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声知道,毕竟他的高考志愿都是参考的自己。
“但时间又不会静止,今天好像距离高考还有240天,而距离我们俩开始合租,也过了一个多月。”杨声说,“它一直在往前走,也一直没停过。”
“我一个月前也没想过会有今天这般光景。”夏藏说。
“这样不好么?”杨声心里一紧。
“就是因为这样太好了,所以才不愿意它溜走啊。”夏藏总算看向杨声,语气认真而郑重,“我想留下些东西。”
但我确实又什么都没留住。剩下的话,夏藏没说,太煞风景。
“想留下什么?”杨声能猜出那个答案,而且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但他要听夏藏说,以至于让他的询问都显得急切与逼迫了。
“My light.”而夏藏轻轻巧巧地掀过了这一页,“好了,把书给我,该买单回去啦。”
所以,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杨声自嘲地笑笑:“那哥你放书去,我付钱。”
少年的心情总是那样的阴晴不定,为着心上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能在心头瞬间转晴为雨。
可雨也不能下得太明目张胆,以免生出伞状的忧郁蘑菇,在旁人眼里露了馅。
隔了大概两天,陆老板可算把家长会重点给杨声发了过来,一连上十条,每条三四百字,加在一起可谓是篇分量不小的论文。
杨声来不及看完,赶紧给人回一个:“辛苦了。”
将近仨小时的家长会,能从老陆满天胡诌的吹水里提炼出一篇满满干货的文章,不愧是将来要开烤鱼连锁店的男人!
不过……“那啥,陆老板,您和陆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好奇心总会驱使人们去探究一些与自身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而陆老板回答得也爽快:“老朋友。”
哦,那难怪。
杨声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不是仇人就好,他这误打误撞,也算让这对老朋友再续前缘,可谓功德无量啊。
老陆那边也没有因为杨声抓陆老板来开家长会而碎碎念叨,按老陆的话来说,我对你这孩子放一百八十个心,如果你能定住心的话。
嗯,后面的如果可以不要了哈。
这次周考的数学成绩让杨声可算从“被拒绝”(误)的阴影里走出些许,141分,忆姐难得对他的成绩满意了一回。
“看吧,你只要认真仔细,结果肯定就不一样嘛。”
皓月趁机敲诈他奶茶一杯,连带着姜延絮也来凑热闹。
“都是一帮子损友。”午间,杨声站在校门口奶茶店的吧台前,一面翻菜单,一面恶狠狠地吐槽道。
夏藏却也不饶他,说:“加我一杯,可以么?”
“可以可以。”老哥发话,哪敢不从,杨声按捺下心底扑腾的酸溜溜的小情绪,干脆在那上面撒了把种子,开出美滋滋的花儿。
但结果是夏藏干脆利落地把四杯奶茶的钱都付了,杨声想制止又被人无情捏了脸。
“这是奖励。”夏藏笑吟吟道,“这次数学考得不错。”
“唉,你们这些唯成绩主义者。”杨声嘟嘟囔囔道,完美诠释着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夏藏仍是很稳定地保持在一百二的水平,杨声支着下巴看他拿红笔改错,仿佛看到了自己打不破的英语一百二魔咒。
“哥,我能看看你的卷子么?”杨声问。
“嗯,等一下。”夏藏埋头勾完最后一笔,麻利地把卷子推到方桌另一边。
倒真是纵着惯着他。
少年忧郁的小心思又涌上喉头,杨声顶了顶腮,让酸涩散去许多,而后再定神浏览试卷。
是和文科数学有重合的考点,不过也确实比文数要难上一两档次。
不过早在高二完全结束数学新课后,杨声有找过忆姐要理科的数学卷子练手,卷子上有文科没涉及到的知识点,他也留心去补充过。
掌握知识和方法后,再做理科卷子也不难,而且相比做文数,他对理数要更认真谨慎些,有几回理数限时训练的分数还高于他的文数。
所以这也成为忆姐怒他不争的重要原因之一,别人考试前,她老人家都是“放轻松、别紧张、能考多少考多少”,到他这里就是“你给我紧张点儿,严肃点儿,底线135,上不封顶”。
上也只有150了啊,杨声只敢默默反驳,不敢吱声。
浏览完夏藏的卷子,杨声也大概对他的问题有了些底。
“哥,如果你不嫌我菜的话,有几道题我想跟你说说。”杨声放下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自己班门弄斧,冒犯了夏藏。
