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坐副驾,男孩坐后排。
姜延絮懵懵地盯着自己和兄弟俩之间的楚河汉界,求助的目光却只能探到月姐的座椅背。
“话说,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好一会儿,为找到一点存在感的小姜同学举手发言。
“忘记什么?”皓月接茬道,从她的位置也能斜斜瞟见这对小情侣玩拍手游戏。
简直,没眼看。
好在姜延絮适当迟钝着,一五一十说:“声儿不是跑到第三名了嘛,这会儿该举行颁奖仪式了吧。”
但司机师傅车技了得,这会儿一脚油门下去,连学校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获奖选手本人倒不在意,只顾专心致志去拍打悬在自己手掌上方男朋友的手背,“没事儿,我不去领奖,体委也会安排人代替我去的。”
“啪”地一下,杨声轻松得了手,乐悠悠又带着点儿心疼地问:“哥,没拍疼你吧?”
虽然不太理解这是怎样一个状况,但还是识趣地默默别开脸,小姜同学想待会儿得借着火锅的腾腾热气,问出这俩人的奸/情,问不出还可以酒水伺候,反正月姐是站自己这边的。
而皓月则若无其事地问师傅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洞察一切的她只觉得眉心痛得厉害。
但二人共同的强烈的愿望是:“别秀了,再秀自杀!”
“对了,介绍一下。”刚一坐定,碗筷都还未摆开,菜单也才刚刚到手,杨声揽过夏藏腰肢,向对面两位友人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夏藏。”
皓月摆出了理所应当的公式笑容,而另一边的姜延絮则一不小心掰断了筷子:“我还没点酒呢,你咋就直说了呢!”
皓月一把将孩子按在座位上,带着婚礼伴娘和善而友好的语气说:“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红红火火,恭喜发财。”
“还没结婚呢,月姐。”杨声笑笑,旁边的夏藏被这一来二去闹了个大红脸。
“反正都迟早的事儿。”皓月豪放地摆摆手。
被按住命运的小肩膀的小姜同学哀怨地嘟囔道:“我怀疑你们早互相通气儿了,就我一个不知道。”
“小杨没告诉我啦,是我自己胡乱猜的。”皓月赶忙哄孩子,“而且今天他说了,我才确定嘛。”
“我一直想着等到今天再正式告诉你们。”杨声抱歉地笑笑,夏藏探手拍了拍他的大腿,“没想着故意瞒你,只是没找着机会好好地说。”
“诶,你们都什么语气呢,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姜延絮一扫阴霾,爽朗笑道,“为庆祝声儿顺利脱单,这顿火锅我请了!”
“还是我请吧。”夏藏好容易抢到话茬,不紧不慢道,“毕竟也是我脱单。”
席间,姜延絮作为代表积极地询问了夏杨二人的恋爱经过。
杨声回了两句后,自自然然把皮球踢给夏藏,而后和皓月抢着辣锅里的牛肉丸和虾滑球。
夏藏老实惯了,姜延絮问一句他答一句,若不是杨声紧赶慢赶地给他添菜夹菜,估计半晌都吃不到一口热乎的。
闹腾半天下来,只有我们的小姜同学半点好吃的没捞着,不过他仍喜上眉梢,为哥们儿找着一好归宿而内心宽慰不已。
“话说你俩是继兄弟的话,就一直在同个户口本儿上咯。”姜延絮谢过月姐给他捞来的毛肚黄喉,恍然大悟地说道。
“嗯,那怎么了?”杨声为了补偿良心不安,还是给姜延絮捞了一勺子肉片盖碗里,回眸与夏藏对视一眼,却同时在对方眼里察觉出隐秘的不安。
“一个本儿上好啊,这叫什么,这就叫天生一对儿!”小姜同学的脑回路果真与众不同。
但皓月也还跟着应和,说:“确实,都一个户口本儿上的人了,可不就是一对儿嘛。”
倒是说不过他们俩。
杨声给夏藏添了一筷子牛肉片,因着麻辣和滚烫,这会儿男朋友白净的脸染上了胭脂绯红。
“要喝水吗?”杨声把自己的水杯推过去,新上的热茶,还没喝。
“我自己有。”夏藏晃晃自己手上的杯子,逗着小孩。
“你喝我的。”杨声鼓了鼓腮帮。
夏藏扫了眼对面欲盖弥彰望过来的二人,回眸冲自家小孩浅笑道:“人家都在看你呢。”
皓月:勿扰,恰牛肚中。
姜延絮:牛肉好吃,就是有点老。
杨声却不动不摇:“那你喝不喝?”
