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园梦[现代耽美]——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2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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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景云和汤惜君先是在房里等的,到汤惜君写完了所有功课,汤宗毓还是没有回来,时间已经过七点了,程景云就带着汤惜君去院子里等,后来在大门外等。
  天彻底地黑了,程景云坐在路灯下边的石墩上,汤惜君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看着胡同口来人的方向,坐了好一会,后来遇见了映桃的丈夫,老头问:“不回家啊你俩?”
  “爷爷,我爸爸还没下班呢。”
  “对,我们等一等。”
  胡同里只剩下程景云和汤惜君了,汤惜君着急地说:“不知道我爸爸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再等等。”
  程景云也有些着急了,好在身上不觉得冷,他还可以多待一会,许久之后,眼睛像是花了,看到胡同口那里走来了一个人,又像是没有人。
  汤惜君高声地说:“爸爸回来了!”
  汤宗毓走近了,程景云终于能够看得清楚他,他走路有些歪斜踉跄,风把他身上的酒气刮进了程景云的鼻子里,他微笑着从西装衣袋里找火,打算点烟。
  “这么晚。”程景云担心他摔倒了,抬起手扶住了他,把烟和打火机放进他衣袋里。
  汤惜君把汤宗毓的公文包接过去了,她说:“你喝醉了是不是?”
  “没有,就是去陪老板吃饭,喝了点。”
  “慢慢走,不着急的,”程景云说,“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等到天都黑了。”
  “不用在外边等我。”
  汤宗毓看向程景云的眼睛,他很想他也能够直白一些看向他,然而,程景云还是那样冷淡的,他说:“饭都热在锅里,我们还以为你没有吃。”
  “我吃过了,不用等我。”
  汤宗毓抬起了手,把程景云的脸摸了摸,他只有一点醉,他尚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程景云并没有躲开他,只是说:“不要在外边喝醉,现在那么乱,坏人很多。”
  程景云实在不想看见汤宗毓变成这样,他要为了几个钞票醉倒,还要一个人走回来。进了院子,汤惜君在栓门,程景云就扶着汤宗毓去房里,脱掉他的外衣,再脱他的衬衫和裤子,把叠好的睡衣拿给他。
  “你躺一躺,我去给惜君弄饭,你要不要再吃了?”
  “不吃了。”
  汤宗毓穿着睡衣躺进了被子里,他很需要休息的,但也是有些亢奋的,程景云对他那样好,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穿上这种过分洁净、过分柔软的睡衣,淡淡香气飘荡在鼻腔里。
  汤宗毓抓住了程景云的手,问他:“景云,你辛苦不辛苦?你在家辛苦不辛苦?”
  程景云摇头,说:“你安心睡吧,等孩子吃完饭,我给你弄水洗一洗。”
  “公司里有个人,他家里的保姆辞退了一个,我想把她请过来做事,”汤宗毓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你又不愿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现在就是享清福,煮煮饭根本没什么,你不要再让我闲着了,我会不想待下去的。”
  “好吧,”汤宗毓把程景云的手心放在脸上磨蹭,他说,“我现在觉得真幸福,不奢求别的了,我们好好地过下去,总比孤身一人要容易得多。”
  程景云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方才为汤宗毓脱衣服,程景云没怎么敢瞧他身上,但是程景云总在惦记着看他肚子上的枪伤。
  “惜君那次说的……我看一看,到底严不严重。”
  当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程景云才感觉到心里莫名地空,甚至开始为汤宗毓过去经历的苦痛忧心,汤宗毓却不让他看,捂着睡衣,说:“没什么的。”
  “我看一看。”逐渐地,程景云学会提要求,甚至是勒令了,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自己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觉得没什么,景云,你别看。”
  汤宗毓还是醉醺醺的,他的手被程景云扒开了,程景云解了他的扣子,那个陈年的伤疤映入眼帘,在他紧实平坦的腹部,显得有些碍眼。
  汤宗毓慢悠悠问他:“看好了?”