但夏藏也着实好脾气,由着他这文科生指教:“你请讲。”
主要夏藏出错的几题正好撞上杨声擅长的板块,便直接把椅子一挪卷子一拿,坐到夏藏旁边,再将人红笔和草稿本卷过来,大刀阔斧地开始讲解。
夏藏向来认真,听进去后更是点头哦嗯啊,在杨声停顿反问时给出顺畅的回答。
“不错不错。”讲题上头的杨声忍不住拍拍夏藏肩膀,端起了老师的架子,“继续保持啊,夏同学,希望你早日达到130分。”
“麻烦杨老师了。”夏藏颔首受教,更让某人的虚荣心爆棚萌发。
“哥……你叫我什么?”美上天的杨声觉着自己要脚踏实地,不放心地追问道。
“杨老师啊。”夏藏理所应当道。
好的,美上天的某人是彻底下不来了。
“傻乐什么呢?”眼看夏藏的手又往自己侧脸去,杨声一把抓住。
“忽然想到,可以让你教我英语。”杨声咬了咬嘴唇,笑眯眯地掩饰道。
“你不嫌弃的话,是可以。”夏藏思忖片刻,也点了头,“我英语也不算太好。”
“自信一点啊,夏同学。”杨声扣着夏藏的手摇摇晃晃。
“知道了,杨老师。”夏藏也跟着晃了晃,“那从今天开始,我考你单词。”
杨声:抓着夏藏的手微微颤抖。
“一定要这么有效率吗!”
“还有238天就高考了啊。”夏藏不徐不疾道,此时墙上的圆钟也帮他说话,滴答滴答走到了零点,“哦,现在只有237天了。”
“但你说过十二点,一定得上床睡觉。”
“就背一会儿,不妨事。”
“那背完有奖励吗?”杨声可怜巴巴道,虽说这是为他好,但他就是没有动力。
想睡觉,想搂着夏藏睡……
“有。”夏藏一口答应。
杨声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什么?”
“高考以后给。”夏藏却卖了个关子。
“哥,你学坏了。”杨声严肃道。
“那不是杨老师教得好嘛。”夏藏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夏藏被攻略进度:35%
嚷嚷加油,你哥还有65%的进度就能石头开花啦!
杨声:我怕他还没开花,我就先把自己炸成烟花了。
作者:别急别急,你哥还没放大招呢。
杨声:……勿扰,去种蘑菇了。
第29章 ⅩⅩⅨ
杨声的班主任要求他们制作目标卡片,课桌贴一份,住处贴一份。
所以这两天的空闲时间,杨声就在各种裁裁剪剪、写写画画。
夏藏没事儿的时候就盯着他画,末了,自己找他借了张卡纸,草草地写上了J大和H大的理科录取分数线,而后再用双面胶往床头一贴,齐活。
杨声见状,也学他样子草草写了份贴床头,另外一份精心裁剪的送去学校。
“没办法,那一份是要给老陆看的嘛。”小少年还是想要点儿面子。
窗外落了点儿雨,在午夜,淅淅沥沥,更显静谧。
夏藏难得半夜惊醒,倒也不是做了噩梦,只是忽然想醒来,而后发觉自己左臂被人圈在怀里。
麻酥酥,又暖融融的。
雨夜里,得盖好被子,何况现在气温又降下几度。
杨声的睡眠质量好了许多,不会翻来覆去,也不会呼吸急促,乖乖地躺在夏藏手边,偶尔会逾过边界。
像现在这样。
但夏藏并不讨厌,反而有时会自己主动接近。
人其实如同飞蛾,天然拥有着趋光性,夏藏也不例外。
有时候他会想,杨声是由什么构成的。
理科生的严谨告诉他,是骨骼、血液、肌肉与各色各样的器官。
这样便与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但杨声是最不一样的那一个。
他应该是由清晨或傍晚的风,午后明媚的阳光,此时此刻静谧的雨,还有玻璃罐子里的彩色糖果构成的。
不知为何,提起杨声,夏藏想把他知道的所有诗句都摘出来。
那双黑眼睛安安静静,如同黑曜的宝石,倾听夏藏说话时,会带着认真的神态;与此同时那对薄唇轻轻开合,叫夏藏说什么都不冷场,偶尔啊,还会因为笑容幅度过大,露出尖尖的虎牙。
所有诗句都形容不了他,夏藏不能这般草率,就给他下了定义。
只是知道,现在的自己被他的情绪牵制,单单见他插科打诨都会心软,连同吹牛侃大山都觉得可爱。
虽然有时候也不太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夏藏翻了个身,依照惯性,他右手臂搭上了杨声的腰际。
是一个半拥抱的姿势。
他很喜欢,为着相贴近的体温,衣料起伏下的脉搏呼吸。
是鲜活着的,是能亲近可感知的,是温柔的。
仿佛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就能把清晨或傍晚的风、午后明媚的阳光、此时此刻静谧的雨以及玻璃罐子里彩色的糖果,统统收拢于怀。
想把杨声留下来,哪怕此时此刻他就在夏藏枕边,就在夏藏怀中。
可人能抓住风雨,困住阳光吗?
