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脸上一丝笑意都无。
　　不血腥不暴力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有所预料但找错重点的陈钺勉强稳住情绪：
　　“我其实不想暴露这种病态心理，或者说，会让你感到有负担，试图逃跑的一面。可我希望能和你……”
　　——和你再有一个相对健康坦诚比较光明的开始。
　　闻辛捂住陈钺的嘴：“跑？”
　　“长官，国安，军情，中调，缉私，海事，S国‘五局十七处‘撵着我一个人咬了五年，我都没往远了走，没彻底跟你们这些正义使者做个了断，没选择假死换个干净身份……小月亮，你觉得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alpha英朗浓郁的眉眼间隐隐有些戾气：
　　“小天才，老子第一次因为暗杀搞未成年性爱趴的高官被四国联合通缉的时候，你还在象牙塔里玩呢。我会怕你这个小变态？会消化不了你这点负面情绪？”
　　拥有野兽直觉的闻辛箍住陈钺的脸，瞄准enigma的眉心：“198个字，宝贝儿，我只对最后11个字感到有负担。”
　　“公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我自残或者…自杀过？如果有，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是同归于尽，还是想要…殉情？”
　　“想要跟我一起走？永远和我在一起？”
　　闻辛笑了起来。
　　alpha低头亲了亲陈钺的眉心：
　　“敢拒绝，敢撒谎，再敢骗我一个字。陈钺，今晚就是咱俩这辈子面对面的最后一晚。这一分钟就是最后一分钟。”


第46章 四十三
　　像一条终于等到天空降雨的枯水河，陈钺注视着笼罩在他头顶，覆盖在他身上，将他死死围困的闻辛。
　　enigma想，我最狼狈最懦弱最阴暗最恶毒的模样，我流淌眼泪的过程，我暴露真心的过程被我的仇敌我的战友，我的旧爱我的新欢，我的alpha尽收眼底。
　　可他却离这样糟糕的我越来越近，近到呼吸与心跳贴合。
　　闻辛好像在用这辈子的每一晚，从今往后的每一分钟引诱我。
　　他告诉我说：病人和疯子，坏胚和坏胚，怪物和怪物，人渣和人渣，混蛋和混蛋，笨蛋和笨蛋，没头脑和不高兴，小变态和大流氓，胆小鬼和惹祸精，我和他天生一对。
　　这天空太残忍了，太可恨了也太可爱了。
　　陈钺手掌攀上闻辛微微起伏的左胸，按了按：
　　“我自杀过一次。”
　　“小狼哥哥，你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我要杀你的时候。”
　　豆蔻和粉红胡椒的辛热香气发动闪电突袭。
　　陈钺抬臂搂住alpha爆出青筋的脖颈，神情和语气都平静无澜。
　　enigma数着闻辛眼白部分渐渐清晰的血丝：“距离‘清醒梦’完全生效还有八分钟。”
　　“如果军火商闻辛死在国安局陈钺亲手策划的袭击中，守候在盘山公路附近的陈家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控制现场，换掉你的尸体，把我和你葬在一起。”
　　看着眼前闻辛空白的表情，无意单方面涂抹颜色，谨遵医嘱不能一次性给予alpha大脑过多刺激的陈钺今晚没说的是：我修改了遗嘱，写好了辞呈，注射了神经毒素，产生了美妙的幻觉。
　　崴了一只脚的我带着“红脸蛋新婚小狗”，回到了我们的家等你，和它一起猜今天你会找到什么颜色的野果，会亲我几次，会说几次全世界你最喜欢我，会唱哪个国家的民谣哄我睡觉。
　　“如果你因为失血性休克死在医院里，我还能去看你一眼，写完结案报告再饮弹自尽。”
　　印满小狗爪印的冰敷袋慢慢消融成水。enigma 一颗一颗解开睡衣钮扣，贪婪又珍惜地与alpha赤裸相贴。
　　陈钺盘踞在闻辛的颈窝，抚摸着他的项圈，偶尔点一点他的喉结。
　　“这样让所有人意识到我们关系恶劣且暧昧的结局其实真的非常完美。既能洗刷掉我职业生涯的唯一污点，又能实现我对你的承诺，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立场不同的两人同归于尽，恩仇怨恨至死方休，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因为殉道，而是因为殉情。
　　陈钺撩起修长的小腿，白皙肌理拨开雾蓝色丝绸，它缓缓缠住alpha在灯下散发金棕光泽的狼腰：
　　“闻辛，你说过，警匪不同路，正邪不两立。没错，陈钺和你不同路。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想过，克制过，尝试过和你一起走到地狱里。”
