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哥。”杨声转过眼来,刮一刮脸颊,“我没带钥匙。”
身上阳光四散逃开,他向夏藏走来,“还好你们老师拖堂,我算是见识了,这位比老陆的嘴炮都强。”
“老陆……是谁?”夏藏按捺住想抚一抚他衣角褶皱的冲动,轻声问道。
“我那亲爱的班主任。”杨声苦笑道,“诶,哥,你不走吗?”
夏藏侧身贴墙靠着,“再等等。”
小仓鼠不解地瞪大葡萄眼,“等什么啊?”
夏藏说:“等着关门。”
杨声也没多问,挨着他站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一个过一个。
“一,二,三……”
竟然还数了起来。
夏藏转了身,通过窗户往教室里看,没有人了。
正上前把前门关上,后门也应声上锁。
杨声站在后门前,冲他招手:“可以回去了吧?”
“嗯。”夏藏点点头。
“不过,哥,你们班上的人好冷漠啊。”杨声低头踩着地上草木的影,是从那墨绿色栅栏外透过来的,“不关门也就罢了,还不跟你打招呼。”
夏藏抬手搭了凉亭,以遮蔽阳光,“不是他们冷漠,是我。”
杨声停住脚,扭头看他。
“只要不愿产生交集的话,沉默就可以了。”夏藏解释道,没停下步子。
“那我呢?”杨声追上他,连声问,“那我呢,哥?”
“你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夏藏道,声音很轻。
“我是说以前……你还在家里的时候。”杨声却不放过他,“那时候也是不愿意和我产生交集?”
“差不多。”夏藏也没说好听话,“毕竟有交集是件麻烦的事。”
“好吧。”杨声宽容地笑了,没有责怪的意思,“你现在愿意了就行。”
也许他是要问个为什么,这听故事都会迫不及待问个“然后”的小仓鼠。
不过杨声没问。
“对了,你有手机吗?”夏藏忽然问。
“哦,这倒没有。”杨声答,“不过,我有电话手表,也可以通话哦。”
身侧人眼睛亮亮的,是在正儿八经跟他说。
夏藏便忍下了“电话手表是小孩子用的吧”的吐槽,却不料这人紧接着自嘲一句:“当然,那玩意儿虽然也好用,但太小孩子气了,一般没要紧事,我都不带出来。”
“能用就好。”夏藏只得这么安慰说。
“对了,哥,我下午要去超市买箱子、买笔和本儿。”杨声兴致勃勃地说。
“嗯。”夏藏应道。
“你需要我带些什么东西吗?”杨声顺势问。
“不用。”夏藏再应,他觉得杨声有点热情,相比早上出门那会儿。
“好吧。”得不到正面反馈就蔫儿了。
夏藏反思了下是否是自己过于冷淡,但立马这只蔫蔫儿又问:“哥,那午饭吃啥?”
是他想多了,小仓鼠就是很兴奋,“就在这附近找家饭馆吧,随便吃点儿。”夏藏说。
“哥,你好冷淡啊。”结果被蔫蔫的小仓鼠抱怨了。
夏藏点点头:“不好意思。”
杨声:我就不该那么热情,但终于碰到个正常说话的人,总是会让人有想要聊下去的欲望。
此处没有在内涵姜某人。
姜延絮:啊啾,秋天到了啊。话说声儿什么时候才能收下我的钱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夏藏:我的高中生活平平无奇。
杨声:我的高中生活也很平平无奇。
夏藏:盯——
第5章 Ⅴ
吊扇在头顶吱吱呀呀地转,夏藏与杨声交换了联系方式,这会儿坐床沿漫不经心地玩贪吃蛇。
一闪一闪的黑色像素点是食物,那一段会随吞噬食物伸展长度的像素线是他操控的贪吃蛇。
夏藏顶多能玩到一千多分,看贪吃蛇的身子将屏幕围上一圈,他就免不得撞尾自尽了。
无法突破的一千二,好在他对这没什么执念。
抬头,杨声正蜷在矮凳上看夏藏那本《安徒生童话选集》,封面是鹅黄色,围绕着雪地里穿着破烂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夏藏眸色微动,而此时他那诺基亚“嗡”地一声,来电话了。
是母亲。
“喂,妈。”夏藏接了电话,杨声往他这边瞥了一眼,又接着低头看书。
想来那本童话集,还算是母亲送给他的礼物之一,收录的是安徒生中晚期童话。
或者应该不叫童话了,那里面没有王子公主、人鱼或拇指姑娘,只有卖火柴却冻死的小女孩、失去孩子的母亲和失去爱人郁郁终生的懒汉。
夏藏把这本书放在身边很多年,因为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将所有故事勉强看懂。
之前他也想问母亲,为何给他送那么本童话集。
但话没问出口他就猜想到答案,以母亲的性格肯定会笑着说,唉呀,我就看着封面好看随手给你拿的。
母亲一向不怎么着调。
“小藏,终于进入高三了,你开不开心?”
