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和肖睿一起上去的。
“找个地方说吧。”我终究是不忍心。
他带我走到车库,看着这辆熟悉的车,我再次想起当初他和我说的话。严凛确实有先见之明,我也早就该听他的建议,放弃喜欢他,对谁都是好事。
车上正好有紧急医疗箱,不需要我的帮忙,他就做好了消毒和简单的包扎。
一个小时内经历的这些,本来让我觉得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而我之所以还想开这个口,只是不想他继续觉得严潇也看到了那些角度猥琐,有很大歧义的图片,我还不至于是那样的变态。
“你和韩骋关系不太好吧?”我默认他们是认识的,要不实在想不到韩骋这样的处心积虑的鄙陋行径是为何。
严凛微弱地点了下头后,我才继续道:“他…我都算不上是认识吧,是我朋友的高中同学,也是最近这几天才和我们玩在一起的,然后莫名其妙地总来找我,我不理他,更没想过他会偷拍,胡乱编排。之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今天是靠别人的截图才知道他发过这些照片。”
我说话没什么逻辑,颠三倒四的短短几句就说出了我经历的全部。
严凛坐在我旁边,十指交握,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半晌才问,“他为什么会找你?”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我想起韩骋对我们关系的错误判断,却不知道怎么把这种混乱的对话复述出口。
略加委婉,我模棱两可道,“可能他觉得我和你关系……不一般,所以这样。”
其实很简单就能知道韩骋拿我开刀的缘由,但可惜他完全找错了人,我并不是他能激怒、报复严凛的筹码,甚至他做的这些“无用功”还能让严凛暗地里高兴摆脱了我这个累赘。
严凛显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漆黑的瞳仁好像深渊。我受不住这样逼问的目光,连忙说:“我和他解释了,他不信啊。”
“解释什么?”和严凛说话不能简单一个字,他不允许人口舌上的偷懒。
“我说了是我单方面的,也说了你和我不熟,可是他就非要觉得……”我本想继续用“关系不一般”略过,但顿了顿还是直接说道“可是他就是觉得我们上过床。”我装作坦荡,想要减少说出这几个字的不适感。
“是吗?”我听不出他这个语气是信了还是没信,没等我揣摩明白,严凛就突然欺身而下,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蹭过我的耳垂一路勾到下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脖颈处,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他不知道你最讨厌别人碰你了吗?”
第17章
触电感失控般入侵了整个身体,我四肢都软了,但还是强撑着反驳:“你是觉得我打架的次数少吗?”
我掐着自己的腿才没有问出口他是从何而知。我是很厌恶和别人亲密,对于所有人的身体接触都有很强的抗拒感,但这个“所有人”里并没有涵盖严凛,所以他现在的笃定和发难更让我感到被人窥探到心底的恐慌不安。明明我隐藏得很好,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那种。”他边说边换了种验证方式,手掌摩挲过我的头发,像是抚摸宠物一般,轻声说:“是这种。”
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克制住生理上的颤栗,竭力维持镇定的声音,“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我不是好好的?”
