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问:“很难受吗?”
季繁云紧闭着眼几乎不动弹,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刘均亲他的脸,很小心地看着季繁云,等了很久才听到季繁云完整说出:“我要听……好听的话。”
“什么?”刘均确认季繁云的意思。
但是季繁云没有解释,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刘均,愤愤地说说:“我要去洗澡,热死了。”
刘均说:“好。”
俯下身要去抱他,季繁云挣开怀抱,卷缩起身体侧躺到床沿,脸埋在枕头里不让人碰。
刘均只好先去放热水,以为季繁云不想动或者睡着了,回到床边就蹲在边上。
想着如果睡着了,就等他完全睡熟了再抱去洗澡,期间,刘均一直抚着季繁云的背,时不时低身亲一亲季繁云的头发和后颈。
等了片刻,季繁云并不是睡着,他的声音隔着枕头闷闷传到刘均耳朵里,他说:“我很饿。”
“先洗澡,我去给你煮面。”刘均像哄小孩一样慢慢地讲。
季繁云从枕头里抬起头,与刘均对视,半响,又坐起来,说:“你以前跟别人做……也这样吗?”
刘均没能接住话题的突然。
“以后不要给别人煮面了。”季繁云把手伸了过来牵住刘均,眼底还闪着泪光,语气好像还带着委屈。
刘均低头在季繁云手背上亲了一下,抬头又给出肯定地答复说:“好。”
完全清理干净已经到深夜时间,季繁云跟刘均下楼去厨房,出房间前刘均看过手机,所以顺手把走廊上的蓝牙音箱关掉。
“谁的?”季繁云尴尬问道。
“小邱的。”刘均牵过他的手说,“没事,二楼房间只有小邱和小姜。”
“我无所谓。”季繁云一脸不在意,“被人知道了,大家要骂也会是骂你诱骗小男孩。”
刘均笑了一声,重复最后那句:“诱骗小男孩?”
一楼大堂还有人在,他们便放开了手,季繁云也没有继续往下讲。
一前一后地出去,见到昭姐在收拾里间的卫生,季繁云就过去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又解释:“我来蹭刘先生的夜宵呢。”
刘均进了厨房还能季繁云和昭姐的对话,从声音上辨别只能听得出那是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而不会想到他的多样性。
就连昭姐也防备地打量了刘均好久。
“昭姐特别嘱咐我,不要跟你走太近。”宵夜是牛肉粉,从厨房借走几片黄椒,嫩牛肉裹了淀粉,汤里微辣鲜稠。
季繁云吃得高兴,终于垫上一点能量,讲话也有了气力。
他们是回了刘均的房间,搭在小桌子前一起吃的牛肉粉。
刘均本来是不饿的,心思已经偏移到之前没做完的工作,但季繁云吃得高兴,刘均舍不得离开一点视线,就陪着吃了。
季繁云还说:“昭姐要是知道我跟你交往,应该会生气,她一直都对你印象很不好。”
‘交往’两个字提醒了刘均自己在做什么神经质的事,季繁云确实是需要去一趟警局做笔录,但整个案子有他一半在负责,特别通融并不难。
他看到季繁云上了追求者的车,在车外逗留最终没有等季繁云下车,神经质了,着急之下想出一个这么烂的确定关系理由。
而且现在刘均更摸不准季繁云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更烂的大概是,托了几层关系找到那个贵公子哥的家长,然后致电去打小报告。
交往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交往的内核全都落实了下来。
刘均在季繁云入睡后才重新起床去处理工作,他想,可能是错觉太多或者把自己灌输成功了吧,是有莫名的自信。
至少……
至少清晨醒来,他们相拥在一起,说“早上好”的时候像热恋情侣,一起在浴室刷牙的时候季繁云笑得很高兴,而且没有人点破这个交往并不需要落实这么多的内核。
至少,刘均踏实了很多。
先前季繁云以为连环案的疑犯已经被捕,案子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以为刘均已经离开。
现在刘均回来了,一回来,莫名其妙就把季繁云几次暗戳戳想得到结果的‘确定关系’给确定了?
