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搬着大包小裹的老战友过来告别,阮眠叹了口气,起身寒暄了几句江湖路远有缘再见,目送他走出大门。
阮眠望着那些消失的背影,沉思了良久,扭头问严瑾,“你呢,你怎么打算?”
“听说大孟总已经知道了,下个月就会回来。”除了嘴巴,严瑾其它面部肌肉几乎纹丝不动,像戴了张画工精美的白玉面具,“我打一毕业就在这里,怎么也算是梦开始的地方,再熬一熬,等他回来看看局势吧。”
阮眠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瑾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瓜子皮,“十一点多了,中午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下午还要去工地。”阮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屏幕,疑惑的嘀咕,“不应该啊,江颂不爱我了吗?”
按理说这种情况,江颂就算不来接他,也肯定会提前打电话约他在哪集合,一起吃午饭,再一起过去。
阮眠挠挠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好像是一次次的让人给惯坏了。
耿湾湾见严瑾拍拍屁股要走,连忙追上去大喊,“人可以走,瓜子留下!”
严瑾嫌弃的把牛皮纸包塞给她,“出息吧,跟软绵绵学成什么样了。”
阮眠默然的坐在原地,“……我这一天天的,接的锅都够开个厨具批发市场了。”
耿湾湾大方的抓了一把瓜子,递给自己黑气绕体的师父,“哎,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江颂对你有点太好了?”
阮眠剥出好些颗瓜子仁,攒成一小把才送进嘴里,“好像是有点……”
耿湾湾来劲了,直起腰冲阮眠直挑眉,“记得前天那两个大帅哥吗?会不会其实……嗯嗯嗯?”
阮眠当然记得,印象不要太深。
年龄稍长的那个差不多和阮眠同岁,名叫周疏,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师,身边带着一个魏姓少年,二十岁上下的样子,长相十分俊秀,看的耿湾湾差点当场口水决堤。
阮眠从他们偶尔交错的眼神里察觉出满满的奸情,直到那个魏姓少年强烈要求卧室满铺地毯,立马实锤。
魏姓少年凑在周疏耳边,用自以为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就可以跟你一起满地滚了。”
“要那个有柱子的床,这样你还可以把我绑起来啊。”
阮眠当时只能尴尬的推推眼镜,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耿湾湾美滋滋的伸手在阮眠眼前挥了挥,“前两天我和我姐聊天,聊到江颂了,你猜怎么着?他之前跟某商会会长的千金传过一阵子绯闻,后来好像还和某高官的女儿一起出入过酒宴,好多好多的花边八卦……但是江大少爷好像对谁都不冷不热,不怎么来电哟。”
阮眠抽了抽嘴角,“所以呢?你确定你不是男男小说看太多了?”
“嘁,那就走着瞧吧。”耿湾湾赏了他一记白眼,仰靠在办公椅上,神情猥琐的嘟嘟囔囔,“哎…那个魏亦远真好看,一看就是诱受,可惜我是上辈子折了叽叽的天使,不然我,嘿嘿嘿……”
阮眠微笑,“抱歉,你这辈子依旧折,折上折。”
说时迟那时快,微信当啷一响。
江颂:“开完会来接你,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耿湾湾伸着脖子偷看了个明明白白,摇着头颇为感慨,“啧,我说的吧,你看这见天儿的下班接上班送,还抽时间带你吃好吃的,前两天是不是还怕你一个人见家长紧张?这不是有钱人家崽儿泡妞的惯用手段么,师父,以我这些年阅览小说无数的经验判断,绝对不一般。”
阮眠,“……什么就见天儿接送了?”
耿湾湾,“光我碰上都多少回了,还有我没看到的时候呢。”
阮眠,“……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准备准备图纸,顺便约一下水电工程师,没什么事下午跟我一起去看看………嘿,瞅你这嘴,嘟的跟抽屉脱了槽一样,要不要给你修修五金件?”
原本上一次复尺时就该带着水电工程师一起,可惜他俩那会时间没对上,不过现在去也不晚,正好业主在现场,很多事情当面沟通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阮眠跟工程师打好招呼,刚好江颂的车也到了楼下,三方一起碰上面。
水电工程师姓贺名童,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用他老实巴交的脑子想了一中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设计师会丢下自己和助理,独自跟客户跑了。
大SUV车头一掉,特别风骚的留下一串尾气就没影了,只剩他和耿直小姐站在大太阳底下大眼瞪小眼。
说好的甲方乙方不共戴天呢?为什么这人跑的兴高采烈?
