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供玩赏[现代耽美]——BY:正弦倒数
正弦倒数  发于:2022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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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祎腼腆地挠挠头,凑到镜子前仔细地瞧,发觉口红涂出去了一点点。
  邵忆青走的过道,正对着阮祎的方向,到这儿时,正巧看到阮祎用拇指蹭唇角的口红。他手忙脚乱地摘下耳机,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眼睛却不敢看过去。
  “邵哥!”宣传副部在叫他,“快过来看看!小元!”
  他戴着棒球帽,听到这话,用指节顶了顶帽檐,遮掩了一下自己的慌乱,才将目光投去。他说:“很合适。”
  “是吧?我也觉得合适!太合适了!”
  指着最后一片幕布,状作无意地邀请他。
  “去看看我们平时排练的舞台吗?”
  邵忆青问这话时,已经先一步迈了过去。他猜想,出于礼貌,他不会拒绝自己。
  他掀起幕布,阮祎与他一同欠身,走到了这边。
  没什么特别的舞台,修得也不高,舞台跟前摆了几把折叠靠椅。这里原本就是地下室,层高有限。阮祎心想,站在这个舞台上排练,但凡个子高一点,都会觉得逼仄。
  他看向舞台时,邵忆青在看他。人对于他人的视线是可以察觉的。阮祎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邵忆青在这时打量他,让他不自在。
  “能不能别看了。”阮祎尽量委婉地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邵忆青却从他身旁,走到了他的对面。邵忆青坐在了舞台边上。
  “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阮祎警惕起来,想到自己发现的那个巧合。疑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邵忆青坐在那儿,两手交叉,置于膝上,他低头想着什么,自顾自地开口:“我给你讲讲剧本吧。”
  “一个失去父亲的男孩儿,有一个严厉的母亲。除此以外,他还有优越的出身,姣好的面容,讨喜的性格。接着,他的不幸就会变成一种魔物,吸引来更多的怜悯。他那么缺爱,却从不缺爱他的人。只要他永远缺爱,永远都会有人爱他。
  “他是这样长大的。不知不觉间,他变得乖巧,如女孩儿一样细腻柔软。他有着可贵的善良,有着令人着迷的特别。
  “在他年幼的时候,他不像许多野蛮的小男孩儿。他不敢做坏事。他愿意保留一个孤独小孩的玩具,保守承诺,他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流眼泪,因为他同情孤独。
  “他在孤独与爱里长大。他是……他是,一个畸形。每个人都在欢天喜地,迈步向前,只有他被遗忘在了童年。
  “正因为,他是这样长大的。终有一天,他会依赖一个年长者,那是一个有别于母亲的形象。男性,高大,沉稳,活成权威的样子,是他的反面,给他克制的爱。
  “这就是说,他的爱,实际上归于了爱自身。他不会真的爱上任何人,他爱一切年长者,有别于母亲。”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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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背景里空荡荡的。邵忆青坐在舞台边上,他坐在那儿,成为唯一的角色。
  在他的话语中,阮祎渐渐攥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
  阮祎看向他,那目光毫不躲闪地审视他。邵忆青任由他看。他把帽子摘下来,那头金发乱蓬蓬的,他用手耙梳整齐,垂散在颊边的发被拨到脑后,露出额角一道浅浅的疤。
  他应当是不常露出笑模样的。他朝阮祎笑时,总是显出一丝生涩。
  “我知道,你忘了我,你早把我忘记了。”两手支撑在台子上,他的指尖敲啊敲,点啊点的。他看向阮祎,如看一段遥远的回忆,他慢慢地陷下去。
  “那天看不仔细,你长得确实很漂亮。”他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是还伞那天,邵忆青说过的话。阮祎皱起眉,他想起那个雨夜,忽然觉得身上很冷。
  不对,不是那天,是更早、更早的以前。
