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笑。”路桥严肃地说。
他身上随意地套了件米色卫衣,看起来干净清爽,垂下眼睛看苏釉的时候,也只让人觉得他长得好看,并没有很吓人。
“昨天那个电话是吕少言打给我的,”苏釉说,“不信你可以查我那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我故意改成了何显的名字来气你。”
他轻声嘀咕:“谁让你总是不理我。”
又说:“昨晚如果还和以前一样的话,我当然只能回自己房间,但是……”
但是什么,他顿了一下。
“但是路桥,”他说,“我不可能一直等着你的,你拒绝我的时候也有别人在追求我,我进入高中两年多,吕少言就帮我收了一百多封情书了,男的女的都有。”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们呼吸相接,苏釉轻声说:“我不可能一直一直等着你啊。”
那只掐着苏釉下巴的手力度蓦地大了起来,苏釉本以为路桥生了气。
可下一刻,男人就低下头来,深深地,用力地,吻住了他。
第34章 我们结婚
“哥, 你好爱接吻啊。”苏釉含含糊糊地说,声音里带着些意乱情迷和情难自控的笑意,但很快, 便只剩了鼻腔里轻微的哼唧声。
“我还爱别的。”片刻后路桥抬起头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他, 指腹不轻不重地揉在他被蹂躏到嫣红湿润的唇瓣上。
苏釉的唇不像平时那么微微发凉了, 而是变得又热又软。
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路桥垂眸看他,片刻后低低地笑骂了句,“敢算计我。”
又叫他, “小崽子。”
似乎还是有些生气的。
苏釉将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干净灵动的眼睛来。
那双眼睛看着路桥,慢慢地弯了起来,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路桥抬手碰了碰他的眼尾, 将薄被从他脸上拉下来:“起来吃饭。”
或许是出于某种特殊的感应, 路桥这句话刚一出来,苏釉的肚子就在被子下面叫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随后鸵鸟一般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路桥看着他, 心情忽然愉悦了起来。
他隔着被子在他小腹上轻轻一按,语意意味不明。
“没吃饱?”他说, 语气十分正经。
“我还没吃……”苏釉反驳到一半, 忽然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的脸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都红成了一片。
“你开黄腔, ”他控诉道, “哥, 你是不是在开黄腔?”
“什么是黄腔?”路桥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懂得可真不少。”
苏釉:……
他确实懂得不少, 但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没人会说, 苏釉抓起枕头来扑了过去,但无奈双腿酸软,一下被路桥扑在了床上。
“饿了就吃。”路桥说,一语双关。
苏釉的脸更红了,连眼尾都飞起红来,忍不住羞的咬住了唇。
路桥本还在逗他,可真把人逗住了,自己心底的火苗也蹭一下窜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用餐巾将餐具一件件擦拭干净。
尴尬又暧昧的气氛略微散开一点,他对苏釉道:“起来吃饭。”
苏釉慢慢地靠在床头上做起身来,薄被滑落在肩头,锁楠‘枫骨处若隐若现一个浅绯的牙印。
路桥看见了,又忍不住倾身过去,很小心地用指腹碰了碰:“疼吗?”
“你说呢?”苏釉看他,眼尾和牙印的颜色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路桥没说话,他低下头来,很温柔地用嘴唇轻轻在那处轻轻吮吻了一下,又问:“疼吗?”
不疼。
只有痒,只有柔软,和苏釉几乎从未体会过的珍视。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让苏釉忍不住想要逃避。
他的手指蜷了蜷,在薄被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
路桥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柔和的笑意,像是向家长要糖的孩子般,无比期待他的答案。
“不疼。”苏釉说,倾身凑过去亲他的嘴角。
又说:“我喜欢你咬我。”
路桥没有回应苏釉的亲吻,相反,他蓦地抿紧了唇角。
可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失控般翻涌了起来,遮都遮不住。
是苏釉昨晚在床上看到的那种极度强烈的情感与欲望。
“还想不想吃饭了?”他问,不等苏釉回答,又说,“我下楼去给你拿套衣服。”
房门合上,声音略显仓促,苏釉看着那道门扉,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路桥这次去的略微有点久,等他回来时,苏釉已经用完了早餐。
他随意找了路桥一件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正光着两条长腿坐在靠窗的沙发边,低头看路桥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本书。
书是英文的,和辅助生殖技术有关,路桥在空白处做了笔记。
他的字写得很小,苍劲有力,红色的笔迹夹在黑色的英文字母空隙间十分好看。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苏釉乌黑的发顶,让他的发看起来十分柔顺,隐隐透出一圈光泽。
他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唇瓣红润的过分。
听到开门声,他将书合上,抬起脸来冲路桥笑:“这么慢?”