虽然本质上还是不明不白,但至少踏实了一点,季繁云是高兴的。
清晨没完全醒,朦朦胧胧感觉到落到发顶的亲吻、和刘均把他介绍给警局朋友的时候,都让季繁云产生这段关系能进一步的自信。
“小季。”刘均只用这两个字向王缕介绍季繁云,简单得好像季繁云是小邱小姜之后的又一个助手。
接着王缕别扭地说:“你好你好。”
小陈也是同样表情地讲:“你好你好。”
王缕多客气,连目光都小心翼翼的,不像正准备做笔录的警察,更像是旁观看八卦的群众。
季繁云看向刘均,刘均也看着他说:“王缕,8.13专案组的刑侦队长,他等下会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知道就讲,想不起来的事不用勉强。”
他们走在要通往审讯室的长廊,王缕和小陈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刘均和季繁云,许笑则在一旁不断投来观察。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季繁云顿感无语,明明正经历多凶险的命案调查,怎么就跟变得像八卦故事会?
来之前刘均跟他讲了大概,警方成立了专案组,省厅、市局和平宁港这边分别抽调了人协办查案,专案组以第一次在平宁港码发现尸体那天的日期命名,王缕是队长,刘均是法医顾问。
法医和痕检科是这起案件的关键,受害人的遇害时间和遇害地点都存在跨度,而只有找到更多的关联点才能找到突破口。
刘均的专业能力和他从头参与案件调查的经验,无疑是最佳的法医人选,所以专案组给他开了后门,挂了一个顾问的名头。
季繁云是来的路上看到项东齐最晚给他发的一连串信息,才知道刘均在以前的工作领域上有多精彩。
项东齐没离开平宁港,不仅没走,还一直在给季繁云发跟刘均有关的资料,试图让季繁云清楚这个人不简单。
但显然,季繁云只能咂摸出‘知己知彼’,并向项东齐真诚回复:谢谢。
是该谢谢的。
来的路上一直在和项东齐发微信,刘均坐在前面副驾上,讲什么季繁云都点头“嗯嗯”,有在听,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在看手机上的内容。
接着,一到警局下了车,刘均就提出加一个微信方便联系。
惦记很久的微信好友终于让季繁云加上了。
他们下车走向迎面过来接待的王缕,一边扫着二维码加好友,表情都是淡淡,就跟不太熟一样,任谁都想象不出这是早晨刚从一个被窝醒来的两个人。
许笑就更懵了,开车的小陈也疑惑。
王缕领着季繁云单独进了辨认室,单向镜子另一头的审讯室是程国盛一个人坐在桌子前。
“老刘说你知道案情的大概,所以你应该也清楚嫌疑人为什么会对你行凶……”王缕说着。
季繁云忍不住地打断:“老刘?”
然后开始憋笑,心说怎么会这么土,憋着笑又说:“我来平宁港是为了拍一部电影,我的角色形象不是特别正面,可能有几次被你们的嫌疑人撞见过我的入戏状态吧。”
“详细讲一下你跟嫌疑人碰面的经过。”王缕指了指镜子那边说,“你可以看着他再仔细想想。”
因为王缕从关上门那一刻开始,态度就十分认真,到现在,季繁云不由得重新有了正在经历凶杀案的紧张。
桌子下的双脚不自觉地收拢,又因为轻微的动作也引起王缕的视线,季繁云更紧张了。
他说:“都是在街上偶然碰到,第一次是我刚来平宁港的时候,在巷子里迷路,当时看见周围没有人索性坐在旁边的台阶想剧本内容。”
王缕打断话,问:“为什么要在路边想剧本?”
“体验角色,我的角色是个当地小混混。”季繁云觉得自己像个被审问的犯人,而不是受害人,不太愉快。
为了赶紧结束,他加快了语速:“第二次见面也是在巷子里,那天我和我的经纪人为了工作有些争执,情绪都不是很好。嫌疑人当时和我们一起走出巷子,再之后,我的电影刚开拍是在码头取外景,嫌疑人应该有几次在片场外围观,我有点印象,但不是很确定。你可以去问刘均,他不是一直在跟踪……”
王缕再次打断,说:“只要讲你跟嫌疑人的碰面,其它事我会去确认。”
季繁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后来,剧组的司机受伤,换了他过来开车,来了不到一周就出事了,期间我跟他没有接触,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负面情绪。”
王缕说:“网上一些小道新闻说你有抑郁症,是否属实?”