  “召……”他张开嘴,发出一个单音,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邵忆青有只小狗娃娃。那小狗是奶奶做给他的,长毛,浑身雪白,眼睛是弯弯的两道缝。在他小的时候,奶奶把小狗送给他,他觉得这狗真大。后来奶奶走了,他长大了,狗却变小了,躺在他的掌心里,仿佛没有重量。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被扔在托管中心。他们来看他,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有时要等一个月,有时要等三个月。他们来了,总要吵架。托管中心在小区里,小区里的人都说,他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大人先说,小孩再来学给他听。那时,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可他情愿装作听不懂。
  小狗没有名字。他叫它“狗”,“小狗”。
  奶奶走了,他从村里走出来,没有人愿意再管他。
  托管中心的大男孩给每个人发巧克力糖豆,也给他发。他给他一块小小的塑料壳子,跟他说,你含着它,含一宿就会变成糖豆。
  他真的含了一宿。可那塑料没变,一点变化也没有,他不敢去问别人,为什么,为什么。
  夜里,偌大的集体宿舍,他躺在小小的床上,很想奶奶,想屋里一拉绳就会亮的灯泡,他把绳拉断了,奶奶从不怪他。
  这样过了几年,邵忆青在南方的细雨里,在他头破血流的时候,见到了阮祎。
  孩子们拿着他唯一的玩具,绕着方正的水泥台子奔跑,他们抛掷,处处都是欢声笑语。邵忆青尽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心里真恨。就因为没人管他,他知道没人会管他。
  他不肯走,他们拿着他的小狗娃娃,遛他如遛狗一般,他心里全都明白。
  混乱中,不知谁绊了他一脚,他的脑袋磕在台子上。血淌下来,周围的笑声便停了。
  他倒在地上,趴着,觉得很痛,同时觉得自己很轰烈地赢了。
  那些孩子四散着跑开。邵忆青趴着,为这短暂的安宁而庆贺。
  下雨的时候,阮祎打着一把透明的小花伞。他是众人口中议论的新面孔。他把伞柄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那花伞晃啊晃的。他扶起邵忆青,把淋湿的狗塞进邵忆青的怀里。
  邵忆青在雨里看见阮祎。从此他看见雨,就要想起阮祎。南方的夏天,有无穷无尽的雨。这一切令他不堪忍受。因此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在每一栏里都填上了北方的大学。
  那天是阮祎妈妈送他去的医院。他们得知消息,也来了。所有人都说是他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他们最怕麻烦,见他没有大碍,也并没有多作追究。
  偶尔,邵忆青会恶毒地想,是他们造成了他的灾难。
  阮祎和阮恕是随阮父一起回到南方的,那时他们的关系即将走到尽头。阮祎的美是一种共识,这话的意思是,他并不是长得多么世间罕有,而是但凡见过他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能说他是不美的。为此,他可以得到更多的关怀与照顾。
  那场雨前,邵忆青就听说过他的故事。他们都说阮祎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儿,为阮祎濒临破碎的家庭而深感遗憾。邵忆青在与他素未谋面时,便开始羡慕他,妒忌他。他永远也学不会讨人喜欢。阮祎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他的额头缝了十几针,再回到小区里,好一阵,都没人敢来招惹他。
  他坐在花坛边上,旁边坐着他的白狗。这天天晴了,阮祎看见他,笑着走过来。他弯起眼睛,比他的小狗娃娃更可爱。
  他鼓起勇气,对阮祎说了第一句话:“那天看不仔细,你长得确实很漂亮。”
  自那天起,每天晚饭后,他们都会在花坛边小聚。这儿很隐蔽,在小区楼的背后,潮湿阴冷,很少有人过来。
  邵忆青旁边是白狗,白狗旁边是阮祎。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奇怪?”
  “他们可怜我。”
  邵忆青抬头,在楼与楼之间看晚霞。他想,自己尚且不知道被可怜的滋味儿是怎样的。
  “它叫什么?”
  “狗。”
  “我知道,它没有小名吗?”
  “狗,小狗。”
  “好吧。为什么不给它洗洗?”
  “洗了过不了多久又会脏。”
  邵忆青没跟阮祎说,为什么会脏。
  阮祎反应得却很快:“他们欺负你?是不是?”
  夜晚悄然降临,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他们把狗扔进垃圾台或者厕所,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尤其是夜里。”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高兴这么做。谁抢到狗,他们就觉得谁有本事。”
  “那你把它给我。”
  “给你做什么?”
  “我帮你洗干净,晚上我带回去,早上我来找你,给你送来。”
  “每天都这样?”
