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模糊希伯来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更加黯淡,然而在严景林眼中,站在他身前的是一颗蒙尘的星星,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光辉,唯有希伯来自己不能。
语气放缓,严景林看着希伯来轻声问:“是因为刚刚你的同学所说的话吗?”
“不,我……”希伯来想说什么,抬起头看了严景林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由于动作太快了,严景林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希伯来,到我前面来。”严景林轻声说。
草原上的风起来了,吹得人的衣服猎猎作响,耳边是衣物摩挲的响动,被风卷起的草盘旋着急速飞向天空。站在对面的人没有动,严景林也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他的心中全然是对于希伯来的怜爱,因此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希伯来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
但他不介意再促进一下,帮助希伯来更快地从不愉快的事情中走出来。
希伯来走到严景林的扶手边,薄肉匀称的手垂放在扶手后面。双手因为做多了花田里的活儿而有些粗糙,手上还带着茧子,握住什么的时候温暖而有力。
严景林握住它,仰起头看向希伯来:“我知道希伯来是很好的,也一直这样认为……”
声音戛然而止,严景林的眼睛错愕地盯着希伯来看。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希伯来的脸颊竟是通红,在严景林看过去的时候,希伯来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向他。
严景林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下。微风萦绕在两人之间,却并不显得冷,只余下衣服飞扬起撩过衣服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
喉结滚动,严景林很快平复下心情,他仰起头目光深深落在希伯来的琥珀色的眼中,嘴角带着一抹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除却愉悦的眼神,看起来毫无破绽。严景林笑着安慰希伯来:“希伯来对人毫无保留,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可以全然放心依赖的人,食物也很好吃,每一次看着我总觉得自己会长胖。还有……”
希伯来的耳边传出一声愉快的轻笑。
“还有希伯来每一天都很快乐的样子,像一朵怎么也不会枯萎的、盛开在夏季的美丽向日葵,夏天之前,我认为每一天都是难过的,可我来到这里,你像你种出的花一样在我眼中热烈地开放着。”
热意侵占脸颊,希伯来感觉自己在被烘烤着,有一团火焰将他包围,然而他将要融进火焰里。希伯来几乎不敢看严先生的目光,那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将他的隐秘引诱出来又包容进去,希伯来听见心剧烈跳动的声响。
他本该后退,本该躲开严先生的注视,可他低下头,痴痴地看过去。
夜色下严先生的脸仍旧像之前那样,是令人心动的俊朗,下巴勾出完美的弧度,薄唇微微弯起,此时那一双通透而明慧的眼睛正认真地看向自己。
希伯来明白严先生是在安慰自己,可仍旧忍不住地感觉到心动。
“你像你种出的花一样在我眼中热烈地开放着。”
这对于一个花农来说大概是最无法抗拒的告白。希伯来手足无措,狼狈地垂下眼睛自弃地说:“先生,您知道的,我没有您说得那么好,我并不聪明,有很多不擅长的东西,我除了花田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我也绝不是不会嫉妒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严景林说,“难道希伯来有去伤害过他人吗?”
