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阮眠的参赛作品,表示基本满意,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把效果图改一下,茶几餐桌电视柜,只要有台面你就非得弄点花瓶摆件给堆满,乍看之下确实饱满好看,可是实用吗?桌子是用来吃饭还是用来装逼的?按你这效果图摆,每次吃饭前要预留半个小时撤离物资,吃完再花半个小时给挪回来?如果不按,不能落地的效果图有个屁用。”
阮眠灰溜溜的来回改了三四遍,孟周才终于下旨准了。
他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格和证明,提交完全部资料,开始尽人事听天命。
“当老板真难,比当设计师难多了,孟总头发都白了好多。”阮眠一边画图一边感叹。
“人家有钱的时候可比你有钱多了。”冯宇坐在他身边,焦头烂额的翻着表格,一页五十条,有四十条电话号码后面打着红色的叉叉表示死单,他猛的一摔笔,“这他妈简直没法干了!我倒是准备好了说辞,可是人一听YH就挂电话说不考虑,连个说话机会都不给。”
公司里冷冷清清,原本永远排不上座的洽谈区一个人都没有,客户经理们拉不到单没有办法,只能出去满世界的跑渠道,连原本看不上的平层二手房也不肯放过。
设计师手里没有单子就没事可做,上班上的吊儿郎当,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员工还在兢兢业业的按点打卡,场面萧条的一塌糊涂,他们几个关系好的一合计,干脆抱着笔记本去洽谈区围了张大桌子,好歹还能唠唠闲嗑。
严瑾一把夺过耿湾湾辛辛苦苦弄开的山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躲她的降龙十八掌,“我现在打电话换了个套路,先不说我是YH的设计师,只说名字,他想不想的起来我是谁都无所谓,如果想得起来,那一般磨不开面子直接挂电话,如果想不起肯定会问,故事就可以开始了。”
“当然,也有人当我是诈骗的。”严瑾把山竹皮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擦手,“要真诚,要热情,要有笑容,这些从电话里能听出来。”
冯宇没好气的笑了一声,“你一个面瘫跟我说要有笑容?”
耿湾湾和阮眠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表示附议。
严瑾面无表情的环视他们,“我现在很愤怒。”
耿湾湾,“抱歉,看不出来。”
冯宇叹了口气,把表格往桌子中间一推,“我现在手里只有四个有戏的单子,客户质量一般,你们仨分分吧。”
阮眠抬头看了一眼,“你们俩先挑,我都行。”
严瑾也扫了一眼,“都是半斤八两,抓阄吧。”
耿湾湾,“我来裁纸。”
冯宇靠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几欲落泪,“为什么感觉如此辛酸,就像是在饥荒年代分最后一口粮食。”
?
作者有话说:
万分感激大家的理解【颜文字被吞,手动哭泣】
我会拼命保证更新的!
第32章
▍怦然心动
大约一个多礼拜之后, 阮眠浑浑噩噩莫名其妙的搬到了江颂家。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自从江颂忙完公司的事得了空闲,就开始接替原本专职司机的工作, 每天接送阮眠上下班, 如果时间允许,晚上还会附赠一顿丰盛的晚餐,两个人围着一张小餐桌, 桌子上摆三两道家常菜,小日子过的温馨又滋润。
直到有一天, 江颂刚接到阮眠,江愿突然来电话催他回去有急事,他没办法,只好拉着阮眠先回家, 等事情处理完时间也不早了,大晚上的再来回折腾实在没必要, 便让保姆收拾出一间客房给阮眠住下。
后来他俩坐在客厅抽烟,相对无言了许久,越琢磨越觉得平时那么来回折腾,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江颂问他, “要不明天回去陪你拿点东西,先在我这住一段时间?”
阮眠已经挣扎过无数次表示自己可以打车,意见也已经无数次被驳回, 再没什么心气跟他拉拉扯扯, 于是点点头,从了。
随着Y·H的复苏,阮眠重新陷入拼命三郎的怪圈, 只要是单子就签,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争取到死单那一刻为止。
下班前十分钟, 阮眠还在会议室里和客户进行拉锯战。
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男的瘦的像根豆芽菜,细长的身子顶着一颗大脑袋,不堪重负般总是直不起来,无论阮眠说什么他都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估摸着是家庭地位不很高,没什么话语权自然也没什么兴趣。
他老婆和他简直是两个极端,满面红光,膀大腰圆,嗓音洪亮,眼睛里永远闪着精明狡黠的光芒。
“其实就你们这个吧,实在是没到我心理的预期,我没打算花那么多钱,其他公司的报价和你们也差不多,你们最近出的这些肯定受影响,生意不怎么样吧?我也是信任你才愿意找这个公司,我也是在赌,万一你们公司再出点什么事,可都是我倒霉啊……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拿些诚意出来?”