  “当然了!不过等假期结束,我就要走了。”
  “你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你要帮我?”
  “我帮你。”
  “为什么帮我?”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喜欢你,也喜欢狗。”
  邵忆青哽咽了一下。他除了想奶奶,从不流眼泪。谁打他,他都不会哭。正因为他不哭,别人才更要打他。
  暮色更浓,月亮在薄云后若隐若现。
  “说起来,你爸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他们永远也不想来接我。”
  阮祎正抻着脖子看月亮,他预想过会得到一个悲伤的答案,他原本就是敏感早慧的孩子。可邵忆青开口时,他还是不能维持想象中的冷静。
  月亮下,他拿着邵忆青的白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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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从没有人为邵忆青那样哭过。
  他们坐在花坛边上,中间隔着小狗娃娃。
  阮祎问他叫什么,他想起奶奶给他起的小名。
  他说:“小召。”
  这是一个获得过爱意的称呼。相比之下,“邵忆青”就像是命运对他的嘲弄。
  “召?哪个召?”阮祎转过脸问他。阮祎的睫毛很长,看他眨眼是一种享受。
  邵忆青从来不笑,他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好笑的事。
  可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朝阮祎笑了一下:“召之即来的召。”
  那个夏天,每日清晨,阮祎都会偷偷跑到托管中心外。
  托管中心的铁栅栏门是漆黑的。这漆黑曾使邵忆青感到深深的落寞。
  然而阮祎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在栅栏的缝隙里,慌乱紧张地交接白狗——阮祎要躲着阮恕,邵忆青要躲着老师。
  每一次成功,都是一次不可名状的胜利,带给他们莫大的喜悦。
  到了夜里,他们照旧坐到花坛上去,一起看月亮。
  邵忆青捡到红砖的碎屑,用那锋利的一角,在水泥地上,写下一个小小的“阮”字。
  他多次想到,小召,如果能一直呆在阮祎身边就好了。如此一来,他也能在这充满碎屑的生活中,勉强拼凑出自己的姓名。
  他跟阮祎说:“我们管这狗叫‘小耳朵’行吗?”
  “啊?为什么呀?”
  “它总是偷听我们讲话。”
  阮祎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交换秘密。
  自阮祎记事起,父母便聚少离多,可他们总是顾忌他,在他面前时,几乎没有破绽。他早早看清了一切,仍然故作迟钝地抗拒着生活中的种种变化。
  他欺骗自己,他们还同最初一样相爱。
  阮祎的妄想,就在这夏天里破碎。
  为了避免撞见父母的争吵,他每天都跑出去找邵忆青玩。
  邵忆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经受过类似的苦痛,他温柔,勇敢,不会倒下。
  他看着自己时,眼中从未有过怜悯。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复杂的情感状态中,阮祎误以为邵忆青和他是同类人。
  他隔着小耳朵,去拉邵忆青的手。
  他们朝夕相处,他不信邵忆青不明白他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他们走向决裂,只因为一句话。
  夏天将要结束了。邵忆青的个子蹿得很快,整个托管中心,已经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
  阮祎在家中寒冰一般的氛围中煎熬着。
  他蒙骗自己,蒙骗久了,便不愿再对邵忆青说出真相。
  就在那样的日子里,邵忆青吻过他的鬓发,同他说:“如果你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那时,阮祎才知道,他搞错了,从头到尾都搞错了。
  没多久,他的父母办好了离婚手续。他的童年就此结束了。
  从此往后,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变得破碎而混乱。
  等到眼前的画面,转回这空荡荡的舞台时,阮祎骤然明白了一切。
  他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想到那个虚构的“小元”,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着邵忆青,眼眶瞪红了,可他没有哭。
  阮祎将那顶假发从头上取下来,一颗颗地解开白色长裙的纽扣。
  “邵忆青,”他缓缓地叫那人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坚定,“你错了,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我们都搞错了。可是现在我走出来了,你却没有。”
  “是,我没有爸爸。哪怕在他还没有离开时,他也只是一个只出现在特定日期里的名词。后来他离开了,就像死了一样。”阮祎在吐字时,用力地呼吸,心脏疼得无法忍受,“我对失去的爱有渴望。我是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骗来其他人的爱。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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