夏藏盯着那黑眼睛两秒,瞬间妥协道:“喝。”
皓月:“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情趣啊。”
姜延絮:“月姐,麻烦把那边的醋给我拿一下。”
不过到底是没让夏藏一人结账,皓月说毕竟聚餐各吃各的份儿,理应AA制。
于是夏藏便把杨声那份一起给了,在车上承受小仓鼠的絮絮叨叨。
“哥,你不是说餐费AA制吗?合租条约你都忘长江口了?”
夏藏顺手就往那张嘟嘟囔囔的嘴里塞了颗薄荷糖,“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还记得。”
“我记性可好了。”杨声嘎嘣嘎嘣咬着糖果,得得瑟瑟地说。
一出火锅店门,皓月姜延絮就和他俩分道扬镳。
“我正好去新华书店买练习册,带延絮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小两口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孩子我帮忙带。
姜延絮:“?”
总而言之,是又回到了两个人待在一起的状态。
杨声玩着夏藏手指,点头应和着待会儿去他教室一块自习。
“哥。”杨声下意识地喊道。
“嗯。”夏藏回应着,将他的手扣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
第42章 XLII
明天跑1500米,但这比赛仅有初赛和决赛,所以还算有点人性。
杨声顺手翻着皓月给的百合小说,上次没有看完。
下午一回学校就被夏藏按头搞学习,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堪堪放松。
这会儿他只想放空大脑,想一想男朋友的肩膀锁骨和腰。
而两位同桌据说是在外边闲逛了一下午,这会儿一个在啃数学题一个在背“abcd”。
小说结局他早就问清楚,皓月还奇怪他为啥还要继续看。
杨声也没有特别想看的意思,只是打发时间;不知不觉目光停到“出柜”那一章节。
沉下心去仔细阅读了,一时也不知去评论些什么。
只能说,至于对待这样两个美好的女孩子么?
杨声屈指敲了敲桌面,有些不爽。
后排男生似乎在聚众打牌,“王炸”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声合上书,向后边怒声喊了句:“上自习,别吵了!”
可惜他不是班干部,喊这么一嗓子反倒会招来嘘声。
但他对这倒无所谓,他只是单纯不爽想骂人;另外老陆从后门进来,与那群男生大眼瞪小眼。
结果当然是纸牌被没收,后排男生集体被老陆赶羊似的赶去了办公室。
杨声心里仍是不爽,靠在冰冷的墙面好一会儿,都不得排解。
“你还生那些人的气啊?”皓月适时开口打趣道,她刚刚完成一道许久解不开的数学题,心情尚可。
“没,虽然他们确实吵得人很烦。”杨声瞥了眼蹙眉默写单词的姜延絮,顺手扯了张便签纸,“月姐,咱俩笔聊会儿。”
皓月点点头,接过了便签纸。
杨声问着:“月姐你看过那么多小说,怎么看待向家人公布性取向一事?”
皓月了然地呼了一口气,刷刷写道:“我的想法是,顺其自然。”
他们刷刷写了半沓纸,皓月问杨声,是不是担心他和夏藏的关系因此影响。
杨声愣了一会儿,回复道:“我只是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我和他的关系被家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应该会出问题吧。”皓月用笔尖点了点文字,犹豫片刻写道。
少年人向往自由浪漫,但少年人也都知道自由浪漫之后的下场。
“我知道,但肯定不能这样瞒一辈子。”杨声苦笑。
“至少瞒到高考以后。”皓月认真地写着,力透纸背。
“嗯。”杨声挠了挠后脑勺,“感觉像做了件错事似的。”
“怎么说呢,掌握了话语权的大多数会被默认为是正确。”皓月写道,“可这并不意味着小众群体就是错误。”
“月姐,我觉得你大学得去考个哲学系。”杨声煞有介事地写道。
“借你吉言,不过我的心仍然向着汉语言。”皓月潇洒地勾完句子,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啊,小杨同学。”
“谢啦,月姐。”
能有个人陪着聊会儿,杨声感觉心里踏实许多了,下课到夏藏跟前还神经质地蹦了蹦。
“比赛还没开始呢,你别那么激动。”夏藏按一按他肩膀,试图使他冷静。
周遭的同学都在聊着运动会上的趣事,嬉笑喧闹充斥身旁,杨声趁机把夏藏手腕一攥,冰冰凉激得夏藏一颤。
而他却如同恶作剧得逞般,攥着人腕子游鱼一样溜出重重人群。
“借过,借过!”
