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林之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群人围着他询问,声音嘈杂,在他的耳边震响。听得他发疼。
而这一切的理由源于他的朋友——骑手希伯来。
“铛——”的一声响,比赛结束。冠军终于定下来。
青年希伯来站在领奖台朝着观众席奋力挥手。他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洁白牙齿露出来,看起来天真而可爱。
严景林周围的人更激动了。
叽叽喳喳声中,严景林苦笑着被迫“锻炼”自己的口语。
他觉得多来几场这样的比赛,自己的口语应当会有质的飞跃。
“不,先生,请您相信我并不是什么相山羊的大师,只是因为骑手是我的朋友我才下注的。”
“完全不,我的朋友他不是专业训练的骑手,实际上,他只训练了一段时间。”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看着他训练的。”
“如何训练?呜……大概只是追着山羊跑?”
严景林被淹没在人群里。
“严先生!”
“严先生——”
希伯来在人群后焦急地跳起来呼喊严景林,他身边,贝尔玛奶奶哭笑不得地看着前方的情景。
亨利克先生看起来没有丝毫担忧,趣味十足地吹了声口哨。
在希伯来踮起脚的时候,他伸出手揉乱希伯来的头发,夸奖道:“不错嘛,运气十足的小伙子。”
希伯来欲哭无泪。
人群喧嚣而拥挤,他们大声商讨着下注和选山羊和骑手的经验。只余下拿了奖的希伯来抓着优惠劵在后面痴痴望着人群。
怎么办啊?严先生。
我该怎么把您救出来呢?
上主啊……请快来帮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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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来日记》xxx年xx月xx日
我拿奖了,但严先生却因为投注成功而被大家围堵了。
……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觉得有些对,这是怎么回事呢?
啊,但是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严先生把人群里“偷渡”出来?
糟糕。
第44章 可是先生,我还能背您很久
严景林是如何从人群中出来的?
这得多亏了希伯来、亨利克先生和张管家的不懈努力以及他们的完美配合。
最开始是由希伯来凭借着青年的大力气挤进人群中去的。人群实在拥挤,尤其是大伙儿正激动的时刻。看台上多的是膀大腰粗的男人,像装满了酒水的酒桶,推都推不动。因而希伯来使了很大劲才艰难地挪动了那么不多的几步。
然而人群中的严景林看起来已经十分狼狈了。他的额头冒汗,众人拥挤在一起所释放的热量不容小觑。如果稍微学过家装就知道,一个人正常体温下的热量相当于100w的电灯泡,那么数不清的人在夏季的大太阳下呢。
即便算不出来,但人们汗湿的上衣和裤子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管家努力将人群挤开,为无法挪动的严景林隔出一个空间,但显然这无济于事。只要还在人群当中,他们就不得不同时承受热汗和太阳不断的烘烤。
人实在太多了。
希伯来挤进来的时候,张管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和希伯来对视一眼,希伯来默契地抓住严景林轮椅的一侧,张管家抓住另一边,两人轻松地把轮椅抬起来。
快走吧,快走吧。
两人的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但问题出现了。
人群密密麻麻,希伯来刚刚挤过来的道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然而希伯来过来时已经那样费劲了,何况现在还加上了两个人兼并一个轮椅。
张管家已经傻了眼,热情的观众们还在打听观众席上幸运猜中冠军小伙的消息,挤在严景林周围不停询问。