　　“只可惜，你命太硬，我运气太差。”陈钺时轻时重地啄吻alpha坚硬的下颏，“所以我和别人结婚了。我要结束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方式。我必须剥夺我可以站在你身边的资格，我必须彻底忘记你这个混蛋。”
　　“对不起。闻辛。我太自私了。”
　　“但幸好，我失败了，又一次。”
　　——坠崖的闻辛苏醒后，陈钺艰难地维持表面镇定。
　　好不容易熬到不知实情的外人全部离开（调离）病房，下令全院封口的陈钺于深夜偷偷来到alpha病床边，想亲他，抱他，想骂他。
　　想问他：
　　为什么不趁着易感期直接侵犯我？
　　为什么要保护我？
　　为什么要朝自己开枪？
　　为什么不拉住我的手，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遭罪或者一起死掉的。
　　想问他，那七天里发生的一切还算不算数。
　　可被惊醒的闻辛却将枪口对准了陈钺：“小公主，谢谢你。”
　　“谢谢你及时阻止了我。我没有派战斗机扫射制毒工厂的家属区，没有酿成大祸。”
　　感谢医生。从死神手里抢回半条命的alpha露出警惕的眼神熟悉的笑容，讲出落差感大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锥心之词。
　　闻辛持枪的手不太稳：“但……今天已经很晚了。小公主，你为什么在这儿？”可来音蓝
　　“你应该听说我在雨林里出意外了吧。宝贝儿，你…请你稍微离我远一点，我……全身没剩几根好骨头了。艹，陈钺，收起你的alpha信息素，我闻着难受，头疼。”
　　“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我了？想杀我？再给我一枪？还是准备抓我回国安局接受调查？”
　　“小警花，我知道你等不及拿我的错处做文章。你行行好，等老子能走路了立刻到地下五层特审室向您报道。”
　　那是陈钺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奇特的感觉。
　　好像站在了万丈深渊的入口，千尺悬崖的边缘，无论看哪里往哪里走都觉得空。
　　病床是空的，仪器是空的，水杯和玻璃窗是空的，万事万物都是空的。
　　闻辛一开口，抹杀春天的北风就从陈钺的脚灌到了心脏，彻彻底底掏空了全靠意志支撑身体的他。
　　真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勉强遮掩一身伤的陈钺直接失去了意识。
　　月亮失去了他的小狗，他的新郎，他的爱人。
　　他坠下天空。他倒进了“他不认识的”闻辛怀里。
　　天翻地覆般的三年之后，陈钺再一次倒进了他的闻辛怀里。
　　被alpha疯迷了似的吻撞得眼前炸开白雾和烟花。
　　闻辛抱紧、咬住enigma，横滚翻身，一把将他的“小月亮”放到了自己胸前。
　　陈钺趴伏在闻辛身上，他的心神尽数掉入alpha熠熠生光的眼底。
　　闻辛几乎是在磨牙：
　　“小公主，我为什么没去抢婚？”
　　忍住鼻酸的enigma眨了眨眼。
　　他知道闻辛有些失控了。
　　——从开始到现在，闻辛似乎真的太容易因为我，为了我失去理智了。
　　对其他alpha，beta和omega而言，无异于危险品的alpha信息素溢散得一塌糊涂。
　　闻辛不停地抚摸着陈钺的腰背，像在安慰被粗心的他弄丢的“小孩”，像是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完全拥有彻底占有的摸法。
　　闻辛笑得很开心，嗓音哑得很厉害：
　　“艹。陈钺，我恨死你了，我恨死我自己了。”
　　“抢婚才是我的作风。你交换戒指前犹豫了是不是？我明明看见了！幸亏我看见了，才有了妄想，才没舍得…才留你这个混蛋一条命。”
　　“陈钺，你大爷的，你是属…属贝壳的吧，真能憋，嘴真硬，亲嘴的时候可没发现你嘴这么硬。我不应该开枪打爆你的心脏，我当时……走路比较费劲，但我就应该……拄着拐，把你从你的婚礼上抢走。”
　　陈钺忍无可忍地吻住了闻辛。
　　吻着吻着，如交颈相欢的野兽，enigma咬破了闻辛的肩膀，alpha咬破了陈钺的脖子，两枚深红色的齿痕同时出现彼此唇间。
　　他和他甚至来不及痛喘。
　　他们忙着抢夺对方的嘴唇和呼吸。
　　他被他咬得停止类似血糖骤降引发的颤抖。
　　他被他咬得停止类似过量失血导致的痉挛。
　　他们因为对抗的信息素和袒露的“新情”而活泛起来，斗志昂扬，亲密无间。
　　“我以为……我和你，那个圣诞节，下雪了，国立大学，早餐店旁边的巷子里。你还记得不？小月亮，我让你辞职跟我走。你给了我一枪…我不知道，我真没看出来，你一直对我有别的…想法。”
