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真的罪过了。
然而在希伯来站起身路过了严先生的床边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阻力来自于下方的衣角,似乎有什么从后方扯动他的衣服,令他无法行走。
希伯来的第一反应是衣服钩住了什么地方,他扭过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严、严先生?”希伯来惊讶地看过去,下方,严先生的手从床边伸出来,抓住希伯来的衣角。
在这一瞬间,希伯来的心中只余下了“严先生真可爱”这一个选项。
床上的人腰背勾起,似乎是为了抓住希伯来的衣角而做出的妥协,在希伯来看过去的时候,严先生的眼睫毛轻颤着,表情僵硬,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让希伯来不自觉地想要开口安抚他,然而希伯来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需要我帮忙吗?”见严先生半天没有开口解释,希伯来自动寻找了个理由。
然而并不是。在听见希伯来话语的瞬间,希伯来见到严先生的眉皱了下。
发生了什么?希伯来想不到了。
“你……”躺在床上的严先生松开了手,上半身微微支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希伯来身上的时候,让希伯来莫名地感觉严先生似乎不大高兴,就像是在埋怨自己一般。
“你不是说要监督我休息吗?”严先生垂下眼睛说。
“……”“啊?”
希伯来先是沉默了下,严先生的问题超出了他意料中的答案,这令希伯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忍不住发出疑惑的询问,像是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一样。
然而严先生只说了这一句,在希伯来茫然看着他的时候,严先生垂下的眼睛抬起看了他一眼,唇抿起,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严先生最终什么也没说。
希伯来看着严先生的手从被子外伸进了被子里,薄薄的被子甚至能够看出手隆起的形状,严先生向后靠去,重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轻轻说:“算了。”
最后严先生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希伯来。
希伯来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奏起交响曲一般,久久不能停歇。
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希伯来心中沉稳内敛的严先生此刻褪去,他满心只剩下一个已有答案的问题。
“先生是在撒娇吗?”
“并没有。”屋子里闷闷地响起一声,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懊恼的感觉,说话的人似乎在懊悔刚刚的举止。
然而希伯来却已经笑了起来,他笑得开心,见着背对着他看起来似乎在生闷气的严先生,走过去一条腿跪在窗边,俯下身靠近,几乎是贴在严景林耳边,说:“那么是要我留下来吗?我只是担心动静太大,打扰到严先生,并且严先生应该也习惯了一个人睡觉,我在屋子里,您可能会睡不着。”
“嗯。”背对着希伯来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希伯来的话。
希伯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只觉得这样的严先生可爱极了。他想着,是因为不太舒服,所以更加依赖他了吗?
伸出手扶住严景林的肩膀,希伯来忍笑说:“放心吧,严先生,您不希望我离开的话,我当然乐意留下来。实际上,您可以直说的,我并不会拒绝您啊。”
“我要休息了。”严先生打断了希伯来的话,然而希伯来并没有丝毫想要生气的想法,他望见严先生拉了拉被子,将被子拉过了耳际,心中只剩下对于严先生掩耳盗铃的好笑。
然而,这样的情景很快就看不见了。因为严先生已经转过了头,表情严肃,眼神沉静而认真,严先生下命令似的说:“认真学习,希伯来。”
希伯来哄着一般地语气中带着笑意地说:“好的好的,严先生。”
伸手将怀里的书籍放在了桌子上,希伯来打趣说:“放心吧,我才没有发现严先生在害羞。”
很快,希伯来理所当然地见到严先生脸上的严肃被打破,流露出微微懊恼的神情来。
然而在严先生喊出他的名字时,他已经转过身去,翻开了书本。
笔记本上,严先生的字似乎也在害羞了。
第66章 我喜欢的希伯来
严先生很久才睡着,钟表上的指针慢悠悠地转了几圈,现在也仍在继续转着,好似不会疲惫。
严先生仍在睡。
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夜晚有着足够的睡眠,白日里再休息时,往往一两个小时就会自动醒来。
然而并非这样。希伯来在度过漫长的时间之后,感觉到肚子咕咕叫,但严先生仍在休息。
他的眼下留着不健康的青黑色,这几天都是如此。希伯来仔细回忆,发现这道青黑是在看望萨维奥后的第二天开始出现的,那之后久久没有消散下去。
可严先生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正常,仿佛他完全不受影响一般,甚至在萨维奥离去的那一天还能够去安慰希伯来。
屋子里床上人的呼吸平缓而悠长,现在已经几乎四个小时了。希伯来担忧地看过去,他想,或许严先生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不曾睡好,因此白日里才总是那样困倦。
那么他该怎样帮助严先生呢?
