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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诺刚升到高中的时候,时不时会跑到大学校园去找庄逢君。
如果非要说理由,就是很突然地,自从庄逢君开始读大学,跟他见面的次数突然呈断崖式减少,这让徐心诺感到奇怪。不过萍萍不以为然,说那是当然的。
徐心诺他们上的中学,是初高中连读制,初中部和
高中部都在一个校园。那时候,虽然不在一个年级,甚至不在一个学部,徐心诺想见庄逢君的话,也只消跑过一个操场。
可庄逢君上大学了,当然是不一样的。
徐心诺不太喜欢这种变化,也有点无所适从。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或许因为这种变化不仅仅体现在距离上,见面的次数上,还体现在庄逢君对他的态度上。徐心诺不喜欢好好上自习课,喜欢偷偷在书桌下给庄逢君发一些无聊的段子和冷笑话,庄逢君以前会回,一上大学,给予回复需要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他越不回,徐心诺就越发得勤,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相处模式,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简直就像缺爱小女生在纠缠想分手的男朋友。就算徐心诺出现在庄逢君面前,嚷嚷着要他带自己参观大学,或者要他请自己吃饭,庄逢君也只是按部就班,带他在各个教学楼之间草草逛一圈,再在食堂里凑合一顿,就赶他回去。
只有一次,徐心诺来这个他都已经逛熟的大学校园,不是为了庄逢君。
而是因为当年的WCA世界赛世界魔方公开赛,本地赛区设在C市,更精确一点,比赛场地就设在庄逢君所在大学的多功能会议室,这么方便,简直是老天都催徐心诺参加。
但又有点不幸的是,比赛时间和徐心诺他们学校的补课冲突了。
徐春华不让他分心,更不给请假参加,说上高中了该收一收玩心了。徐心诺因此跟徐春华吵了一架,然后赌气逃学了。
他从学校后墙翻出来,一个人来到比赛现场,混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原本心情很是灰暗,见到很多不同年龄、不同性别还有不同肤色的选手,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很快找到了比赛状态,并且经过两天的角逐,他荣获二阶与三阶双料冠军,甚至打破了一个世界纪录。
比赛的时候,在现场的其他人为他欢呼鼓掌,但是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结束后,徐心诺跟着人潮来到楼下大厅,发现外面哗哗地下起大雨,天色黑沉得要命。
关掉的手机一开机,全是徐春华的未接来电——逃课了两天,老师跟家长对口供,终于发现了他编造的请假谎言。来不及多想,徐春华又追过来一个电话,怒不可遏地让他滚回家。
刚刚成为世界冠军的荣誉,还来不及发酵,一秒钟就被现实击碎了。
徐心诺感觉到一点孤独。他想了想,又给庄逢君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学校。
横竖回家要挨骂,他至少想先找个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对了,让庄逢君请他吃顿好的。
接到电话的庄逢君,注意力却也没放在在徐心诺的胜利上,他都没问徐心诺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叹着气让他待在原地别动,等自己过来。然而庄逢君来的时候又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又高又瘦的,看起来像是同学的男生。
两人挤在同一把黑色大伞底下,踩着雨水走上台阶。
在徐心诺的记忆里,这个地方可以画一个巨大的注意箭头,那个男生就是顾潇。
庄逢君收起伞,顾潇对着他笑了笑:“谢了,这雨下得好突然,天气预报都没预报。”
徐心诺往门里缩了缩,又停住,仰头看着庄逢君走到自己面前。
顾潇也跟着凑过来,打量着他,嘴里却问庄逢君:“这是不是经常来找你的那个……”
庄逢君“嗯”了一声。顾潇主动对徐心诺说:“同学,你好呀。”
然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顾潇跟庄逢君关系不错的样子,徐心诺却无端看他不顺眼。大概像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生,还欣赏不了这样阴柔的类型,甚至徐心诺那时候词汇储备里都没有这个词,只觉得他很娘炮。
顾潇仍在自说自话,原来他不是本校的学生,而是隔壁影视学院表演系的,身为庄逢君的朋友,才会出现在这里。庄逢君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问徐心诺:“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另一把折叠伞,递给徐心诺。
明明有两把伞,但是没有分给顾潇用。只是徐心诺来不及有任何多的想法,因为顾潇正略显可怜地对庄逢君说:“逢君,你待会儿能不能把我送到门口坐车?拜托了。”
他一说话,既打断了庄逢君的问话,也打断了徐心诺正要跟他炫耀的自己夺冠的消息。
庄逢君的目光下意识被吸引到顾潇身上。徐心诺有点烦躁,结果开口对他说的是:“这里又不是你家开的,我难道不能来吗?”他指着顾潇:“他不是都能进校门?”
