都放弃我小师叔祖了,也不能斗地主了。”
他原本赖在梁阁床上不走,但他和梁阁个子都太高,睡一张并不宽敞的单人床实在狭挤,梁阁不爽到想把他蹬下去。
他只好又死乞白赖爬祝余床上去了,霍青山天生一副风流相,可眼梢一垂下来,就显得寂寥又可怜,也确实是可怜,于是他就和祝余挤着睡下了。
霍青山适应寺庙的作息,十一点时早已呼吸均匀,在祝余身边睡熟了。
可能卧在深山,寺庙的夜晚又静又凉,十分宜人。祝余却睡不着,他觉得热,不是皮肤表层的热,是那种内里的燥热,渐渐泛上来,烧得人灼热不堪。
少年初尝情热,身体记忆十分鲜明,食髓知味,祝余又比较内敛,和梁阁恋爱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自慰过——他怕自己意乱情迷时会难以自持地浮想起女性的胴体,他谨慎地以为这也算精神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