轻轻叹了口气,严景林说:“希伯来,过来看着我。”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大声,语调甚至是柔和的,可却有那样有威势。
希伯来顺从地弯腰低下头,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握紧,他看见严先生伸出手来,以为要摸他的头发,就像他的妈妈安慰自己的时候一样。
希伯来顺从地低下了头。
只是,当手触碰到脸颊的时候,希伯来错愕地同严先生对视,在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距离严先生这样近。
严先生的手捧住他的脸颊两侧,希伯来甚至能够看清严先生的睫毛,那一双眼睛如此明亮,远胜过草地上空的月亮,让希伯来有一瞬间很想亲吻这双眼睛。
希伯来听见严先生轻声而温柔地对他说:“我不知道其他人眼中的希伯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希伯来在自己眼中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会看。我不在乎希伯来不擅长的那些东西,也不在乎内心伸出是否一瞬间闪过让他显得不那么完美的念头。我只知道,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人能比希伯来更值得人喜欢。”
“……先生。”希伯来喃语,他的眼神因为受不住过大的震撼与惊喜看起来有些迷茫,他有一瞬间很想问严先生是否喜欢着他,但希伯来吞咽了下口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伸出手,抱住严先生的脖颈,他低下头,头发依靠着严景林轻轻蹭了蹭。
“谢谢您,严先生。”希伯来轻声说。
草地上空风更大了,月光冷白落在地上如杯中正波光粼粼的酒,大概月色也醉人,惹人面上生红,脚踩在草坪上也不安稳,如同踩在飘忽的云间。
希伯来推着轮椅穿过花间的小道,前方的严景林抬手触碰垂落在他面前的向日葵。两人之间一言未发,却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融洽萦绕在他们之间。
后方,希伯来静静望着严先生细长的手指抚过向日葵柔软的花瓣,一瞬间觉得脸颊滚烫。
“希伯来像一朵怎么也不会枯萎的、盛开在夏季的美丽向日葵。”
他偏过头,佯装无事发生,视线落在大片的花田中,夜色之中,那些花在照射之下生机勃勃,每一朵都是那样健康而旺盛地生长。而严先生正注视着这些向日葵,在一个无人的夜晚以特别的角度欣赏着它。
希伯来的目光穿过丛丛花草,这些花他日日看着,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希伯来看了一圈就收回了视线,最终目光落回到坐在轮椅上的人。
轮椅上的人正微笑着,眼神温柔。
某一刻他回过头来,轻声唤一句:“希伯来。”
主啊,太阳落在了我的花田中。
第72章 醉酒的严先生
第二天之后,希伯来再未从严先生的身上看到困倦,看来严先生已经度过了最是难熬的一段时间。
希伯来不清楚严先生是如何想通的,却由衷地为严先生感到高兴。
贝尔玛奶奶也从伤感中走了出来,重新邀请客人前去家里聚餐。贝尔玛奶奶家的客厅上挂着萨维奥的照片,大大的相照片据了墙上将近一半的位置,旁边用法语写上了一行字。
严景林走进屋子之后看着墙读了一遍,话里的大意是:“虽已离去,但爱犹存。”
严景林将这句话读了几遍,内心竟也随着这句话奇异地平和下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希伯来和严景林仍旧在每天学习,时不时受到贝尔玛奶奶的邀请去她家里做客。
贝尔玛奶奶近来喜欢上了葡萄酒,整天去别人家学习葡萄酒的制作。也因此,希伯来和严景林收获了不少葡萄酒。
“严先生,您喝这么快不会喝醉吗?”希伯来惊讶地看着严景林,虽说贝尔玛奶奶的葡萄酒很好喝,但他没想到严先生会这么喜欢。拿回家的这一下午已经喝了不少了,严先生俨然就要变成酒鬼的样子。
“很多吗?”听见希伯来的话严景林的眼睛露出迷茫的神色。这让希伯来多多少少怀疑严先生真的喝醉了。
“当然!”希伯来见对面的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严先生的脸颊。
不出意外,是滚烫的。
希伯来的手顿住,认真看向严景林,不赞同地说:“严先生您喝太多啦!”
脸上已经满了热气,说明酒劲已经上来了。严先生的身体不怎么好,希伯来无论如何都觉得严先生不该多喝。
“那好吧。”有些遗憾地放下手里的酒杯,严景林轻吐一口酒气,抬起头盯着希伯来看。
葡萄酒的瓶口还打开着,里面还留着一小瓶葡萄酒。希伯来喝得并不十分多,他想把最后一点喝完的,防止留到明天,但在严先生的注视下难免也会觉得难为情。
严先生又为什么看着他呢?是要看着他喝酒吗?