“咕噜咕噜”肚子再次响起来,希伯来脸倏地通红,伸手捂住肚子。他慌张地看向床上,担心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吵醒了严先生。
幸好并没有。严先生仍在熟睡,并没有因此而醒来。
希伯来稍稍松了口气。
他急忙地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迅速而轻悄悄地抱起书和笔记本,踮起脚以小跑般的速度走出了门口。
一直到希伯来关上门的时候,严先生都没有醒来。
日光从窗外斜招进来,质感细腻得让人想到了面包片上的黄油,在足够长时间之后,地面上的光影拉得更长,夏日静静落在了窗边。外面偶然路过一只猫,扭头望见窗边,悠然地甩了甩尾巴。
屋子里的香气漫溢在整个房间中之中,悄然落在唯一躺在房屋中的人身上。
希伯来做了餐饭。是严先生爱吃的东西,然而严先生却并没有来到桌前。这令希伯来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但愿严先生每个夜晚都能休息好,他也能够每天中午和严先生一起用餐。希伯来真心期望着。
一个人用餐总是吃得很快,希伯来用过餐后留了一些在桌上。等他清理完餐具躺在沙发上,已经感觉到疲惫。希伯来合上眼,不自觉地睡着了。
下午悄然而至,午后的太阳亮得晃眼,然而房间里却像是更暗了一般,让人不自禁地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细碎的声音在房间里奏出一曲催眠曲,轻柔的,像是在安抚人继续睡下去一般。
希伯来在这样细微的声音中醒来,望见正在用餐的严先生。
严先生的手腕依旧是那样细瘦,希伯来怀疑一只手就能握得完全。用餐的时候,严先生张口也很矜持,细嚼慢咽,一看就是非常健康而规矩的吃法。并且,非常喜欢在吃了几口之后喝汤。严先生对于汤有一种特别的钟爱。
似乎是察觉到了希伯来的目光,严景林扭头朝着沙发看去。
望见希伯来的时候顿了下,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希伯来望见严先生弯下腰,腰背弯成脆弱的弧度,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令希伯来想起了门外的树枝,秋天时候,树枝有时从树上折断掉落,一不小心踩上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希伯来匆匆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严景林身边,满眼担忧。希伯来想要帮忙,只是当他靠近时,严景林的咳嗽声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突然就变得小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伸出手来,抽出纸巾捂住嘴,克制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
“严先生。”希伯来不赞同地拉开严景林的手,说,“您这样会呼吸不顺畅的,请务必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在拉开严景林捂住嘴的手之后,咳嗽声倏地加大,在客厅中响起,久久无法停歇。那声音带着稍许嘶哑,旁人能够从这嘶哑中感受到主人的难受,希伯来的心狠狠抽动了下。
他伸出手拍打严景林的后背,帮助他舒缓气息。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希伯来触摸到掌心下温热的此刻正微微颤抖的身体。
“我没事。”严景林断断续续带着气音的声音传出来,似乎嗓子干涩,最后一个字听起来失了力气,听起来感觉话说到一半从中间折断一样。
“别说话了,先喝口水,先生。”希伯来从桌子上拿起水抬手就送到严景林的嘴边。
这样的动作到杯子贴近唇边的时候就被制止了,严景林还想说什么,却没能成功。因为希伯来已经在严景林开口的第一时间把水喂进去了。
措手不及的严景林唇边被温水浸然,几滴未承接好的水顺着唇角落了下去,打湿胸前的衣服。这才让希伯来反应过来,慌张地抓住袖子擦拭严景林胸前的衣服。
擦拭的力道并不大,可衣服的主人却像是受了疼似地向后躲去。
然而轮椅的靠背阻挡了他的动作,最终严景林只能看着希伯来的手和袖子擦过他身前。严景林的咳嗽已经止住,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胸前颤动着,贴在他衣服前的手也随着他的动作颤动。
很快,严景林就不敢看希伯来了。
水渍在衣服上氤氲来,似乎穿过衣服晕染进了身体里,化为热气在内部流淌。一点点将开了空调后的冷气从身体中排开,燥热涌上心头,向上升腾着,使得人的脸也跟着发烫。
桌上的向日葵安静地看向桌边的情景,然而在不久前的过去,同样是相同的两人,在长杆似的向日葵花田旁边相会,尚且海没有如此亲密。
严景林的目光落在向日葵上,像是被它的热烈烫着了一般,匆匆挪开了视线。