为了折扣的事,他们已经生生耗了一个多小时,阮眠精疲力竭,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公司这方面您放心,我可以随时带您去参观在施工地,您说哪个就是哪个,咱们随机抽查,YH已经做了这么多年,出了问题我们不会推卸,解决问题的效率和结果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大家也不会对我们重新建立信任,您说是不是?”
阮眠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嗓子里又干又痒,轻咳了一声还是难受,“现在市场这么透明,竞争又激烈,轻工的利润本来就已经压到了极限,我们报价不玩虚高那一套,实在是给不了太大的折扣,您可能不太清楚现在的人工有多贵,瓦工全是按天结钱,好一点的一天五六百,您这九五折还是冯经理去总经理那软磨硬泡才要来的。”
女业主笑笑,轻蔑的收回视线,一声不吭的歪头理了理头发。
阮眠冲冯宇使了个眼色,在桌子底下朝他比出九的手势。
这是他们多年合作总结出的暗号,冯宇暗自叹息,决绝的一点头表示收到。
冯宇赔着笑脸站起身,“郭姐,听我说一句呗?既然咱们已经聊了这么久,设计师您喜欢,方案您也满意,就别因为这一点折扣闹得不欢而散了吧?价格这个事……实在不行阮设计您就委屈一下,这一单挣不着钱就算了,就当交姐这个朋友,我们给九折。”
他们不是在合伙玩什么讨价还价的套路,九五折以下每多一个点就扣设计师一个点的提成,九折基本等于这单白干,全当给公司做公益,如果不是阮眠要求,冯宇根本不愿让这一步。
阮眠发挥出精湛的演技,天人交战一番后才痛心疾首的点点头,“行吧,但是郭姐您以后有朋友要装修,可一定要介绍给我们。”
冯宇趁热打铁继续说,“郭姐,实在不行我给您发个誓,九折阮设计这边顶多能挣您两百块钱,还要给您对接工地,搭着路费去交底验收,再低就是赔钱买卖,做不了。”
郭女士拿起合同翻了几页,神色颇为勉强,“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九折就九折,把材料搬运费免了,我就签合同。”
爱占便宜的人占起便宜来永远没够,天地万物皆是借口。
阮眠想开口反驳,攥了攥拳头,终究还是忍下了,磨着后槽牙子说,“行,签吧。”
前脚刚送走客户,阮眠舞动拐杖如凌波微步般冲回工位,着急忙慌的开始收拾东西。
冯宇拿着合同跟在后面晃晃悠悠,唉声叹气,“今时不同往日,赔钱买卖也得干啊。”
阮眠恨不得原地进化成八臂童子,一手握着鼠标关电脑,一手整理图纸,坐在椅子上用脚关上抽屉,“现在咱们就是弱势群体,没办法,腰板不硬,能签不错了……赶紧把收据给我我要走了!”
冯宇把收据和pos机小票钉在一起,和合同一起塞进档案袋递给他,“你最近怎么下班这么积极?一秒都不耽误。”
耿湾湾已经收拾完了,双手插兜坐在办公桌上嚼口香糖等他们,“是不是江颂又在楼下等着呢?”
阮眠站起身正要回答,突然瞄到已经空了一片的设计师形象栏,停下手里的动作。
身后的人还沉迷于八卦,津津有味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冯宇羡慕的不行,“那可是晋元集团的继承人啊,天天亲自上门接送,说出去谁敢信?”
耿湾湾连忙摆了摆手补充,“他俩现在住一起。”
冯宇拍着大腿啧啧称赞,“知道为什么阮老师签单厉害了?收拾客户那可是——”
阮眠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已经离职的员工照片会从形象栏里撤掉,原本整整一面墙,现在空了一小半,最显眼的就是第一排的首席,只剩下严瑾,阮眠,还有一个毕戎希。
阮眠问指了指毕戎希的照片,“他还没走吗?我怎么记得已经个把月没见过他了。”
冯宇说到他就反胃,看了一眼照片赶紧挪开视线,像多看一下就会长针眼似的,“他爸不是小股东吗,看苗头不对想撤资,但这哪是他想撤就能撤的?毕戎希就在这挂个名没辞职,也不来上班,丢下一堆烂摊子没人接,来闹的不说一半也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工地。”
耿湾湾嫌弃的龇了龇牙,“辣鸡……哎,师父等等我!”