可严凛还是不信,执着地逼问,“为什么讨厌肢体接触。”
“我说了不讨厌。”我坚持不承认。
在我几乎透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直起来身子,如同一切没有发生,严凛又变回了那个严凛,唯有我加速的心跳声提醒我刚刚发生了荒唐至极的场面。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他转移话题太快,我一时不知道在说哪件事。
“韩骋。”
这个名字,让我发怵到打了个激灵。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恶心,那么这件事之后,我内心对他的恐惧更甚,宁愿被造谣也不想再和他接触一次。
“随便他吧。”我抠掉大拇指上的一块死皮,自言自语般道:“离他远点就是了。”
严凛玩味地看我一眼,“以我的经验告诉你,这两种方法都不行。”
我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又在提醒我,我无视他的拒绝,死缠烂打三年的事实。
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我低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视线中心的车载电子钟显示当前时间是23:58,我恍然发现现在还是严凛的生日,而我连一句祝福都没说,从没奢望过能在这一天和严凛单独坐在一起,更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在彻底分别的时刻。
我双手用力绞紧,又有点舍不得下车了。
最后2分钟,120秒,就算严凛可以再活120年,算下来,我每一年都可以陪他度过一秒,足够说一句“生日快乐”了。
那就从明天再算是放弃的第一天吧。
我安静地坐在车上,像拍默片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狭小的钟表屏幕,仿佛那才是我用了所有气力和尊严喜欢的人。
严凛倒有些坐立不安,呼吸逐渐加重,时间到23:59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我用本不想说出口的“生日快乐”掐断,此时此刻,我已经没义务再听他说一个字了。
四个字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透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怆。过去,我每一次和他说话,都是满腔的期待和快乐,无论他给我怎样的冷漠和难堪。但是到了道别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再强颜欢笑听他嘲讽,说话的音调让我自己听起来都嫌弃。
这让我感到极大的力不从心,奉行已久的“善始善终”原则看来是打破在严凛身上了。
他应该也被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震到了,非常善良地闭上了嘴,无声地陪我又坐了一分钟。
直到屏幕上的数字最后变成0:00,我识相地自己拉开了车门,走出了困顿自己长达三年的地方。
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也喜欢了那么久,终于在这个夜晚都结束了。虽然迟到了一点,但这应该是严凛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吧。尘归尘,土归土,就算我输了。
回到家之后,几个朋友齐刷刷的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快要哭了的江飒,没忍心再多指责什么。听他们说了才知道这个韩骋设置了分组,只有他大学的同学可以看到,而江飒他们几个都看不到,自然也不会有人提醒我。
早就说了,这个功能是画蛇添足,完全没必要。是增加了隐私性,但也方便了韩骋这种人胡乱编造,不过这个韩骋是真的奇葩,他居然还有脸来餐厅找我,虽然没敢上前说话,但我还是看到他就头皮发麻。
还好,到了学期末尾的时候,我在中餐厅的打工生涯也告一段落了。很多和严凛有关的东西都这么悄然结束了,他渐渐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其实真的做起来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痛苦。所谓断舍离,只要断的那一下够狠,剩下的都变得轻松起来。
ps:晚点儿可能还会更一点哈。
第18章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我开始放暑假。本身是想和张宇扬他们一起回国,但是正好爷爷奶奶打算来旅游一趟,我就留在了美国。
波城并不是旅游城市,我们选择直接去西部的洛城汇合。两个老人虽然七十多了,但是身体还是很硬朗,这几年游山玩水不少地方,我租了辆车带着他们逛遍了西部的几大城市和景区。
西部之旅的最后一站是金山市。他们也将从这里直接回国。奶奶的妹妹一家早年移民过来,这次也算是陪她走走亲戚。本身只打算待几天,可不知道是不是金山市的昼夜温差过大,爷爷来的第二天就发起烧,安排好的回程计划也被打乱。
姨婆家在郊外的别墅区,房间倒是够用,景色也漂亮,我很乐意在这里多待几天,积累一些灵感。
晚上我正写着东西,被严潇在网上敲了一下。她对我和严凛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是时不时找我聊天。
她发来消息:哥哥哥哥我又来波城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玩啊
我盯着屏幕上这一串不加标点的文字,半天才明天过来她的意思。
我有点推辞地回道“我现在不在波城,估计要再等几天,回去的时候和你说吧。”
其实我也很喜欢她,不仅仅是严凛的爱屋及乌,而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只有在不需要任何忧虑的环境下才会有的直率和自信,只是现在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再和她见面。
“啊……可是我再过两天就要去HA岛了,你可以提前一点点吗?”她央求道。
HA是个著名的度假岛屿,常年为夏,四面环海,是全世界人民公认的旅游胜地,但那里实在是离波城很远很远,我估计她玩完也就直接回国了。
我觉得我们相见的机会渺茫,索性口头上答应了她,没想到两天后的清晨直接接到了她的电话,“小夏哥哥,你猜我在哪里?”
我卷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地问她:“哪里?”