“你们警察查案还要看受害人的小道新闻?”季繁云脸上露出孟连那股挑衅般的嘲笑,紧握的拳头却满手心是汗。
“所以我在跟你确认,你是不是有抑郁症?”王缕说,“日常生活中是不是需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眠?”
“有过,已经好了。”季繁云呼了一口气,“安眠药已经不是必须品,我只会在拍摄量过大,睡眠不好的时候才吃,为了保证充足的精神。”
王缕点了点头,准备开口时,季繁云打断了他。
季繁云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问我这些? ”
“很抱歉,是流程。”王缕说着话,脸上恢复了一点刚刚在外面的神色,“老刘舍不得问你,只好我来当坏人。”
哦,季繁云想起来,之前在片场休息室做笔录讲几句就亲到一起的样子。他没把王缕说的‘舍不得’当真,只觉得可能自己比较会勾引人,让刘均不能专心工作。
王缕又问起被迷晕扔进下水道的过程,反复跟季繁云确认为什么要离开片场的原因。
季繁云其实被问得有点慌,特别是程国盛还在单向镜子后面直直地望着这边,简直是折磨。
讲得很轻松的‘走流程’直到最后结束,他才明白过来,刘均是设计被程国盛盯上的,而自己才是连环案唯一的活口。
所有的话都是证据,是将来要作为指认程国盛的证据,并不是随随便便撒个谎就能隐瞒过去。
所以没有被问到“你和刘均是什么关系”,问题是,“为什么会因为一通电话就冒着那么大地风雨离开片场。”
“因为我和他在交往。”季繁云说,“我知道他在查这个案子,担心他出事。”
王缕还是点头,然后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季繁云认真考虑了要怎么回答,看到王缕完全是八卦神色才恍然,他反问:“跟案子有关系吗?”
王缕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示意可以出去了,一边又说:“这不是替兄弟操心,见谅见谅。”
季繁云皱了皱眉,听起来奇怪,费了好一阵思绪都理解不来。
他们一早上都在警局,季繁云做完笔录之后,许笑也被王缕叫了进去,询问许笑对程国盛的印象。
许笑是做完笔录后,才把他们查的案子跟今早开始在新闻上沸沸扬扬的特大连环杀人案联系到一起。
后怕让她开始翻手机通讯录找合作过的安保公司。
要走出警局时,季繁云拦了一下许笑打电话,“人都抓到进去了,而且他们都在呢,现在的平宁港是最安全的。”
许笑跟着季繁云转头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刘均,然后低声对季繁云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她忍着没有直接质问,反而是季繁云好像很不在乎地讲:“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许笑拉着他,加快脚步离开。
季繁云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毛许笑,所以跟了上,边回头跟刘均挥了挥手:“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片场。”
刘均点了一头,送到门口 ,留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没了。
季繁云深刻发觉自己这跟头栽得太狠,但他乐意,车要开走时,还钻出了车窗冲站在警局门口的刘均喊:“注意安全,晚上见。”
清晨醒来感受落在发顶那个吻的时候,季繁云恍恍惚惚地想……那就不想了,不去纠结到底有没有被认真对待。
对他而言,爱本身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极乐感,当下高兴了,那就够了。
其实不够,也没那么高兴。
每个人对爱的需求不同,有的人强大,不需要用他人的爱来为自己灌溉能量。季繁云没有那么强大,否则不会极力去扮演一个讨喜的邻家弟弟形象,收起棱角,带上好似天真善良的面具,发出一道“你快来喜欢我”的信号。
下午在片场,季繁云抽空就看手机,他加上刘均的微信后第一条内容就是解释,说自己以前得过抑郁只是拍戏影响,不严重,早好了。
没有收到回复,意料之中的事。
到他的戏份时把手机交给许笑,许笑的目光太直白,季繁云走开几步又掉头回去,跟她说:“你要不别憋着了,有什么气先撒一撒。”
许笑不耐烦地挥手赶季繁云。
他们还在房车上,平宁港经历了几天狂风暴雨后,近期又恢复了高温天气,房车的冷气比片场里面舒适很多。
季繁云去倒了杯水回来给许笑,讨好着说:“好姐姐,别替我担心了,真没什么,我不就是体验一下恋爱经历而已。”
许笑显然因为季繁云轻松的口气,怒火更烧了:“同性?还是一个连身份都不清不楚的同性?还有,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去晨跑,你……都发展到上人家房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