下午两点,众人在清都别苑集合。
门一打开,尘土被带出的气流掀起,伴随着潮湿气味扑面而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等了片刻后鱼贯而入。
这栋房子可能也就阮眠中间来过一次,地上的灰尘又厚了不少,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碎石沙土躺在里面。
开发商初步处理过的墙地面不很平整,能看见一道道水泥印和一些浅浅的坑,墙角结着半张蛛网,落寞到连蜘蛛都没有一只。
大家说话时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因为随便一点声响都会在水泥墙上四处乱撞,空空旷旷的回声许久才能消失。
江奶奶行动不方便,没有一起来,江爷爷背着手,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像老领导视察一样楼上楼下四处看了看,阮眠和贺童则拿着图纸跟在他身后,陪他挨个空间过了一遍平面布置和大致的水电位。
其实这一趟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无非是让水电工程师来看看燃气主管道在哪,设备间在哪,电箱的位置,上下水这些需不需要改动、能不能改动,会不会对现有的方案造成影响。
江爷爷是个听劝的好爷爷,只要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绝不会浪费时间纠结什么。
阮眠暗自神伤,心想他拍下的板要是能算数该多好。
“预留的泵坑在负二层,是全屋最低点,所有的污水会集中到这里,再用提升泵抽到市政管道,这个位置没法改动。”
趁着贺童说话的功夫,阮眠杵了杵江颂,“让你别来非要来,无聊吧。”
小暑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屋子里有些憋闷,阮眠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大大咧咧的拿手背抹了一把。
江颂问老爷子的司机要来纸巾,抽出一张递给阮眠,“要不要喝水?车里有。”
阮眠瞧着他身上笔挺的衬衫长裤,即使脸上白白净净似乎连汗都没出,但看起来也不很好受的样子。
阮眠摆摆手,“速战速决,这里太闷,回头别给老爷子弄中暑了。”
江颂的笑意里参杂着一丝淡淡的讥诮,“老头子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打太极,身体应该比你好点。”
阮眠,“……你一天不怼我就难受是不是。”
江颂,“我只是实话实说。”
阮眠翻了个大白眼,拿着卷尺独自走上楼梯,打算比划一下转角那面墙上挂多大尺寸的画比较合适。
就在他将要踏上休息平台的一瞬间,楼下的贺童喊了他一嗓子。
“阮设计,这个插座……”
阮眠应声回头,最后一步没有踏稳,踩上了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子。
然后脚下一滑。
他居高临下的看见众人瞪大了眼睛,几乎同时迈开步子向楼梯口聚拢,下意识的朝自己张开双臂。
短短几秒,就好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率先着地的是屁股。
他用一向备受称誉的翘臀一连下了好几层台阶,身子一歪,圆润的打了个滚。
江颂三步并做两步冲在最前面,奋力伸出手,可阮眠还是擦过他的指尖,在他面前迫降了。
阮眠姿势扭曲的仰坐在最后一踏台阶上,看着众人乱作一团,内心一片茫然。
刚才摔的那一跤可能搅拌到了脑浆,他有点懵。
“都别碰他!”
江颂眉心紧蹙,语气里透着近乎阴森的冷静和威严。
他先是摁住阮眠不让他乱动,在尽量不触碰伤处的情况下作出基本判断,掏手机打120,条理清晰的告知对方情况和地址。
这一系列操作看起来镇定,可他紧攥着的指尖分明有些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焦躁。
阮眠晃了晃头,想说他除了尾巴骨疼之外好像没什么事,下一刻,一阵钻心剧痛从脚踝处袭来,倏然摧毁了所有理智。
“我了个去!!!”
?