　　浑身发热的闻辛仰头去啄陈钺的眼睑：“原来你那么早就……宝儿，你开枪打我，你还偷我校园卡我的书包，你太坏了。”
　　在日记中把这件事记录为闻辛告白的陈钺眼尾飞红，语气冷淡：“你喝了酒。我那是帮你把书本收好…而且，闻辛，我不是一句玩笑话就能被花心alpha骗到手的。”
　　“陈家那些城堡，山和林场之类的都是历代传承的。”enigma捏住alpha的耳朵：“现代社会，怎么可能有人说建城堡就建城堡。”
　　不是人的闻辛：“……”
　　给他一个惊吓。我忍。
　　似乎有点紧张，alpha舔舔咬破了的嘴唇：“……老婆。”
　　enigma怔怔地同闻辛四目相对了许久。
　　——没做爱的时候，他也愿意这么喊我吗？
　　随即，陈钺垂着眼睫，换了个卧姿，严严实实压在闻辛胸前，一下接一下地亲alpha锋利俊朗的眉骨：“嗯。老公，你别勾引我。明天你就要走了。”
　　闻辛握紧陈钺的腰：
　　“宝贝儿，你相信我，我相信你今晚说的一切。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记得你问过我‘记忆淡化治疗‘的事。”
　　又来了。
　　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陈钺把自己完全沉入闻辛的怀抱，脸埋进alpha的颈窝：“嗯。”
　　陈钺三天没睡，读遍了T国伊灵顿大学精神分析学院近五年发表的高影响因子论文和专着。
　　他太担心太害怕alpha想要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仅剩的血腥暴力，互相伤害和不愉快。
　　可他并不知道。
　　“我撒谎了。”alpha亲了亲陈钺冰凉的耳廓：“我一开始的确是想借助治疗忘记一些奇怪的感觉，都是关于你的。”
　　怕冷似的，陈钺忽然抓住了闻辛的肩膀。
　　“但幸好，我也失败了。”
　　闻辛笑着拍了拍enigma僵硬的背：
　　“而且最近半年，尤其是在你分化以后咱俩各种深入接触，频繁接触……我并不是去淡化某段记忆，伊灵顿大学的教授们不止研究这个。是我的老师建议我去……做一些强化记忆的治疗。”
　　“她说我到了该娶老婆的年纪。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先弄清楚，再做决定。”
　　“她和我打哑迷。虽然我没想起来什么，但我总觉得我人生中重要的事应该…肯定包括你。谢谢你，今晚验证了我的猜测。”
　　“你放心，我在努力学习给你安全感。”
　　笑容满面的闻辛亲了亲陈钺骤然升温的脖颈，掠走细细的血珠：“陈钺，你再等等我，等我这次谈完生意…唔，长官，我保证至少有一半是合法的生意，如果你们大换血后的‘五局’不打算同我结盟，那就继续努力收集证据抓我吧。”
　　“可能要多耽搁几天…小别胜新婚。等我回国。小月亮，小公主，我的宝贝儿，哥哥知道你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闻辛牵着enigma的手按在自己的炸弹项圈上，带着他触碰那个声纹锁：
　　“但这一次，我想拿出最认真的态度。毕竟可能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
　　alpha眼神真诚坚定：“陈钺，我从不立flag，你等我回来，回答我的问题，狼与狗的问题，我和你的问题。”
　　“小公主，你愿意等我吗？”
　　闻辛等了很久，他等到了一丝宣告丰水期将至的潮意和陈钺的答案：“当然。”
　　“闻辛，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你值得我的等待。”


第47章 四十四
　　22岁的季浚是一名经验尚浅的新人警察，目标是在明年调职进入国安局最具影响力的审讯调查科。
　　周五中午十二点左右，持续整夜的突击审讯告一段落。暂时只能负责外部警卫工作的季浚将外籍犯罪嫌疑人C某带离2号办公楼地下四层的重案审讯室。
　　被押送回监房的路上，手脚佩戴中型械具的2A级alpha一直在用口音很重的外语小声嘟囔着什么。
　　虽然未完全分辨清楚其中内容，但季浚隐约听到某位前辈的名字，皱了皱眉。
　　行至走廊拐角，有所猜疑的小警官脚步一顿，正要喝止身侧这名国际人口贩卖案嫌犯的不当言行，却见迎面走来六名穿全套作战服，戴黑色护目镜和止咬器的巡防队员。
　　小分队队列最末的alpha身材高大，脊背挺拔。同为alpha的季浚与敬礼致意的他擦肩而过，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小警官不自觉地握紧佩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