“亨利克先生!”希伯来当即大喊,向着亨利克求助。
后方贝尔玛奶奶笑得花枝乱颤,她年纪大了今天特地化了妆过来,看起来仍旧那样得优雅。她见着小伙子们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向亨利克提出来:“勇猛的亨利克啊,看来年轻人们已经陷入了麻烦。我记得你以前最是勇猛果敢,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当然现在也是一样的,那么就麻烦您运用您的力量带领陷入困境的青年人出来了。”
亨利克先生得到了贝尔玛奶奶的一番恭维喜笑颜开,当即表示没问题,“我休养了这么多天早就觉得无聊透顶了,也就今天看起来还算有趣。请您稍等我们一下吧。”
说完亨利克挤进了人群。
他毕竟是常年打猎的人,身材比大部分的观众都要健硕,进入人群里的时候身旁的观众被他挤得东倒西歪,像河边风吹过时的芦苇一样。
大概是其他人的样子过于滑稽,亨利克忍不住哈哈大笑。
“亨利克先生——”希伯来大喊一声,呼喊着人群里靠谱的亨利克先生。
他手上的条条青筋显示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左右两边的人都在朝着这边晃,晃得他也跟着摇摆不定。
再这么被人群挤下去,他可能要从法式薄饼变成法式沙拉了。
这个形容让坐在轮椅上的严景林笑了好一会儿。
“我想应该没那么快变成沙拉。”严景林打趣说,“而且我觉得烤沙拉并不好吃。”
严景林说话间希伯来头上的汗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晶莹的一滴,落下来的时候带着微弱的热气。希伯来没有注意到,只有坐在轮椅上不需要努力的严景林观察到了。
他微微抬起头,望见希伯来光洁的下巴,和着洁白的脖颈一起勾出优美的弧度。
希伯来的目光落在远处,他仰起头看向人群,目光灼灼,深棕色眼睛在阳光下似乎也带上些金色。
突然,希伯来垂下头向着严景林露出笑容,他的头发汗湿粘黏在脸颊两侧,长长睫毛扇动的时候似乎要把汗水凝成的水化作雨幕落下来。
但希伯来只顾着笑,他的声音越过人群嘈杂的声音最先溜进严景林的耳朵里:“严先生,太好了!亨利克先生过来了,他真厉害,我感觉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严景林在他金灿灿的眼珠下呆愣了下,又在希伯来反应过来之前笑起来。
他温和而若无其事地说:“辛苦希伯来了。”
“完全不,”希伯来的声音里夹杂着他本身所拥有的活力,鲜活而生机盎然,“我还能带着严先生再去一趟梅纳村。”
不知道那是几英里的地方,但在希伯来说完后,挤进来的亨利克先生听见他的话大笑起来。
“你这青年人年纪轻轻,大话却不少。”
这话引得周围的人跟着一起笑,希伯来的耳朵又红了。
加入了亨利克先生之后,一切就轻松了许多。亨利克虽然不怎么做在人群里捞人的事情,但善于想法子。
他扫了一眼,干脆利落地开始指挥:“哎呀,你们这么做当然是出不去的。需要一个人把人背起来,轮椅由另一个拿着,再留一个在前面开道。看看你们才走了多远,那么干脆还是我来开道吧,希伯来就去背人吧。”
张管家说:“背人的话我也可以。”
亨利克惊讶地看看他再看看希伯来,笑哈哈地说:“算了吧,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总得给他们一点儿交流感情的机会。朋友不就是这样培养的,喝个小酒、一起玩个游戏、搂搂抱抱,很快就变成好兄弟了。”
这话说得有趣极了,听得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希伯来哭笑不得,但还是在严景林前面蹲下,半弯着腰做好了背着严景林出人群的准备。
众人已经决定了好了行动,“坐享其成”不费半点力气的严景林自然不可能有异议,他在张管家的帮助下趴在希伯来的背上。
热度从下方传至上方,一瞬间,严景林以为自己到了火炉边。浑身都被无边的热意包围了。
突然间希伯来抱着他的腿颠了颠,严景林的身体悬空一瞬又下落,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严景林反应不过来,他茫然地低头,恍惚地问希伯来:“……你在做什么?”