顾潇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徐心诺更不高兴了,气鼓鼓地瞪着庄逢君。
“人家至少上大学了。”庄逢君却还在说他,“等你考上大学,也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不要你管。”徐心诺逆反了,“你都不爱搭理我,我爱去哪就去哪,我就要来!”
“这是你弟弟?”顾潇插嘴,“上高中了吧?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不好管呢。”
这个顾潇,一脸很懂青少年教育的表情,
贴着庄逢君站。他们挨得很近 庄逢君皱了皱眉 稍微侧了侧身。偏偏楼檐下这块避雨的空地有限 他如果再退开一步 就会被挤到雨里。
两个大学生对一个高中生 徐心诺无疑是弱势群体。毕竟光他逃课这一点 就很不占理 如果还要发脾气 说话更是无理取闹得让人发笑。可青春期的少年 气性大 这也是事实 徐心诺睁着圆圆的眼睛 继续狠狠地瞪庄逢君 甚至想要给他一脚 好让他分清谁敌谁友。
“好了 别闹了。”庄逢君提着滴水的伞 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我送你回家。”
“不是吧。”顾潇睁大眼睛 无辜地问他 “现在?这会儿雨下得正大呢。”
“我自己能回家的。”徐心诺大声对庄逢君说 “我也没闹 不用你送!”
他把折叠伞扔回给庄逢君 从两人中间撞过去
抱着书包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
那天庄逢君还是追上来 抓住湿淋淋的徐心诺 把他落汤鸡似的送回了家里 也从暴怒的徐春华口中得知徐心诺干了什么。徐心诺对挨批评这种事 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这倒不重要了。其实他真的不需要庄逢君送他 但庄逢君跟顾潇一起 毁了他想要分享胜利的喜悦。
这个仇可是够久远的了。
所以徐心诺后来又有几次遇到那个顾潇 每次都要在心里翻个白眼。但他也由此发现 这个人黏着庄逢君的频率出乎意料地高。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 那两个人就疏远了?
这个问题 徐心诺倒没注意过。!
第34章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三个人才又处在了同一屋檐下。
徐心诺说:“哦,你们在忙啊。”
顾潇清爽地笑了笑:“我们只是……”
“顾先生,你先回去吧。”庄逢君果断打断他,“我有点忙,你的事还是下次再说。”
大学时的庄逢君,其实不是不懂得徐心诺对顾潇的排斥,也不是不明白,顾潇巴结自己是为了什么。于庄逢君而言,顾潇其人,事实上连朋友都不算。一个隔壁表演系的学生,转弯抹角托人介绍,制造各种机会来结识他,这么卖力,总得图点什么吧。庄逢君又不傻。
只是那时候他自己都是满头鸡毛,恨不得躲着徐心诺,把他推得远远的,采取了放任自流、任由误会的态度。现在回过头来,只能掩面嗟叹,全都成了给自己挖的坑。
而庄逢君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自证清白,赶紧的。
听到这个称呼,顾潇的打了太多玻尿酸的脸僵住了,欲言又止。
最后抿唇轻笑出来:“好吧,看来你今天没空了,回头见。咱们改天再聊。”
顾潇却不急着走,自然地跟徐心诺搭话:“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谢谢。”徐心诺挺了挺胸膛,客气地对他说,“你也变了很多——比以前帅了。”
不等对方开口自谦,徐心诺又说:“整了不少地方吧,看着挺贵的。话说,你们当明星是不是很挣钱啊?不过别只奉献给祖国医美事业,税也记得好好交啊。”
“小朋友真会开玩笑。”顾潇笑容又停滞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老喊我小朋友。”徐心诺问他,“这是你们娱乐圈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吗?见人喊老师是为了表示尊重,见人喊小朋友又是为什么,会显得你很慈祥?”
顾潇黑着脸悻悻地出了门。
庄逢君回身,却看见徐心诺在自己办公桌上坐着,耷拉着两条腿。他怼了别人,自己倒蔫巴上了,还问:“我刚刚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又自答:“其实还可以吧。”
庄逢君走过去,好笑地反问:“你说呢?”