希伯来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严先生总是这样,发生了什么总是不愿意说,无论多少次您有什么事情总是不愿意找我。明明可以让自己更舒服些的。”
“并没有这样的事情。”严景林见着希伯来脸上有些恼怒的神色反驳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于是就没有喊你,如果我不能解决……”
“那您就会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了。”希伯来抬起头直视严景林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睛如同商品店里摆放的精美琥珀,他认真地说,“每一天您看起来都十分困倦的样子,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但是先生,您大可以欺骗我,因为我绝不会对您生气,但您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健康。”
希伯来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随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体,我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直白的话语令严景林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他狼狈地避开希伯来的目光,视线的尽头再次回落在桌上盛开的向日葵上面。
一瞬间,向日葵似乎也变成了希伯来的化身,正谴责地看向他。
严景林窘迫不已。
他妥协地说:“我会注意的,希伯来,别生气。”
最后一句“别生气”,严景林几乎用上了乞求的语气,他完全无法想象希伯来生他的气的样子,只是听见这个可能,他就感觉恐惧了。
在这样的恐惧中,严景林终于能够去看希伯来的视线,像是确定希伯来真的没有生气一般。
他回过头,眼前黑了下来。
站在他前方的人起身拥抱他,严景林感受到一个轻柔的力度,一双胳膊正环住他的肩膀。
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抱歉,严先生,我没有凶您的意思,请您不要害怕,我只是担心您。因为您总是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
沉默片刻,小声的话语传进严景林的耳朵:“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些没用。”
严景林呼吸滞住。他的眼睛闪过茫然,似乎对于发生的事情无法适从。
力道那样轻,看着并不真心,大概也希望着前方的人感觉不到这推拒的力气。
然而希伯来还是退开了,在他退开的瞬间,严景林的眼眸垂下,轻轻颤了颤。
在希伯来完全退开之后,再看严景林时,严景林看起来已经与平时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看向希伯来的眼睛,认真承诺:“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注意的。”
随后他看着希伯来笑起来,脸上幽深的黑眸凝望着对面,眉眼随着微笑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似有云朵飘过天空,遮挡了太阳,窗内的光影消失,屋子霎时暗了下来。
在一瞬间的昏暗里,严景林更加直白地将目光投向对面。
他想,要是能回到刚刚就好了,或者那个拥抱再长一些。
我喜欢的……希伯来。
第67章 我在这里,严先生
一场急雨在傍晚的时候来临,突然之间小镇街道的温度骤降,室内的空调已经关闭,留下的余温让人微微发冷。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般,站在窗前向外望去,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朦胧的,看不太清晰。
希伯来打开窗户向外看去,风将树枝压得很低,叶子经受雨打之后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偶尔一阵凉风吹来,叶子随着风飘起来,脱离枝叶,掉落在地上的水潭中,荡起一阵水波。
鸟雀已然不见,街道外面不见行人。
夜色已经降临,小镇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这个点已经到了希伯来睡觉的时候,他有点儿睡不着。
贝尔玛奶奶今日告诉大家明天不用过去陪她,明日天下大雨她和萨维奥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不便,并且她更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安静地送别萨维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