  程景云忘记了说话,他记得,曾经的汤宗毓那样金贵,哪怕是破了手指,程景云都要心疼他好些时候的,更不用说结结实实挨了一枪。
  他在深呼吸之后抬眼,看着汤宗毓的脸,许久了,才说:“我先去为惜君弄饭。”
  “我做什么?”汤宗毓问。
  程景云说:“你睡一会,待会再洗漱。”
  他为汤宗毓掖被子,说完话,就起身出去了。
  待续……


第52章 圩贰·清澈眼睛无神
  给汤惜君夹了菜又盛汤,小姑娘以前是很挑嘴的,但在战乱里从广州一路奔波到北平,她已经能够随遇而安了。程景云做的饭当然算不上顶精细的,就是一些江南爱吃的家常口味,菜的烧法不难,味道还算好。
  汤惜君一个人吃掉了半盘咸肉炒笋子干,程景云才将饭扒了两口,他对她说:“慢一点,这些都是你的。”
  “等我长大了,就煮饭给你吃,”汤惜君舔着油亮亮的嘴唇,说,“我们买一个更大的房子,三个人都住在里边。”
  “真的啊惜君?”
  “是真的。”
  程景云有点心不在焉,他要回汤惜君的话,还要想着汤宗毓身上的那个伤,那一枪并没有让他死去,而是留下了一个永远的印记,用来凿动程景云冰封了太久的心。
  程景云禁不住去想,如果汤宗毓伤得更重一些,是不是活不到今天,程景云挨过那么多次打,可一回子弹都没挨过,他知道,中了枪的人许多都会死掉的。
  “惜君,我看见你爸爸那个枪伤了。”
  “你看见了呀……现在已经长好了,一开始的时候流了一大滩的血,地毯上全都是红的,我看见了,苦花抱着我,我偷偷地哭,后来爸爸坐了绍清爷爷的车去医院,医生给他开刀了,把子弹从他的肉里取出来。”
  汤惜君放下了筷子,要拿汤匙喝汤了,程景云问:“你当时看见了?”
  “对啊。”
  “那他痛不痛啊?”
  “肯定痛的,但是他没有告诉我,我觉得他肯定快痛得晕过去了。”
  “你有没有哄哄他?”
  “没有,”汤惜君摇着头,说,“他让苦花抱着我,不要我过去。”
  两个人在这边吃着饭,汤宗毓已经在那边睡了一觉,程景云放下筷子去看他,他立即醒了,问:“你吃过饭了?”
  “你要不要吃一点,今天的菜很香的,再不吃就没得吃了。”
  程景云坐在床沿上,汤宗毓伸手打开了台灯,他坐了起来,按着额头,说:“我很饱,喝多了酒,觉得反胃。”
  “惜君已经吃了两碗。”
  “真的吗?”
  “嗯。”
  看在汤宗毓还没有完全清醒,程景云就没有了太多的防备,今晚的他比许多时候温柔,他看向汤宗毓的眼睛,汤宗毓一边睡觉一边沉默,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
  说:“景云,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程景云瞟了一眼在桌子旁边喝汤的汤惜君,低声说:“醉了就不要乱说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配不上,觉得心里过不去,我觉得你是蛮好,和映桃婶说好了,帮你物色个好姑娘。”
  说到了姑娘,汤惜君才特意转过身,向这里看了一眼。
  汤宗毓却松开了手,他重新躺回被子里,背对着程景云睡下,把台灯关掉了,他是十分生气的样子,大声地说:“原来你只关心这个,原来……”
  他气得快讲不出话,喝了酒,脾气变得像小孩子一样。
  “映桃婶说,那个姑娘家里算是不错,要是结婚了,你们可以一起去上海,他们有租界的房子,大洋房。”程景云还是说得慢悠悠,他详尽地讲着,不带任何感情,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惹恼了汤宗毓,可又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
  “你别再说了,说得我心烦!”汤宗毓烦躁地皱眉,把头也埋进了被窝里。
  程景云就扯着被子劝他,说:“你不要生气,有些事情做起来比想得容易,说不定你娶了她,今后会幸福呢。”
  汤宗毓不出声,也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
  “你不要这样,要喘不过气了,出来吧,出来,涂涂,出来。”
  大约是下意识喊了他的乳名,程景云自己都愣住了,汤宗毓还是在被子里不出来,程景云低声地说:“出来吧,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想,要是娶了新太太,你就不用过得这样辛苦又孤单了,我三十四岁了,身体不好,陪不了你们多久的。”
  重新打开了台灯,焦躁的汤宗毓又从被子里出来了,他猛地坐起来,坐在暖光里的程景云就映入眼帘。程景云三十四岁了,肩骨算是宽阔,但人很清瘦的;他清澈的眼睛有些无神,但从直顺的发梢到闪动的睫毛,以及略微苍白的脸庞、清秀的唇角,都那么美,是一种属于某些男人的美,很少见的。
  这就是汤宗毓最初注意到程景云的原因,那些“注意”促成了当下的局面,程景云早已经没了与汤宗毓鬼混的打算,汤宗毓还在惦记着他的全部。
  “惜君。”程景云又走过去,给汤惜君盛了半碗汤。
  汤惜君对他挤眼泪,问:“你真的不会一直陪着我们了?”