看吧,她老人家总是善于把两个不相关的词语掺杂在一起。
高三,开心……风马牛不相及。
“还好。”于是夏藏敷衍地答。
“唉,儿砸,你每次都那么冷淡,让老妈我很心寒诶!”母亲故作委屈地控诉道。
“您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夏藏不为所动。
母亲忙喊道:“那好那好,你生活费够吗?”
“够。”夏藏垂了眼,“够我用半年多。”
“哦,上次好像给了你一万的说。”母亲若有所思,随即又兴致勃勃道,“待会儿再给你打点儿钱哈,你高三了,是得好好补补。”
“不够尽管跟我要!”
妈啊,您这钱是大水发来的么?夏藏摁一摁发痛的眉心,柔和了声音:“不用了,妈,您别操心我,和叔叔好好的就行。”
“你这孩子……说着说着就把你叔叔搬出来。”母亲叹气道,“哦,对,他也说,让你专心搞学习,明年六月过了,就把你接来主城玩儿。”
“那麻烦您帮我谢谢叔叔。”夏藏说,“我还要看书呢,先不说了啊,妈。”
“哦,我再多说一句哈,你也不用回复我。”母亲急急打断道,“尽量呢,别跟你爸爸闹冷战了,你打小懂事,就让让他那个老不懂事的。”
果然没等夏藏回应,母亲挂断了电话。
唉。
夏藏放下手机一抬眼,杨声的书掉了,正低头慌乱地捡。
“对不起啊,哥,我没拿稳。”小仓鼠怂怂地解释说。
“没事儿。”夏藏说,他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冷淡,毕竟在短短几小时被两个人这么说了。
夏藏补充道:“看到哪个故事了?”
“嗯,梦神。”杨声举了举手上的书页,“就是那个梦神带小孩在梦里周游世界的故事。”
哦,那个故事啊,是这本童话集里少见的暖色。
“你还看得挺快。”夏藏说。
“因为遇见不想看的就直接跳过啦。”杨声乐悠悠地说。
好吧,当我没说。
“要睡午觉么?”夏藏只得没话找话道。
“不用了,哥,你睡吧,我看会儿书。”杨声答,还稍稍端正了坐姿。
夏藏也不好多管他,设置了个三点半的闹钟,随即掀了薄被躺了下去。
杨声把那个《梦神》的故事翻完,放下童话集,瞥了眼夏藏的侧颜。
呼,听起来夏藏跟他生母的关系不差。
也是,夏藏高一就搬出来住,叔叔好像没给一分钱。
没有阿姨的资助,夏藏也没法租空间那么可观的住处。
“小声,还是你听话懂事些。”当时叔叔气不过,拍了红木桌子好几下。
杨声满脸堆笑地点点头,主要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母上把他从叔叔面前解救,让他盯着饮水机的热水,给妹妹冲奶粉。
而对于叔叔“听话懂事”的发言,母上并未做任何评价。
据说夏藏跟叔叔发生矛盾,是因为找到了叔叔出轨夏藏中学老师的证据。
杨声本想多听两耳朵,寻思着为母上争取更大的利益,而母上则拎着他耳朵,将他带离了书房门框。
母上不让他多管闲事。
然后杨声想明白,给母上争取更大利益的方式是保持沉默。
闹得太难看直到离婚那地步,吃亏的是母上。
因为她只是一个毫无收入来源的家庭主妇。
幸好她长相清丽,便是岁月也没将她摧残什么,让她得已带着杨声这个累赘还能再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夫家。
母上,聪明得要死,也糊涂得要死。
杨声没法指摘她什么,毕竟是亲妈,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上那些伤白受了。
丈夫从暴力狂变成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者,一时竟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但母上确实,逆来顺受惯了。
后来,夏藏和叔叔的矛盾以夏藏搬走落下帷幕,叔叔在听杨声要求住读的时候给了杨声远超预想的生活费,并放狠话说不会给夏藏一分钱。
“我老了,死了,都不要他来给我上坟!”