玻璃罐子也是易碎物品,摔碎了就拼不回来。
夏藏自己也……从没留下来过什么。
“小藏,你快去跟你妈妈说,说你舍不得离开她。她肯定对你心软,肯定就会留下来了啊。你爸爸那边,奶奶会去骂他的,奶奶一定把他骂醒。”
“小藏,你去呀,你快去呀,你想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吗?”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半蹲在夏藏面前,抓着他细小的胳膊,一声接一声,是哀求也是命令。
九岁的夏藏问老妇人,说:“那爸爸带别的阿姨回家,是不对的吧?”
老妇人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指甲划得他生疼。
好一会儿,老妇人说:“是,但他是你爸爸,你作为后辈,你不能说你爸爸错了。他只是,唉,这天下的男子都一个德行!小藏,你别管这些,奶奶一定会骂他的……”
“爸爸带阿姨回家,让妈妈很生气,这应该是不对的吧?”夏藏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发问着。
“那是他们夫妻俩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老妇人急了,刺着他胳膊的指甲又深了几分。
“那妈妈很生气,她肯定就不原谅爸爸,她不原谅爸爸我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听的啊。”夏藏皱了皱眉,他是想挣开老妇人,可惜没那么大的力气。
“你个死孩子,你就这么想要个后爹后妈啊?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老妇人生气了,她甩开夏藏,并将他推了个趔趄,“这个家要散了,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其实那会儿夏藏就想哭,老妇人的指甲太厉害,松开时胳膊都留下来了血道道。
但他强忍着没掉眼泪,妈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所以在妈妈真的拉着行李箱离开时,夏藏一言不发地送她到小区门口打车。
妈妈问他还有什么话想说,他摇摇头。
“这么薄情寡义啊。”连着一两个月的闹腾,妈妈面容枯槁,却还牵扯出笑意来逗他,探出手来抚上他发顶。
“你好好照顾自己。”夏藏别开脸,公事公办道。
“别这样,小藏。”妈妈将他搂进怀里,他记得那是桔梗花香水的味道。
很轻很柔软,像妈妈的声音。
“如果我说,想让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么?”夏藏轻声问,带者鼻音。
妈妈沉默了会儿,“会吧,毕竟我儿子还是很可爱的。”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夏藏吸吸鼻子,将颤音收回去,“离我爸越远越好,然后干脆找个比他更好的叔叔结婚,反正我爸都找了阿姨……”
“哎哟,谁教你的这些?”妈妈拍拍他后脑勺,轻笑着嗔怪。
“我看的书,还有电视剧。”夏藏闭上眼,好一会儿确定没有眼泪跑出来,才缓缓睁开,“你留下来不会开心的,我想让你开心。”
所以,你走吧,去过你更喜欢的生活,找一个更喜欢你的人。
我还太小,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只能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我很惊讶你那时候会跟我说这样的话,甚至比你父亲那个成年人都还要成熟。”后来母亲在主城重新定居,偶尔跟夏藏聊起从前。
夏藏只说,是你记错了,他不想听母亲再为此莫名其妙地愧疚。
而那时,他也有无数种方法去到母亲身边,虽说确实被父亲扣押过户籍,但也并非是没有法子。
只是夏藏懒得再去想,借此冲淡些他的奢望也好,省得一天天漂浮虚空不切实际。
母亲那时已经有了小鹤,初三暑假过主城避暑的夏藏觉得自己在那个家里很是尴尬。
那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舅舅姨妈有时会上门拜访,还有一位姑姑长住。