希伯来笑一笑,他发现自己又忍不住猜想严先生的想法了。
近些日子,他不知不觉中就对严先生的关注更多了些。
会总是想着严先生,比以前更认真地观察严先生的喜好,还有严先生的阅读和写字的习惯,喜欢的事物,以及……喜欢什么样类型的人。
严先生并不经常笑,可一旦笑起来就给人一种从内到外的愉悦感,希伯来只要看见便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开心。
严先生还非常体贴,会在希伯来吃完点心的时候问他需要不需要再来一份,向他推荐好吃的食物,看见他的领子翻了,会伸出手去帮忙。
还送给他一副向日葵的油画。 他将油画和妈妈的相片挂在了一起。
等到希伯来回到家的时候认真看看屋子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客厅里和卧室里都多了不少严先生送给他的东西。
好像严先生就在他身边一样。
“希伯来很棒。很优秀。”喝醉了的严先生说。
希伯来的脸一红,极其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对严景林说:“严先生,请您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靠在旁边椅子上的严景林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纱,遮遮掩掩中隔着朦胧的雾气同希伯来对视。
在这样的目光中,希伯来更觉得羞涩,他开口向严景林讲明:“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想说明我也很好,但是……但是这样太让人难为情了。”
尤其,这句话还从他爱慕的严先生口中说出来。
希伯来深吸一口气。
日光大好的夏日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而他渐渐感觉到同严先生待在一起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严先生对他实在太好了,并且对他毫无戒心,更不存在任何防备。
严先生贴着他的脖颈帮他整理领子的时候,他需要克制自己不住想要吞咽的喉咙。听见严先生的笑声时会觉得耳热,于是更加想要逗弄严先生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自信,在从花田回来之后,严先生总是过分地表扬他。会说他做的食物非常好吃,也会夸他学习认真进步很快。严先生以一种无限宠爱的方式对待他,让希伯来又是苦恼又是甜蜜。
秋天总归会到来的吧?夏天之后,他和严先生的日子还会这样吗?
就像鲁伯隆到严先生的家乡一样遥远,薰衣草不盛开在严先生的城市里,花朵也无法远渡重洋。
他同严先生的差距太大了,在各方面都是,唯一能够让他走到严先生身边的缘由,不过是严先生因为意外而留在了这里。
希伯来有几次忍不住想问:“严先生,您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留在法国,留在鲁伯隆。
但是希伯来没敢问出来,他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也怕严先生为难。
空气里薰衣草的花香都是苦涩的。希伯来深吸一口气,这么想到。
从没有一个人像严先生一样让他觉得安心,更让他觉得,对方是自己的。
严先生不爱外出,在这里并不认识几个人,严先生需要他。希伯来会因这样有些卑劣的想法而心生愧疚,但也因此同严先生相处的时候更加喜悦。
“严先生,严先生……”希伯来抬起头望向躺着的严景林,他望见严景林已经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已经完全睡着了。
希伯来无奈的想着,他早就同严先生说过了,这样一定会醉的啊。
鲁伯隆的葡萄酒喝进口中的时候完全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度数并不高还能再喝,可没过多久往往就醉得透顶了。
严先生有时候真任性。希伯来想。
屋子里还弥漫着酒香,浓郁的味道似乎吸口气也会醉倒。 也不知道这样的气味是否勾起了酒精的效果,躺椅上,酒的后劲似乎终于起来,希伯来望见严先生的脸颊渐渐生出潮 红来。
这是希伯来不曾见到的严先生。
却好像更加好看了。
他抬头看看四周,这里是严先生家的客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严先生。
此时此刻,严先生正睡着,唇微微张开。 是一种毫无防备的安宁的睡颜。
希伯来的目光落在那一张沾了酒水而泛着水光的薄唇上。
“……希伯来。”
唇中脱口而出突然的呼唤将希伯来吓了一跳,希伯来的眼睛睁大紧张看过去,待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严先生并没有发现自己看着他。
严先生正睡得安稳。
衣领紧扣着,箍着后仰的脖颈似乎让严景林有些难受,希伯来望着严先生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希伯来伸出手去帮忙解开。
在手触碰到脖颈的时候。他感觉到原先还在乱动的严先生突然安分下来。
燥热爆发似的从指尖传遍身体。
希伯来的手也随着这动作停下了,贴在喉结的位置,希伯来不自觉地想要收回手。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动弹了下,触碰到喉结的位置,他听见一声轻哼。
来自于严先生,伴随着不自禁的轻轻皱眉。只一瞬,便消失。可那一刻严先生的脸颊似乎更红了些,让那张脸充满了诱惑力。
希伯来忘了解开扣子,猛地收回手,看着躺椅上的人大口喘 气。
屋子里浅紫色的薰衣草浓郁的味道惹人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