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急,原先的快走变为小跑,他们冲出人群,和门卫大爷遥遥一挥手,便踩着枯叶和路边摇曳的树影,踏进冷夜的静谧里。
由于奔跑带来的快意,杨声心脏犹如要飞出一群雪白的鸽子,扑扑棱棱、自由自在地,去远方。
“哥,我忽然想到,这很像私奔。”
“要是哪天你被关起来了,我就从窗户爬进来找你,用衣服床单做绳索,然后和你一起溜下楼,溜到广阔天地里去。”
夏藏低声喘着气:“为什么是我被关起来了?”
“嗯……”这一下倒把杨声给问住了,跑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因为你是长头发的公主啊。”
是一路跑到了小区门口,杨声才停住脚,让夏藏隔着书包扑到他背上。
“哎哟,小祖宗。”夏藏一扑还磕到了杨声肩膀凸出的骨,这会儿疼得倒吸冷气。
“没事儿吧,哥?”杨声赶忙去哄,借着路灯也看不分明什么,只得偏头凑近了些,被人趁机啄了下嘴角。
看来是没事。
“你有这精力,怎么不留到明天比赛?”夏藏攀着杨声肩膀,说笑道。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杨声轻巧地一耸肩,随即却蹙了眉,“哥,你撞疼我了。”
“我发觉你特别会卖惨装乖啊,嚷嚷。”夏藏想起下午比赛结束后,赖在自己身上不起开的长条猫猫虫,不禁伸手捏了人下巴,轻声逗弄着。
杨声眨巴着葡萄眼:哥你说什么,猫猫听不懂。
“嚷嚷,过两天你陪我去绞个头发吧。”
“嗯!为什么?长头发多好看!”
“长头发很难打理嘛,再说,谁是长发公主啊?”
夏藏话音刚落,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
杨声在黑暗里低低地笑,说:“是你啊,公主殿下。”
灯光亮起,小没良心的夺路而逃,边爬楼梯边说:“改明儿我帮你打理,保管给你弄得服服帖帖。”
夏藏抿了抿微润的嘴唇,想着自己是真拿这小祖宗没办法。
“所以你就是在报复。”杨声愁眉苦脸地捧着一杯子温热偏烫的水,在夏藏灼灼眼光中,不情不愿地抿一口,再抿一口。
“还有一杯,今天的补水量就足够了。”夏藏盯着他喉结微动,不免放不下勾起的嘴角,“跑完之后需要大量补水,我又没你那么幼稚。”
“这就是你白天给我灌一保温杯水的理由么?”杨声眼神空洞,生无可恋,好在下午比赛后有皓月和姜延絮打岔。
但一上出租车夏藏便把藏在大衣内兜的温水壶掏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杨声怀里。
“那不是要给玫瑰浇浇水嘛,免得他枯萎了。”夏藏不紧不慢道,“这才是报复。”
嘿。
“我今天其实很高兴,能认识你的朋友们。”好一会儿,等到杨声终于灌完两满杯、将近350毫升的白开水后,夏藏缓声说道,“我也很高兴,你能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们,而且还得到他们的祝福。”
“你老说我容易满足,明明你才是懂知足的那个。”杨声想了想,胃里面的水晃晃荡荡,让他想起某片沙漠里悬挂着木制吊桶的水井。
他们正坐在那矮墙下面,头顶是墨蓝洒着碎钻的天空。
金色头发……哦,不,是檀木色细软长发的小王子软声软气地说:“请给我画只绵羊。”
小王子总是那么耿直不掩饰,于是杨声用心画着绵羊,然后告诉他,自己还给绵羊画了草绳和嘴罩子,你不用担心它会半夜偷偷摸摸地吃掉你的花儿。
有时候杨声也会想,看透夏藏真的很容易,但有时候也真的不容易。
他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夏藏,一旦知道夏藏想要什么而自己却无法做到的话,心里便会呼呼啦啦地下着雨夹雪。
杨声是一个没有专门职业证书的骑士,无证上岗,却偏偏要攀登最险峻的城堡,将其中最美丽的公主掳走私奔。
可他既没有骏马,又没有刀剑,只有一颗不合时宜叮当乱跳的心脏。
幸好也还有这样一颗心脏,让他不至于没有玫瑰,赠予夏藏。
“我向来最最贪心。”夏藏摇摇头,拿过在杨声手中愣了半晌的瓷杯,安放于床头柜上,“因为你一直有心事,我怎么都了解不够。”
“如果这让你困扰了,那我很抱歉。”杨声讪讪地笑,手微微轻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