作者有话说:
cad就是设计师画图那个软件 O.O
emmm…周疏是《喜欢你》里的攻,让他和不愿透露姓名的魏亦远先生来客串了一下……_(:з」∠)_
昨天忙了一天,明天补上上一章的红包,笔芯。
第24章
▍发点糖吃一哈。
阮眠到达医院时,整张脸已然没了半点血色,冷汗浸透衣衫,凉飕飕的贴在身上。
被送进去拍片前,他躺在担架上一把攥住江颂的胳膊,苍白的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有话要说。
江颂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人家来了一句。
“拜托找个人帮我把车开回家去,公司楼下停车费太贵……”
江颂,“……”
因为“迫降”时脚腕严重扭曲,做完一系列必要不必要的检查之后,最终鉴定为内外踝骨折。
阮设计因公光荣负伤,被迫住院。
窗外茂密的树荫拦住了正午的阳光,微风吹过时油绿的树叶轻轻摇摆,摩挲着紧闭的玻璃扇,几道漏网光束透过枝桠的缝隙,钻进豪华的单人病房。
阮眠头一天除了脚腕子疼还没觉出什么,没想到一觉醒来后,浑身能疼的地方开始集体造反。
他一条腿打着石膏,下面垫着枕头,像躺棺材板一样直挺挺的躺着,因为两条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拉伤,一挨着床就疼,只能交叠双手放在胸前,躺的无比端庄安详。
毕竟是在江家出的事,即使阮眠一再强调是自己不小心,而且公司也有保险,江爷爷还是愧疚的不行,不知道怎么补偿他才好,思来想去,拿钱打发更不对劲,只能给他安排最舒适的病房和最好的护工。
阮眠觉得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支支吾吾的试图拒绝,说就是崴个脚,不至于。
结果江颂黑着脸指了指X光片,用几乎能冻死人的语气问他,“你这叫崴脚?”
住院期间,江愿只要得空就会来送骨头汤,里面净放些红枣山参这种大补之物,没几天就给阮眠喝的直窜鼻血。
江颂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出现,陪他陪到晚上十一点,经常等到他睡着才离开,雷打不动。
江爷爷跑的也勤,四处划拉些生肌止痛的昂贵偏方给他,甚至连出门不方便的江奶奶都来过两次。
除此之外,还有阮眠的同事和朋友。
最开始那几天,病房里基本就没有冷清时候,鲜花果篮在角落里堆成小山包,阮眠像个吉祥物,每天翘着一条腿安详的等待各路人马参观慰问。
起先他还挺老实,没事干就乖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者和江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可还没出一个礼拜,整个人火烧火燎的心里直发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闲疯的。
阮设计爱岗敬业,身残志坚,偷偷指使耿湾湾把电脑送来医院,顺便捎来个折叠懒人桌。
手头上最着急的活就是那对帅哥夫夫,因为他们住的是老式普通住宅楼,和作为独立个体的别墅不同,如果十一月份之前没能改好暖气,就要面对集中供暖的问题,他们家还不是分户的单独阀门,需要关掉整个单元楼的总阀,放掉管道里所有的水,才能更换暖气片,且不说影响其他住户,本身这个工程量就不太现实。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管道速冻,可是因为设计师的原因耽误进度,造成这种不必要的开销,阮眠心里过意不去。
懒人桌留给鼠标的施展空间太小,阮大师平时画起图来大开大合,现下憋屈的要命,加上本身姿势就不那么舒服,时针悄悄走了一格,他却吭哧吭哧的只放出了墙体和外标尺寸。
江颂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咒骂,以及鼠标触碰桌面时的脆响。
“都残废了还工作?”江颂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屏幕,看起来不太高兴,“就不能消停一会?”
“我还没保存!!!”阮眠差点当场疯掉,嘶吼着把屏幕翻开,毛都炸了,“要不是瘸了我能追着你砍十条街!”
他手忙脚乱的打开CAD,发现图纸还在,才懈下身子松了口气,“毁图之仇不共戴天,你知不知道……”
江颂随手抄起阮眠床头的书翻了翻,似乎挺有兴趣,拿着书在斜对角的休闲椅上落座,“为了人身安全,我是不是得去叫医生来把你另一条腿也截了?”
阮眠翻了个白眼,“那我下半辈子就赖上你了。”
江颂轻笑,“我养得起。”
……听起来好像无法反驳。
于是阮眠更气了,悄悄骂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别别扭扭的画图。
病房里寂然的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阮眠苦思冥想的挠挠头,支起下巴,嘴里叼着杆笔晃来晃去,陷入瓶颈。
这下更安静了,静的能听见书页摩擦指尖,被一翻而过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江颂斜坐在沙发上,屈着食指抵住太阳穴。
黑色衬衫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宽肩,平整得体的有些盛气凌人,他只消坐在那儿,仿佛就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儒雅却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