  “没有,没有,惜君,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在你身边的。”
  这是汤宗毓做梦都想得到的承诺,程景云轻易地给了汤惜君,汤宗毓知道,程景云现在不可能对自己说出同样的话,因为换个对象,意义就不同了。
  程景云抱住了忽然哭起来的汤惜君,这是他生命里第三个难以割舍的孩子,第一个是幼年时候的汤宗毓,第二个是小八月。
  “我长大了会给你买很好的东西,买大房子,”汤惜君仰起小脸,湿漉漉的脸颊被程景云捧着,她抽噎着,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不哭了,惜君,乖啊,我不会走,我舍不得你。”
  程景云对待汤惜君,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也和当初对待年幼的汤宗毓无异,他总是会沉浸在和孩子的情谊里,是由于,这种情谊很单纯,让程景云暂且忘却被欺压、被指使的感觉。
  不过,汤惜君这孩子和十多岁的汤宗毓也有些像,她懂得给程景云一些小小承诺,以钱能买得的东西引诱他;不过,她的心眼是很好很单纯的,而十多岁的汤宗毓并不是那样。
  晚上,等到汤惜君睡了,汤宗毓才洗漱结束,擦着头发从卧房里走出来,程景云站在台阶下面,说:“惜君睡着了,你也快去睡。”
  “我头疼。”
  “头疼就更加不能吹风了,你快进去,我去厢房睡,你好好地休息。”
  程景云转身要走了,汤宗毓跟在他的身后走,从这里到厢房也没有几步路,程景云走了一会就回身,停下了,说:“太晚了,你不要闹,真的该睡觉了。”
  待续……


第53章 圩叁·这世间的生机
  哪怕是那种警告的话,今天的程景云都说得格外温柔,汤宗毓才不听他的,已经向他走来,说:“景云,我的酒醒了。”
  “那就快去睡觉。”
  “想你了。”
  汤宗毓在刮着夜风的院子里抱住了他,抱得很是诚恳。汤宗毓到底有多么想念呢,他自己也表述不清,他已经按捺不住了,即便得不到程景云热情的回应,他还是拥抱了他。
  程景云不说话,任他将自己抱着,任他埋下脸,不久后,鼻息在程景云肩窝处留下浅浅的温度。
  现在的感觉还算好,程景云试着感受对方的期待,后来,还是放弃了,如果他要变得像从前那样爱汤宗毓,的确是比较难的事;试着去爱,对程景云来说是痛的感觉。
  “景云,我们一起睡,我抱着你睡一晚,就像以前那样。”
  汤宗毓的手劲好大,但喝了酒的他好温柔,他用擦过头发的手抓住了程景云的手腕,程景云觉得手腕变得潮湿了。汤宗毓牵着他往厢房里走,推开了门以后,说:“怪不得惜君喜欢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小,感觉很暖和。”
  又说:“炕比床暖和多了,宽敞多了。”
  程景云能因为他的强迫清醒,不能因为他的温柔清醒,今天尤其是,汤宗毓脱了鞋就爬到炕上去,那上边有厚厚的两层褥子,程景云连忙把小巧的红漆炕桌挪开,说:“你等一下,不要撞到了。”
  “上来。”
  “你头发是湿的。”
  “上来,景云,我们一起睡觉。”
  程景云将电灯关掉了,他借着窗外光亮脱掉外衣,上了床,他刚刚拉好了窗帘,刚躺下,就被汤宗毓抱进了怀里,汤宗毓什么坏事都没做,只是从身后紧紧将他抱着,一只手捂在他的肚子上。
  “景云,好久了,我们真的好久没有这样了,我们好久没有抱在一起很心安的时候,没有看着彼此,这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我都想哭了。”
  汤宗毓口齿清晰,但还是讲着平时清醒时候不会说出口的矫情话。
  程景云说:“你的酒还没醒。”
  “我醒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景云,你不会原谅我吗?如果你不会,也没有关系,我还是会继续对你好,继续等你回头看我。”
  “涂涂,”程景云将一边手掌放在了汤宗毓的手背上,他低声说,“实在是太久了,我把好多以前的事忘了,有些见过的人我也想不起模样,我觉得你也和以前不一样,有时候觉得是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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