她向来憋不住话,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声音“我也到金山市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说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惊诧道,“你们不是要去HA?”
“嗯,对啊。”严潇还是难掩开心地给我解释,“但是我哥他们打算从金山转机,正好也在这里玩两天。”
我知道这次搪塞不了她了,无奈地问,“那你哥能放你出来吗?”
严潇很聪明,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见到严凛,马上提出来解决方法,“他们下午要去L大道购物,我就说我不去,你来酒店找我就好。”
“那怎么行!”我急了,“你一个女孩子,我去酒店找你还瞒着你家里人,不能这样。”我揉着眉心,头疼地给她讲道理。
严潇“哦”了一声,几秒后又想出来一个办法,“要不……我们约在商场里吧,我就说我要去看电影,我哥不会陪我的。然后我们再从电影院溜出去。”
这确实可行,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不去干情报工作可惜了。
下午两点,我们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捏着马达加斯加3的电影票碰面,俨然像两个地下党接头。
L大道上都是顶级的奢侈品店,实在很难找一家我们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发现几个月不见,她长高了不少,脸蛋褪去了一些稚嫩,头发也剪短了。
“怎么把你的宝贝头发剪掉了?”依稀记得她当时说自己的偶像是迪士尼公主,梦想是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然后放下阁楼等王子爬上来,可现在的她剪了短短的苹果头,虽然还是很可爱但和公主梦已然相去甚远。
“想剪就剪喽”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青春期的小孩,果然是一天一个想法,我哭笑不得,刚想再点评一下,就看到她走到我前面径自推开了一家奶昔店的门。
我们只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聊天。严潇没有问我任何关于我不想见到她哥的原因。甚至之后的十年里,我都认为这是她的一种超能力,你说她任性吧,口无遮拦吧,语出惊人吧,都成立,但她就是能知道什么是你最不想提的,所有你闭之不及,心惊胆战的事,都能自动帮你屏蔽,就好像她大脑里有这样一个导航图,自动规避所用拥堵和障碍,你可以在和她的交流中畅行无阻。
不过她现在才12岁,能力还没那么出神入化。比如这次,我还是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旅行是和严凛的一群朋友一起,基本就是他本科时交好的那些“左右护法”。其实严凛理应是这些纨绔子弟里的一员,可他没有,无论有没有这些浮华的背景,他都注定会是人群里的闪光点。
说不想见肯定是假的,但是见了我就克制不住回去捣乱一番,再次给他没轻松多久的生活添堵,反倒显得这几个月矫情了。
赶在电影结束前,我又把严潇送回了电影院,分开之后我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地想严凛,星星之火便可燎原,我又是个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人,即使人家严潇都很尽力不提,但只要一点点和他有关的东西,我脑子里就还是立体环绕他的名字,严凛、严凛、严凛……
第19章
又过了两天,爷爷的病终于好利索了,我和他们订了同一天的航班,打算把他们送上了飞机后直接回波城。
回国的航班倒是正常起飞了,我的航班却因为波城的暴雨而一再延误,等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登机广播。不算糟糕的是爷爷奶奶定的公务舱,我跟着他们蹭了个休息室,靠在舒服得与床无异的躺椅上也无所谓多等一会儿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一群人走进来的声音,突然闯入的中文对话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十分明显。我隐约觉得声音熟悉,但是眼皮在打架,怎么也睁不开,直到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肖睿”。
我坐的位置背对门口,不动声色地转身去瞄,果然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性背影,不过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严凛,又悄悄把头转回去,拿起旁边的杂志盖住脸,装作熟睡的乘客。
这个肖睿是真的与我命中相克,见到他不过几分钟,空姐就过来找我,告诉我回波城的航班被彻底取消了,让我去楼下取托运的行李并办理改签。
我无奈拿起随身携带的背包,从侧门走出了休息室。左躲右闪还是没逃过,在去电梯的路上撞上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肖睿。
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狭路相逢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没了之前的胆怯和心虚,淡定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毕竟我和肖睿本就只因严凛而结仇,我不再做纠缠,他也没道理对我剑拔弩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