徐心诺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小声说:“我就是很讨厌他。我们可能命里犯冲。”
庄逢君靠近了,用黑黝黝的眸子看着他,一副深沉的表情,其实脑子转得飞快,试图解释刚刚的情景。当然,他也可以糊弄过去,问题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澄清,必须澄清。
他说:“那说明,你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这个顾潇,才是个大麻烦,都不预约一下,就擅自上门。上门也没有什么好事,他在圈里得罪了人,这时候倒想起我了。也不想想,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以前压根都不熟的!我本来还想等你一起下班,心情全被毁了,真是。”
徐心诺果然懵了:“你们不熟吗?你们不是总在一起?”
庄逢君暗戳戳地翻旧账:“你还记得这事啊。但那时候顾潇来找我,只是图我有背景而已。后来这个人,毕业之后接连演了两部IP剧,一下有了流量,有了粉丝,觉得自己大红大紫了,到处巴结大腕——当然,里面肯定不包括我。人家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说到最后,甚至有几分“人面逐高低”的感慨。
很幽怨。
顾潇他们那些表演专业的学生,心里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出校门就混成明星的命。所谓出名要趁早,头脑机灵又背景不够的学生,在校期间就开始削尖脑袋,各路寻找资源。
顾潇以追求的名义缠了庄逢君两年,追人事业没有成功,但还是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剧。
最开始,顾潇到处以庄逢君的朋友自居。当然,有野心又想成事的人,是得有点儿艺高人胆大的操作,还得够不要脸。如果只是这样,庄逢君说不定还会欣赏他能折腾的精神。
然而顾潇又不仅仅满足于此,还摸到了庄逢君住的酒店的床上。
庄逢君敬谢不敏。
人,当时就赶了出去,之后确实没什么往来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顾潇毕业后签约了另一家大公司,也真正傍上了愿意撒资源的金主。兜兜转转,总归在一个圈子里,庄逢君还能听到他很多消息,有成功的有碰壁的。最近这两年,他好像颇遇坎坷。这个行业太乱,想来顾潇不是在金主那失了宠,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次顾潇突然找上门来,庄逢君都还没来得及听完他有什么诉求。
但其实那跟庄逢君有什么太大关系呢,还是先解决他自己的问题比较重要。
“不把你放在眼里?”徐心诺果然惊讶地问,“他那时候明明看起来跟你关系很好。”
“不,完全不好。”庄逢君斩钉截铁,“我们从来都没好过,单纯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徐心诺“啊”了一声,跟他对望。
庄逢君回视得无比坦然。还很真挚。
其实徐心诺也没那么斤斤计较,更不会随便怀疑庄逢君的话。就
算庄逢君不这么努力地撇清过去跟顾潇的关系,他也不会怎么样。不过这种泾渭分明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受用。
时隔多年,徐心诺终于正视了自己——他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结合下午在群里听马小涛说的,庄逢君并非直男,过往有些稀里糊涂的事情,忽然都串了起来。徐心诺意识到自己真正讨厌的是什么了,那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还有粉色泡泡。
“所以,你没跟顾潇搞过同性恋吗?”徐心诺进行最后确认。
闻言,庄逢君却很惊讶:“就算我是同性恋,也不可能看上他吧!”
很显然,不管这种讶异的表情和略带鄙视的语气够不够政治正确,一定是绝对标准的满分答案。徐心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接受了他的说辞,内心承认是自己误会了很多年。
他用脚跟蹭了蹭桌脚,总算想起自己来之前,原本想跟庄逢君说的话。
“我就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突然呢?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徐心诺向他倾诉,“以前在我心里,那个小老太太,脾气又臭又硬,跟石头一样,还那么抠门,精明会算计。”他形容的是他奶奶,“谁都可能得老年痴呆,怎么可能轮到她呢?”
庄逢君耐心地听完,问:“你觉得难过吗?”
徐心诺沉默,思考良久:“这我倒不知道。”
并非是他无情,正常人看到一个老太太得了这种病,多少也要动点恻隐之心。但要说正儿八经地感到悲伤,徐心诺又干巴巴的:“算了吧,我还得跟我妈站在一个立场,总不能叛变吧。我特别小的时候,那小老太太不让我妈上桌吃饭,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