冯宇拎起包也跟着拔腿就跑,“我靠,我不配跟你们一起下楼吗?!等等我!”
*
感应玻璃门缓缓打开,江颂单手抱着叮当,不紧不慢的走进写字楼。
他侧头对小女孩说了句话,背后夕阳刹那间覆过瞳仁,浅棕色的眼珠好似蒙上一层金黄薄透的微光。
阮眠快了几步迎上去。
叮当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见他后小嘴一咧,清脆欢快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她立马从江颂怀里挣了出来,小钢炮一样直扑阮眠,一个大蹦抱住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腰上,“我好想你啊!”
江颂担心阮眠的瘸腿,上前几步拎着叮当的后脖领把她从阮眠身上揪下来,“别闹。”
叮当背着手低下头,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委委屈屈的嘟起嘴,“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老是这么忙?你都好几天没教我画画了。”
阮眠差点被她萌哭了,弯腰揉了揉她脑袋,语气极尽温柔的哄着,“怪我怪我,今天晚上教你画小老虎好不好?”
叮当伸出细细白白的小手指,“拉钩哦。”
阮眠,“拉钩。”
他抬起头冲江颂弯眼一笑,“等久了吧?”
江颂,“没有,刚到。”
冯宇冲江颂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耿湾湾一双眼睛笑的几乎消失在脸上,朝阮眠扬了扬下巴,“又来接我的倒霉师父啊?”
话音刚落,后脑便狠挨了一下,她嘶嘶哈哈的捂住头,眼睁睁的看着阮眠牵着叮当绕过自己,扬长而去。
江颂看着一大一小并肩而行的背影,笑了笑,回过头礼貌的说,“先走了。”
只要叮当在,阮眠一定会陪她坐后座,江颂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副驾驶,脸有点臭。
叮当刚一上车,迫不及待的翻出自己的小画本塞进阮眠手里,端端正正的坐在安全椅上等待表扬。
“这都是我自己画的哟,我每天都有画画哦。”
阮眠翻了几页,发现那些画已经开始有模有样,孩子未经雕琢的想象力天马行空,配上各种鲜艳无章的颜色,居然别有一种趣味。
搞艺术是需要天分的,看来老江家基因不赖。
阮眠由衷的赞叹,“叮当进步太快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把舅舅比下去啦。”
江颂独自坐在前座,“.…..”
真是躺着也中枪。
叮当得意洋洋的谦虚了一下,欣喜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没有没有,舅舅画画才好看。”
自从阮眠住进江颂家,叮当抓着机会就往舅舅家钻,粘着阮眠大哥哥长大哥哥短,让他教自己画画。
有一次阮眠问她为什么不要舅舅教,她左右张望后凑到阮眠耳边,双手拢成喇叭状,悄声说,“不要舅舅,舅舅不爱笑,看起来凶巴巴的。”
近些天阮眠忙得要命,晚上回去饭碗一扔就要继续工作,江愿知道后不准叮当去打扰他,叮当委屈的要命,抓着舅舅连哭带嚎死皮赖脸,才换来这么一次接大哥哥下班的机会。
一整个晚上,她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粘着阮眠不撒手,生生赖到瞌睡的再也睁不开眼,才不情不愿的被江愿抱了回去。
阮眠窝在沙发上,一边撸狗一边翻他的神棍养成手册,度假三件套在他身边睡的东倒西歪,三颗圆溜溜的小狗头,想盘谁就盘谁。江颂坐在另一边,交叠双腿读他的企业经营之道,两个不看电视的人相处起来分外和谐。
袁阿姨端着两杯热牛奶从厨房出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杯,笑的和善又温柔,“看这么半天了得起来歇一会,不然眼睛熬坏了,快趁热喝,喝完好睡觉。”
阮眠笑嘻嘻的双手接过杯子,“谢谢阿姨,您赶紧睡吧,不用管我们。”
说完,他突然看向江颂。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话不该他说,有点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江颂却只是放下书接过牛奶,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杯子我们自己收拾,您睡吧。”
袁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成,你们俩早点睡,熬夜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