又说,“我都想你了。”
“别撒娇。”路桥说,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手上托着套衣服,垂眸看向苏釉,看他那双白的反光的笔直长腿,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微光来,比昨晚穿着丝袜时还要细腻。
除了脚踝处那两道浅浅的指痕。
“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在自己家做贼的感觉。”路桥在苏釉身侧坐下,将衣服塞给他,“快穿上,别感冒了。”
“被人发现了吗?”苏釉蓦地张大眼睛,难掩紧张。
“早晨路潍州和洛颀就要让刘嫂去叫你起床,”路桥靠在沙发上,忍不住有点好笑,“还是刘嫂善解人意,觉得你好不容易睡次懒觉,就给你留了饭菜,结果我刚下去,她就问我给你留的早餐怎么没有了。”
苏釉抿着唇笑,眼睛弯出好看的额弧度来:“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路桥揉了揉额角,“我只能说我帮你送过去了。”
“那你取衣服又遇到刘嫂了?”苏釉要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想笑就笑。”路桥抬手在他眉心轻轻弹了一下。
“我不笑。”苏釉识时务地停了下来,十分好奇地看着路桥,“然后呢?”
“我下去的时候刘嫂正在一楼打扫卫生,好不容易等她拖完地,进去收拾好衣服,谁知刚一开门,又看到她在那边擦玻璃,擦楼梯……”
路桥真是第一次察觉刘嫂原来竟然这么勤快,勤快到几乎无处不在。
“好不容易我才能出来。”路桥说完,无奈地笑了,随即安静地看着苏釉没再说话。
苏釉被他看得心虚了起来,解身上衬衣扣子的手一抖,好几下没能解开衣领。
路桥倾身过去,他抬起手来,垂眸认真为苏釉一颗颗解开纽扣。
“所以,你特意搬下去,也是为了刺激我吗?”
苏釉没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着。
路桥为他穿上衬衣,套上外面天蓝色的毛衣,又蹲下身去,捏住了他的脚踝。
苏釉的脚趾蜷了蜷,看路桥取了他的袜子,很仔细地为他套在了脚上。
最后还有一条裤子,路桥递给他,像是有些不耐烦地道,“自己穿。”
苏釉笑着接过衣服来,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穿衣服,小时候父母都没有做过多少次的事情吧?
不知道为什么,和路桥一起的时候,总有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容易让苏釉觉得心头很软。
“哥,”但苏釉还是问,“我们以后都要和今天一样偷偷摸摸吗?”
偷偷摸摸才该是标准答案,无论是路桥还是苏釉,太早被人发现的话,没有任何好处。
但「偷偷摸摸」四个字,却也是苏釉加给路桥的砝码。
果然,路桥那双漂亮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但随即他又看向苏釉,目光坚定。
“两年。”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苏釉的面颊,说辞还是和以前一样,“给我两年时间。”
苏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路桥环住了他的腰,像个渣男一样低低地哄他,亲吻他的发顶:“你乖,好好读书,将来就进龙大做我的学弟,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两年后,咱们结婚。”
苏釉怔了一下,蓦地抬起眼来。
路桥给他画的饼也未免太大了吧?
结婚?