已经迈出去的希伯来额头冒着汗,眼睛直视前方,没有回头看,收紧抱着严景林的腿说:“严先生好轻啊,我还能背您很久。”
“……”
严景林叹了口气。
傻子。
第45章 睡梦中的玛格丽特
比赛结束后,贝尔玛奶奶说要为希伯来庆祝下他的胜利。母亲离去之后,贝尔玛奶奶几乎成为希伯来的第二位家人,总是关心他,从学业到生活方方面面她都关心着,并为希伯来身上发生的每一件好事而欣喜。
如此一来,自然免不了一顿饭。
严景林在听到后,在大家谈论的时候侧过头朝着张管家点头。
张管家会意地上前一步,说:“我家的小少爷是第一次来到鲁伯隆,承蒙各位先生女士的善心照顾,我们为此感激不尽。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们借着希伯来胜利的荣光邀请各位聚餐。”
希伯来原本走在路上计算着大概的饭钱,以及身上带的钱,听见这句惊讶地回头看看张管家。
因为无论如何作为一位获得胜利的人是应当邀请帮助他的人吃顿饭的,这件事本身应该他来。
希伯来开口想说些什么,只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希伯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动了下。
力道不轻也不重,碰在手心是暖和的,一瞬间让希伯来有种在夏日里被阳光烫伤了的感觉。这感觉来得莫名,也很快消逝,希伯来垂下头看看坐在轮椅上的严先生。
却见着严先生温和地笑笑,说:“我来到鲁伯隆这么久也难得有机会出来,你也理解对我来说出行有多么费劲,也感谢大家今天的帮忙,顺便好心地拯救了被淹没在人群中的人。这次就由我来,希伯来还是留到下一次吧。”
严景林的眉间放松,目光柔和,看向希伯来的时候如此真诚,让希伯来也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严先生您太客气了……”希伯来还想说什么,然而贝尔玛奶奶笑哈哈地打断了他。
“好孩子,就让严先生来吧,他也是个礼貌的好孩子,如果不让他来,只怕他今晚就要因为过意不去而睡不好觉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贝尔玛奶奶笑吟吟地看着严景林,她的眼睛通透,好似能看穿一切人的秘密。
严景林默不作声地率先挪开视线。
在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之后,路旁的苜蓿花羞涩地垂下了头。
亨利克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谁付钱,只想着有一顿美味的免费餐食可以享用了,在严景林和贝尔玛奶奶表示任由他们选择之后,他兴冲冲地和希伯来商讨接下来要去哪里用餐。
周身是热闹的讨论声,影子在地面交叠,地上偶尔穿过的柏油马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两位富有精力的男人——亨利克和希伯来走在前面,在话多的亨利克的带领下,他们的交谈就没停下过。严景林、张管家和贝尔玛奶奶悠悠走在后面,几人并不开口,但也并不显得尴尬。
再走一些就到了餐馆众多的街道了,他们会在这边先用餐,而后返回到停车的地方回家。路上飘荡出令人饥饿的饭香味。
车轮“咕噜咕噜”碾过街道。
“严先生,啊,我知道严先生喜欢甜食!”某一道突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严景林的沉默。
“什么?”严景林倏地抬起头看过去,前方的希伯来回过头笑吟吟地说:“我在和亨利克先生说严先生喜爱的食物。”
这时候亨利克听见也回头,对着严景林玩笑说:“竟然是甜食,那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食物,我这样的大人是绝对不会喜欢的。”
“是啊,你最喜欢辛辣的酒。”贝尔玛调侃道。
“哦,我错了,我这就闭嘴,女士。”亨利克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看着十分狼狈。实际上,就在不久前,他因为喝醉酒摔倒了,躺在街道的地上睡觉被经过的贝尔玛奶奶看见并喊来他的妻子,最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亨利克送回了家。
希伯来忍不住大笑。
……甜食?
严景林忍不住回忆自己有哪里暴露了这一点,他在来到鲁伯隆之后似乎也只有每天一两盘甜点,放在圆桌上供他在看书的时候食用。大部分情况下,一日的三餐就已经足够填满他的胃了。
“水果塔和欧培拉蛋糕是严先生最喜欢的,这边附近就有甜品店,刚好可以买一份回家呢,严先生。”希伯来回头看着严景林调皮地眨眨眼。
希伯来笑容满面,眼中透露着真诚,只是他这样的说法让严景林更加不解。
任由严景林怎么回忆,他也找不出自己表现过这些“秘密”的踪迹,他最近吃这两样的次数只有那么一两次,并不频繁,并且他也不曾和希伯来说过自己爱好甜品这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严景林忍不住问,他说完眼睛瞥过张管家,顿时恍然大悟,“是管家?”
“不不不,我可没说这一点。”张管家迅速否定了。“我说了那么多事情,唯独忘了说这件事。”
这下,不仅严景林好奇,其他人也跟着好奇起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希伯来身上,尤其是严先生的。希伯来悄悄看过去的时候,望见严先生的眼睛,乌黑发亮,如同夜色中的明星,阳光在先生的眼睛上留下白色的亮白色光点,一瞬间如同反光的镜子一样。
希伯来的内心一时间慌乱起来,他躲开严先生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严先生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好像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