拿了生活费的杨声恭恭敬敬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也听母上叹息:“小藏要低个头,认个错,这件事儿不就翻篇儿了吗?”
杨声不吱声,他只是觉得夏藏这样做,很酷。
超级酷。
不过他在书房外边还是听到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例如叔叔对夏藏吼:“你小子别跟我装好人!当初你妈那个贱货出门找男人,你跟我说了吗?”
然后,书房里,有架子倒了。
再然后,母上过来拎他的耳朵。
大人们的事情,真是好麻烦。
不过杨声自己,在明年高考结束那天,也得进入十八岁的大门,成为一个“大人”。
可惜做小孩时,他就不是个好小孩,梦神不会入他的梦里来,带他去世界各地远行。
所以,还是睡着了。
夏藏睁开眼,由于拉着窗帘,杨声蜷着修长的身子趴在桌上,看不清侧脸的轮廓。
不过夏藏承认,这小仓鼠长相不错,继承了阿姨的优良基因。
到底是不能让杨声这么趴着的,对脊椎不好,夏藏掀被梭下了床。
“到床上睡。”夏藏没法把他从桌子上拎起来,只得弯腰拍拍他侧脸。
杨声半睁了眼,“唔,好。”
撑着桌子勉勉强强站起来,还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冲着夏藏眯着眼睛傻笑。
夏藏一侧身,这人便如玉山倾倒,扑到了床铺上。
打横睡着,被子压在身下,夏藏克制住自己想要将他搬运的想法,将就着横躺在他身侧,枕着胳膊合上了眼。
夏天还没过去,不盖被子也不要紧。
夏藏这个闹铃声,真是要命。
杨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正对上夏藏熟睡的脸。
唔,哥竟然还在睡,这闹铃那么吵。
杨声起了点儿坏心,在夏藏密密的眼帘前呼了呼手,夏藏枕着胳膊熟睡,没半点搭理他的意思。
倒是那闹铃响过一遍,又来了第二遍的循环,杨声耐着性子从枕头底下摸索出罪魁祸首。
关掉,还世界一个清静。
然后再轻悄地躺下来,细细地借着窗帘角投进来微光,从眉梢眼角打量夏藏的脸庞。
好白,应该是传说中的冷白皮,五官单拎一个出来都不算出众漂亮,但组合起来却是好看的。
养眼嘞。
杨声想,估计他和夏藏一直闹不出矛盾,也是因为夏藏长相舒服。
没什么攻击性。
“醒了?”那小扇子般的眼睫一颤,夏藏醒了过来。
“醒了。”杨声喉结微动,轻声应着。
“哥,晚上放学要一块走吗?”
“不了吧,各走各的,一块回来还得排队洗澡。”
“就我们俩,排队也排不了多久。”
小仓鼠眼睛发亮,积极性很高。
夏藏再拒绝便显得挺不近人情,他点头答应:“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到这里,后续过两天再发…
第6章 Ⅵ
按照课表来,今天有语文、数学、地理三门晚课,和两节自习。
但老师们都不约而同念在是开学第一天,晚课也让他们自行学习,偶尔会进教室来巡查一圈。
再就是准许他们自由去办公室问问题。
有两年多养出来的学习习惯,以及完成了课本上的知识积累,杨声自习起来倒轻车熟路。
不知觉就捱过了语文自习课,他将桌肚里的数学试卷一抽,便要溜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
同桌是个斯文女孩,名字很有特色,叫邱光皓月,一边起身给他腾出通道,一边说:“我想借一下你的数学笔记。”
皓月姑娘一向对他照顾有加,毕竟杨声一下课就不肯老实待在座位,姑娘每每克制住课堂带来的困意,起身给他让位子出去后才坐下继续补眠;在他课堂与周公会面时给他提醒,让他避开众老师们灼灼的眼光。
所以杨声很爽快地把本子交给了皓月,“有看不懂的字待会儿尽管问。”
嗯,他的笔记丰富且翔实,就是字儿不太中看。
皓月说笑道:“没事儿,我反正也看习惯了。”
仔细想来,杨声也和这姑娘做了一年多的同桌,自升入高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