他连想都没想过。
他本以为路桥会说两年后两人就不用再偷偷摸摸,或者两年后两个人想办法和路潍州夫妇分开住,再或者……一些其他的好听的,让人觉得舒服的话。
就算他这样说,他也觉得不是没那么不可以理解。
事实上,他并不想在这段感情中争取任何的权益。
苏釉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利用路桥。
从情理上来说,从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不起路桥。
他要的就只是要和路桥上床,让路桥真的喜欢上他,然后在快毕业时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路潍州发现他们的奸情,让他知道,路桥喜欢男生。
随后将他和洛颀一起赶出去。
到时候他远走高飞,甚至可能会隐姓埋名永远不再回来,留下路潍州和洛颀互咬就足够了。
他相信,以路潍州的报复之心,洛颀后半辈子绝对不能好过。
这是他处心积虑送给洛颀的大礼。
是时隔八年之后,他给自己十岁那年洛颀那句话的回应。
那年,他差点没能活过来,而脱离危险后,他第一次下定了离开苏怀民的决定。
他想去寻找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妈妈。
在他心里,妈妈肯定是要比苏怀民好的。
即便她也会打他,但是女生的力气也总没有男生那么大吧?
而且,他听过歌,歌里面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
那一年周茉也不过刚刚十八岁,为了她母亲的病,她跟着一个男人,身份不伦不类。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洛颀的踪迹。
她也有洛颀的电话,只是洛颀厌恶旧街的一切,从不愿意搭理她,更不会接她的电话。
苏釉记得很清楚,自己出院那天,周茉求了那个男人,那男人让司机带他和周茉去了洛颀在的地方。
苏釉记得,那是一个度假村,抬头可以看到巨大的树屋。
周茉先上楼,让苏釉在楼下等着。
但等了好久周茉都没有下来,最重要的是,苏釉是真的太想太想见自己的妈妈了。
他下了车。
因为车子就停在那栋房子前,司机并没有阻止他。
小孩子的脚步很轻,他紧张地走上木质楼梯,上到二楼,站在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洛颀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听过的,只是他早已不记得了。
洛颀的声音好听,笑声也好听,可说出的话却恶毒至极。
“苏怀民不想要了,就扔给我?当我是傻得吗?”她说,声音里笑意盎然,“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救回来,就让他死了不好?一了百了,大家都没有烦恼。”
苏釉没听到周茉的声音,后来才知道,洛颀前面已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周茉已经气到没办法发声。
“既然你这么好心,都为了你妈出来卖了,再多一个拖油瓶又能怎样?”苏釉僵在了门口,眼泪不自觉流了一脸,他一动都不动地靠在木质的树屋门外,听洛颀继续说,“毕竟你愿意为人牺牲,我可不愿意。”
原来,“世上只有妈妈好”都是骗人的啊。
苏釉想。
木门被拉开,周茉走了出来,看到了门边的苏釉。
看到他的那一刻,周茉略显呆滞又愤怒的眼神变了,变得痛苦又心疼,一瞬间,眼泪不可控制地从她眼睛里滑落。
苏釉年幼时过的不好,吃的最多的是白面条,所以直到十岁,仍像个小不点。
他抬起自己扎满了针眼儿的手,握住了周茉冰冷尚在颤抖的手,带着她下楼。
看起来那么冷静。
十岁那年,苏釉遭了两次劫。
第一次,是那柄差点穿过心脏的刀。
第二次,是洛颀的那些话,即便他只听到寥寥几句,即便周茉不肯再告诉他他没听到的那些内容。
第一次没能杀死他,第二次却真的要了他的命。
要了那个对生活还尚有憧憬与牵挂的孩子的命。
从此以后,苏釉就再没了根。
如果还有什么的话,他心里大概就只有对自己父母的恨意了。
恨他们生了他,恨他们作践他,更恨的是,亲生母亲笑着表达遗憾,表达他没能死掉的遗憾。
他来路家,不过是想报复洛颀罢了。
既然老天不能给她报应,既然法律不能给她惩罚,那么,他自己来。
谁让路桥这么倒霉,偏偏生在了路家,成了路潍州的儿子?
谁让路潍州眼瞎,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他不珍惜,偏偏娶了个蛇蝎美人回来。
苏釉呆呆地看着路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太高的道德感,可是来路家之前,他也曾千万次地用「大部分人一生中都会失恋几次」来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